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里香 下----dubedu

作者:  录入:11-17

  所以王新民提出那个主意时,费劲心里蹦出了一个字,馊!馊主意!难道费劲不知道这样是一种接近他们家的很好的一种方式吗?搞定他父母还有他俩姐姐,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费劲觉得,这个应该詹远帆唱主角,他最多在边上帮衬一下。要知道,儿子再怎麽得罪老子,那也是儿子,父子没有隔夜的仇。他一个外人,在那老两口的心目中,也许还是罪魁祸首的人,一旦出了什麽西西,再要取得谅解就更不容易了。
  可是王新民一说,费劲还不好说不。詹远帆的持久仗,似乎也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是,他们家不盯著要他去相亲了。的确,也没有人说他是变态了。可是冷冰冰的家庭氛围,让詹远帆很伤心。那家夥每次回家,就好像去冰窖里待了一回一样,回到他这里,总是有那麽一阵子缓不过神来……呃,很是影响生活质量呢。
  就这麽著吧。迟早要忍气吞声得到他们家的赞同的,干脆豁出去,低眉顺眼,混过这一关再说。新民哥管闲事,就让他多管一些。费劲心中闷笑,请新民哥带著二老做全身体检吧,忙不死他!
  费劲小心眼地做了个计划,詹远帆倒不知那小心眼的家夥动的小心眼,只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周详,第二天一早便打电话联系王新民。好在二号,医院是上班的,王新民很高兴地答应了。然後詹远帆就去公司交代了一下事情,回家把二老带上,去医院做体检。
  詹爸詹妈其实也算经历过很多事情了,可是同一般的辛苦起家的老人一样,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舍不得。吃肉舍得,吃药舍不得。不说是一身都是病,但是确实一身都不得劲。腰酸背疼是常事。就算不舒服了,也就去去小诊所,大医院,很少去。人太多,医药费太贵,最主要的是,那些个医生护士看上去非常冷漠又不耐烦……他们有些害怕。
  但是这个王医生非常耐烦,很和善,带著他们一个科室一个科室的跑,外科内科心血管科,耳鼻喉科,老年病科,妇科(老太太),男科(老头子),甚至连精神科都去了。期间穿插著CT,X光,B超……就差核磁共振了。把两老人转得头昏眼花,心惊肉跳,心乱如麻……这得要多少钱啊。看著儿子不停地去交款,老俩口肉疼了。
  中午王新民请客,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店吃点东西,又说下次来不要吃早饭,验血,做做血液方面的检查。詹爸心里扑腾扑腾直跳,倒不是担心得了什麽病,而是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这个医生看样子很厉害,又很和蔼可亲,老头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了。
  下午接著看病。詹爸詹妈跟在王新民和自己的儿子後面,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转,看著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对王新民也都挺客气,叫他什麽的都有,王医生,王教授,王副教授,王老师,王老板……老俩口彻底晕了。
  到快下班的时候,王新民拿著好厚一摞检查的结果跟他们一一地交代。大病没有,小病不少,基本上并没有什麽生命危险,不过不注意的话,就会比较麻烦。血压心脏都还过得去,只是椎间盘突出,那个没什麽特别好的治疗手段,电视广告上的,您别信。需要多休养一些,做些按摩拉伸的理疗,这个,可以去医院,也有盲人按摩师可以帮助,很有效果的。又说去帮他们看看理疗的机器,最後,王新民笑嘻嘻地对詹爸詹妈说:“您们二位身体其实蛮不错,感觉不舒服是有些不太注意,以後多调养一些。我去找朋友弄些食疗的方子,你们也不要太劳累了。哦,对了,我弟弟阿劲说你们二老对他很好。他从小看不见,怪可怜的,他妈妈拼命挣钱,照顾他也不多,我呢,没办法,也结婚生小孩了,不能总陪著他。远帆对他很好,你们也不反对,他呀,开心得不得了。我们也一直想要登门拜访呢,只是您瞧,我们这连过年都只有两三天的假期,每天都要查房……我想,过年的时候我带我老婆孩子去给你们拜年,谢谢你们那麽疼我们的阿劲……远帆,你送你爸妈回去啊,我医院还有好多病人等著……”
  王新民吐了一下舌头,转身走了。
  詹爸詹妈站在马路旁,完全彻底地呆住了。
  詹远帆也被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新民突然来了这麽一手。费劲那家夥的狡猾劲,肯定是王新民言传身教的!他一说完就走,自己怎麽了难?
