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的那些天,就好像做梦一样,似乎都不是真的。就是那种,好到让你没有办法相信的地步。这事情真的发生了吗?我真的跟远帆站在大海边了吗?我们真的就这样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呆了好几天吗?不要工作,不做家务,不去应酬,只有我们两个。这里的其他人,都像电视收音机里面的声音一样,遥远而不真实。唯一真实的是远帆的手,他的肩膀,他的腰肢和他的屁股。
旅游,情侣的旅游,爱的事情肯定要做的。白天我一般都是懒洋洋的,有气无力。到了夜晚,却无比的精力充沛。我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远帆的身上,还有所有的细心和体贴,爱意和粗暴,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
我更深刻地知道了爱欲的意思,逐渐获得相爱的精髓,完全沈浸在爱他的氛围中。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很少,只能够在床上爱他,倾听他的牢骚和胡话,寻找任何机会以各种方式让他知道,我了解他对我的好,对此我感激不尽,而且,远帆,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结束才好。我对他,只能够做到这些。我突然有些觉得,远帆跟我在一起,亏了。
而他的想法似乎并非如此。他似乎无比地满足於我所做的可怜的几件事情。他以无比的热情在床上回应著我,在床下引导著我,在人前人後,宠溺著我。
我有些晕菜了。我应该很宠他,可是我能为他做的,太少。到头来,总是他在宠著我。
我们漫无目的地闲逛著,远帆是导游,尽管他也不知道路。不过没关系,迷路了,打个的就是。北海的太阳,即使在冬天,也是炽热得让人冒汗的。我们常常这麽牵著手,慢悠悠地走著。远帆告诉我这里的风景,天和海一样是蓝色的,云是那麽的白,天是那麽的蓝,水果是那麽的多,榴莲是那麽的臭……说著说著,就会哈哈地大笑,笑什麽,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
“我还真没有想过,天能够蓝成那个样子……”远帆说:“那麽蓝那麽蓝……蓝色,就是那种颜色……”
我歪著头对著他,看他到底有什麽办法把颜色给我解释清楚。
远帆恨死了,在原地转圈:“蓝色……黑色你知道吗?不知道啊……你什麽都看不到,那就是黑色……红色,哈,像辣椒,火辣辣的颜色……蓝色,像冰水?像……我靠,我中学时语文就学的不怎麽样!”
我搂著他的肩,不说话,只是往前走。过了一会儿,远帆也忘记这茬了,开始抱怨这太阳太刺眼,这风太潮,以及,这女人穿得太少。
我抿著嘴笑,不做声。其实颜色,真的没有什麽要紧。此时此刻在我心中,远帆就是那黑色,那红色,那黄色,那蓝色,那绿色,那白色……远帆,就是我的颜色。
我们在沙滩上散步。光著脚,细沙挠著我的痒痒,海风拂面,跟长沙那座城市的风完全不一样。海水调皮地冲洗著我的脚丫。我们两个,很小心地走到水中,直到沁凉的海水没到我们的膝盖。我不敢往前走了,完全不会游泳;远帆也不敢往前走,因为他说他游泳的水平,仅限於游泳池,而且还游不到十米远。
我们手牵手,害怕地笑著。远帆大声地说,我们回去学游泳吧。学会了,再到海边。我说我看不见,不知道会游到什麽地方去。远帆大笑,说到时候拿个链子拴在我的脖子上,就不会弄丢了。我赶紧汪汪地叫了两声。
有什麽东西在夹我的脚,吓得我蹦起老高。远帆又大笑,说是只小螃蟹,还捉了让我摸,谁知道那小家夥又夹住了我的手指,怕得我简直要屁滚尿流。
