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後来,在我与他翻脸决裂後,他这一套也运用在我身上把我摔个鼻青脸肿,让我生不如死,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有些时候,学校的课来不及上,我俩就分头上,把上课的笔记一起分著看,一起读书又一起工作,晚上又住在一块儿,二十四小时不分开的我与他,终究还是在生活中步上了最恐怖的一页。
我的任性是被他养壮的,我记得在我遇上他之前只有一点点任性,如今,唉。
我看著报表,眉头拧著,那宴会厅的业绩大幅滑落,我把负责宴会厅的蔡经理叫来问问。
他给我一些说辞,附近新开了一间五星级的阳光饭店,客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我责令他给我一个提案,要不就换人来做。
他看著一旁的白安,眼神中藏著某些不愿向我透露的疑云。
白安,你与他使眼色是什麽意思!
等到蔡经理离开,我踱到白安面前,脸色惨惨地不悦。
「你们什麽意思,在我面前眉来眼去?」我往他的桌子奋力一拍,桌上的茶被我打翻了,溅湿一桌子的文件。
他飞速地抢救文件,脸色也阴阴的,有点被我惹恼了。
「王枫,你又在胡闹什麽?」
「胡闹?你敢说那蔡经理和你私底下没勾搭?他是不是给你什麽好处?」
他忍住即将发怒的气焰,冲我一句:「你在嫉妒什麽?看人人都巴著我你又看我不顺眼了?」他说话声愈来愈大,把我也带得更火了。
我与他言语间的火药味引爆後,又是一连串的拼斗。
「你白安给我听好,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又互相勾搭,我就让他明天别来!」
我发著狠话,他怒不可遏瞪著我,起身走出去,离开前撂下一句。
「王枫,你别惹我,我先提醒你。」
他像一头怒狮走出去後,两个小时後薰著满身烟味回来。
也许蔡经理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火药的引信点燃後,後果只会是破坏一切的毁灭。
如果当时我能收敛些,或许还不会让自己陷入毁天灭地的困境,都怪我那傲性。
我没给白安好脸色看,他一回来,我立刻丢更多工作折磨他。
我故意的。我故意让他明白这里是我的地盘。
一连三天,我把原本不该让他处理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往他桌上扔。
他熬夜到半夜两、三点才上十七楼,没有一句抱怨。
这让我很得意,白安,你想跟我斗,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我看他被我折磨得温驯不敢吭气,心中的气也稍稍消了。或也许是如此,我又更加放肆地把我的任性随意泼洒在他身上。
那一天,我正在十七楼温习明天的考试科目,白安很晚才上来,他进门把身上的行头一一卸下後直接进他的房间一直没出来。我把科目记熟了又演练了一回,把书合拢後,想进去他房间看他在做啥。
我敲敲门,他开了门让我进,安静地说:「王枫,今天我很忙,明天的考试还没念。」他臭著一张脸把头埋在书堆前就不管我了。
我躺在他的床上看他读书的样子,专注而有型,於是我又开始发泄我那想强压他的傲气,问他:「你楼下的事都办好了?咖啡馆的钢琴师找到了?背景如何?什麽时候可以过来?」
他不理我,继续把眼光投射在教科书上,手中的笔红的绿的不停写著几个重点。
我使著性子持续问他话:「刚才我进门时地毯有点脏,我们的地毯是不是应该每天多清一次,还有我办公书柜里那些文件和书把它拿出去晒了或扔了,免得长虫子,另外--------。」
