箭雨掩盖了父子俩,山顶只余箭矢破空的声响,箭雨中的怒喝,在满空的尖啸中显得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凄凉……
“噗!”
秦胧终究年幼不支,很快就被反震力所伤,一口鲜血喷在秦玉麟侧脸以及脖颈上。
“胧儿!”感受到儿子软下来的身体,秦玉麟竭力阻挡箭矢,匆忙侧头看来,这一看,让他肝胆俱裂,儿子小小的身体上插了一支箭,入体极深,箭尾还在巍巍颤动。
钻出丛林,谷梦羽抬头看向漫天箭雨落下的地方,心里还在想是不是秦暮森他们已经发现了险情?正待询问柏康,突地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唇。
捂住他的是柏康,谷梦羽清楚,可是柏康的手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谷梦羽不解,只得不吭声的看着远方。随着这一波箭雨降落,谷梦羽只觉得胸口被大锤狠狠地敲了一下,痛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视线中,他的男人身上被插了无数的箭,就像一只刺猬,怀抱他的儿子,两人都被鲜血染红了衣衫……
一阵天旋地旋,大脑瞬间空白,谷梦羽还来不及眨眼与悲伤,就看见一道人影握着一道厉芒冲向了他的男人与儿子。
“父皇!”本已无力的秦胧在秦玉麟侧头的瞬间勐地抱紧他,整个身板护住了秦玉麟的胸膛。
箭雨停了,天空亮了,如血残阳落入了地平线,似乎也不忍目睹这一幕兄弟相残的惨剧。
秦玉麟低头,看着贯穿了他与儿子胸口的长剑,缓慢地抬起被鲜血染红的脸,看向长剑的主人秦暮森,嘶哑的嗓音苍凉无比:“为何?”
为何?你为何要背叛我?我是那么的信任你,究竟为何?
秦暮森一步步后退,而后缓慢跪下,眼中流出两行清泪:“为他。”
那一日,天气晴朗,一只翩跹紫蝶闯入他的视线。那一眼,他便沦陷,从此后,就苦苦挣扎在伦理亲情中。他放弃过,但没有成功。他舍不下,放不开,唯有放手去争夺!哪怕从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也甘愿,只要那只紫蝶为他所豢养,只要他睁眼就能看见那张绝世容颜……
这一刻,秦玉麟豁然明白了,他惨然而笑,笑自己的无知,笑秦暮森的愚痴。究竟是上天捉弄了他们,还是他们惹怒了上天?莫不是,情到深处,爱的浓郁连上天也要嫉妒吗?
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秦胧胸口上,被利剑分为两半的望月蛊王正一点点融入到他的体内,汹涌的鲜血也在这瞬间停止了涌出。而因秦胧的阻挡,秦暮森也没有发现,自秦玉麟后背伸出的剑似乎有些偏低……
秦玉麟抬手,他拔出贯穿了爷儿俩的长剑,任由鲜血洒落,抱着儿子逐渐变冷的身体踉跄后退,一路洒下斑斑血痕,带着英雄末路的苍凉一步步接近了悬崖,一脚踏空,染血的紫衣如残叶飘零,随风坠落……
风中悠悠荡荡的飘着一句沙哑的话“好好待他……”
玉麟!胧儿!
不!不要离开我!心中疯狂的呐喊,眼泪已经侵湿了柏康的手,一缕鲜血也至柏康手指缝里溢出,谷梦羽剧烈挣扎,疯狂的扑打,他的天已经塌了……
“呜呜……”谷梦羽发出宛如困兽绝望的嘶吼,骤然后颈一痛,狂乱的他陷入了黑暗……
柏康抱起昏迷的谷梦羽,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悬崖,充′血的双眼有着刻骨的恨意,阴毒的就像来自冥间的毒蛇。当然,还有那一抹悲伤萦绕在他的身旁。
柏康掉头就走,坚强的汉子此刻也不禁泪洒胸怀,他的主子,他的小主子被人害了,可他不能冲过去与主子们同赴黄泉,因为他还要保护身边的人,主子此生最爱,最为不舍之人……
元华咬紧牙关,抑制着随时都要爆发出的愤怒,紧随柏康身后离开。
第10章 血染繁华(010)
夜晚,冷月高挂,极冷的温度为一切物体镀上一层寒霜,冰凉如浸泡在寒潭中。
在这样的寒夜里,西漠城的士兵大规模出动,挨家挨户搜寻,据老百姓说,他们在找一个美如天仙的男人。这样的喧闹持续了一夜,在天色微明的时候转向了城外。
官道上,蹄声隆隆,似乎在追赶着什么人。沧源山脉,士兵一个个相距不远,成排的细细搜索。
将军府里,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阴沉着脸,在他的面前,是白日里被柏康所杀的白衣男子与那个胸膛塌陷的男人。
暴怒的男子一把打碎桌上的茶壶,碎片深深嵌进桌子里。这一晚,主屋的烛光亮了整整一晚……
……
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沧源山脉深处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一路上的杂草、荆棘都没有被踩出痕迹,可见轻功之高。
他临近一处茂密的杂草丛,警惕的左右看了看,而后小心的掀开面前密集的藤蔓,露出了一个洞口,弯腰钻了进去。藤蔓放下,再次掩盖了洞口,恢复了原样,若不撩开,绝对难以发现这个洞口。
洞里不深,黑衣人走了十来步就已经到达底部。那儿有一堆干燥的杂草,一个红衣人正仰面躺在其上,绝世的容颜一片苍白,空洞的大眼失神的望着洞顶,干裂的唇上,覆了些许的干皮,就像许久不曾沾水之人。
看了看那双干裂起皮的唇,黑衣人皱眉,低声问旁边坐着的蓝衣人:“元华,你没有让主子喝水?”
