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宴并未接话,而是暗自捏紧袖中的手,手心被捏的很疼。
“魏侯,无事便退下吧!”司宴淡然的甩了甩衣袖。
魏淳点头:“是!”
很平静的一个字,说完魏淳便起身离开。来的时候有多气势汹汹,离开的时候就有多落寞无奈。
魏淳离开兆和殿,司宴就靠到身后角落的柱子,身体不住的往下滑。
“对不起!”司宴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踹气。
直到窦玉进来,司宴才渐渐缓过来。
“陛下!”窦玉扶起司宴。
司宴已经恢复,他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声音低哑的说道:“让司寄悄悄的把王纯给朕弄进宫里来,切记,不可让魏侯的禁军知道。”
窦玉明白,立刻点头:“陛下,放心。”
司宴知道镇北侯是怎么死的,是先帝下旨密谋害死的,因为他。因为魏朝教出了一个带坏了他的魏淳,先皇容不下魏朝。
当年先皇暗下密旨与王纯,让王纯扣下那道发兵支援的旨令,是他连夜将旨令送出皇城,才让援军开拔的。
司宴太害怕魏淳知道这件事了,他怕,怕魏淳将不在纵容他,不再回头。
他所有的事情魏淳都可以忍,可唯独这件事,魏淳忍不了,那是魏淳的父亲呀!最敬爱的父亲呀!
司宴清楚的知道魏淳的底线所在,他太贪恋了,贪婪魏淳掌心的温度,贪恋魏淳对他的纵容。
窦玉去找司寄,司寄一听到这个旨令,立刻带着心腹手下,轻装暗自出了皇宫。
王纯被司寄带来的时候,心底十分忐忑,但是他不怕,他的陛下还指望着他能够监视者冯相。
“陛下!”王纯一踏进兆和殿,窦玉就在身后关了兆和殿的大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王纯心底咯噔一下。
“王纯,你这三家姓奴做的不错呀!”司宴都不待王纯跪下问安。便开口质问。
王纯这个时候才觉得不好,后背生凉。
“陛下,是冯相故意的,蔡首辅找过冯相。是冯相故意在蔡首辅面前说,要钳制陛下就得先除掉魏侯。也是冯相暗示蔡首辅,可以拿当年老魏侯之死来,先离间陛下和魏侯。”王纯“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王纯,你可记得朕登基之初是怎么对你说的。”司宴眯眸。
“陛下,曾说,要臣好好办事,”王纯俯身把头贴到地板上。
“王纯,你要记得一件事,老魏侯之死你是主谋,一旦事发。冯相保不了你的,先皇离世之前就是想着拿你做替死鬼。是朕留了你一命,朕也可以随时收回来。”司宴平静的说着,语气也是不急不缓,却带着雷霆万钧般的帝王威严。
气势压迫而去,让王纯不寒而栗,战战兢兢。
“臣,明白!”王纯立刻应下。
司宴就是在敲打王纯,这事王纯事先并没有告知司宴。他知道王纯生的什么心思,就是在想能不能两头讨好,都不得罪,然后从中捞取好处。
敲打完王纯,司宴才让窦玉吩咐司寄暗中送王纯回去。
当年老魏侯死了,魏淳却还活着。事发之后,魏淳要为父追责。
先帝便想着把王纯推出去挡事,冯相也同意了先帝的想法。是司宴暗中留下王纯,并让王纯活到如今。留着王纯不过是司宴留下的证据,扳倒冯相的证据。
窦玉送走王纯,才重新进来。司宴靠着凭几正在揉着眉心,忧愁万分。
“魏侯知道,未必是坏事。”窦玉安抚司宴。
司宴睁开眼睛苦笑一下:“害死他父亲的是先皇,先皇是谁,是朕的父亲!”