  詹远帆苦著脸,拉著俩魂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老人上了车,将他们送回了家。路上就给俩姐姐打了电话,告诉她们说今天带俩老人家体检去了,要她们回家一起商量该怎麽办。然後把电话挂了。他不知道,他那两个姐姐差点被他吓死。此刻他管不著。一定要趁热打铁,趁火打劫,趁著老人家对王新民的印象大好,来把他跟费劲的事情搞定。
  把父母送回家,詹远帆又飞快地开车去接费劲,把一天的行程认真老实地交代了一番,然後咂嘴道:“你那个新民哥,这一手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我跟你说,我爸妈有点吓著了。”
  费劲跟著上了车,奇怪的问:“有什麽好吓的?当然新民哥损了一点……其实还不够,应该让新民哥去交钱,然後你私下偷偷把钱还给他,让你爸妈以为,欠了好大一笔人情,还有好大一笔钱……”费劲咯咯地笑了:“你们家大富翁,不在乎这点钱吧?新民哥是拿话将你爸妈,可能吧,他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又喊你姐姐做什麽?”
  詹远帆得意地说:“他们已经完全彻底地站在我这一边了,只是不好当面跟我爸唱反调,她们在,可以缓冲一下。呃,阿劲,你委屈一下哈?”
  费劲点点头,也有些紧张了。见面第一句话应该怎麽说呢?绝对不能叫爸爸,还是叫詹伯伯吧,或者詹爸爸?他们二老,开口第一句话又是什麽呢?
  很快费劲就得到了答案。他们一进门,詹爸劈头盖脑就问:“你不是独生子吗?怎麽又多了一个哥哥?你哥怎麽姓王,你又姓费?”
  费劲愣了一下,立刻低下了头:“他不是我的亲哥哥……”费劲表情沈重地给老人家解释了这个疑问:“想当年,我爸这麽那麽,然後我妈不得不这麽那麽,我这麽那麽,然後去了这麽那麽,很痛苦很孤独得以至於这麽那麽,吃没吃的穿没穿的读书连书本笔都买不起等等这麽那麽,再加上这麽那麽,所以我觉得生不如死那麽这麽,当时有志愿者,新民哥就是一个,他告诉我这麽那麽,他就像我的父亲,他那麽这麽,我这麽那麽,後来这麽那麽後来……”
  费劲站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头却始终低垂著,手里拎著工具箱,声泪俱下地说著他悲惨的童年和少年,到了青年时代,他终於懂事了,知道不能消沈,要努力养活自己,不能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饭喝水都在店子里面,赚的钱舍不得花,存下来自己买了房子,房子里面好多箱方便面,不敢让老娘担心,也不敢麻烦别人。“直到他在我们店里面出现……我怎麽会喜欢一个男人呢?我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都有那种梦想的啊,可是他对我好,好到我没有办法……”
  苦情戏。典型的地道的苦情戏。那个本来是湖南卫视的拿手好戏,可是那些导演制片看到了费劲的表演,一定会自愧不如,买块臭豆腐一头撞死的。
  詹远帆开始发抖了。他是觉得太过肉麻而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多的,他感到了恐惧。费劲说的话,跟上次的颇有重复之处,可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居然没有穿帮。高人。太高杆了。詹远帆觉得身子发凉,直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闭嘴!”
  费劲闻言立刻赶快把嘴闭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慌慌张张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转向詹远帆,楚楚可怜泪眼婆娑,抽泣了一会,道:“是不耐烦了吗?受够了吗?觉得得不偿失了吗?”
