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挂碍,自然希望实现。商榷欣然点头,“谢谢老师父!”
穿堂过殿,上台阶又下台阶,四周香烟缭绕,商榷置身其中,感觉身心放松烦恼渐消。
“菩萨骑象济世,普渡众生,以此山为道场,山下还有普贤慈航。”边走边关上各殿房门,老师父同时和商榷讲起了禅语,“天下众生,皆有所求,来这里,有如愿的,也有失望的;有失望后放下解脱的,也有绝不罢休苦苦索求的。”
商榷似懂非懂,一路点头。
到无梁殿门前,老师父停下脚步,“无愿之人就不必进去了。小施主,去对我佛祈求你的心愿吧。”
佛门重地,商榷放下猫,双手合十,对老师父深深行礼。
猫猫蹲在地上,看着商榷背影。
跨进殿堂,商榷在菩萨低眉凝视下,心里有种难言的情绪,同时觉得时空重叠——
傅思,也曾在玉华寺殿前伫立,彼时,他也许下了心愿。
他心似我心,商榷想,只要一人、平安。
一人,平安,那一人平安。
商榷在菩萨像前礼拜,然后移步到殿侧站立着的圣象旁。
据说,摸着象身,环绕一周,可消解灾病,百无禁忌。
商榷从象首开始,闭上眼,指腹滑过象鼻、象肚、象尾,脚下步伐缓慢,每一步都庄严郑重,环绕一圈,最后又回到象首处。
商榷无声祷告,菩萨慈悲,请垂怜那个孩子,无病无灾。
菩萨,若你能听见,请保佑商榷心上的那个孩子。
傅思,傅沉吟。
商榷轻声念出那个令他心头缱绻无限的名字,话音刚落,忽然耳边听见喵的一声,睁眼,瞧见猫猫跟在自己脚边,仰望着象,也仰望着商榷。
猫猫也环绕一圈,念出了希望菩萨保佑的人的名字。
那个人可能听不懂,但菩萨一定知道。
那喵的一声,在佛堂里显得格外庄严郑重,商榷心头一震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抱起猫退出殿来,对老师父道歉:“老师父,我没约束好猫,冒犯了佛门圣地。”
老师父摇头,“我佛目中,众生平等。小施主心有所求,怎知这猫就没有祈求呢?只要心诚,菩萨都会知晓。”
老师父关好无梁殿房门,带商榷去后面禅房休息。
佛门清净简朴,通铺的禅房雪洞一样。这时间香客不多,来参拜的也大多住在附近民俗旅店里。商榷一人睡一间禅房,正好不用另外安置猫猫。
老师父叮嘱商榷夜里小心烛火不要着凉便关门离开,商榷在床上躺下,头朝外,借着蜡烛幽幽的光亮,能看见白墙其实并不是纯粹雪白,上面留着像是用指甲或石子刻下的字痕。白灰被刮去,透出底下墙体的灰色,像肌肤上一道道淤青。
横竖一时也睡不着,商榷翻身起来,靠在墙边,仔细分辨上面的字迹。
大概是匆忙刻下,或者刻字时心绪不宁,笔画歪歪扭扭,二十几个字,商榷读了好久才读出,是两句话。
——大概来不及把礼物给孩子了,真可惜。
———救救他,菩萨,救救他!
虽然笔迹同样凌乱扭曲,但商榷直觉,这两句话,是两个人写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在不同时间写下的。
商榷翻身躺下,紧紧抱着猫猫,长叹一声。
生老病死,求不得留不住,不仅是佛像,连寺院的墙壁都见证芸芸众生万千苦难。在灾难落到自己头上前,谁也不肯相信,未被神佛眷顾、遭遇不幸的,竟会是自己。
苦难的故事发生过,至今仍发生在某些人身上。
商榷沉沉地睡去,自私地祈求,人生多苦,但不要降临在傅思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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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无情帝王家
商榷从峨眉返回学校,盲审和外审早就通过了,紧接着确定好答辩委员会及答辩时间,整个过程都非常有效率。
毕业季,周围同学都焦头烂额地忙于论文,同门师兄弟却惊奇地发现,商榷商大博士,突然“弃文从武”,不泡图书馆反而泡起健身房来。
商榷早就想锻炼身体了,这次宫宴风波算是激发他正式开始的契机。
傅忆太疯,下手太狠了。
在楚国,袖中藏箭,能躲开所有人视线徒手刺死明月狼;在这里,又把陈光源揍个半死还逍遥法外。
和这样的人处于敌对关系,商榷纵使不能练得身手多么矫健,也得让自己抗揍一些,以防万一。傅思身处险境自顾不暇,商榷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健身房来来去去都是彪形大汉,商榷这样高挑但单薄的身形在其中,略显突兀,但更突兀的是橘黄色的大团子。
后来A大领导爱之深责之切地鞭策体测不过的大学生们:800米跑起来!引体向上做起来!A大的猫都有八块腹肌,你凭什么体测不及格!
