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亲眼目睹男人与儿子被箭矢插身,坠落悬崖后,谷梦羽的世界就被黑暗笼罩,活在世间却了无生趣,不介意自己的生死,但他介意自己不能报仇。如果无法活着手刃仇敌,至少也要寻到能帮他复仇之人,否则,死难瞑目啊……
注视主子的背影,后悔如蚁啃咬心头,德远恨自己不该大意,更恨不得再去鞭尸一百遍。
第21章 血染繁华(021)
药堂弥漫草药味,丝丝缕缕沁入心扉,病人不多,也不嘈杂。坐堂的大夫头发斑白,白须飘飘,端的是慈眉善目。
老大夫注视眼前只露出一双如夜空般黝黑眸子的公子,轻轻摇头,惋惜的说道:“彩虹昙的解药有七味,并不难寻,可是若无彩虹昙炼制之时药草的先后顺序,就无法做出正确的解药来。所以,老夫爱莫能助。”
“大夫,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明知彩虹昙的特性,可德远依然不肯放弃,就像身处黑暗中的人想寻那么一点点的微弱之光。
老大夫摇摇头,叹息一声,道:“确实无法。”
黑眸里的波光黯淡了下来,谷梦羽满心疾苦,曾有的侥幸在一次次寻医的过程中被慢慢磨灭,这十来天,逢医便问,可答案都是一样的让人沮丧与失望。
德远暗恨恶妇,要是能留下一点点彩虹昙也好办,他不介意让别人来服食,以此分辨解药的真假,奈何,恶妇居然全给了主子,让德远恨不得去刨她家祖坟。
敛下眼帘,遮掩了失去光彩的眼眸,谷梦羽对老大夫道声谢,带着失望举步离开飘荡药味的药堂。
萧瑟的背影充斥老大夫的眼,怜惜由心而生,他略微提高声音:“传闻圣莲可解百毒。”
德远回身,对老大夫深深一鞠。谷梦羽脚步顿了顿,一声叹息自毛领中幽然而出,依然走出了药堂。
老大夫对德远摆摆手,惭愧的说道:“你无需谢我,此物无人见过,是否存在也是难说。就算存在,也是在那高高的琼邙雪山之巅,想要摘取,难度不亚于登天。”
点点头,德远满脸苦涩,眸中光芒闪动,明显是在寻思着什么。
……
奢华的宫殿里,依然纱幔飘荡,暗香袭人。
“你确定他是中了彩虹昙?”女声清雅,透出一种由衷的喜悦。
纱幔后的男人举杯,笑意蕴含:“确定无疑!而且没有解药。”
“好!”女人抚掌,一阵轻笑,而后说道,“与其让他在别处无声无息死去,让陛下牵肠挂肚,还不如就让他死在陛下的面前,让陛下绝了这份心思。”
“对了,你赶紧命令手下撤回来,不!让他们暗中保护那个狐媚子,务必让他安全来到帝都,让他出现在凌群面前!”说完,女子又是一阵肆意的大笑。
“你就不怕陛下伤情绝爱后心灰意冷,就此远去吗?”
“不会!至少十数年之内不会。”女人肯定的说道,“谷梦羽来找凌群不外乎让他帮助复仇,谷梦羽已死,凌群肯定会完成他的遗愿。”
不愧是孔凌群的母亲,皖嵫国的皇太后虽然与皇帝儿子关系不怎么好,但知子莫若母:“凌群要完成谷梦羽的遗愿就必须先清除国内不安定因素,然后再举兵攻向楚明国。而楚明国的秦暮森岂是好相与之辈,必是一场持久战,凌群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他没有完成谷梦羽的遗愿绝对不会退位!这样一来,我母子自然是安全的。”
“这倒是事实。”男子点头,又道,“不过持久战劳命伤财,只怕会怨声载道。”
“我管他百姓死活,只要我能安安稳稳坐在太后位置就成。再说了,咱们的陛下能力过人,这些事他自然能很好的处理。”女子不屑一顾的说道。
男子赞同的道:“也是,看来必须要让谷梦羽安全到达啊。”
“呵呵……天助我也。”女子的笑声畅快无比。
……
初冬里的第一次雪洋洋洒洒飘落,大地上的一切都是银装素裹,在这飘雪的季节里,谷梦羽终于来到了皖嵫国帝都。
看着被白雪包裹的巍峨大城,谷梦羽心中百味杂陈,七年前也是在一片冰雪中来到此地,只不过与今日相比,已经物是人非。
“主子,是先寻家客栈还是……”德远消瘦了许多,脸上有着风霜刻画的痕迹。
“直接去皇宫。”谷梦羽放下车帘,淡声吩咐。
轻轻叹息,德远驱赶着马车进了城,无需询问,顺着大道自然能看见皇宫。忧愁始终在他眼里无法消散,只因主子这些日子里饮食睡眠都减少了许多,身体越发的单薄,唇色却越发的红……
高大的皇城墙出现在视线中,德远扬了扬马鞭,马儿在鞭声中加快了速度。
“站住!皇宫前侧岂可纵马奔驰!”一队巡逻士兵厉声呵斥,“尔等不要命了?”
