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下----dubedu

作者:  录入:11-17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费劲懂他,那麽的懂他,比父母和姐姐更懂他,更怜惜他。这样想非常的娘娘腔,可是没办法,詹远帆就是这样想的。他对费劲的好,比不上他对家人的好。可是费劲知道,费劲领情,费劲感激,而家里人……
  詹远帆终於嚎啕大哭了。
  费劲在下面,听著上面越来越响的哭声,也有些心酸。他对著詹远帆的家人鞠了一个躬,冷静地说:“对不起,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远帆,真的很需要你们的认同和肯定……他成为同性恋,并不是因为他不孝,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好像我是瞎子,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样。我也想要能够看到,可是现在的医疗水平,做不到,我只能接受,我老妈,虽然痛苦了二十多年,没有办法,也只能接受。远帆那样子,也是没有办法。你们应该相信,他不会故意这样,故意拿自己的幸福来让你们闹心。他也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医疗水平,也没有办法改变人的性向,也没有办法让他去爱女人……他已经很痛苦了,你们能不能够也帮帮他呢?”
  说完,费劲拿著手杖,摸索著到了楼梯,慢慢地上楼,转弯,又上楼,摸到哭声传出来的房间,走进去,摸到床和詹远帆的腿,便坐在床沿,轻轻地拍著詹远帆的背,柔声说:“好了,乖,别哭了。要哭,咱们回家去哭,我保证让你哭个够……你这个王八蛋,以後还敢不敢这样擅作主张了?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急得要死?老子差点都被车撞死了。真要哭,等我死了再哭好不好?”
  费劲的声音很柔和,却让詹远帆生生打了个冷战。他转过身,看著费劲的那张脸,不知怎麽的,又受不了了,爬到费劲的怀中,继续哭下去。
  费劲一身痛得要死,可是别扭的詹远帆难得这麽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不包容一下也说不过去,便把詹远帆往床里面推,自己也在床上躺下,将詹远帆搂在怀中,又摸到毯子,给两人盖上,无语地轻抚著詹远帆的背。
  詹远帆哭了一阵子,觉得没有味道,眼泪也收了,困劲也上来了,终於沈沈地睡了过去。
  费劲也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心急如焚。这一上午又发生了那麽多事情,卖力倾情演出,那也是个不得了的体力活。这会子搂著詹远帆,虽然味儿难闻了点,可是毕竟还是詹远帆,他那个折腾死人的情人,心总算是安宁下来了,不知不觉的,费劲也睡著了。
  这一睡,直睡到两个人都被饿醒。詹远帆睁开眼,就看到费劲难看的脸,因为挨得太近,颇有些恐怖,把詹远帆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转身,看到窗外已是黄昏,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一天从早晨到现在,粒米未进,滴水未饮,一身都不对劲,难受死了。
  费劲接著醒了过来,摸了摸身边的人,又摸了摸詹远帆的脸,皱著眉头说:“你这胡子拉扎的,刺人……身上味儿又重,熏死人了。”
  詹远帆不满地说:“你还不是搂著我睡得挺香?”
  费劲笑了一下,因为脸痛,又飞快地把笑容收敛,嘴巴里倒是吐出甜言蜜语:“因为你是我的远帆啦,就算掉到化粪池,我也能搂著你睡得香。”
  詹远帆呸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又把费劲拖了起来:“洗个澡不?然後去吃饭。他们要是没做我们的饭,我们就出去吃。”
  费劲呲牙咧嘴地起了床,跟著詹远帆进了浴室,打开热水,两人洗了个纯洁的澡。不可能不纯洁的,这是在詹远帆的家,楼下,还有一屋子人虎视眈眈地等著呢。加上费劲身上的淤青著实不少,脸上手上胳膊上都有破了皮,詹远帆怕他自己看不见弄得伤上加伤,自己格外小心的帮他擦拭,就算是蹲下来帮费劲洗大腿时看到费劲的那玩意儿,连口水都没有流。
  洗完澡,詹远帆弄了衣服给费劲穿上,自己随便洗了洗,穿上衣服,又跑出去,找到医药箱,回来,给费劲洗伤口。擦伤的面积比较大,创口贴不大好弄,詹远帆索性用纱布把费劲的脸和头给缠了起来。费劲笑著说,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伤,其实不包扎还好得快些。詹远帆不依,说这边灰尘大,如果感染了,就毁了容了。
  费劲摸著詹远帆的腰:“怎麽又变成小蛮腰了……毁了容,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不会。”费劲简单地说:“我找个女人结婚生小孩,你给我做地下情人。”
  费劲骇笑:“你这是生气了,还是说真的?”
