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
任箫吟正疑惑,刚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瞧瞧,可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已经有一个人轻车熟路地爬了上来。
“箫吟。”
话语里满是溢出来的欢快,让人不觉亲近。
又来了。
任箫吟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仍然是靠在车的一侧,斜靠着,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开口:“今儿又是什么事儿?是被徐大人赶出来,还是又被徐夫人教训了?”
听这话说的,恐怕眼前这位爷不是第一次“犯案”了。
“哎呀,他二老是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你捎我一程也不会怎么样。”
说话间,他已经凑了上来,一只手搭在任箫吟肩上,嬉皮笑脸的,好似个无赖:“反正我俩同属一部,也方便对不?”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任箫吟看着眼前乐颠颠的人,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
他低头浅笑一声,抬起眼来看着他,动作轻缓,抬骑一只手来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动作温柔的让人毫无防备。
“你……啊!”
任箫吟仍然是笑着,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脑壳。
边上那人瞬间,哇呀哇呀的扶额大叫起来。
“徐宥林,你还知道自己是户部侍郎,一大堆公务都留在那儿,自己人却跑了,嗯?”
他的语气中虽然有责备之意,可是却听不出半分不快。
徐宥林看着他这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头上还隐隐传来丝丝阵痛,不由得撇了撇嘴:“不生我的气,下手怎么这么狠?”
任箫吟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不及徐大人强健,没法让徐公子‘流连忘返’”。
“……”
“好歹是我户部的人,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看来还是得去找徐大人,才能让徐公子得偿夙……”
“停,打住,我错了。”
徐宥林一脸苦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家伙,他老人家身强体壮的,明明是个文官,棒子使的生龙活虎,特别是打他的时候。
哎,任大公子举世无双,最名扬远播的,便是其谦逊有礼,甚至不能说他脾气好,这么多年,不管大事小事,都没见他发过脾气,永远都是那幅温言的样子。
不过却不是个善茬。
……
但这也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好了,我下次真不敢,不然今天也不会让你捎我。”
到底是某种名义上的上司,再者确实是他走了,徐宥林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转,瞬间就忘了刚刚的疼痛,又开始说笑。
“你来我这儿避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上朝的时候,你还能碰不见徐大人?”
徐宥林的父亲,刑部尚书徐烨。
“最近公务应该挺多的吧,我要不就……”
“不劳你费心。”
任箫吟似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全都处理完了。”
“……”
“嘤……”
“闭嘴。”
两个人在车上消磨了最后的时光,半柱香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眼下时辰尚早,皇帝定然是还没有动身,不过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得要早早的在外面候着,陈景帝对这一方面的看管并不严苛,因此三三两两的说说闲话是常有的事。
“任尚书。”
见任箫吟一路走过来,不少文官向他问候。
他虽然只是尚书,但是朝中没有丞相,任箫吟得皇帝信赖,又是状元,位列文官之首,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
只不过,文武两官的矛盾似乎是从古就有的,特别是那位。
“箫吟,你说姓顾的那人,今天该什么时候到?”
徐宥林一边东张西望,确认他老爹还不在,一边凑在任箫吟身边窃窃私语。
任箫吟对他并没有多大兴趣:“太傅大人受陛下器重,哪里是我等可以比拟的。”
“尚书大人这话可是自谦了,陛下也仍然是重用尚书大人,同那太傅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边上又有一身着紫衣的人开口,话里话外,满满都是对那位顾太傅的不满。
虽然说他们这些文官中少不了明争暗斗,但也就是所谓的窝里斗,若是真的同那群武官争起来,恐怕一个个的比谁都亲。
正说着,远处突然有一黑影渐渐靠近,所以并未看清来人是谁,但是凭那走路时的气质,那也是与众不同的衣裳,谁不知道,这就是当朝太傅——
顾停玄
这份殊荣是皇帝给的,他们没法去揣测,也懒得去管,对于顾停玄的诸多特权,早便已经见怪不怪,顶多就是在私下里埋汰几句。
“见过太傅大人。”
任箫吟从一开始来,听着周围三三两两的交谈声,都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仿佛像没有情绪一般。
任箫吟不卑不亢的行礼,再抬起头来,却见顾停玄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盯着他。
那眼神里包含的情绪,他说不上来。
任箫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站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边上其他小官那看着这两个人争锋相对的气势,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说他们这些人在朝廷上也没少吵过,但这里毕竟是在外头,多少还得顾点形象。
更何况这两个人,实话实说,难分胜负。
这两个人,一个就像是来势汹汹的烈火,上下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势。
另一个人却截然相反,就像是湖水一般平淡,风平浪静的,却让人感到寒意。
徐宥林不由自主的凑到边上跟人说话:“他们俩这下是不会要打一架吧?”
