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加速赶路的使团因为太子殿下中毒而耽搁了下来,这三日,太子在观察期,所有人都处于胆战心惊中,真正是备受煎熬,直到传来消息殿下确实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胖城主与同时中毒而亡的两位官员已经下葬,没有举办葬礼,唯恐引来晦气冲撞了两位殿下。
“我要去看看。”谷梦羽锁着眉头,清澈如水的眼眸少有的泛出一层恨意。
下毒之人当天晚上就已经被抓,这几天谷梦羽担忧男人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这会儿自家男人确实无忧了,那些被暂时抛开的思绪就蜂拥而来。
抬头,注视面前这个略显憔悴但依然妖冶的人儿,秦玉麟放下手里的书,微笑着说道:“牢里污秽,还是别去了。”
“我要去!去问问他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般凶残之事!”谷梦羽恨恨地说道。
黑眸微微波动,秦玉麟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空,他不是不肯让小爱人去看看那人,只是,行凶之人已经落在柏康手上有几日了,只怕其形难以入目……
“我恨他们,他们想要你死……”谷梦羽垂下头,闷闷地说道,“胧儿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你,所以我恨他们……”
心,满胀满胀的,暖意如潮充斥体内每一个角落,看着红衣妖娆的人儿,秦玉麟突然说不出话来,敞开双臂把人拥入怀里,埋首在他颈侧,久久不曾言语。
他的羽儿不能没有他……心爱人亲口说出的话让太子爷浑身通泰,满心愉悦,还有说不出的感动。
身体紧紧依偎,两颗心相贴,相濡以沫的温馨在二人身周萦绕。
最终,秦玉麟的坚持全数融化在谷梦羽那一声“不能没有你”中,依了他的意,在霏霏阴雨里去了城主府的牢房。
冷雨裹着寒风,阴冷的好似不在人间。特别是越接近牢房,越是感觉森冷,寒意彻骨。
“啊……”
凄厉的嚎叫声传出,经过层层房屋的过滤显得沉沉闷闷,就像来自地狱的厉吼,充斥一种深深绝望。
秦玉麟侧眼看了看身旁的人,见他面色平静,并不因那声不似人的嚎叫而有何不适,笑了笑,道:“牢房就是这样,行刑时曾受不住就会大喊大叫,一会儿你若觉得闹腾,咱们就回去。”
抿抿唇,谷梦羽点点头,一声不吭的往前走。明善撑着油伞为两位主子遮雨,听闻这声喊,勐地打了个寒颤。
牢房用石头堆砌而成,因为年长日久长出了一层苔藓,黑色、绿色夹杂,斑驳无比,厚重的房子给人一种沉重、阴冷感。
柏康与当先来通知的元华一同迎了出来,在这囚笼的衬托下,黑衣黑裤的柏康更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冷漠中夹杂狠戾。
“主子。”鞠躬,柏康面无表情。
“可有审出什么?”
柏康每日都有回禀,秦玉麟自然知晓,此刻问询,只不过是示意柏康说给他的羽儿听听。
“此人受命于文王府七公子。”柏康回答,低低的嗓音有一种冷意,特别是说到“七公子”时,低沉的嗓音就像一块浸泡在水里无数年的海苔,冰凉而又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湿滑感。阴冷、狠虐,宛如毒蛇探头。
脚步微微一顿,谷梦羽抬眼看向柏康,这个消息于他而言即意外也不意外,意外的是秦儒俊这种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居然也敢策划此种谋逆之事。不意外的是做为皇室宗亲,不知第几位顺位继承人,自然对皇位虎视眈眈。
“殿下。”柏康见两位主子往门内走,略微犹豫,跟在后说道,“屋内空气混浊,环境杂乱,犯人粗痞不堪,恐言语污了殿下视听。”
“无妨,你审你的,我就看看。”谷梦羽脚步未停跨入屋内,一股腐败中夹杂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一种呛人的辛辣味也在屋里弥漫,非常的难闻。
一口气吸进,谷梦羽差点被呛住,秦玉麟也是蹙眉,接过了下人递来的湿巾掩住了口鼻。
“嗷……”
嘶哑的低嚎带着无尽的痛苦,一声一声从里面传出来,失了所有的气力,也失了人类该有的语调,就像绝境中濒死野兽的绝望咆哮。
这种阴森的环境下,听见这般声音,确实让人毛骨悚然。谷梦羽纵然有心理准备,也是心头颤了颤。说到底,他也不过从小锦衣玉食,惯看喜乐,经历过的险恶、艰难哪有几回。
柏康对这一切恍如未觉,他平静的禀报:“此人嘴严,需要一次次刑审,才能一点点招供,是以属下使用了一些手段。”
秦玉麟对柏康刑审的残忍自然清楚,非人的手段能将一个人变成疯子、白痴甚至野兽。此刻里面的场面只怕是血腥加没有人性,虽然他并不反对如此做,但可不想自己宝贝目睹这些:“既然已经知晓是谁派来的就别进去了。”
谷梦羽同样以湿巾捂住口鼻,那双明亮的眼清楚的透出他坚持的心思。
柏康垂首:“因使用了火烧辣椒,使得里面烟雾呛人,殿下若要进去,还需稍待片刻。”
“啊……让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求求你们了……”
悲咽的乞求,越说越低,似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痛苦不堪。
迎着太子妃询问的眼神,柏康冷声说道:“犯人顽冥不灵,若非用刑绝不招供,而今已经几日不曾让他睡觉,只为使他招出文王府谋逆之证据。”
谷梦羽微微心惊,不得不说柏康的手段虽然残忍但非常实用,此刻也算是更深一层了解柏康此人,果真是手段毒辣之辈。
小文交给他放心吗?