司宴眼眸里全是苦涩,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去面对魏淳,还有那握在两党手里的遗旨。
司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遗旨上面写的什么。
窦玉默然叹气:“老奴看的出来,魏侯对您一片朕心。”
司宴沉默,不顾世俗,罔顾人伦的一片真心。那怕得罪苍生,违背一切,都要喜欢着他,纵容着他。
所以他该如何去告诉魏淳,老魏侯的死,因他而起。若不是那天,他在御书房向先皇说明一切,执意顽固的想要奔向他。老魏侯就不会出事,也许魏淳就可以少年依旧。
第二十五章 社稷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司晏没有看见魏淳。问过吏部的官员,就听见有人说,魏候告假在家。但是今天领旨担任御史台大夫的方儒鸿入朝列班,参与议事了。位同三品大员的他,往朝上一站,众文武百官纷纷侧目。
方儒鸿又是大儒之徒,浑身一卷书生意气,身材又高大修长,朝服在他的身长一穿,瞬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人也生得好看,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方爱卿可还习惯?”司晏不是第一天见方儒鸿,以前在国子监听学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过这位大儒高徒,那时便觉得此子丰神俊朗,日后必定不凡。
“臣,习惯。”方儒鸿出列持礼,简单两个字。
“那就好。”司晏淡然摆手又接着道:“朕决心心肃清官场,以正风纪,筑我大禹百年江山不倒。故设立御史台,监察百官。方爱卿,徐爱卿举荐你时,便说你刚正不阿,希望方爱卿能够放开手脚,好好做好这个御史台大夫。”
“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方儒鸿继续持礼。
司晏这话也是说给朝中这些大臣听得,方儒鸿不是朝中两党任何一党的人,一但落到方儒鸿手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给他们求情。司晏说这话,就是为了提醒朝中那些人,一面时不要暗中给方儒鸿使绊子,这是他护着的人。一面是让他们自己拎清一些,手脚收敛一些。
“陛下,臣昨日拟定了修水利的章程,陛下御览。”司晏刚说完,蔡首辅就站了出来,高举奏疏。
窦玉见状连忙下去,接过蔡首辅的折子就往上传。
司晏拿过折子,一目十行:“蔡首辅这章程拟定的极好,就照这么办吧。”说完司晏就把折子搁下来。
“陛下,六部空缺严重,朝廷正是缺人之际,不妨察举选仕以补空缺。”蔡首辅这事刚说完,冯相就站了出来。
朝中这一次几乎被大肆血洗一番,六部空缺严重,现下最要紧的是,补齐空缺。自己的人还是要安排上来,不然怎么和司晏耗下去。
“陛下,冯相说的极是,现在朝中人才凋敝,应当选仕。”蔡首辅听见冯相这么说,立刻就跟着说道。
司晏也正有此意,前几天的折子的事,内阁给的理由就是内阁没有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既然这样,那就选仕。
“两位爱卿说的极是,朕也正有此意。”司晏应下。
“那就传令吏部......!”冯相还想说什么来着,就被司晏打断。
司晏整理一下滚服的大袖,轻轻一笑:“朕准备开恩科,广选天下才子。”
冯相和蔡首辅一惊,这个就让他们备受掣肘了。科考便是当年司晏提出来的选仕之举,这样便让那些平民有了入仕的机会,如徐瑾年之流。这个不同于以前的世家贵族的察举之制,在科考的情况下,世家贵族的子弟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官官相举的特权。那些平民子弟没有身后的家族,他们入仕之后感激皇帝,便是司晏的最得力的臣子。
“陛下!”蔡首辅开口便要说什么。
司晏抬手制止:“蔡首辅不必多说,朕意已决。朕登基这么久了,该大赦天下,开设恩科,已示君恩。”
“陛下圣明!”冯相立刻就低头高呼。
见到冯相这个样子,蔡首辅也不敢多说,默默地退回去。
“那便传旨各郡县,明年春暖花开之际,朝廷恩科选仕。”司宴眼眸轻轻扫过朝中大臣。
“陛下圣明!”徐瑾年突然出列,高声喊了一句。
徐瑾年便是科举入仕的,也是司宴保举的,自然十分推崇这项制度。
徐瑾年这么一喊,一些跟风的人,立刻也喊了起来。
司宴只是轻笑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圣明不圣明不要紧的,只要这件事能够落成便好。科举入仕才能避免,那些久居高位看不到民生疾苦的人永远站在高位。才能让那些有志之士,看到朝廷的希望。
“陛下!”这时礼部参知事突然出列持礼,唤着司宴。
“什么事?”司宴实在想不到,最近礼部有什么事。
“陛下,按旧例,秋猎在即。故请示陛下,今年秋猎该如何操办。”按照旧例,每年秋收之后,为示国泰民安。皇帝便会安排一场秋猎,只是规模大小不一样。
“先皇丧期,简单便可,不宜铺张。”司宴想了一下,这个秋猎不办也不行,不办就说明今天不行。可是令年的税收折子郡县例报早就上来了,今年年景很好,又无战事,必须得办。
司宴便找了一个借口,先皇丧期,简办就可以。
一场朝会下来,事情还是有些多。下朝司宴便回兆和殿批折子了,今日司寄不在,司宴还有些不习惯。
“司寄呢?今天该他当值呀!”司宴随口问道。
窦玉听着在身后掩嘴一笑:“今儿个魏家郡主约他游湖采莲蓬,司将军早就和人换值了。”
司宴听完眸子一抬:“这就被魏家收买了呀!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呵呵!”窦玉听着司宴的话在什么乐呵呵的笑了笑。
“传旨礼部,秋猎钦点魏家郡主及魏家老夫人一起。”司宴想到了什么,转身看了一眼窦玉。
窦玉马上点头:“是!”