  詹远帆直喘气不做声,脸憋得变成了紫色。费劲没有听到詹远帆的回音,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说:“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怎麽让你们接受我……只是我刚才听远帆说,他说詹伯伯有肩周炎。我突然想起,我们那边有一种精油,加上按摩手法,对肩周炎很有好处的。所以我想给詹伯伯做一下,如果詹伯伯觉得效果不错,可以多做,可以很有效地缓解疼痛……当然如果詹伯伯讨厌我,我也可以请别的人来,我师父或是我同事……詹伯伯身体要紧的哦……”

  心眼(19)

  心眼(19)
  詹远帆突然觉得万念俱灰。看著费劲那样,他觉得有些恶心难受。一个好好帅气的男青年,却摆出这麽一幅羞怯伤心地模样,说不出的无助和可怜,这个,让詹远帆觉得分外难受。
  就算是那时候跟欧鹏分手,费劲也没有这麽难看。他那时候的伤心一直都被克制著,他表现出来的,就算在詹远帆面前,也是有节制的悲哀和难过。他有没有为那段感情的结束流过泪,詹远帆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到过。
  一直以来内敛温柔的人,在他的面前,张扬放肆,詹远帆很喜欢。就算是表现出奸诈,他也是很喜欢的。嬉笑怒骂,在他的面前,费劲始终都是本色,就算是撒谎骗人,也在表明,费劲在把他当做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不知道有多少次詹远帆在心中说,要爱护费劲,保护他,让他开心快活。在床上激 情的时候,詹远帆总是睁著眼睛,看著身上那张迷醉的脸,想著,要让他快活。那笑,那快乐到狰狞的表情,是那麽地让他心动。
  可是因为出柜,费劲不晓得多少次撕下自己的面皮,多少次地痛哭流涕,多少次的装腔作势,扯些瞎话……费劲最讨厌那样的,可是什麽都做了,做了,自己还不领情,还觉得恶心讨厌。他在他家的出柜,自己没有受到任何委屈,而在他詹家……表现出这麽弱势的样子,是费劲最痛恨的。他一直都那麽要强,为了不露怯,甚至连房门都不出……
  可是父亲也很可怜。大姐和妈妈都在哭,可是不敢劝爸爸,也不敢斥责他们俩。爸爸张著嘴巴,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满脸的沧桑和难过,气愤和悲哀,无比复杂的表情。二姐惊慌失措,对著他使劲地摆手。
  自己也很可怜啊,护不了心爱的人,又不能对父母绝情。
  詹远帆想哭,却流不出泪,只是呜咽著:“我……他妈的真是没用……”声音透著那麽一股凄苦。无能,太无能了。
  詹远帆浑身无力,不晓得究竟该跟什麽去斗。他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最穷的时候,真的连下锅的米都买不起。他曾经通宵达旦地在各个小区里捡拾垃圾,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公园里寻找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他甚至还偷偷摸摸去工地顺一些建材,曾经差点被民工抓住打死。他花言巧语地跟各色人等讨价还价,谄媚讨好,以至於别人有旧家电时都会特意地打电话给他让他收购……後来有了一些钱,找地皮盖房子,到郊区跟农民村委磋商,再後来……詹远帆总觉得,只要他努力,就没有什麽做不到的。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让家人接受他的感情生活,他没有办法让爱人无忧无虑。
  詹远帆慢慢地蹲了下来,抱住头,身子摇晃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詹豔詹玲和詹妈妈低声惊叫起来。他们家的那个弟弟,那个儿子,看上去无比的疲惫和心灰。詹妈妈顾不得老伴的想法了,朝儿子冲了过去。
  但是费劲比她的速度更快。费劲一直在注意著远帆的动静。他怕詹远帆发宝气,然後听到了他的自责的低语以及坐在地上的声音。费劲一转身,跪了下来,伸出手,准确地把詹远帆抱在了怀里。
