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潭说着,一边捡起了一卷掉落的宗卷,帮着放回到了架子上。
“不。”
任箫吟递给他一盏茶。
“陛下那么精明,怎么会做不利的事?”
“什么?”
徐宥林忍不住抢先问出来……当然遭获了一个白眼。
“陛下自己当然知道,我们不会轻易让步,所以才要借着此番寿宴,好好发挥,不过现在还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估摸着个大概。”
“什么大概?”
两个人都是迫不及待,同一时间问出来。
任箫吟将刚刚自己统计好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这些银两是从近几个月甚至是近几日才开始长的,这就说明前几年要么是没到时候,要么是没有机会。”
两个人看着纸上一次次变得庞大的数目,心底都有了揣测。
“所以他是要作宴,但是不是他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别人,一个被他当做挡箭牌的人”。
无皮女
距离寿辰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冲天的血煞就惊破了这喜上眉梢的福宴。
京城之外的一处城中,自那两个村民踏入黑暗中的那一刻,无情的血宴就此开始。
“哎哎,老王,你等会儿我,那前头可是村上最黑的一段,左边是水,右边是丛林,我跟你讲脚下一滑,你人就没了。”
“去去去,别他妈在这儿放屁,老子运气比你好多了,要滑也是你滑,赶紧走吧,马上到了三更天,你可不怕林子里有鬼啊!”
“得得得,走!”
两个外出的村民直到深夜才赶回村子,一路上什么鸟雀禽兽都已经就此安歇,寂寞无声,却又像是在引指着这两个人踏入另一层黑暗。
“诶卧槽,这什么时候横了个木桩子?”
王四虽然是村里人,但是走夜路的不多,因此这条路对他来说还是比较陌生的,只能摸黑前行。
只是畅通无阻的一条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物体,王四一时没有发觉,就狠狠地撞上去。
李三一边嘲笑,一边将人拉起来:“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王四锤了他后背一把,胡乱的抹了抹脸,手上一阵黏糊糊的感觉。
“走走走,跟老子洗把脸去,这样回去不得被我媳妇骂死。”
“哎呦,在外面吹的多凶啊,回了家还不是怕媳妇儿!”
李三一边调侃一边拦着王四的肩膀向着边上的一条河走去。
“你说你也真是命不好,本来大晚上的,回家就够闹心了,还蹭一身。脏东西回家。”
王四和李三蹲在水边上,这水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村子里喝水,洗衣的一条河,源头大底是从京城那边来的,不过他们这些底层的老百姓也管不着。
王四捧起一把泉水就往脸上抹,清凉的泉水带走了脸上的污渍,倒是有一股十分清爽的感觉。
不过夜幕深沉,月光渐显。
他们两个人的事业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大半夜的李三放平常这会儿早就睡觉了,要不是今天跟着王四出去做生意,哪里会,现在大半夜还在路上回不了家。
“这是什么东西?”
王四洗着洗着手上突然抓到什么东西,摸起来一大把,却又能捏出根根分明,像是水草,却又比水草细许多。
“这不是有月亮吗?你自己不会……啊!”
王四现在脸上还有水,眼睛被糊的睁不开,只能听见身边的李三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天际。
“怎么了?!”
“有……有人死了……出人命了!!!”
王四瞬间也不管水进入眼睛的那种刺痛感,强行睁开,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血红色的脸,映在他的面前。
“啊啊啊!!”
王四瞬间摊软在地上,满脸恐慌的盯着眼前的东西,甚至是充在地上的手都在发抖。
那个人……不,很可能算不上人。
她全身上下的经脉血肉都露了出来,整个身子血红一片,却能看见身上的血管还根根分明,甚至是他的头发还有几丝糊在肤上,甚至嵌进肉里,拉拉扯扯,模模糊糊的样子叫人十分恶心。
“走,快走啊!找官府报官!!!”
