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阿娇是福泽深厚之人,定不会有事的。
几年前,敖神官如批命一般的话语,瞒不住窦太后。那会阿娇身边跟随的下人全部出自长乐宫,方氏又在一旁,怎会不禀报主子。包括刘启确认五彩之鱼有毒,又命人在河中捞捕此鱼的事,她都知晓。
只不过鬼神之事不便宣之于口,才一直不提而已。
当天夜里,阿娇的烧退了。
刘启心里一松,下令继续游猎。
按照往年的规矩,打到猎物最多的人是可以得到赏赐的。这本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可惜陛下出现在人前时难有笑脸,皇太后更是面也不露,听说是翁主阿娇病情反复,她老人忧心着,无意游玩。
一众王孙公子暗地里咋舌:这位翁主可真是受宠啊。
另有常居长安,知道内情之人道:“这位翁主自出生起便养在太后娘娘膝下。三岁时,便聪慧如十岁的孩童。满宫里,没有不喜欢她的。嘿嘿,就算是当今太子也得哄着她呢。”
又有人说:“便是跟她走得近一些,也会受益。”
一个不着调的脱口而出:“你说的是王氏姐妹吧?”
几个人立刻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胡说。
家国天下本为一体,陛下后宫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前朝众人的眼睛。只看几年之间,孩子全是从王氏姐妹肚子里蹦出来的就知道,她们有多受宠爱。谁人不晓得,皆因十皇子彘和翁主阿娇交好啊!
情面都是处处出来。你若见不到皇帝,皇帝不知道你是谁,自然没有情意可言。若能天天见到皇帝,再差也有几分面子情。
皇帝就一个人,情意能分出多少份?
加之后宫里有栗姬夫人爱替王氏姐妹宣扬:靠孩子上位!以至于人人都知道一些宫廷秘事,隐晦地谈两句不算犯忌,指名道姓的话,却易惹上麻烦。
类似的议论,也发生在其他地方。殊不知河间王同兄长同处一帐之中,见左右无人,忍不住道:“母亲糊涂,该为大兄聘陈氏阿娇。”
太子荣一扯嘴角道:“我与阿娇的年岁的确相差太大。”
“那有什么?不过是晚些成婚而已。难道几年不亲近妇人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吗?比起帝王之位,都是小事而已。当初要是应下长公主的婚事,母后早已成为皇后。大兄啊,你的太子位也会更加的稳固。”
太子荣叹息一声:“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总之,因为要紧的几位兴致不高,所以一场盛会沉闷的结束。
可谓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一个多月之后,阿娇的病才彻底痊愈。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终于被允许出门的阿娇,小脸消瘦一圈。
窦太后看不见,摸着她褪去婴儿肥的小脸都觉得心疼,更别提能看到阿娇巨大变化的刘启,恨不得一夕之间,就把她补养得圆润起来。
阿娇:谢邀!现在挺好的,穿衣服更好看。
汉朝是以瘦为美,她愿意跟随潮流。继续胖下去,宽大的衣袍往身上一套,哪还有窈窕少女的美丽呢。
日日卧床养病的阿娇,正好绘出两版新的犁具。制成之后,一经使用,倒叫她十分满意。成品拿给舅舅,便撒手不管。不过几月,此犁具就因实在好用,而迅速的在民间推广出去。
刘启因为阿娇是诸侯之女,不能封公主,所以便多赐她封邑,赐府邸。
此举无人异议,便是上林苑内,翁主救驾有功,得到这些赏赐也是应当的。更何况她的确是有利农事,而农事为国家的根本。
恩赐只少无多。他们还奇怪,怎么陛下给得如此少。
刘启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晓:细水长流嘛!
原本对阿娇受宠颇有微词之人,都闭嘴了。
当阿娇的聪慧于国有功时,朝廷内外话锋一转:怪不得翁主娇如此受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下章开始阿娇的感情线了!!!兴奋
第66章 鸡煲[二更]
又过一个月, 阿娇把适合大面积土地灌溉的工具弄出来了。
刘启带着大司农等一众官员一起去查看成果,其中有精通水利的官员一见便心头火热,拍手称妙。
阿娇只管制造, 不管后续。
刘启一直不当阿娇只是在玩乐, 或许是有敖神官的背书, 他大力支持阿娇的“创造”,提供人力物力。短短几年间,阿娇手底下能用的工匠便有二十余人,看管良田的八人皆熟知农事, 教给阿娇很多她原本不知道的知识。
时间一久,阿娇渐渐得趣。前不久做出陀螺来玩, 用竹竿绑着小绳,击打时啪啪作响, 很是有趣。
近日里, 她又突发奇想,想要尝试着烧瓷。如今使用的碗碟器皿以陶器为主, 质地较为粗糙。可以弄来瓷土一试!
