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这话实在是没有底气,除了身边几个人,没谁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任箫吟似乎有了些头绪,顾停玄天天对皇帝这样“不可一世”的态度是从何而来。
在御花园的大多也都是些官家小姐,两三句话问下来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除了顾停玄,还让陈景帝惊讶的是另一位。
南蛮公主,巫云月。
她的发髻还是那般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身上的衣服有几丝折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先前献舞的时候,那么惊艳。
“公主也有兴致去御花园。”
“回陛下,御花园的景色盎然,是南蛮比不了的,臣妾多有憧憬,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来看看。”
这会儿说话,又是那娇滴滴,甚至还有几分勾人意为的女声。
顾停玄觉得他这话再这么说下去,自己的耳朵迟早有一天得聋。
“公主喜欢便好。”
陈景帝这会儿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一个个人,问完之后,仍然没有什么有用的思绪,不禁开始头疼起来。
等到全部的人都问完了,陈景帝才突然想起两个被他不由自主排除在外的人。
他的目光一点点从正前方转到左边,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
任箫吟自然感觉到陈景帝在想什么,与其等他来问,倒不如自己先说:“陛下,臣先前在白云苑,听到了一丝水声,不过臣愚昧,只能听出那大约应该是什么物体入水的声音。”他说着像是怕陈景帝不信:“太傅大人也听见了。”
“入水?”
这回是皇后先发出的疑问。
白云苑就在舒观园的边上,能听见声音确实不为过。
但是能听得见这样的水声,必然是什么巨大的物体入水,但这里是后宫,是御花园,哪里来的这些大东西呢?
“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竹南妃此番落水,定然是有人蓄意而为,那东西恐怕是贼人带来的。”
顾停玄的视线像是无数根针一样一根根的戳在竹南妃身边的大宫女身上。
“你一个小宫女,见到主子落水了身上不但没湿,还偏要等竹南妃气绝之后,再叫人将她捞上来。”
每说出一句话,那个宫女的呼吸就更加粗重,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人深思的问题。
竹南妃是落水被救起来的,繁重的衣袍带上来的水洒下一滩在地,再加上御花园,就算再怎么灯火通明,也不可能像白天一样所有的地方,皆无处可藏,一来二去,她跪在竹南非身边,身上也染上了水,就没什么怀疑的地方。
但是她身上有水没错,甚至是连头发上都有水。
依照众人的说法,她是明白自己不通水性跳下去救人无果之后,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撑着竹南妃,一边大喊“来人!”
但是她的裙子却没有多少湿。
水池边上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深的,总归是有一两处能让人踏脚的地方,她如果是站到上头跪倒在水里拉着人的话,也确实情有可原。
坏就坏在,她的衣服干的太快了,或者说是湿的太淡了。
竹南妃待在这里这么久,身上上上下下都积满了水。
她一个同样泡在水里半天的小宫女,裙子却挤不出多少水来。
到底是该恨秋风悲凉,还是该叹红颜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我最近好啰啊,为什么每一章都要说话?
话说这个晋口口,为什么屏蔽词汇总是让我匪夷所思呢【沉思】
花底滑
“深秋夜凉,陛下还是要注重龙体,还请陛下先回覆玉宫,此处有臣等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任箫吟意味不明的撇了一眼那个宫女,仿佛要将她溺亡。
那个宫女比先前颤抖的更加厉害,头上不停的冒汗,也不是冷的呢,还是吓的。
“贱人!”
墨穗脸上还带着泪,扑过去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舒观园之中。
似乎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她解气,带满了手镯的手抓住她平常看不上的所谓贱婢的头发,将那宫女一把扯起来,就要往水里按,还幸好是边上的人拦住了她,但那宫女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她抓下一大把头发。
她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并不需要知道谁对谁错,也不用弄清楚前因后果,他只要知道眼前这个人,害了她的母妃,硬生生断了她作为嫡公主,走向荣华富贵的路,叫她如何不生气。
宫女被救上来了,但是不代表露白,公主的怒火就消气了,抬手正要给那宫女又来一巴掌,高高扬起的手臂却被人抓住。
“父皇,您拦我做什么!她害了母妃,她害死了母妃!”