李三强忍着恶心的冲动,一把拉起地上的王四,甚至因为恐惧,跌跌撞撞,站不稳,摔到地上,吃了一堆草沫子才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夜,无眠。
“众卿也知道了,这件事的顽劣程度,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陈景帝满脸严峻,甚至是常日里挂着的宽和相都去了。
“陛下,他那有如此手段,孙氏的尸体定然不是第一个被发现的,但是只有孙氏的尸体捅到了朝廷面前,若不是有人刻意包庇,那就是当地百姓因恐惧而不敢上报。”
顾停玄的那一身玄色衣袍仍然耀眼。
这一桩事情来的突如其来,还正巧在寿宴之前,若是煞气冲撞了帝后,天家不高兴,他们这些臣子也不会好受。
剥皮。
任箫吟突然觉得这个字眼很熟悉。
“陛下,这件事已经在百姓之中闹的沸沸扬扬,若不加以制止,恐怕会有歹人趁机为非作歹。”
“臣自请前往侦查,朝廷命官也能更好安抚民心。”
任箫吟跪在大殿上,他的红衣于地下的砖瓦倒是十分相称。
“尚书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贸然前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顾停玄话说的也没错,就任箫吟那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体质,恐怕还没查出来,自己就先病死了。
身子弱,却也不得不说他的脑子里装的东西,确实是他比不上的。
宿敌宿敌,自然是有过人之处,才能成为他的敌人。
任箫吟并不在意他这份辱骂的话,只是仍旧跪在大殿上等着皇帝应允。
“陛下倒不如让臣和尚书大人一起去,尚书大人又是有什么不测,也好有个照应。”
顾停玄这一番话,在别人眼里听起来,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和羞辱。
什么叫有个照应?
不就是暗示他跟了去了,让任箫吟死了一个人帮他收尸,不是吗?
“准奏。”
陈景帝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今日的早朝他也没多少耐心了。
“退朝——”
是个人都能看出皇帝心情不佳,谁也不想留在这儿自讨麻烦。
顾停玄特意走过任箫吟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你知道些什么事呢?”
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
但最后任箫吟没有给出答复。
顾停玄似乎也不着急,总有一天答案可以从他嘴里翘出来。
任箫吟转过身来往外走,急匆匆的甚至只能留下一句话。
“来日方长。”
顾停玄习武之人五官灵敏,自然是听见了那夹杂在风中的声音。
“来日方长……”
顾停玄的目光却又变得狠厉。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对手。
但是对手还是敌人。
只要是不利的,他不会手下留情。
顾停玄一边往外走,一边视线扫过容易。
龙椅上早就已经空空如也,陈景帝这会儿估摸着都已经到御书房了。
顾停玄冷笑一声,踏出了大门。
你也不例外。
“哥,要不我跟着,陛下那边也有旨意。”
任箫吟前些日子受寒还没好,喉咙一阵嘶渴,身子弓在床榻上,手搭着任林晏,咳得后背都在颤抖。
“不……不用,河边不受你管辖,贸然前往容易招惹弊端,更何况太傅也在,他恐不会放我有什么动作。”
任箫吟再抬起头,还覆了一层细汗,边说话边轻喘着气。
任林晏赶紧给他递过去茶,坐在他边上。
“可水边潮湿寒凉,又正是入秋换季的时候,你去了十有八九回来要躺上大半个月,为什么要去?”
别说是任箫吟,就是顾停玄的官品都不至于亲临。
任箫吟理了理衣裳,手覆在任林晏手上:“天子脚下出了这么一桩事,处理不当传出去不仅是朝庭信誉受损,泯朝的威望也会受牵连。”
“哥……”
任林晏想起大理寺奉上来的宗卷,四下张望了一番,凑到任箫吟边上轻声说到:“哥,她不是第一个,很多地方都有发现,无皮……只不过像是被什么人压了下去。”
任箫吟:“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任林晏摇了摇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更像是随便杀人……大多都集中在参阳。”
参阳,寺庙聚集。
宫中的妃子,一般也会发配去庙中。
“先帝……是不是也有妃子发配庙中软禁?”
任箫吟突然觉得乱。
一方面是本身,一方面像是有人特意不愿意让他们理清。
“有……付言付贵人,因谋害皇子被发配,也是……舒越皇太后。”
任箫吟抬起手来翻出床榻上的书,一篇篇翻阅着。
“皇太后,先帝大抵是不知道的。”
任箫吟一边翻,任林晏一边也凑上来,看着上面的一行行字。
任林晏:“……”难搞。
上面不缺任箫吟的批注,只不过他的字端庄秀雅,写在边上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违和感。
“哥,你看出什么了?”