别人上传来一股熟悉又带有胃威严的声音:“他们两个人若是能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形象的话,早就可以辞官回家了,陛下也不会如此仰仗他们。”
徐宥林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爹?”
徐烨同样看着他,一副小兔崽子终于被我逮着了的表情。
“我我我我……”
“回家再收拾你。”
徐宥林心里放下心来,回家再收拾,说明现在不会找他。
太棒了!
不对,这两个人怎么办?
虽然说两个人只是站着,我是从旁人的目光看上去,也看不出什么□□味。
但这些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位之间的过节。
每逢有什么事儿,那两个人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必然是要争上一番。
要说是两个人,真是担当的起文武。
任箫吟虽然身体不行,但确实能言善辩,又不失礼数,最主要的是道理还都在。
顾停玄一个武将自然说不过他的,但是他的官品高,不管如何,还是压了一筹,何况他上过战场,有些事情似乎也在理。
就在众人表面风平浪静,内地风起云涌时,突然一阵钟鼓声响起,所有人都不在交谈。
“任尚书。”
“你这次,又该拿什么同本官说教?”
顾停玄嘴角勾起一抹笑,略带些轻蔑的说道。
说罢从他身旁走过,中间或许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不过是为了马上的争锋做准备罢了。
“下官不敢。”
任箫吟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是是在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只会纸上谈兵呢。
那又如何?
任箫吟对他虚了一礼,是那幅平平淡淡,温温柔柔的样子。
顾停玄不再看他,径直朝大殿走去。
时辰到,将来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的这些官品都是拼的,除几个主要人物,其他都会比较简略,官服的颜色也是瞎搞的,不要在意。
入京使
富丽堂皇的大殿中,陈景帝坐于上首,明黄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合身,却也刺目。
江公公侯在他身边,满脸奉承的笑容,同样莫测。
“陛下。”
顾停玄立于首端,身上的黑袍略显张扬,同陈景帝的龙袍比起来,似乎略有冲突。
“近日边境属国多有骚动,边城多少遭受牵连,还望陛下能派兵驻守,以防霍乱。”
他虽然是站在下方,但是言语中听不出多少敬意,这也不奇怪,就凭他身上的黑衣,谁还会在意他对皇帝怎么样呢?
任箫吟听到他这话,篇头过去轻瞧了他一眼,心下不经失笑。
到底是真的因为边疆骚动,还是另有所谋?
陈景帝不动声色的听着,偶尔偏过身子和江公公商讨着什么。
“顾卿言之有理,可这路途甚远,兵马粮草更如何打算?”
很显然,这并不是顾停玄想要的答案。
没关系,一环扣一环,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会急这一时半刻?
“陛下用不着出动太多的兵力,他们就算是略有骚动,也是心有不安,到底还是有所忌惮,找几个职务稍高的将领去敲打几番,自然不敢再作祟。”
泯朝并未有什么尚文尚武的风气,只是朝中的文武百官的争吵还是难以避免。
陈景帝刚想发话,边上的任箫吟早先说了出来:“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这两个人上朝意见不合,这是常事,余下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因此他出言反驳,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怎么,任尚书又有何良计?”
顾停玄带着轻蔑的说道。
任箫吟稍稍埋了下头,没给他一个正眼。
这两个人身上的情况,恐怕映射在整个文武上都说得过去。
武官嫌文臣只会纸上谈兵,没上过战场,只会说穷酸话。
文臣嫌武官蛮横无理,只会意气用事,不懂得衡制之术。
“边城人数众多,又是交通贸易的重要地带,若是贸然出兵恐会惊扰了百姓,到时人心惶惶,岂不是更加火上添油?”