抬眼,谷梦羽看向柏康,阴冷的外表下是忠心耿耿,毒辣的手段只为护主平安,如此之人谈何放不放心?这身黑衣包裹的身体内不一样跳动着热血的心。像这样常年行走黑暗中的人只怕更渴望被爱,更珍惜所爱吧……
“也差不多了,提出来审审吧。”秦玉麟皱眉说道,屋里的污浊空气着实让他难受。
四四方方的审讯室里因烟熏而变得黑色斑驳,地面也是一团团乌黑,极有可能是那些擦拭不去的血迹,一层叠一层变成如今这般污黑。
四壁,挂满一件件审讯刑具,其上锈迹隐现,有些被干枯的血迹凝成暗红,一样样狰狞刑具不知撕裂了多少皮肉,夺了多少性命,触目惊心。
谷梦羽确实不怎么适应这样的环境,忍着反胃坐下,秀气的眉毛紧锁,就算口鼻被湿巾掩盖,依然能闻到那股充满烟尘味的腐败和呛人的辛辣。
柏康鞠躬,领命转身,对手下人吩咐:“去把人犯押过来,再把里面的窗户打开,可不要熏着了殿下。”
不多时,两人提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上来,长发覆面,纠结成团,如稻草一样杂乱。褴褛的衣衫遮不住身体上的皮开肉绽,许多伤口都经发白,就像婴儿嘴一样张开,已经了无血色,明显曾被放在水里长时间浸泡过。
只不过这一段短短距离,犯人就已经昏睡,就算被人拖在地上,也不曾有影响,可见疲惫到了极点。
“泼水,不让他睡。”柏康冷酷的下令。
“哗”
一大盆凉水泼在犯人身上,在这寒意彻骨的冬日,他瑟瑟发抖,可依然在争取这来之不易的短暂歇息时间,但想深眠,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如此的惨无人道让谷梦羽有些不忍,他侧头看向男人,视线一触及那人俊逸的脸,心中那丝不忍顿时烟消云散。若非自己总是把那黑匣子带在身边以防不测,这会儿男人尸骨早寒,行凶之人再惨又有何垂怜之处?恨意顿起。
犯人蜷缩成一团,冷的牙关发出“咔咔”相撞声,却没有丝毫力气移动身体,只能躺在如寒冰一样的石板上,还是湿淋淋一片。
“你缘何肯定此人定知晓文王府内秘事?”一手接过温热湿巾,换下已经凉了的,谷梦羽神态自若的问询。
“此人在困极之时无意间透露文王曾与宣王密会,却只说到这儿便住口,属下自当审问清楚。”柏康微垂着头,眼角余光扫向地面蜷缩之人,眸色狠戾,锐如利刃。
宣王已经获罪,若文王确实与之有勾结,有所密谋,只怕此罪不小。谷梦羽明白此事重大,也就不再插嘴,示意男人开始。
第073章 震惊
熊熊火盆,焰火跳腾,倒映墙壁上,舞动着狰狞。
坐在刑室里,从不曾踏足过这种地方的谷梦羽觉着身体发寒,污浊的环境,难闻的空气,还有刑室特有的阴森都让他不适应。
“你而今死罪难逃,但死也分很多种死法,你是想舒舒服服死去还是历经痛苦却求死不得,这端看你来选择了。”秦玉麟终究适应能力强了许多,放开掩口鼻的湿巾,神色淡然,冷冷而说,丝丝威严随着话语渗出,威仪尽显。
犯人蜷缩一团,除了牙关扣咬声再无别的声响。
身旁站立的壮汉一把提起犯人杂乱的发,狠狠一脚揣在他的背嵴上:“回答殿下的话!”