阿娇正忙着,程安往她嘴里喂一口新鲜的果子, 才道:“主子, 您先歇一会。长公主派人来传话,两日后在府中设宴。您想出去玩吗?”
“去吧!去吧!那天正好是沐休。咱们赴晚宴, 白日里在九市游玩。二兄带你去吃街上的一家鸡煲,很是鲜嫩有滋味。店家说,他们家的鸡下锅的时候,还没咽气在蹬腿呢!故而肉质紧实,让人食之难忘。”
二兄陈蟜口中的鸡煲,上一辈子阿娇也吃过。
这家店实在是很有名气, 不仅是长安百姓心中的老字号,亦是权贵们的小食堂。虽然店面不大,但胜在整洁干净。不仅她和两个哥哥爱吃,长公主偶尔想起它的滋味,也会打发侍从前去购买。
一提起来,阿娇就流口水。
“好,我一会儿就去跟外祖母说。”
刘彘举手发言。
“阿娇姐姐,我也想去。”
阿娇才不想带孩子,一本正经道:“我是小孩子,不能带着另一个小孩子出门。大人们会不放心的。”
刘彘闷闷不乐的放弃。
“哦,那好吧。”
陈蟜:“……”你真好哄。
陈须:“……”附议。
阿娇不是没随两个哥哥回过长公主府,窦太后受不住她歪缠很快答应下来,只叮嘱道:“不能歇在外头。宫门下钥前得回来,知道吗?”
阿娇点头应下。
第二天,阿娇一早起床便穿上新做的衣裳。这匹缎子微粉泛红,不是常规能染出的色彩。制衣娘子用它裁成一套襦裙。上半身为短衣,下半身为满是褶皱的裙。
梳头宫女知道阿娇不爱金玉,单单喜爱大颗的珍珠,梳发时用上珍珠头钗。
不多时,梳妆完毕。阿娇对着铜镜喜滋滋地转圈,虽然铜镜并不是很清晰,但阿娇才不管呢!她觉得八岁的自己简直太好看了。
事实上,落在旁人眼中的她也的确是美丽的。不过,这美得加上另一个词——可爱。
褪去婴儿肥的小姑娘渐有腰身,虽然不明显……但小孩子就要微微有一点肉才好看。而且她很白,非常白。天天泡在农田里也一点都没有晒黑,白得似雪的皮肤让红色的衣裙一番衬托,泛着美玉一般的光泽。
最妙是一双眼,如同坠满漫天星辰,又像是藏着一汪清泉。眉毛一弯,灵气逼人,谁能不爱。
两个兄长是昨日出宫的,他们一到沐休便如现代放长假的学生们,谁也不乐意在学校里多待一刻。三人约好,在宫门外相见。
阿娇的车刚出宫门,守门的宿卫便指点道:“两位公子在对面等候。”
阿娇谢过他,和两个兄长会合。两兄弟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的说着话。谁人看来也是关系极亲近的样子,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里,如他们一般要好的也不多。
二兄见到阿娇,打马前行:“走罢!”
大兄不住地夸阿娇:今日好漂亮。虽然日日都美,但是精心打扮过的妹妹就是不一样,美出新高度。
他用词更文雅的一点,但大意就是这些。弄得二兄陈蟜一直盯着阿娇看,挠头道:“……好像是和往日有些不同。”
这话说得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阿娇:“……”
不提一日长安游如何愉悦,只说三兄妹贪玩误时辰,赶回公主府的时候,宴席已开,曲乐之声在大门外也能听见。
两兄弟对视一眼,各自退后一步,推着阿娇往前走。
阿娇总有办法让母亲消气,他们俩……呵呵。
长公主用以举行宴会的园子里有好几处敞轩,皆挂幔帐。公主府的奴仆将宾客引到各处,能进园中“燕会殿”的必然是极要紧的人物。
阿娇避开园中之人,来到燕会殿外。
陈须道:“你们瞧!那人是不是梁王舅舅的随侍。”
陈蟜:“恩恩,是他。”
阿娇超小声:“梁王舅舅不是刚回封地吗?怎么又进长安了?”她天天待在长乐宫,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回来怎么不先去拜见太后?