吃海鲜。不合我的口味,更何况还有要生吃的东西。可是我战战兢兢地试了。果然还是不好吃。远帆说我福薄,无缘消受美食。我苦著脸笑著,还是把他点的东西都吃光了。虽然这里海鲜比家乡的要便宜得多,毕竟,还是钱买的。而且我知道,远帆肯定在殷切地看著我。
我的消化系统,还真的很争气。
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不是沙滩,是滩涂。远帆告诉我,就是泥巴地,海边的泥巴地。海泥跟河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软软的,踩上去,脚底有异样的感觉。我们相互扶著,小心翼翼地走,直到海泥漫过了膝盖。这个,跟海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腥味更浓,还有不知道的什麽东西碰触著我的脚丫和小腿。我骇笑,抓住远帆的手使劲掐,他将我一推,我站不住,倒在了泥泞中。远帆笑得恣意,我可不爽,一飞腿,将他也踹倒。我们在泥泞中打了起来。
然後就不得不下海了。冲掉泥巴,却冲不掉腥味。不过那有什麽关系?我们嘻嘻哈哈湿漉漉地走了好久才回到小旅馆,老板和老板娘看了,笑呵呵地,用我们听不懂的话奚落我们。远帆倒没有发火,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他还在傻笑。
还有什麽?记不清了。我仍然没有看到,可是我却听到了,闻到了,尝到了,摸到了北海这个地方。跟长沙不一样,完全彻底不一样。可是我爱这个地方,就好像我爱长沙一样。
我跟远帆说,远帆表示不能理解,北海有什麽好?长沙有什麽好?还不都是人住的地方?这儿怎麽样,那儿怎麽样,说了半天,又开始挑错。我笑了,翻身爬到他的身上,腻腻地说:“远帆,跟你在一起,什麽地方我都喜欢得紧呢……”
那家夥闭上了嘴,一翻身又压倒了我──可惜床太小,我们一起滚到了地上。
甜蜜蜜……
骨里香(52)
52.
从北海回来後过了两天,我和远帆就算正式开始同居了。我虽然没有邀请他,他也没有提出要求,不过那家夥,就这麽自顾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搬到了我的家。几套换洗的衣服,一个饮水机,一个小小的冰柜,还有他的手机的充电器。
生活开始发生变化。我的工作时间变了,从上午九点半,到晚上七点半,中餐和晚餐仍然在店里搭夥。早餐,会和远帆一起吃,一般是去外面的粉店,吃圆的还是吃扁的,这个问题都要让我想半天,因为圆粉好吃,扁粉也不错,还有碱面,带信干(不太熟,少汤),也别有风味。炒码的种类也不少,炒腰花,猪肚子,鳝丝,猪肝等等,我从来都不知道,在长沙吃早餐,居然会有这麽多的名堂。如果还要算上饺子粽子包子汤圆面包等中外点心的话,一个月都可以不重样。
远帆笑我没见过世面,很大方地说:“我请客好了,要什麽码子?蒸排骨?好吧,还加个蛋!”害得我觉得他妈的他不是在请我吃早餐,简直就在请我吃大餐一样。
我把一叠钱交给了远帆。开门红的那几个钱我给了老娘,这些是工资,扣除我的夥食费和给李姐搞卫生的钱,剩下的,都交到了远帆的手上。我嘿嘿地笑著,说那个是家用。既然两个人同居,费用,当然也应该分摊。多少不算,总是我的意思。
远帆一声没吭,把钱接了过去,数了一下,嘟噜著:“怎麽就这麽一点?”把钱给揣兜里了。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忙一把拉住他,腆著脸说:“长官行行好……打发点吧,我身上,可一分钱都没有了,多少给我点零用钱?”
远帆不理我,继续往卧室走,道:“你还有存折,还有定期……”
我一把扑到他:“别管这麽严哈……我也有应酬的……一百两百都可以哈?”