露白公主丝毫不顾形象的跪坐在地上,头上的发冠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根金钗还呆在她的头发上,却因为她一系列的动作全都缠在一起,乱发还有几丝飘落到前头,实在是不知礼数,形象全无。
陈景帝抓着露白公主的手不经握紧,紧接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的松开,满脸复杂的看着跪在他身下抓着龙袍哭泣不停的墨穗,将人拎起来,强制性的带离了这个地方。
皇后和秋瑾公主互相对视一眼,沉默无言的跟在陈景帝身后回了覆玉宫。
其余的一众达官贵人哪里还敢多留?定然是能走的都走的差不多了,一个个纷纷请示告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宫门。
剩下还待在皇宫里的,除了不能走的,还有一类走不了的人。
那些外国的番邦使臣。
本来作为远客就受制于人,此时此刻又出了这等岔子,恐怕陈景帝不会给他们有好果子吃了。
谁让竹南妃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使臣进贡这一天呢。
这下好了,不管他们做没做,一顶嫌疑的帽子,都已经不由分说的扣在他们头顶了,任凭怎么样也摘不干净。
露白公主的哭声渐行渐远,舒观园终于又恢复了宁静,秋风瑟瑟。
不过虽然人都走了,但是仍然留在地下那一滩水仍然昭示着先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一桩惨案。
“太傅大人见了皇后娘娘。”
任箫吟蹲在水池边上,池水清澈见底,能清晰地看见水下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几只金鱼在里头游动。
“怎样?”
顾停玄靠在边上的一棵树上,对这件事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是死了个后宫嫔妃罢了,若不是掺和众多,他才懒得管。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开口一副冰冷的语气,但显然比之前更多的是懒散与无所谓。
“下官只是奇怪,为何陛下所言太傅大人一介外男也能出入后宫。”
池水中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了任箫吟儒雅的面庞。
然下一秒,顾停玄那张格外冷峻,张扬的脸就出现在了水池中。
他的一只手搭在任箫吟背上,弯下腰来正好凑在任箫吟耳边。
“任尚书聪明绝顶,想必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本官说的太绝。”
他一字一句说的,明明没有半点怒感,但却能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让人血溅当场。
顾停玄轻哼一声站起身,却并没有走远,只是同他一起看着平静的水面。
然而两个人的心思却不尽显现。
“哎,我说你们俩看出什么来没?我回去指定要被那老头唠叨一顿。”
墙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巫奉月边发着牢骚,边从墙头上跳下,顺带散开了因为方便被自己打了个结的衣服。
巫奉月之前一直是“尽心尽责”的做好一个南蛮公主,什么事儿都不敢做,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看出来此她非彼她。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靠近水池,甚至是连竹南妃的身都近不了几次,此刻听着他们俩讨论 ,不过自己却没什么头绪。
眼下这里没人了 ,他自然是要上前好好观察一番。
“总归再过几年,南蛮皇室就要易主,你还怕他不成?”
顾停玄直起身子上下撇了他几眼,最终停留在他内双百花争艳鞋上。
顾停玄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时的场景,不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艹”
巫奉月正疑心这小子没事儿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带着疑惑的朝他那边看去,不过生活并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刚踏上那一条小路的瞬间,他脚下瞬间就像是踩上了冰面一样滑,他整个人站不稳脚跟向后仰去,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任箫吟本来没心思去听这两个人互掐,结果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任他再怎么不想注意也得得注意了。
任箫吟:“……”
顾停玄:“噗”
巫奉月:“……”疼!
“你他妈早知道了不提醒我!”
巫奉月满脸沉痛,一边就要向顾停玄扑过去,结果身子还没挪半步,身子就开始晃,脚下开始打滑,有了刚刚的警醒,皇子殿下是一动都不敢动。
“你倒是来呀。”
顾停玄略带挑衅的对一脸愤恨的巫奉月说到。
一如他们俩之前初见时的嚣张。
“不对呀,为什么你们两个不打滑?”