  “你他妈的尽给我出馊点子。”詹远帆说:“那种权宜之计能使吗?我要答应,就白痴了。嗯,这样子应该可以。紧不紧?”
  “还好了……包成这样,好像战场上下来的吧?”
  “就要这样,吓死他们。”
  “远帆,你跟我学坏了。”费劲懒洋洋地说。
  “进了猪圈,总是要沾点臭味的。你就是一大猪圈。”
  费劲咯咯地笑了,又疼得直抽气:“两脚猪子在一起,靠,不晓得会出什麽花样哈?你这手艺不错,包得挺艺术吧。”
  “嗯。”詹远帆说:“从小到大……二姐摔破了膝盖,还得找我跟她上药,她说爸是男的,不让他弄,妈呢,笨死了……”詹远帆牵著费劲的手:“我们下楼讨口饭吃去吧。”

  心眼(2)

  心眼(2)
  费劲一把拉住詹远帆,很严肃地说:“不要吵,不要撒泼,不要指责。除非你想和家人一刀两断,不然,不要像你首先那样。否则以後,就算谈好了,又怎麽相处呢?脸皮撕掉了,就没有办法粘回去了。有时候真相,非常的伤人的。”
  詹远帆看著费劲,想笑却没敢笑出来。费劲的头只露出了嘴巴和鼻子尖,以上部分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几缕头发顽强地从层层纱布中探出来,配上那正经的样子,怎麽看怎麽都像小丑。詹远帆摸著费劲的手,叹气:“就是觉得憋得慌……”
  “有什麽好憋得慌的。”费劲撇撇嘴,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有点痛:“哪家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儿女不走寻常路不会发飙?人之常情。再说了,你们家还算好的,如果像大部分想儿子想得要命的家庭那样,父母姐姐把所有的疼爱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话,更加不好了难。呃,我只是说,讲究点策略不好吗?彼此不会伤得太重。”
  詹远帆冷笑了一声:“是吗?我只是想,欺骗被揭穿的话,受的伤害会更大。”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楼下走。
  楼下客厅只有詹爸爸和詹玲坐在餐桌旁说话,詹妈妈和詹燕去厨房做饭去了。听到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下来,两人躲躲闪闪地往楼梯口看去,看到费劲满头的纱布,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下午詹家四口人都悄悄地上楼去探了情况。那俩男人抱著睡在床上,居然连门都没带上,大大咧咧,一点都不忌讳。詹爸爸是气得差点吐血,到处找,终於找了个铁棍,在旁边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砸下去。詹妈妈眼泪哗哗的,还不敢哭出声来。詹家姐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见詹远帆蜷缩在费劲的怀里,似乎在做梦,咬牙切齿的,而费劲,那个被自己弟弟拐带的男孩,泰然自若,睡梦中还挂著一丝笑,只是也许还有些痛吧,笑颜一会儿变成哭相。
  詹家姐妹互相看了两眼,悄悄地出来,在楼梯口嘀咕了两句,分头安慰父母去了。
  此时看到费劲的头包得像个木乃伊似地,詹爸爸和詹玲都吓坏了。刚还好好的,虽然有伤痕,可是怎麽也不至於这麽惨啊?詹爸爸吓得木了,倒忘记发脾气,詹玲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轻声道:“怎麽回事?还是去医院吧。”
  费劲不安地干笑两声:“呵呵,没什麽,是远帆啦……呃,主要是怕感染……我也很担心,怕真要是破了相了,他……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儿,有几分滑稽。
  詹远帆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捏了捏费劲的手,对著詹玲,满不在乎地说:“饿了,妈在搞饭?有没有我们的份儿啊?”