实际上,商榷发现猫猫有腹肌时,整个人都是沮丧的。
他都没有。
而且,突然瘦下来的猫抱起来手感都不好了。以前肉乎乎软乎乎的肚皮摊在商榷胳膊上,商榷感觉自己是端着一块沉重但松软的棉花糖,而现在,端着秤砣似的。
八千克的棉花和五千克的秤砣,哪个更重?
商榷表示,人的感觉与数学真理并不总是相符的。
而猫猫之所以突然开始跟着健身,目的有二。
第一,风格迥异的两面刺绣深深刺痛了猫猫眼睛。大皇子是多么丰神俊朗英姿飒爽!转过来再看大黄子,圆滚滚一团!可爱是可爱了,但怎么看和商榷那芝兰玉树的气质也不般配!
——很久以后,没有了一身柔软皮毛,只能眼睁睁看着商榷对路边大胖野猫又吸又挼的傅思眼泪掉下来。
第二,猫猫体重严重拖慢了他的身手,非常时期,傅忆在楚国开始作妖,猫猫怕他在商榷这个世界也疯得没边。猫猫得保护商榷。
实际上,相比于商榷,猫猫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
宫宴风波不仅直接让风头之上的傅思重回冷灶,甚至是瞬间打入龙潭虎穴,刀山火海。
大理寺查案查得晕头转向,毫无头绪,邹大人被兄弟俩之前那番唇枪舌剑吓得不敢再过问二人。
大理寺并不足惧,但正如傅忆所言,康元帝对宴会之乱、明月狼之死大感愤怒,召傅思进宫问责。
傅思跪在通明殿,心想主动认下筹备宴会失误之责就是,以退为进,应该不会受到太大惩处。
康元帝坐在上位,此时是真带着病容,又气得咳嗽不断,随手抓起面前几案的砚台,掷向傅思。
傅思没敢躲,好在康元帝怒火攻心,准头不如平常,砚台擦着傅思右耳飞过,染黑了耳尖,擦破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傅思倒没觉得痛,只是感觉耳朵痒痒的,像商榷在猫猫耳边说话时一样——
不同的是,那种酥麻感,不会让他心冷凄凉。
阔别多年的长子,到底比不过相处更久的幼子,甚至比不过心爱的玩意。
傅思叩头在地,温顺地接受君父责骂。
“逆子!朕是如何信任于你,你却如此大逆不道,毒害手足、谋害朕躬!外头都传朕属意你为储君,怎么,你真当这天下都是你的了?朕还活着呢,由不得你!”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即使康元帝病中憔悴了许多,但仍是声如虎啸,又字字句句是忤逆不道的大罪名,若是旁人怕是要吓得痛哭流涕昏死过去。
但傅思只是端正地跪着,心里一点一点冷下去。
原来父皇也给他直接定了罪。
最是无情帝王家。
明明并无确切证据证明这些犯上作乱的事是傅思所做,甚至他之前已经在大理寺进行过辩驳,皇帝仍是将他视作乱臣贼子。
明明父皇不是昏庸糊涂的人,怎会这样疾言厉色地妄设罪名?
是触及皇权主宰,所以宁肯错怪也不愿放过?
但多疑多心的君王怎不怀疑是老二故布疑阵?
傅思抬头,耳廓的血迹染到眼角,他直视帝王,字字铿锵:“父皇,儿臣无用,未能妥善完成父皇交代任务,儿臣知错。但以上罪状,儿臣并未做过。”
许是傅思眼神过于坚定坦然,康元帝倒错开了目光避免与他对视,握拳咳嗽道:“事到如今,还妄想欺瞒于朕!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除了你,还有谁有那样霸道凌厉的箭术?你如今怕是悔恨学艺不精,那一箭没能当场要了朕的命!”
