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解千愁,喝酒却也不是单单喝酒,是享受喝醉的那个状态。”
“喝醉?”马文齐抿了抿嘴,眉头微皱:“我喝不醉的。”
“哦,酒量这么好?”陆君泽挑了挑眉:“改日切磋切磋?”
“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也没说,是我同你切磋啊,黎掌柜手下有一小厮,酒量甚好,这豫章城里,没人喝得过他,得了空,你可以同他切磋切磋。”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没这个兴致,把他喝趴下了,难受一整天可又是我的不是了。”
“呦,许兄弟口气倒是不小,我越发期待了。择日不如撞日,醉仙楼的酒今儿个也就能处理完了,晚上我让黎掌柜带他那个小弟子出来,你们俩比一比,我也是想知道是哪个能更胜一筹。”
“陆兄长,您就那么确定,今儿个一天,醉仙楼那六百斤酒能卖完,一斤不剩。”
“自然,不出两个时辰就空了,这醉仙酒抢手的很。”
“旁的酒楼就没有卖醉仙酒的?酒家能卖与你,自然也能卖给旁人。”马文齐很疑惑这一点,陆君泽把酒家送去了衙门,哪个给他供酒?他这酒楼以后卖什么?
“醉仙酒是我家的酒坊酿出来的,只此一家。我却不曾想,许久不在豫章,酒坊竟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自家酒坊的下人同我自家酒楼的小厮勾结起来,从中谋利。真是叫人笑话。”陆君泽说这话的时候倒不是怒气冲冲的,反而云淡风轻的,好像不大在乎似的。
马文齐心里弥漫着一股子迷雾,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怪异,却也是想不通哪里奇怪。一时间别扭得很。
陆君泽同马文齐正坐在酒楼里用膳,突然下头的声音更大了,马文齐疑惑的往下头看了一眼,发现围在外圈的人已经走了,反而是靠近酒楼门口的人闹得厉害。
“别看了,待会儿就散了,我估摸着是酒卖完了。”陆君泽举止优雅的夹了一筷子菜。
“卖完了?怎么这样快?”
“往常一两酒就要二百文,如今五十文一两酒,这可不是降了一星半点儿,这么便宜,况且同不掺闲酒的醉仙酒也没差多少,自然抢的人多。”陆君泽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只是没想到醉仙楼的生意这样好。”马文齐坐直了身子,慢慢悠悠的往嘴里送吃食。
“百年老店,生意自然是好的。”陆君泽擦了擦嘴角:“我这就叫人知会黎掌柜一声,待会儿叫他带着他的小弟子去府里用晚饭。”
马文齐倒是没觉得多紧张,他喝酒从没醉过,酒量这一点,他自信的很。京城人才济济,愣是没有能把他喝趴下的。
不过……马文齐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君泽,黎掌柜的小弟子?这和他想得不大一样啊!他以为黎掌柜的小弟子要比他小一些,再不济也同他一般大,怎么这么壮实,一脸的络腮胡子,一身的腱子肉。
“怎么?你怕了?”陆君泽笑道:“不打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可丢人的。”
“我倒是没怕,只是觉得这小弟子同我想的不大一样。”
“若是同你一般大,多长时间才能叫豫章城里的人晓得他?你以为多大年纪才能叫豫章城里的人都服了他?”陆君泽举杯道:“今儿个我同黎掌柜看着,我想见识一下咱们豫章酒量第一的黎壮士,同一鼻子就嗅到咱们醉仙楼的酒有问题的许兄弟到底谁更胜一筹。”
马文齐叹了口气,拱手道:“得罪了。”黎壮士冲他拱了拱手,端起酒盏冲他扬了扬。
马文齐一盏一盏的下肚,倒是没什么,这倒让陆君泽刮目相看。
“郎君莫急嘛,老夫这小弟子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陆君泽摇了摇扇子:“黎掌柜,咱们拭目以待。”
酒一壶一壶的少,马文齐这边神色如常,黎壮士有些踉跄,马文齐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还好吗?”黎壮士摆了摆手:“继续。”
“还是别比了,我有些撑得慌。”马文齐揉了揉肚子:“你酒量确实不错。”
黎壮士红着一张脸:“必须比出来一个结果,我还能喝。”
马文齐叹了口气,举起酒盏:“那依你。”
一坛酒十斤还没喝完,黎壮士终究是撑不住了,歪歪斜斜的瘫在地上,马文齐好得多了,他瘫在椅子上,哼哼道:“撑死我了,没想到黎壮士这么能喝,我俩得喝了六七斤吧?”