  詹玲叹了口气,指了指餐桌,自己扭身就往厨房走。这事儿打圆场,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詹远帆也不多说,拉著费劲就往桌子旁坐下,正对著他老爸。詹远帆看也不看他爸一眼,安顿好费劲,去倒茶。
  费劲反正看不见,就抬著头让詹爸爸看他。詹爸爸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恶狠狠地瞪著费劲,也不说话,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对方。无奈这招,对盲人费劲而言,完全不管用。
  詹远帆倒了茶,端过来,先给费劲,还额外叮嘱说茶烫,又端过来一杯给了他老爸,自己一杯,慢悠悠地喝著,也不说话。
  房间里悄然无声,倒是隔壁厨房里热闹非凡,煎炒烹炸的声音和香味络绎不绝地飘到了客厅。
  詹燕和詹玲陆续端菜上桌,添好饭,一家人围著桌子坐了下来,俱不吭声,埋头吃起饭来。
  带头打破沈默的是詹远帆。他不停地给费劲夹菜,这个是红烧肉,他大姐詹燕做的,也是她唯一做得比较好吃的菜。这个是凉菜,二姐做的,二姐最会想,做好多,也花不了多少钱,可以吃几顿。这个鸡蛋,是正宗的土鸡蛋,二姐夫上次带过来的,也没有好多,怎麽还没有吃完。还有小菜,老妈做的,最喜欢一锅煮,做菜汤吧,连点高汤都舍不得放。
  费劲全身都不自在。他不知道那些人除了吃饭,有没有在盯著他们看。平日里在外头跟詹远帆一起吃饭,那家夥总是这样叽叽喳喳手不停地照顾他的,也没有觉得什麽,只是此时此刻,却让他觉得尴尬极了。
  詹玲见老爸老妈一口饭含在口中半天也没有吃下去,满脸的愤恨和气恼,不觉自己的胃都痛了起来,放下筷子,手撑在桌上,细声细气地说:“你二姐夫的表弟最近回了一趟家,带了一桶土鸡蛋。我留下一半给两小孩,还有一半拿到妈这里。也不过几十个,爸妈舍不得吃,只有你在家吃饭,才拿出来炒的。”
  詹远帆冷笑了两声,不说话。
  “你小时候,刚生下来的时候,跟个小鸡仔似的,又瘦又多病,爸妈做事,没时间精力照顾你,就把我和大姐也接了过来。说老实话,我是不大记得的,大姐比我记得多一些……大了,老妈经常说到那个时候,说我和大姐轮流带你,帮你洗尿片,洗澡,喂饭。你老生病,晚上不睡觉吵得死,爸妈大姐和我轮流抱著你转圈……不敢就让你这麽哭,邻居们会有意见的,我们毕竟……妈说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两岁,我五岁,黑灯瞎火的,我抱著你在外头,野猫把我吓得要死,我抱著你一起哭……大姐九岁才读书,我七岁,那个时候,你才四岁……”
  詹玲伸手抹了抹眼泪,继续说:“其实我们可以回乡下读书的。爸妈说回乡下,条件没有城里面好,老师也没有这边的见多识广。这边读得好,可以读大学,到乡下,机会就少多了。你不知道我们在这边读书要花多少钱。我们……又没有房子,又没有户口,就靠著捡破烂,爸妈的日子都特别难过。你要调养身体,妈不晓得想了多少法子弄好吃的给你……我和大姐都只能看著你吃……这些,你是不记得了,你还小……土鸡蛋,帆帆,你就没有吃过什麽洋鸡蛋的。亲戚朋友带鸡蛋过来,都是你吃的……我和大姐,不晓得馋嘴了多少时候……”
  詹燕也低声地哭了起来。
  詹远帆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快僵硬了。
  “我恨你,恨爸妈,曾经,非常非常恨……上初中那会儿,恨得不得了。大姐漂亮,在学校里也被人欺负,因为她年纪大,又没有好看的衣服;我就更不用说了,其貌不扬,成绩虽然不错,可是在普通中学,也被当成怪物。我讨厌你,一副寒酸样,又不合群,开口说话不饶人,可是你总也是我弟弟,有时候对你好,有时候对你不好……”