元华指了指水囊旁的一堆野果,叹了一口气,嗓音有些悲意:“莫说喝水,主子一日都不曾进食了……”
“柏大哥,外面现在怎样?我们该去哪儿?”元华看向恍如木偶的主子,哀伤的说道,“主子该怎么办?”
柏康一脸沉重,他蹲下,扶起木偶美人,而后拿过水囊喂到他唇边,但水渍顺着唇流了下来,一滴也喂不进去。柏康有些束手无策,若是元华他们,他可以捏开下颌往里灌,可是这人是主子!尊卑有别,他如何敢行此大逆不道的事?
任由主子就这样失魂般的浑浑噩噩过下去吗?说实话,与其清醒中痛不欲生,柏康真愿意谷梦羽就这样过完下半辈子,但他不能!主子与小主的大仇等着谷梦羽去报,也只有谷梦羽才有能力报仇,因为他是皇后!
放下谷梦羽,柏康坐在旁边,垂头说道:“士兵们没有搜索到主子与小主的……遗体,都已经退走了。我今天去悬崖下看过,那儿有一片很浓郁的毒瘴,莫说身受重伤,就算是活蹦乱跳之人进去,也会陈尸当场……”
别说毒瘴,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只怕尸身都难以保全。这句话,柏康不敢说,怕谷梦羽再度受到刺激。
皇后是多么的善良,为何要让他受此重创?为何要挖他的肝,割他的肉,撕裂他的心?上天何其不公啊……
失神的眼被眼帘掩盖,一滴清亮的泪滴沿着眼角滑落。那一滴泪,好似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悲伤、痛苦,释放出的哀瞬间充斥了山洞。泪在脸颊上一路划过,沿途弹奏了一曲无声的生命挽歌。
谷梦羽没痴也没傻,他只是不愿动,就连眨眼,若非不受他控制,他也不愿眨一下。他想他的男人,想他的儿子,很想,很想……想得他头疼,心也疼……
“给我两日时间……”沙哑的嗓音在山洞里回荡,浓郁的悲恸酝在其内,让旁边两个大男人的喉头也在发紧,眼眶也在发红,鼻头也在发酸。
他们都明白,谷梦羽需要两日的时间来尽情沉溺痛苦中,两日后,他便是一个为亲人复仇的男人了。
柏康依然垂头看着地面:“只怕没有时间了,秦暮森已经启程去了帝都,而搜索的士兵不出两日就能搜索到这儿。明日一早,我们就得离开。”
谷梦羽久久不语,就在柏康、元华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从那张干裂的唇里突然吐出一句极低的话:“秦玉麟你骗我,你说过带我游遍天涯海角,赏尽天下美景的,你骗我……”
柏康抬头看去,只见谷梦羽翻了个身,面向岩壁侧身而躺,整个身体都蜷缩成团,那背影,说不出的孤寂、悲伤……
你怎么可以不守承诺?你怎可如此狠心抛下我?你跟儿子都走了,让我独自一人如何活……玉麟,我的心好痛啊……
面向岩壁的谷梦羽紧紧地抱住双腿,眼中泪水汹涌而出,深深地绝望,浓浓的仇恨已经把那双昔日纯净无暇的大眼给渲染了。
他的天塌了,他的世界黑暗了,他的眼,不再纯洁无垢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睡得很浅的柏康听到一些响动声,他勐地竖起身,警惕的看了过去。这一看,让他微微怔愣了一下。
谷梦羽披头散发盘坐,一手拿着野果,一手拿着水囊,面色平静的在努力吃着。憔悴的脸颊因为嘴里的水果而被高高撑起,可谷梦羽还在往嘴里塞。有失仪态的举动落在柏康的眼里,让他倍感心酸。
“主子,您慢点吃,小心噎着。”元华也被惊醒,他声音有些哽塞,“属下给主子绾发。”
谷梦羽没有吭声,依然闷头往嘴里塞,任由元华为他梳头绾发。他必须吃,为了他的男人,他的儿子,他必须吃的饱饱的,身体不垮,才能复仇!不手刃秦暮森,他死都不会瞑目!