陆君泽合了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没一点醉的感觉?”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只觉得撑得慌,今儿个怕得去许多次茅厕了。”
“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有人喝酒比你更厉害的。”陆君泽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真是厉害!”
“这话您还是别说了,先前我记得你也说过,没见过比黎壮士更能喝的,勿谓言之不预也。”马文齐瞥了他一眼:“我撑得要走不动路了,黎壮士还真是海量。”
陆君泽抚扇笑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如今看来,许兄弟果真是我的福星。”
第98章
黎掌柜叹了口气:“人不可貌相,许郎君果真厉害。”
马文齐听到黎掌柜的夸奖,总觉得这话不是那么中听,笑着点了点头:“酒量这种东西,因人而异罢了,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我看黎壮士是醉的厉害,我叫些人帮衬着你把他送回府里去罢。”陆君泽抬手叫了人,把黎壮士架走了。黎壮士这一走,黎掌柜也不好待在这儿了,也跟着一同去了。
“我瞧着黎壮士同黎掌柜的很是亲厚。”马文齐揉了揉肚子:“看着倒像是爷俩似的。”
“嗯。你瞧的没错,这黎壮士确实是黎掌柜的干儿子,黎壮士是黎掌柜从路上拾的,从小养到大,甚至为了这黎壮士,一辈子没娶媳妇。”
马文齐目瞪口呆:“这……我原以为他俩是亲父子,黎掌柜也是心善之人……”
“亲父子?”陆君泽嗤笑一声:“你这眼睛倒是毒,你看黎掌柜文文弱弱的,身量纤长,你再看看黎壮士,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一个文弱书生,一个草莽武夫。哪点像了?”
马文齐讪讪的笑了笑:“我看黎掌柜虽说瘦,却没你说的那般文弱。虽说俩人没一处像的地方,可总觉得如同亲生父子一般。”
陆君泽白了他一眼,不想同他交流了,人家黎掌柜为了黎壮士这辈子都没有娶媳妇,肯定是把黎壮士当作亲生的一般对待了。这份情谊可不是如同亲生父子了?
“你如今可还起得来?要不要歇一会儿再回屋里?”陆君泽赶紧换了话题,若是再谈这亲生父子的事,左右他是说不通的,不如早些结束这个话题。
“哦。我这就回屋,不打搅了。”马文齐略显艰难的站起身,陆君泽赶紧叫人扶他,马文齐也没拒绝,被人搀扶着回了屋子。
虽说喝酒赢了这事很是痛快,可这一宿去茅房就去了十几趟,着实是难受。马文齐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陆君泽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看着怎么这么累?莫不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吸了你的精神气儿了?”
马文齐瞥了他一眼:“陆兄长倒是尝尝一夜十几趟的去茅厕的痛苦,看你这一夜睡得着睡不着。”
陆君泽笑出声来:“原来如此,真是辛苦许兄弟了。”
马文齐恹恹的跟着他去了醉仙楼:“今儿个只验这醉仙酒?”
“你想验旁的酒也没有啊。”陆君泽合了扇子拍了拍手掌心:“咱们醉仙楼,就卖这一种酒。”
“就卖这一种?”马文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哪儿有酒楼就卖一种酒的?你可喝过京城的酒,闻香倒,捧酒笑,饮酒尽……”
马文齐看他一脸茫然,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同你说了也没用,你是不喝酒的。”
“你说的这些个酒我确实是没听说过,可醉仙楼就卖这一种酒,是因着醉仙酒只有在醉仙楼才买得到,你说的那些个酒可能比醉仙酒好,可哪儿都能买得到,这就不稀罕了。再说了,这酒若是贵了,一般人买不起,这生意在豫章做不起来。”
“有备无患,这酒楼还怕酒的种类多?”
“我也是没想到有人会嫌银子烫手。”
马文齐被他呛到了,恼羞成怒道:“那你就按着京城里验酒师傅的工钱给我开,看我不把你们醉仙楼给挖空。”
“把醉仙楼挖空,许兄弟好志气!”陆君泽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马文齐推开他:“不是要验酒,你要跟着去吗?”
“跟着,怎么不跟着?验酒师傅头一天上工,可不得看着师傅的本事?”