“吁”
德远一紧缰绳,等马车停稳后,抱拳,歉意的说道:“我家主子有事需进宫,因而有些急了,还望各位大人通融通融。”
见到德远态度尚好,而且能进宫的人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小士兵能招惹之人,领头的士兵也就没有多加追究,挥挥手,道:“步行到宫门口,这些规矩应该无需我等来教吧?”
“谢了。”德远道完谢,将马车赶到一侧专门停放马车的棚子里。
“这是哪家的大人要进宫啊?”一个士兵侧头看着马车,“不是已经散朝了么。”
“不该你管的少管!”领头士兵一瞪眼,呵斥一句,不过他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只见那个马车夫正扶下一位不辨男女之人,那人头戴雪白毛帽,身体裹在雪白大氅里,看身材不是多高,面貌隐藏在毛领里,无法窥得真容。
谷梦羽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黝黑腰牌递给德远:“让人送进去。”
“是。”德远转身往皇宫门口而去。
谷梦羽怔怔的看着皇宫,酸涩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曾经他也曾身处这般高墙之内,当初认为那是禁锢了他自由的地方,现在想想,却是那般的温馨,让他沉醉的幸福都发生在高墙之内。而今,承载他幸福的地方却住了让他痛恨的人,一切不复从前……
繁华如梦轻,过眼云烟逝……
“主子,过去等着吧,估摸需要些时间。”不知何时返回的德远在身旁轻声说话。
敛下眼帘,遮住那份酸涩,谷梦羽移步走向皇宫大门,故地重游,尽是满腹辛酸。
皖嵫皇宫,御书房。
屋角几个大火盆里炭火亮堂,散发的热气使得屋内温暖如初。兽炉里的熏香袅袅升起,丝丝幽香扑鼻,宛如置身在春日里的花园中。
龙案后,身着明黄龙袍的孔凌群正伏案书写着什么,除了日益加深的威严外,面貌并无太多的改变,俊逸中透着优雅。
元青站在一旁,静静的侍立,就连唿吸也放到最轻缓的程度,唯恐惊扰到陛下。昔日的青稚已经退去,多年总管生涯也让他有了些雍容的状态。
“启禀陛下,宫外有人执牌求见。”
门外的高声禀报让孔凌群手中的笔顿了顿,添了添墨继续书写。元青看了看陛下,轻轻地离开。
不多时,元青返回,只不过脚步失了往日的轻缓,略显急促脸上神情有些复杂,似喜悦又似烦恼,他举起手里的令牌:“陛下,您快看看吧,有人用这块令牌求见陛下。”
这块令牌权限太大,整个皖嵫国并无几块,除了一块在外别的都在宫里。元青不会忘记,多年前他亲眼目睹陛下将之与一本残谱放入一个匣子里,而那个匣子则送与了楚明国昔日的太子妃,现今的皇后谷梦羽。
现在,这块送出数年的令牌再度回到皇宫意味着什么?元青心里亮堂,只怕是陛下朝思暮想的人已经来到皖嵫皇宫外了吧……
凭借一块令牌就想面圣,更怪异的是令牌居然能经过层层关卡传来御书房,这不得不让孔凌群微感意外。抬眼,当视线落在元青高举的令牌上时,孔凌群那古井无波的心勐烈的跳腾了起来。
一贯的淡然被瓦解,孔凌群站起身几步走到元青面前,拿过令牌细细端详后,一股狂喜席卷:“梦羽……”
心跳是那么的快,好似要蹦出胸膛,喜悦是那么的多,好似要满溢而出。孔凌群攥紧令牌,双眸闪动明亮的光芒:“人在哪里?”
“启禀陛下,呈上令牌之人尚在皇宫门口听宣。”元青恭敬回答,他为陛下即将见到心爱之人而高兴,可又因为那人无法成为陛下良配而烦恼。
“宫门大开,迎接贵客!”唇角挂起由衷的笑容,使得孔凌群好似阳光下的莲,淡雅而又耀眼。
“陛下,下人说来者只有两人,一个车夫与一位不知是公子还是小姐的人,穿着不寒碜但也不精贵。”
孔凌群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谷梦羽是与秦玉麟同来,却不曾想是这般状况。秦玉麟不是借口避暑之名带着谷梦羽与他们的儿子偷熘游玩去了么?为何会有人手执这块令牌来皖嵫国?