柏康与元华随意吃了几枚野果,刚放手,就听谷梦羽说道:“说说外面的形式。”
依着墙壁而坐的谷梦羽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但那双眼睛中的情绪太过于复杂,前些日还如清泉般透亮,而今确如古井般探不到底。
主子变了!
这是柏康抬眼看过来后得到的结论,他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如昨日所言,秦暮森已经启程赶赴帝都,我们的脚程肯定不如他快。他掌控全国军队,就算我们能在他之前赶回皇宫,征得大臣们拥护,只怕也不及他挥兵一指。”
柏康细细分析当前局势:“御林军与皇宫亲卫队肯定听命于主子,但是这点士兵不足以保卫皇宫,无法护您安全,更遑论为陛下报仇。”
“我该怎么办?”谷梦羽明白自己在这方面是拍马也赶不上柏康,毫不犹豫的请教了。
“为今之计有两条路可供主子选择,一是去寻老陛下与太皇太后。二是去他国寻求帮助。”柏康坦然的看了过来,如实说出了困难之处,“太皇太后的书信是三月以前到达,而今他们去了何处无人能知,天下之大,难以找寻。去他国寻求帮助更加困难,没有哪个国家发动战争是为了正义,除非我们应承将来划出城池酬谢,就算这样,也不见得会有国家答应。”
“奈何秦暮森身边护卫森严,否则属下定当舍了这条命也要前去刺杀!”柏康眼眸狠戾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无奈掩盖。
他不是舍不得这条命,只是这条命留着还有更大的用处。
谷梦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大步往外走:“我们走!”
“主子,去哪?”元华跟随。
“去皖嵫国!”
红衣宛如被一层血液浸泡过,艳红的滴血,此刻的谷梦羽,就像来自地狱的嗜血毒花。
……
往北行走,就脱离的大山的保护,一路上都新增了许多关卡,检查极为严格。柏康虽有易容之法,奈何没有易容之物,无法施展身手,因此只能尽量避免进入村镇。
谷梦羽一行三人掩掩藏藏还是被识破了行藏,经历几番恶战方才脱离了士兵的追踪。长时间的逃命以及大战让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心力憔悴,而元华也负了伤,虽然不是很重,但苦于没有时间医治,只能以内劲压制,长此以往,小伤只怕也成大患。
大半月的时间已经过去,距离皖嵫国越来越近,但盘查也越来越严格,就连山上也会时不时的看见搜山的士兵,可见秦暮森已经明了谷梦羽想要去何处了,他们的处境将更加的凶险。
第11章 血染繁华(011)
楚明皇宫,驰衍殿。
驰衍殿是秦暮森还未成年,身为大皇子时在皇宫里的居所,而今依然属于他在居住。
奢华的房间里异响阵阵,声音来自于宽大的床上。
床上,两个赤身男人紧紧纠缠一起,跪伏之人的面颊被长发遮住颜面看不起长相,长发下发出阵阵隐忍的呻′吟,没有放浪形骸的高声叫唤但更为撩人。
身后的有力撞击让他的身子前后波动,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床单,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太过舒服所致。
秦暮森如铁箍般的大手握紧身下承欢人的腰肢,勐地加快了进出的速度,粗重的喘息预示着他即将攀登极乐高峰。
“梦羽……”
突地一声低吼,秦暮森尽情地宣泄了浓浓的思念,而今的他再也无需苦苦隐藏,无需极力掩盖。但,思念之人却渺无影踪……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那日温泉池里被情′欲征服的妖冶脸庞,那声声呻′吟,婉转哀求,如妖精的蛊惑,让秦暮森即迷醉又痛恨。
他痛恨这份欢愉不是自己带给他的,他痛恨那份妖娆不是为自己而绽放,他痛恨那个在他体内尽情驰骋,贪婪索取的人……
放开手里的腰肢,承欢人无力地倒下,让秦暮森退了出来。他没有一丝留恋的翻身下床,随手抓了一件外袍披上。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而后一口喝干。
眼中的情′欲早在下床时就已经退得干干净净,如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不过深处的思念犹在,似乎还有些痛苦在其内蕴含。
本以为那个如仙般绝美,如花般妖艳的人已经被握在了手里,他甚至已经把柏康的精明计算在内,因而一点也不打算惊动他们,却不曾想,终究功亏一篑。他,还是低估了柏康的警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