任箫吟稳稳当当的待在池子边上,全然没有一点要划到的趋势,顾停玄就不用说了,这厮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挑衅他,要真摔才叫好。
“殿下还是看看你的鞋有没有什么问题吧。”
任箫吟仔细的“盘查”过水池的一草一木后,站起身子又在池子旁边来回渡步,看的巫奉月更眼红了。
“我的鞋?”
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巫奉月那双百花争艳的绣花鞋,花团锦簇的确实很映衬他今天穿的紫裙子。
以公主的身份来的,巫奉月只能委屈穿着这样“寸步难行”的绣花鞋,不过好在是没有什么破绽。
这下南蛮恐怕脱不开干系了。
顾停玄直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脚,不由分说的就将鞋子扯了下来。
巫奉月没办法,只能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就这么“苟且偷生”。
“你难道你是说鞋的料子有问题?!”
巫奉月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若是到此刻还反应不过来,他那些仗不全都白打了。
“这次的寿宴重大,所有参宴妃嫔 ,上至步摇首饰,下至裙摆绣鞋 ,依照各宫娘娘的喜好,都是做的新的,特别是鞋子——”
任箫吟看了一眼被顾停玄捏在手里的鞋子,不光是鞋身上的刺绣十分精致,就连鞋底似乎也是常人难以觅得的金贵之物。
“南蛮每隔三年就会进贡一次苍云布,洁白无瑕,布料厚实,只不过产量十分稀少,每次也不过只有两三匹,陛下从来不喜这些蜀锦之类的东西 ,往往都是赏给后宫嫔妃,但到底是僧多粥少,各宫的娘娘也不是都能拿的到的。”
“光是皇后一人就要占掉一匹,剩下的不出意外都会落入竹南妃之手,这点布料做衣服肯定不够,但是裱成袼褙,纳成千层底里也是绰绰有余,因此皇后娘娘与竹南妃此次穿的都是用苍云布做成的鞋。”
巫奉月正听得入神,却突然看见任箫吟那一双被他誉为“稍不留神就坠入深渊”的眼睛盯着他。
巫奉月有点方。
任箫吟只是瞧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继续淡然的说道:“而作为本家的南蛮,留个一两匹是人之常情,给自己的公主做成鞋子那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顾停玄蹲下身子,将那只鞋子放在地上,轻轻摩擦着,果然像是装了滑轮一样,顺畅无比。
“苍云布……难不成是裕华浆?”
任箫吟满意的点点头,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一层光辉:“殿下聪慧”。
两个人想要的答案,现在已经拿到了,不过为了了解透彻……
“这是南蛮的特产物,原本是为了可以让衣裳更加柔软,结果除了让一上变得黏糊糊的之外,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他们还是不死心,又换成了粉末状,掺和在水里再来一次,如果不出意外,那东西沾水就跟浆糊似的粘,衣服都不能要了 ,就这么闲置在了国库里。”
“苍云布和裕华浆的用料同出一原,因此这两个东西倒也有那么点相生相克的味道。”
巫奉月可以负责任的说,南蛮国库里的每一样东西,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无聊,所以经常跑进国库里,然后再被自己亲爹亲娘拎出来打一顿,继续进国库。
“所以依殿下看,此次用的,是哪一种?”
裕华浆不论是粉末状的还是液体状的,到最后都无一例外会变成像是浆糊一样的东西。
或许他唯一比浆糊好的就是,更好看,更透彻,若是不摸上去,恐怕与普通的露水没什么区别。
裕华,欲滑。
真不知是哪位奇才造出来的。
“这倒难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是本身送来的布匹就被下了粉末,还是在什么地方沾染到的液体状的?”
巫奉月接过了被拐去多年,终于回到他身边的鞋子,穿在脚上,一点一点挪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大概还是用粉末的几率比较大,若是直接上的话,任凭她再怎么蠢也会发现自己脚下的触感不同,这样可不就败露了。”
顾停玄盯着自己脚下的石子路,眼神忽暗忽明:“这两个东西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