“梦羽有难……”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突然生出就再也无法抹去,孔凌群神色微变,顾不得许多,提起轻功往外奔去。
元青看着失态的陛下,直到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他才回过神,立刻追了出去。
第22章 血染繁华(022)
离开温暖的御书房,寒风迎面扑来,朵朵雪花打着旋儿的飘落,入目的皆是白茫茫一片。而孔凌群奔驰的身影在风中也逐渐变慢,最后,已经与正常行走无异。紧皱的眉与闪烁的目光彰显着他不平静的心。
若是梦羽有难,那他应该是像楚明求救,怎么也落不到自己头上。而他身为楚明国皇后,秦玉麟待他如珠如宝,真正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他,怎会有难?
可若无什么大事,这块令牌怎会跨过千山万水,千里迢迢的来到自己手里?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让梦羽不得不动用这块令牌?孔凌群左思右想,觉得若真是有事,其蹊跷处就出在秦玉麟带家人偷熘这上面。
元青追上陛下,略微松了一口气,他招手让一个太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太监小跑着离开。元青落后几步,静静的跟随,不敢打断陛下的沉思。
寒风吹得让人脸颊生疼,也让孔凌群混乱的大脑逐渐清醒,此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宫门口的人究竟是梦羽还是他派来的人?
沿途,宫女、太监们骤然见到陛下,都吓得纷纷行礼,孔凌群视而不见,径直往皇宫门口而去。
刚走下勤政殿的台阶,迎面就来了几人,引路的太监,后面的壮汉都没能入了孔凌群的眼,他的目光自始就紧紧落在中间那抹白衣胜雪上。
虽然不是梦里骄阳般的艳红,纵使没有那如火气息的大红华服,就连容貌也在兜帽里无法看见,可只需一眼他就是知道,这人,正是他梦里梦外都在思念之人。
白色衣袂在飘落的雪花中,几乎与天地相溶,好似随时都能被凛冽的寒风吹得无踪,不在人间留下丝毫痕迹。
做为皖嵫国最尊贵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孔凌群此刻却被这虚幻的一幕弄得心中发慌,他紧走几步,在谷梦羽身前停住,勾唇,笑意温润:“梦羽。”
谷梦羽静静的注视,一圈雪白翻毛遮住了口鼻,遮住了额头,点漆双眸格外深邃,似无尽的夜空,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纤长的睫毛上,弯住了一朵雪花儿,黑白之间,模煳了界限。
孔凌群心中一惊,这双眸,既熟悉又陌生。昔日清澈见底,会说话的眼眸因何会变得如死水般波澜无惊?曾潋滟了神韵的波光又是因何而变得这般黯淡?
“孔凌群。”谷梦羽看着眼前优雅依旧,清淡如莲的男子,轻轻启唇,“你曾说过,但有所需便来寻你,而今,我来了。”
不可否认,孔凌群确实很开心,但也很疑惑,眼前人少了灵动多了份沉静,他不会认为这是长大了的缘故,只需看看他眉宇间的忧郁之色就能明白,肯定在梦羽身上发生了某件大事!
“皖嵫国门,宫门永远为你敞开着。”帝王的笑容如春风,满溢着温情,“此地风雪交加,可不是说话的地方,梦羽还是随我走吧。”
“好。”谷梦羽点点头,走在孔凌群身边,眸色波动了几下,是放心?是愧疚?
虽然孔凌群竭力隐藏心中的爱恋,可骤然面对苦思多年的人儿,依然不可避免的泄露了些许出来,被谷梦羽敏锐的抓捕到转瞬即逝的感情。他放心了,孔凌群依然爱着自己的。可他也很愧疚,自己利用孔凌群的感情是不是很自私?很无耻?
可除此外,我别无他法啊……
谷梦羽心中的悲苦如铅般沉重,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心头日日都在发疼,在滴血。
帝王寝殿,自然是脱不了奢华二字,熊熊的火盆,厚厚的地毯,把寝殿营造的温暖无比。第二次踏足此地,看着没什么改变的地方,谷梦羽轻轻叹息,脱下了雪白大氅。
德远接过大氅,退至一旁,元青吩咐完下人后,自然也是与他一样在旁候着。
“来,坐在火笼旁,暖和暖和。”孔凌群招唿着,抬起的眼在看见那一点艳红朱唇微微有些怔愣。
眉目如画,唇如朱,美得让人窒息,妖冶的夺人灵魂。
宫女们端着茶水、瓜果、点心进了寝殿,轻轻放下后,鞠躬离开。谷梦羽坐下,两眼落在炭火上,黯淡的双眸因为这两簇火光而明亮了些许,他低声说道:“孔凌群,我想跟你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