任林晏选择回避。
任箫吟无奈的将弟弟拉回来,右手指给他:“陛下登基数年,其中发生的所有大事都记录在册,新帝登基,册封后宫,但是你看见有哪一条是追封皇太后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名不正言不顺,陛下是想为生母正名?”
任林晏天天待在养心殿,待在皇宫,那点儿破事儿早就知道的差不多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仅仅是想让皇太后之名来的名正言顺,压根不需要这样,甚至只有这么小的愿望,那还是陛下吗?”
帝王心计,确实是一张天罗地网。
“阿晏,你替我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寺庙,有他们两个人,我恐怕走不开。”
任箫吟将那本书合起来,又从新塞回了床榻里。
“可是如果……”如果他不怀好意怎么办?
任林晏有武艺在身,好歹还是有几分御敌之力。
但任箫吟不一样。
那是从小时候就开始衰弱的身子。
任箫吟突然抬手摸上任林晏的头,任林晏不经一怔。
就像十几年前。
任箫吟笑的如同三月的暖阳,只是抵不住还黯然失色,轻轻的说着。
“阿晏,别怕,你什么都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天动地兄弟情!相信我!
水浮尸
任箫吟当天就起行离开了京城,出发的时候正巧是日暮微沉,到达那座庄子里的时候,恰逢天明。
“大人,您一路奔波,不如先到客店稍作修整,再到河边去?”
当地的县令一脸讨好的凑上来,整张圆成了包子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多少山珍海味堆起来的。
可他虽胖,但是个子属实不高,以至于他整个人看上去就跟个小墩子一样。
“不必,案子在先,直接带本官前往便可。”
马车里面任箫吟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县令也没办法,只好吩咐着下人领着任大人朝河边去。
因着河边死了人,这一条原本用于村子上祖孙几代的和一下子变得清冷无比,甚至是在场的一切花草树木都平白多添了几分戾气。
昨天晚上自从李三,王四报官之后,除了官府派重兵把守之外,没人再动这里一分一毫,甚至是昨日飘落的树叶,除了被风刮走的,也没人去动。
任箫吟扶着边上侍从的手下了马车,天才刚刚亮,不免还有几丝冷意,周围的一切也看上去白白的一片朦胧。
或许连花草树木都被这具女尸给惊到了。
因为那实在是太骇人了。
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事实,那一片水域似乎都染上了一种诡异的红色。
在场的人不免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泡在水里的一具尸体,静的甚至连风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更可怕的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一个甚至连四肢都没有发育完成,身上残破不堪,满身糊着脏脏的血污,肚子上一条模模糊糊的脐带跟母亲相连。
就像是被人生挖了出来,甚至来不及给母亲告别,就已然被剥夺了生的权利。
连孩子都已经如此,那具主要的尸体就更不用说了。
确实是跟王四李三说的那样,她全身上下的皮都给剥了去,只剩下一些头发丝杂乱无章的留在头上,甚至因为河水的漂泊,有部首相是生根在了她别处的皮肤上,好不恶心。
她满身上下都是血红色,血液迸溅,连嘴唇都分不出来,只能看看看见那一双眼睛中布满血丝,大概就是因为皮肤被拔扒去的原因,双眼突出,甚至还能窥见主人生前的惊恐。
最令人作呕的还不仅仅是她满身血红,最主要是她因为皮肤被扒去,身上突显不明的丝丝血管,有粗有细,放到身上像一个小疙瘩一样,让人本能反应一股恶心的意味涌上心头。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些词,似乎都不足以同她匹敌。
“此人姓甚名,谁可查出来了?”
任箫吟站在原处看了她几眼,紧接着便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回大人,此人是钱老爷家的小妾,本是侍女上位,前不久刚刚有身孕。”
任箫吟点点头,转身对边上的人吩咐道:“把她捞上来。”
边上的那些奴仆杂役,不禁大惊失色,这么个光是看看就要令人作呕的东西,若是亲自触碰,岂不是回家睡觉都日日梦魇缠身?
但是没办法,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主子的命令还得办。
“对了。”
任箫吟突然又在后头接了一句。
“仔细点她的孩子。”
任箫吟的那双眼睛正透过在尸体面前忙碌的众人,准确无误地洒落在那个婴儿身上。
好不容易一群人顶着恶心,将尸体拉了上来,拖放在离任箫吟几米处的地方,至于那个被“特别关爱”的婴儿,也静静的躺在母亲身边。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