远帆终於忍不住笑了,跟我纠缠了好一会儿,才给了我两百块钱。我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在了钥匙包中。唉唉,这个,就是我的安全感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阳春三月。我和远帆的生活平淡而又新鲜。期间老娘来过几次,不过因为远帆上班比较早,呵呵,并没有发生很惊险的事情。枕头有两个,衣柜里多了别人的东西,这些,老娘都看在眼里的,也问过。我很诚实地告诉他,远帆有时候会在这里住。老娘有些担心,问那厮是做什麽的,不是骗子吧?还要我把存折以及贵重的东西收好,不然被人偷了,可就麻烦了。
我忍著笑让她放心,并且把存折拿出来交给了老娘,让她来保管。老娘讪讪地推辞,说她现在已经又结婚了,这折子拿过去,怕姓杨的一家以为是他们的钱。
老娘就算再嫁,心中,我这个儿子仍然是最重要的。
我想,就算哪天我真的出柜,老娘再如何伤心,也是会顺著我来的。只是出柜的时机如何,真的很难拿捏。还好老娘真的很少来我这里了,因为开始频繁地去杨伯伯家看望他们。虽然做不到一周一次,可是尽量,只要有空。我这样做是打了算盘的,在杨伯伯家我们不好久坐,那样谈话不会太深入,什麽相亲的问题,基本上没有机会摆上桌面。其次,老娘就不会常往我这边跑,那个,捉奸在床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远帆说我好奸诈,我笑纳。
再之後,四月,新民哥的老婆生了个大胖丫头,据远帆私下跟我说,那是个肉团,圆滚滚,面黑,长大,说不定就是个鲁智深。我很是吓了一跳,又专门打电话问老娘。老娘的看法截然不同,说那娃四肢跟莲藕一样,可爱的要命,虽然黑点,却健康得很,哭的声音也很悦耳动听。接著,老娘旁敲侧击,说她现在身体还好,如果我生个娃,她可以帮我带。
我吐了下舌头,把电话挂了。这个,是我自寻死路,干嘛要跟我老娘讨论新生婴儿的问题,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歪在沙发上,听电视里的声音和电视外的远帆的声音,有点儿走神。去医院看宝宝,我和远帆一起去的,先接了老娘,然後直奔医院。远帆,是老娘介绍给新民哥的,说是我新交的朋友,对我非常的好。新民哥喜事冲击之下也没有想很多,只是谢谢远帆照顾我,又说了我的好话,顺便把我的缺点也交代了一下,就又抱著他的闺女说我听不懂的话去了。
我当时是捏了一把冷汗。新民哥是医生,见多识广,那视野,比我老娘开阔多了。如果远帆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暧昧的样子,新民哥肯定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问题是,我没有办法让远帆检点些──那家夥会在意的;也没有办法故意疏远──那家夥也会在意的。他是浑不顾忌,我却不能不多加小心。不,我不会把远帆当做地下情人。对别人不用交代,对家人,却是应该说清楚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麽时候最好?我也实在说不大清楚。
新民哥迟早会知道远帆这个人的,老娘肯定会跟他说,呃,说不定早就说了。我也会告诉他,呃,是不是我曾经就漏过口风?哎呀呀,我都有些迷糊了。
目前为止,老娘没怎麽怀疑,新民哥也没说什麽。那麽,我们的奸 情暂时还没有被发现罗?嗯嗯,那个时候,还是稍微晚些来比较好。
远帆的手机铃声响了,那家夥接了电话,嗯嗯啊啊,似乎有人约他出去,他拒绝。那边继续劝说,他继续拒绝。拉扯了一两分锺,不知那边开了什麽条件,他突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说他不一定,要看家里人同不同意。
远帆吧嗒一下嘴,告诉我有人约他去酒吧玩,一个朋友过生日,开party,推不开。
我点点头,笑著说:“想去就去啊?你以为我会发飙吗?你这麽陪著我,也腻味了吧?出去透透气也好……放心,我看看书,听听广播,实在无聊,就去店子里……”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有意见……是……呃……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我有些吃惊。他的朋友搞聚会,他喊我一起去?这个,是不是有点……尤其是去酒吧,喝点酒,万一得意忘形,露馅了,他以後还怎麽混啊?还是,他就打算出柜?呃,那家夥出柜没有,我也不大清楚呢。
他笑得很古怪:“不是啦,不是一般的酒吧,是gay吧,都是我们这种人,叫做爱人吧的,我以前常去玩,都是同类哈,也有女人,女同志,你没见过吧……哈,当然没见过。”
这家夥!我臭他:“是不是旧日情人,婚前好友邀约啊?”