马文齐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前去了。
到了醉仙楼,马车拉着酒坛子规规整整的停在后院门口,马文齐走上去,叫人一坛一坛的打开,乘了一小盅,尽数尝了,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叫人搬到后院里头去了。
“醉仙楼卖一般的酒水吗?”
陆君泽摇了摇头:“仅售一种。”
“你怎不卖一般的酒水,生意不是更好吗?”马文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商人吗?怎么赚钱的事不做?”
“我这才是赚钱。能到醉仙楼吃饭吃酒的,非富即贵,这酒水菜品也是比旁的酒楼高。若是卖一般的酒水,人人都买得起,那醉仙楼整日吵吵嚷嚷,不得安静,吵了那些个达官显贵,日后恐怕就不会再光临醉仙楼了。这哪家置办酒席,也不会用醉仙楼的吃食酒水,岂不是因小失大?”
马文齐半晌没言语,许久吐出几个字出来:“果真是,无奸不商。”仿佛又觉得这几个字达不到那个意思似的,补充道:“老奸巨猾。”
陆君泽哑然失笑:“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为的就是赚钱,我这也不是一竿子买卖,我也没诓骗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马文齐耸了耸肩:“左右是你家的酒楼,你怎么管着是你的事,我就是好奇问问,也没旁的意思。”
陆君泽听他这话感觉不大对劲,可看他脸色也确实是一本正经的,神色也是诚恳坦然,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便笑了笑没言语。
到了酒楼里头,马文齐吃完饭,看了一眼单子,乖乖,不得了了,怪不得陆君泽敢说给他十两月银,这一道菜,便宜的都七八百文,十几二十几两的也是有的。这一顿饭确实随心所欲的点了,岂不是吃了一所宅院出去?
也怪不得陆君泽只卖这醉仙酒,原是有这个底气的。
马文齐跟着他出了醉仙楼,也不敢吱声了,方才他还给人家出主意,真是贻笑大方了,丢人丢到京城去了。
陆君泽素来心细,察觉出马文齐有些沉默拘束,也有意同他交好亲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晓得我家大业大了?”
马文齐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回他道:“是没想到陆兄长竟腰缠万贯,有些后悔拒绝了这十两银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许兄弟亲口拒绝的,这才几日就要改口了?岂不是忒小人心肠了些?”
“我如今也不过二十一岁,同您相比,可不是小人了?您就给句话,那十两银钱能不能给?”
“这会儿怎么这么心切了?先前不是还嫌多的吗?”陆君泽有些疑惑,摇了摇扇子。
“本就心切,只是觉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给的忒多了,黎掌柜不免觉得愤懑。”马文齐撇了撇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你急着要钱做什么?”
“拿钱置办田产,房屋,等置办好了,买个厨子,丫头,护院,把田地租出去,就在屋里收租子。”
“你要什么样的田产,我帮着你置办。”
马文齐摇了摇头:“我在豫章待不了多长时间,等我凑够了钱就去苍梧,豫章离京城太近了,若是遇到熟人,徒添尴尬。”
马文齐见陆君泽欲言又止,忙道:“其实,我最近也想着旁的营生,你看你你一个月给我多少月钱合适你就给我多少,当然了,若是你觉得十两不多,给十一两也是行的。”
陆君泽叹了口气:“就先前说好的十两,我觉得你是个好的,倒有些舍不得你离开了。”
马文齐嬉皮笑脸道:“我自然是好的,我去了苍梧安置好以后,你可以去苍梧找我玩儿,左右我也是不思进取的性子,咱们俩也算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了。”
陆君泽哑然失笑:“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许兄弟啊,你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我跟着你也是长了见识了,你看着不过二十六,这通家财产怕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的,你真是做商人的料子。”
俩人说说笑笑回了府里,马文齐同他说开了,心里也没了很大的负担。大不了以后他在苍梧有了产业,也请他去住一年半载的,庄子里的收成也能给他两成。
他向来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如今也是形势所迫,赵昃延,那是什么人?官家面前的红人,虽说是仆射,可手里是有实权,又有兵权的。豫章离京城也不远,他若是想查,不定哪天就查到了。
依着赵昃延的性子,自己岂不是惨了?非得叫他挠得喘不过气来不成。
马文齐叹了口气,赵昃延如今还没寻过来,怕是根本没这个念头的,可他就是怕,怕若真是有朝一日,赵昃延找到了自己,那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因着自己的仕途,把自己丢到公主官家面前。
马文齐心里一阵阵的疼,许是窗户没关紧,凑巧又有风吹过来,窗户突然开了,油灯也被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