秋猎按制,一般只有皇亲国戚会伴驾左右,一般贵胄不能随侍。但是有了陛下钦点就不一样,这是殊荣。
“陛下,昨日才和魏侯吵架,今日便降旨。是不是有些不妥。”窦玉提醒道。
司宴摇头:“没有什么不妥,朕太了解魏淳了,他生不了多久的气,想明白了就会好的。”
窦玉默然,无奈的跟着司宴。
“魏侯其实只是想要陛下一句话。”窦玉轻声说着。
“这一句话很容易吗?后位,事关江山社稷,满朝文武谁能容得下他魏淳。”司宴苦笑,先皇那个时候说的极对。
他注定是司家帝王,注定了三宫六院,注定了要去辜负魏淳。
司宴知道如今的他,羽翼未丰,无法左右满朝文武,无法撼动“江山社稷”这四个字。
第二十六章 送还。
旨意是窦玉亲自送到镇北侯府的,送到窦玉便回了皇宫,太后依旧把蔡荣阳留在宫里的,宫里的事情他还是得仔细的盯着。
“这是?”魏母捧着司晏的旨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魏淳。
“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办事太得力了?”魏娴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只是一脸的笑意的看着魏淳。
魏淳看着魏母手里的圣旨,有些眉心发疼,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司晏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看懂司晏过,只是他自以为的懂罢了。
“你怎么以为我最近办事得力,万一不是呢?”魏淳没好气的看了一眼魏娴。
“上一次进宫,陛下还在说您喜欢菊花,还特地让窦公挑选几盆让我带会来说是送给哥哥的。这一次又记起我和母亲,特地许此殊荣。”魏娴说着便凑近魏淳,然后在魏淳的耳边小声的说着;“嫂子,是喜欢你的,哥哥。”当着魏母的面,魏娴不敢喊司晏嫂嫂,但是在魏淳面前她敢。
魏淳的眉头一挑,那天只顾着找司晏问个答案,最近又被老侯爷的死绊住,完全不记得那日随着魏娴回来的几盆菊花。他喜欢开得特别盛大的花,因为初见司晏时,那一眼的惊艳。
“淳儿?”魏母有些担心的看着魏淳。
“母亲不必忧心,是因为小妹的婚事。最近昭宁长公主府递过帖子,若是母亲点头,不久内庭便有旨意下来。想是因为如此,陛下才会赐下此等殊荣,母亲到时候也可以再看看司寄,和乐阳公主多聊聊。”魏淳敲了一眼魏娴。
魏母这时蔡松了神色下来,慈爱的拉住魏娴的手:“娘不盼别的,只盼能有一个人把你护在手心,带你如珠如宝,护你一生安康便好。你哥哥已经陷进去了,你万不可再出什么事端才好。”
“阿娘放心,娴儿最乖了。”魏娴马上抱住魏母。
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妹妹,魏淳也轻轻笑了出来。
自从安排了大小朝会,司晏轻松很多,朝中的大臣也轻松不少。下午闲来无事,司晏就在画画。先皇若不是想把他培养成君王,他自己其实是想做个画师的。
“魏候今年更加稳重,比起当年,更有老魏候的风采。”窦玉在一旁给司晏磨墨,一边磨还一边看向司晏笔锋下的人物。
“朕倒是希望,经年过往不管多久,他少年依旧。”司晏放下笔,拿起手里的纸,上面是今年的魏淳,稳重成熟,偏执狠厉。
“陛下,人总会长大的总会老的。”窦玉也放下手中的墨块,恭敬的立在司晏的身边。
“是啊!年少时的魏淳留在了永靖关,归来的魏淳是长大稳重的魏淳。”司晏把手里的纸张举高,待墨迹干透才转身交给窦玉。
“找个好的匠人,给朕裱好一些,去年的画裱的就差强人意。”司晏又回身,继续拿起随意地写写画画。
“是!”窦玉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去年是司晏还没有当上太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先皇还在气头上,将司晏秘密软禁在兆和殿。他出入都会受到限制,那幅画还是他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裱出来的,结果自然会差强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