被迫抬起的头,一脸肮脏,鼻涕眼泪涂满了脸,不用问也知道是刚才被辣椒烟雾熏成这样。一声闷哼,犯人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浓浓的疲惫之色,他的声音极低,含煳不清:“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吧……”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让你在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太子爷的话对于困倦至极,又饱受折磨的人来说不亚于最大的诱′惑,但犯人只是蠕动了一下,又没了声响和动作。
“殿下,他这会儿是困极了,不若将之泡在冷水里清醒清醒。”柏康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一点表情也无,永远是那么冷,那么阴。
秦玉麟没什么不忍,他倒是担忧的看了看谷梦羽,却发现小爱人一脸的恨意,不由微微蹙眉。他的宝贝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永远快乐清纯,怎可被恨意把纯真取代?
“我说……”
意外的,柏康的话一落,犯人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真的是怕了他的手段,也或许只求说了之后那一顿好眠。
“十年前宣王爷与文王爷就已经在秘密会晤,图谋起事。宣王爷徒有勇勐而无脑,听了文王的话,私下屯兵,呵呵……真是猪脑子……”
犯人毫无顾忌,嘶哑的嗓音干涩的就像在沙漠里被暴晒几日一样:“皇室争夺最是无情,纵使兄弟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算计!宣王那头猪不就被文王给算计进去了。助他屯兵,最后出卖他的还是文王!”
“袁世荣为何能来楚明国逍遥?还不是拜了文王所托,掩去其身份。账本、虎符……呵呵……全是文王设的陷阱!只为把你这位太子引去平宣国一除永逸!”微微张开的眼眸血色更浓,犯人形态疯狂,一脸嘲笑,“宣王那头猪只知在国内截杀,殊不知这般做是自寻死路!哪有文王那老头的计谋高!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使的犯人一阵气紧,嗓子更显沙哑,如沙子摩擦铁板一样:“清王如拦路虎,自当除去,而今只怕已是性命难保。我这里纵然失败也无妨,那老头策划了不知多少年,宫内多年松散,而今遍布他的手下,逼宫之日便是十七日后,你回去只是自投罗网!”
“太后镇守,他怎敢逼宫!”秦玉麟挑眉,确实吃了一惊,十七日后逼宫,这文王究竟掌握了什么?从哪里来的这种信心?真是胆大包天了!
“老太后终究是人而非神!”犯人一声嘶吼,豁出去的说道,“文王早已暗中掌控了御林军,现今的御林军统领只不过虚有其表,若无文王示意,他如何指挥得动御林军!你们这些该死的皇族,没有一个好东西!争来争去,祸害的永远是别人!”
“清王那边,是如何策划的?”垂下眼帘,尽掩其内的忧色,如泼墨般黝黑的眸,波光逐渐亮起,锐利的光芒就像海潮覆满双眼。
“下毒!哈哈……呸!”犯人低声笑着,一口带着血色的浓痰吐出,“清王的近侍可是那个老王八的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安插在身边。”
犯人的身份在文王府明显不低,否则他如何会知晓这些绝密之事。只是,如此身份之人为何会被派来行刺太子?还是说,此人所言具是危言耸听?一派胡言?
“平宣国会在逼宫前十日举兵进犯,配合那个老王八。又是战火纷飞啊,人命贱如草芥……争吧……打吧……我只要睡觉……”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犯人吼完整个人又蜷缩成团,萎靡的喃喃自语,“让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谷梦羽被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瞪着两眼,掩住口鼻的湿巾已经滑落地上也不自知。
虽然暂时无法得知犯人所言是否属实,但秦玉麟仍感事态的严重性,他站起身,神情严肃的说道:“让他好好睡一觉。通知下去,使团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柏康,遣人快马加鞭,一路往京城,一路往西边陲,打探消息!”
十七日,这么短的时间里使团根本就赶不到京城,纵使有武傍身之人快马加鞭,也难以及时赶到。若犯人所言属实,也就是说七日后,平宣国将开战,而驻守平宣边境的将领正是清王秦暮森!
秦暮森在军中威望极高,口碑很好。若他真出了事,只怕会军心浮动,士气大跌。此时宣战,于楚明国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下榻处的烛光,亮了一晚,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均是一夜无眠。
……
西边陲军营,戒备森严的将军府邸。
“为何要这样做?”端坐太师椅上,秦暮森沉静的看着眼前人,常年军旅生涯,使得他身上总是环绕一股铁血凛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