  詹远帆放下碗筷,手交握,脸色很难看。
  “爸妈都是老实人,也没有读过什麽书。他们是疼你的,只是不知道该怎麽疼。从小到大,无论去哪里都把你带在身边,生怕你被人家拐了……後来我读书,好不容易抓住了飞高枝的机会,就算家里遇到了那样的困难,我也不肯放弃,不肯退学。我当时想,等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了,你再复读,再考大学,都是来得及的。你是男孩子,不像我和大姐,女孩子,青春那麽短暂……可是又碰到你二姐夫……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孩子。本来想著他志愿兵完了能找个好工作,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害得你就这麽耽误下来。那时候我其实还很年轻,真的只考虑自己,退学了,当妈妈了,你姐夫又不在身边,我……也是满腔的怨恨,也……没有替你著想。後来才慢慢地懂事,才知道,爸妈,大姐和你,我的家人,才真正对我好……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心里总是很……你讲话从来都是很难听的……”
  詹远帆咬著牙不说话。
  “可是要说爸妈大姐和我不在意你,对你不好,那也太……凭良心讲,你为詹家付出得多,这个我们都知道,可是要说我们就对你不好了,也……不是那麽回事吧?这几年家里好了,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在你的名下吗?那时候你说要把店子搞大,搞营业执照,都是你的名字。修房子,房产证是你的。超市,你投的资,我跟你姐夫经营的,从一家面积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店,弄到现在三个连锁,店子都是你的,我跟你姐夫分点红而已。你给我买了房子,是你自己要出钱的,房产证,也是你的名字。这个店,从早到晚都是爸妈守著,亲戚朋友要来沾光,你不开口,爸妈都不敢让他们留下。大姐和大姐夫一直都记著你帮大姐找工作的事,你做生意,能帮上忙的,大姐夫什麽时候没有帮过?你一定要跟我们算账,你帮了我们十分,我们只做了两分,要这样算下去,就……没什麽话好说了,是不是?”
  詹远帆捂住了脸。
  “爸妈都是农村到城里来的,跟城里孩子的爸妈当然没有办法比……我和大姐,的确,受你照顾比较多。说实话,原先,我也并不是很……感谢你的,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也很不如意……开超市,为了省钱,货都是我跟你姐夫搬的,我生小二,在店里面坐的月子……这两年心情也才顺了一点,因为自己做妈做了这麽多年,才理会到爸妈的难处。我跟大姐受了你的照顾,也知道的。爸妈说财产钱都归你,我和大姐都没有做过一句声。当年你没读大学,店子就完全给了你。我在家里那两年你姐夫不在,我也跟著店子里做事,吃你的用你的,孩子还让你买衣服买奶粉,可是我工资一分钱都没有拿,那几年我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就是後来老大在店里面玩,差点被废品山给埋了起来,我才央求你帮我开个店子……你凭良心说,爸妈要你别那样,我和大姐要你别那样,就是为了把你当脚猪子吗?难道不是希望你之後能过得快活吗?有老婆有孩子,难道不比当同性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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