这个疑问,见到梁王自然知晓。阿娇跨过门槛,一枝花落在脚下。里头热闹得很。时下宴席只要不是在宫廷之中,端肃的场合,一般都比较随意,也没有什么男女不能同席的说法。宾客们喝下几杯酒,气氛一到,便站起来配合奏乐一起舞乃是常见的行为,并不出格。
可殿中座次的末位,围着一群小娘子就有点奇怪了。
而且也没听说过宴会上抛花的……哪来的花枝?
阿娇好奇地踮起脚尖,终于看到处于重重包围中的少年。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在傍晚的烛光映照下,简直如同一幅昳丽的画卷。
“诸位在干嘛?”
听到声音,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转过身。她认识阿娇,连忙拉扯身边之人。七八个小娘子互相提醒着,皆整理衣裙与阿娇见礼,口称翁主。
其中一位是梁王的女儿,外人称呼她为梁王主,或是梁翁主。她双颊通红,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长安的女郎涌向周郎官,便忍不住学着她们的模样献花送果,丢死人了!
一定是刚刚周郎官的剑舞得太好。
这么站着可太尴尬了!梁王主忙找借口:“啊呀!娇娇,娘亲似乎在唤我。”
阿娇点头,“表姐去吧。”
梁王主先走一步,女郎们回过神来,皆羞愤散去,独留阿娇看着还是少年郎的故人露出大松一口气的模样。
长安城里,唤做娇娇的翁主只有一人。
周希光视线扫过满桌的狼藉,对阿娇拱手道:“多谢翁主搭救。”
阿娇差点被逗笑,吩咐一旁的侍从:“撤下去,给郎君换上好酒好菜。”
说罢,带着两个哥哥穿过起舞的乐婢,给长公主和梁王见礼。
长公主心情愉悦,并没有责怪三兄妹的意思,反而撵他们出去玩乐。
阿娇乐得自在。她对程安耳语两句,独自走到周希光身旁,感觉到好几道视线依依不舍的收回去,心想:周希光貌比潘安,怪不得有掷果盈车的优待。她俏皮一笑,乐道:“周郎官待在此处,不一会便要招来蜂引来蝶,不如陪我出去逛园子,也好避开。”
周希光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这是万万引不来误会的,忙起身应下。
两人来到园子里的一处敞轩,厨下自有好菜送上来。
阿娇下意识把眼前的人当做沉默寡言的周詹事,自顾自喝下半碗汤羹,才发现少年周希光似乎有些局促。她先是一愣,接着便心生喜悦。
这可是活的、还没经受过磨难、意气风发的周希光。
上一世,周希光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一生,她定是要还的。
阿娇冷眼看着,大舅舅并没有要废掉太子荣的意思,梁王也并没有显露出争储之心。很多事情,都和上一辈子不一样。比如周希光本该是明年才来到长安,如今也提前了!周家不一定会受梁王的牵连出事。
不过,阿娇还是打算一劳永逸的杜绝其可能性。
她问:“周郎官家中有几口人?”
周希光:“……”
他最近正在议亲,总觉得翁主说话的语气和上门的媒婆相似……问话的内容也好像哦。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阿娇不是要主动提亲……以及,第二世阿娇嫁的人是周希光。
第67章 姜撞奶[一更]
周家的情况, 阿娇知晓一些。
不提她曾为周希光求情,只论聘周希光为皇后詹事,秩级两千石, 为中宫官之长。她就不可能对这位重臣一无所知!首先,周希光是一个极有能力的之人。此时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中宫高官基本都以士人为之, 少用宦官。
毕竟此职为高级管理者,不需深入宫寝。谁有能力,谁就当!
周希光能凭借罪宦之身成功上位, 仅靠阿娇对他的怜悯是不成的。更何况他担任中宫詹事以来,从没有犯过一次错误,阿娇交代下去的事情,都能很好的完成。
其次,周希光孑然一身,没有家人了。
或者说,他最初的家庭是很美满的,但梁王犯错,他家受牵连。活着送到长安的, 只有他和一个幼妹。
兄妹俩皆充入掖庭,干着繁重的活计。
周妹妹年幼,遇上家破人亡的大事,难免身子不好。周希光努力想要出头的其中一个原因, 就是想要照拂幼妹。可惜,他成为中宫詹事不到半年, 周妹妹就撒手人寰。
从那之后,周希光就更加的沉默了。
阿娇记得,周希光的父亲本为梁地豪强大族的子弟, 初涉仕途便被聘卒吏,相当于长官身边的高级办事员,做着类似现代秘书的职务。后来,辗转至梁国军事最高长官公孙诡的麾下,秩在六百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