他终於按捺不下我的罗嗦,把手往自己大腿上奋力一拍,转过头来看我,说:「王枫,你先出去,明天的事先别来烦我。」
我被他的态度弄恼了,我故意折磨他的戏码还没结束,劈头又给他一个难堪:「白安,别忘了你现在住在我家。」
他显然被我惹怒了,把书阖上,胸膛一鼓一鼓地喷气,自我压抑著,说:「王枫,你这话什麽意思?」
我没答腔,我送上一张「我是主子」的神情,爬下他的床,悻悻然地把他的门用力一甩离开。
我没回房,我走进音乐间把玩著钢琴、鼓、古筝,敲著最猛烈狂野激昂的乐曲,我故意把音乐间的门打开,那流泄的曲音迷漫整间屋子,我玩得畅快淋漓了。
他手中拿了一堆明天要考的书步出房门,穿上鞋子要走时我追上去问他:「你要去哪?」
他背对著我压著火说:「我今天在十一楼办公室睡觉。」
那之後几天,我与他心情都很糟。
只要我一烦躁就把白安当成出气筒对待。数日後,简秘书把每个月股东的持股报告让他过目。这些我都让他管,可我故意要惹他,让他难堪。我问他:「罗撒饭店今天的股价多少?」
他回我一个数字。
我又问他:「去年配发的股利有多少?」
他又回我一个精确的数字。
我企图把他扳倒,於是要求他把历年来的股东投资报酬率念来我听听。
他果然明白我的用心了,抬起头来端正注视我,然後,取出一根烟,当著我的面点燃。忍著怒气不发,鼻子却在喷火,手里叼著烟干练地把烟灰朝垃圾桶撢了撢。
「我这里禁烟。白安。」
「我不想跟你斗,王枫,你最好收敛点!」
他提著公事包大剌剌步出办公室,用力碰一声把门狠狠一甩。
这把我恼得更怒了。我与他,那谁又不让谁的历史又重演了。
我以为他会让我,因为这里是我王枫的地盘,他该让的,不是吗。
我认定两个小时後他就会乖乖回来,然而,他当天没再进办公室。
他直到半夜三更才回十七楼。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开门一瞬,他有些惊愕我会等门。
他一进门就解开领带,换下鞋子,动作很优雅娴熟。
「你白天去哪里?晚上又去哪里鬼混?」
「我很累,我想休息了。」
他不理睬我,居然走回他的房间。
我跟他进房,冲著他又是一记:「你出去找工作还是去找男人?你给我说清楚!」
他冷冷回答我:「你猜对了,我很热门,勾勾手就有人投怀送抱,你吃醋吗?」
白安,你说的是气话吧,是吧。我心更急。
「我等你一起吃晚饭,现在还没吃。」
他怒著一张脸到厨房替我张罗一碗简单的食物。
我在他身後嗅著他身上的味道,没有香水味,没有麝香味,也没有不该有的怪味。
他做完饭後睡眼惺忪地把碗端到我面前,用疲惫的声音说:「饭热了,吃完休息了。」
我拿起碗高高举起却故意松手,匡当,那只白瓷玉碗顿时碎成一片片。
瞬间,他铁青的脸变了样。
隔日,他叫楼下准备一份早餐端上十七楼。
我看他不替我准备了,知他昨晚生气了。
「你昨天到底去哪里?」为了此事我彻夜未眠。
「你真想知道?」
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下楼了。
我没答腔,等他自动答覆。
「我回家了。」他说得轻轻松松。
那几天,我没折磨他,也许是听到那个「家」有所感,我与他的家都不见了,他能回哪个家?
於是,我又对他好了几天。
然而,他自从回「家」後整个人又变了。似乎有些……失神。
那失神的表情只在盯著我时出现过,我未曾见他看其他东西看得如此失神。
然後,我无意间在他离开办公室时把他的行动电话接过来听。
「白安刚离开座位,请问哪里找他?」
对方切掉电话。我念著电话显示号码,拿笔记下来,随後又将他一连串的通话纪录都一一抄录下来,包括通话时间等等。
我让简秘书帮我查一查这一些号码来自何方。
数日後,我收到一张表单,上面是白安的通联纪录。
「太子饭店总经理张XX。
阳光饭店总经理特助XX。
喜来登饭店董事长秘书XX秘书。」
我挑了一个时间问他这是怎麽一回事?