远帆干笑两声:“不是,虽然有可能会碰到……圈子只有那麽大。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也做生意的,比我的大多了,财大气粗那种,属於人渣型的,玩过的男孩,他自己也数不清。呃,他看中了一个新来的大学生,追求他,一直吃瘪……今天是那个大学生过生日,他就搞啥party。我啊,就喜欢看他那锉样,逗死人!”
我揉他的头发:“那你就去啊!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就算去了,他那锉样,我也看不到啊。”
远帆抓住我的手,沈默了。过了许久才说:“我想让他们看看你……”
我哑然失笑:“看我什麽?看我是个瞎子?还是……远帆,你想要他们嫉妒你?”
那家夥又不做声了。
这个,还真蹊跷。我个瞎子,摆出去,是献宝啊还是献丑啊?远帆是不是在那个什麽爱人吧里吃过太多的苦头挨过太多的白眼,以至於昏了头了,把我拿出去炫耀?他可真……幼稚!
房子里气氛蓦然变得压抑起来,广告的声音高亢得吓人,神经病的风范,我和远帆都保持著沈默。他在想什麽,我不得而知,我心中,却是纷繁复杂,乱七八糟。我可能,很是拿不出手的。别人看了,他的那个圈子的人看了,不定说什麽。远帆混不下去了,骗个瞎子?或者瞎子反正看不见,有钱就伴上了?再或者……
我甩了甩头。魔障了,!症了,我他妈的想太多了。远帆要带我出去,肯定是觉得我很能给他挣面子。既然如此,就行了,别的人,在意些什麽呢?我跟远帆能够开心就行了。
我嘘了一声,打电话给店里找阿标,告诉他说我们要去gay吧玩,请他帮忙给我和远帆打扮一下。阿标惊讶地叫了起来,然後无限兴奋地答应了。不到五分锺,门铃响了,阿标进来了。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老板娘──她是我们店的时尚先锋呢。
阿标跟老板娘一人捉住一个,忙碌起来。阿标帮我们弄头发,老板娘翻我们的衣柜,逼著我们换衣服。我的汗下来了,低声问阿标,说怎麽把老板娘也拉上来了,万一她看出什麽,我们就麻烦了。阿标笑得格格的,说老板娘早就看出来了,她那双眼睛,毒死了。人家道上混了那麽多年,有什麽能够瞒住她的眼睛?
我汗流满面。好嘛,感情我一点都没有发觉我已经充分地暴露了我的gay的身份和本性,还以为自己装得多麽的好呢。阿标安慰我,说不知道的人,就算捉奸在床都会懵懂不清,知道了人,抛个媚眼,就知道他是鸡8痒还是p眼痒了。
我继续汗,汗如雨下。
老板娘让我穿上了牛仔裤和衬衣,把我那衬衣领子蹂躏得不成样子,末了,还拽去了上面下面的扣子,最後,只剩下中间一粒。她老人家还不罢休,在我的眼睛上涂抹,说要给我弄个烟熏妆。我央求说,我个瞎子,你弄个什麽妆我都是个瞎子。更何况,你把我弄得那麽娘,远帆可会觉得丢脸了。
却听到远帆在旁边愣愣地说:“不会丢脸的。”
我想了想,笑了:“得,你觉得不丢脸就不丢脸……爱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反正别人鄙视的眼光我也看不见。”
三搞两搞,我们终於完工。阿标叮嘱著我一些注意事项,在gay吧,不是什麽人敬的酒都能喝的,还有……还没说完,就被远帆踢到一边:“我跟著一起呢!你放心好了!我们也不开车,打的去。真要喝醉了,再喊你来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