果然还是以箭论罪名。
傅思心中冷笑,当日狩猎,大概谁也想不到,帝王亲授箭术的恩典,会成为判定谋逆的证据。
但箭术高超的不止傅思,还有傅忆……对,傅忆说过,他的箭术与大哥同出一处,却从未有人听说皇帝也教过二皇子弓马,甚至,万寿节狩猎时,皇帝体恤傅忆病弱,让他休息,连猎场都未踏足。
皇帝教过傅忆箭术,却称傅思为独传,只咬着傅思问罪。
多疑的帝王竟会如此相信次子……
傅思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恩宠荣辱,不过是一场迷障。
或许,暗中算计着的,不止傅忆一个。或许,他陷入的捕网,不止傅忆一个人在罗织。
康元帝见傅思神情怔怔,越发认定他是知罪惊恐,怒气更盛,下旨将其拘禁安王府,待大理寺刑部定案之后再做论处。
旨意下达,大理寺都惊诧了,怎么兜兜转转嫌疑又落在了大皇子头上?兹事体大,证据未明案情糊涂,陛下怎会如此轻率?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都看不明朗事态为何发展至此。但有一点明确,大皇子此次怕是很难再有翻身机会。除了周太傅一家,无人敢向帝王求情。而这求情,也并无作用。
傅思被困安王府,仆从下人也被遣散,除了森严看守的禁卫,傅思每日能见的,只有上回从御花园抱回的猫。
猫猫喂猫猫,相处融洽。虽然不知道外头案子查得如何,日子还不算彻底坏透。
直到一天,被封禁的安王府突然解禁,来放傅思的却是傅忆。
傅忆面色比往常更苍白,显然陆沉所谓的“散心”并没有开解这个疯子半分,他含笑走向傅思,完全出乎傅思意料,径直伸手捏住他怀里黄狸脖子。
咔嚓一声,没来得及挣扎的猫呜咽着歪过头咽了气。
傅思头脑空白了一瞬。
“你找死!”
举拳就往傅忆脸上砸,傅忆不躲,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淌下血痕。
一旁侍卫急忙上前救护,被傅忆挥手斥开,“出去,我同大哥还有很多亲切的话要说。”
侍卫迟疑片刻,还是让出门外。
“大哥,一定很恨我吧?”四下再无旁人,傅忆笑着,“恨得想杀了我吧?那就别心慈手软。”
傅思擒住傅忆衣领,双掌紧箍住傅忆脖子,眼看着他苍白的脸庞逐渐涨红,“疯子!我要你,给我的猫偿命!”
即使如此,傅忆脸上仍然没有丝毫恐惧,嘴角笑着,只不过那笑容因窒息而显得扭曲。
他扣上傅思手腕,轻松卸下施加在他脖子上的劲道,轻蔑道:“来啊!但就凭你,君父厌弃、母弟唯恐被牵连,外无支持内无智谋,你拿什么杀我?就凭你那弱不禁风的博士?傻猫猫。”说着将已死的猫摔在地上,一脚踢开好远。
傅思愤怒涌到头顶,周身颤抖,顾不上身份戳破,一拳掀翻傅忆,骑在他腰间,拳头雨点一样落下,一拳重过一拳。
傅忆并不还手,只是借着拳头落下的间隙,攥住傅思衣领。
淤肿的面孔凑到傅思耳边,魔鬼般低语:“这样有意思么?既然皇帝对你如此不公,不如把他拉下那个位子,自己做主宰不好么?”
疯子!傅思拳头又要落下。
“做了皇帝,不就想要什么都能达成所愿?”傅忆迎面而上,吐字都带着血腥,“与其做他的猫,让他做你的皇后,不是更好?”
傅思拳头停在半空,目光如炬地深深看着傅忆。
第63章 猫猫苦涩
猫猫午夜惊醒,看着身旁还沉睡的商榷,心跳依然急促。
傅忆真的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先是设计陷害,又让傅思脱险,还打不还手,只是一味地挑衅。
他一定要傅思和他你争我夺至死方休,威逼利诱,拆穿傅思变成猫的真相,抛出让猫猫犹疑不决的诱人条件——
楚国的人能来到华国,华国的人自然也能去到楚国。
傅忆离开安王府前,在傅思耳边低语:“你想和他在一起,不一定要放弃这里的皇权富贵啊。你要是能斗败我,皇位是你的,你想要的人……成王败寇,我当然会送到陛下身边。”
猫猫不得不承认,那一瞬,他确实动摇了。
斗不过傅忆,非但皇位,他性命都不保,何谈保护商榷;如果斗过了他,皇位自然落在傅思处,到那时,万人之上,再不用如履薄冰。
还可以和商榷长相厮守。
好像百利而无一害。
猫猫晶亮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星星,发散出憧憬的光。
商榷睡前又检查了一遍论文稿,然后在知网上查阅了大半夜宫斗相关文献。期间杨长江又发过来一条论坛上关于猫有腹肌的帖子链接,商榷睡前看了,抱着当事猫就是一顿挼,发誓一定也要练出腹肌……
夜深了,电脑还亮着。
猫猫怕电脑的光亮影响商榷睡眠,轻手轻脚地跳上电脑桌,正打算关上电脑,却看见屏幕上弹出一封电子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