  詹远帆在发抖,不晓得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克制。他把头埋在费劲的颈脖处,嘟喃著:“怎麽办,太难了,我好差劲,让你……可是我爸妈……那有多难……”有多难,有多难。费劲为他付出的,有多难。此刻他知道。其实费劲一直都是心狠的人,对自己心狠,对别人也心狠。包括对他的母亲。为了跟他詹远帆在一起,费劲那麽绝然地把他的母亲逼到不得不容忍的程度,还有他最敬爱的王新民。他的一言一行,冒了多大的风险。费劲跟他詹远帆不一样。詹远帆有无数的朋友亲戚,就算没有知己,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孤独寂寞了。费劲只有他妈妈,只有新民哥。可是他搞定了,就算可能失败,他仍然尝试,仍然搞定了,而且没有让自己受丝毫的委屈。
  但是自己却这麽优柔寡断。就算到了现在,他仍然没有办法对家里人如何如何,他仍然不能承受被家人抛弃的结果,所以,现在让爱人如此难堪,让家人如此难过。
  无能为力。
  费劲搂著他,轻轻地摇晃著,在他耳边轻声说:“傻了?这就傻了?你呀,就是傻了……这结果是往好的方向呢……想想看,你爸妈没有把我们打出去是不是?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主意,你看,要改变我们的主意好难,所以,改变他们的看法也不容易是不?委屈啊,一个人委屈真的很难受,不过有人在旁边陪著,这委屈啊,就可以忍受了……再说了,我委屈,你爸也委屈呢,我又没有吃亏,你爸也没有吃亏是不是?这个时候我要是软了,可就进不去了,你要是软了,可就不能爽了……”
  詹远帆正绝望著呢,费劲的话差点把他噎死,这个,哪跟哪儿啊。
  詹妈妈站在一旁,想要去抱儿子,却无从下手。那个看上去软趴趴的男人把自己的儿子搂得那麽紧,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插手。那男子眼睛还是肿的,脸色也不好看,嘴巴也焦干的,没了红润,满脸的泪痕,可是仍然是个漂亮英俊的男孩子。此时抱著自己的儿子,低声地说话,说些什麽,她也听不清。但是老人家却看到,儿子似乎有了些生气,身子也不再发抖了。
  詹妈妈泪眼婆娑地看著老伴,想说什麽,却不知从何说起。
  詹爸爸坐了下来,揉了揉头,无比疲倦地说:“头痛死了……”
  詹玲马上跳了起来,要大姐给老爸倒热水,然後走到坐在地上的两个男子面前,蹲了下去,拉了拉费劲的手臂,问:“我爸头疼,你能不能帮他按一下啊?谢谢你了。”
  费劲抬起头,看著詹玲,轻轻地一笑:“当然可以,二姐,能不能请你带爸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让他躺著,把房子弄热一点?远帆,你快点扶爸去躺一会儿吧,看妈能不能给我弄点热水──我的手冰凉,要暖一下,不然会冰著爸的。呵呵,我这二十几年都没有叫过爸的。现在有了爸爸,真是好。”
  满屋子的詹家五口人全部惊呆了。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麽厚这麽能顺杆子爬的。詹爸爸心里呻吟了一下,活见了鬼了,这麽著,那个瞎子就硬成了自己的儿子了。詹家三个女人倒是先吃惊然後悲喜交加。这男孩,比自己家的那个帆帆要机灵多了。笑起来那个温柔谦和。詹远帆则差点没吐出来。
  但是他虽然经常犯傻,此时总算还是开窍,从费劲的怀中钻出来,想要说话,啊啊了半天,啥都没说出来,只是闷头到老爸的身边,蹲了下来。
  詹燕詹玲忙一边一个,把詹爸爸给绑架了,扶著他趴到了詹远帆的背上。詹远帆一使劲,站了起来,背好了老父亲,上楼,到了老爸的卧室,让他下来,把被子撩开,电热毯开好,又拿了红外线的取暖器,打开,然後开始给老爸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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