“况且……”
任箫吟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顾停玄:“太傅大人又怎么保证,边疆只有那些属国,没有旁的人扰乱是非?”
顾停玄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出此言。
真是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任箫吟,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都搭了手,那也断然没有不接的意思,顺着他走就是。
“那如任尚书所言,边疆动乱便置之不理?”
语气中早就带了些许的不耐烦。
“太傅大人多虑了,边上本来就是有御守台,也尚有余兵,何须再令将士奔波?”
任箫吟见他会意,手负在袖子里,面不改色。
顾停玄还想再说点什么,任箫吟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先一步拱手向陈景帝说道。
“陛下可调令军使,让将士们在城外御马行驶,亦或是让其当地御守的去游走。”
任箫吟细细回想着对方刚刚说过的话:“我朝国力雄厚,太傅大人方才也说了,只是立威便可。”
后来说去,还是又回到了原地。
顾停玄脸色有些发黑,心下叹了口气。
身后的武官不禁唏嘘,瞧瞧,又没说过人家。
“既然如此,直接宣召他们入京便可,事半功倍,还更方便。”
顾停玄一下子一下子的炸陈景帝。
任箫吟还想再说些什么,就是被陈景帝拦下。
陈景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他早就看过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在朝堂上“打”的不可开交,到时他这个皇帝还要做和事佬。
“朕明你二人用苦良心,正巧南蛮想要议和,不如就派项将军驻守。”
皇帝都发话了,那也没办法了。
“陛下盛明。”
可怜项老将军还在家中修养,下了朝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圣旨恐怕就出来了。
“说起来顾卿的话,倒是提醒朕了,来人!”
他边上的江公公立刻扯着嗓子大喊道:“宣——三族议使觐见。”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一个身着蓝衣之人,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浑身上下被包裹的紧紧的。
“臣见过泯朝皇帝。”
声音倒是浑厚。
余下的所有臣子,除了立于左右二首的两个人,全都是满脸惊叹。
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使臣,三族又是什么?
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盯着这个引子,默默无言。
如今这阵仗,只怕下朝之后,折子不会少。
闹这么一出,户部和礼部又要多事了。
任箫吟默默想着,有些头疼。
顾停玄本是习武之人,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只觉若不探探他的风向,恐怕日后有的是麻烦。
站在任箫吟身后的徐宥林,看了看他老爹,又看了一眼任箫吟所在的方向。
“陛下,这是何人?”
问是问了,可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
不过在场的,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都应该听出他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不是这个议使的“身份”,而是这个人“来历”和“用意”的身份。
陈景帝刚刚的那点不悦在看到来人时,稍稍舒畅了几分,此时此刻开口也听不出他的意味:“此乃三族议使,边境竟然有此卧虎藏龙,又岂有令其埋没的道理?”
这话说的倒是个贤明爱国的好君王。
“朕要与他们商讨,当然要先派人来了解情况。”
听到他这话,顾停玄不禁在暗处冷笑了一声。
任箫吟仍旧是规规矩矩的站那,看着陈景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不过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脑海里都闪过一个词:
胡说八道
怎么说呢,也就一句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任箫吟对于这件事,对于陈景帝,评价似乎也就到此为止。
要说是边疆大漠,朝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明白。
顾停玄虽然任的是文职,但是担的却是武责,领兵打仗,但凡是有功之将,谁又没去过边疆?
“陛下如此,惜才爱才自然是好事,只是如此……莫不是会太唐突了些?”
李尚书谏言,他身上的紫袍和边上人灰绿的衣服似乎才更显一致。
如此,这么看来,任箫吟和顾停玄两个人似乎都与旁人有些格格不入,但又确确实实彰显了皇帝对这二人的器重。
或者说白了,任箫吟虽然现在还是尚书,但早就已经是做着丞相的事了。
“那李尚书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陈景帝向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