他脸色阴骘可怕得吓人:「王枫,你动我东西!」他一怒。
「这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王家的,我高兴查你是把你白安放在眼里。」
「是吗,你故意的,你有心思管我何不把你的饭店管好给人看。」
「我就是要管你,怎样?」
「我白安不是你可以管得了的,你听清楚,王枫,你的任性到此为止。」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靠我王枫给你的。」
「你行,是不是你给我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白安大发雷霆朝我怒吼,眼眶布满一条条红丝,样子十分骇人。他握著拳头的手青筋爆露,抖著抖著,压抑不下火烧似地愤怒朝木桌猛然一击,那练过少林功夫的力道果然非凡,木桌顿时凹了个大洞,木屑四溅。
四只眼睛对上,四团猛火窜烧。
空气顿时僵住。
只闻二人的呼吸声对峙。
轰轰,轰轰。
他全身像一团烈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
「辞职!」
台北一零一的清晨很冷清,我已经失眠三天了。白安不在,我不知该怎麽睡。
我只能像往常一样望著高塔,渴望白安会推开门。可是,我等了三天,没半个影子。
我到学校上课也没见著,第四天他终於来上课了。
他坐到我身边,态度跟原先没闹翻前一样友善。
「王枫,以後有需要我照顾的地方别客气。」把一张名片塞到我手心,我仔细一瞧,上头写著:「阳光饭店总经理特助专员」。
我还思考未及,他又扔来一句:「我会证明给你看,属於我的东西是我白安挣来的还是你王枫封赏的。还有,到时你可别後悔。」
我看著他的脸当场全身发抖,连拿名片的手都寒彻骨。
那张脸……那个久违的白老大又回来了。
第十七章
白老大回来了。
那间阳光饭店前不久才新开张,打著全台北最新颖的五星级饭店招牌,吸引了一些喜欢追逐新鲜的政商名流过去捧场。
我与蔡经理研议宴会厅包场订席的改善计画,各部门都来了,公关部门的林经理是罗撒饭店最美丽动人的公关,有台北最美的饭店公关美名。当然,我的饭店不是那种三流货色进得来的,所谓的公关也绝非单凭色相就能站上台面的。
据消息传言,阳光饭店新聘了三位公关,都是影剧圈的当红名星,拍过电影、内衣、保养品广告那种等级的美女。只要订席,就可以见上婀娜多姿的女明星跟你寒暄,这股明星风不仅大大提高了阳光饭店的知名度,业绩也扶摇直上,连带的,好几家饭店都受影响。
阳光饭店天天高朋满座,听说已经排到六个月後才订得到位子。
头很疼很疼,我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习惯把头往左方一别,习惯的要求:「白安,帮我按摩。」
……哪里还有人。
我左方的位子空了半个月了。
系上的课并不轻松,少了与白安的搭配,我非得抽出时间上课不可。我一进教室就看见白安跟同学聊得十分愉快。我寻了一个离他很远的位子坐下,还没坐稳,班上公认最美的班花王玉婷居然坐到我旁边,不断与我攀谈。
自我与白安闹僵之後,身旁的位子总是围著一群女生,群子穿得短短的,上衣穿著细肩带小可爱,有些女生还会喷上香水,涂上新款泥巴,约我一起讨论功课吃饭聚餐之类的。
就像现在,班花要约我一起分组讨论报告,我应了她的邀约。
忽地,一个高大的身影来打岔。
「王玉婷,我和王枫早说好了同一组。」
白安一边拉起我的手臂,一边替我收拾桌上的书籍,把我带到他座位旁边。
「我替你留了座位。」
我没得选择,老师走了进来。
他比我还懂公私分明那道理。
「王枫,只要不谈公事,我俩还是可以跟以前一样。」他还说:「你晚上若睡不著可以打电话给我,需要我时,我也会抽空过去。」
他说这话时很温柔,但我那傲气却硬要出头。
「白安,我睡得好极了。你的电话?我想我用不著。」
他不可思议看著我,以一种万分难解的神情投射过来。
「王枫,你真不诚实,我真想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没有挖我的眼珠子,我却自己挖了一个寂寞破坑让自己跳下去。
他果真猜中我的心思,每一天我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将明时才进入梦乡。
那之後,他教我公私分明的道理,说,很多夫妻白天在互相竞争的公司上班,并不危害彼此的感情。
他摸摸我的发,说,他其实很想我。
白安,你比我诚实,也比我少了一分固执的傲气,只是你既然要跟我拼斗,我那傲性就弯不下腰,怎麽也弯不下腰。
看他在阳光饭店过得很如意,我的傲气又迎上去,白安,我王枫也非等閒之物。
你行,然我亦不差。
我嚐过白安的厉害,但那是数年前的事,我忘了他经过历练之後更不可小觑。
某日,头头被挖走了,听说到了阳光饭店之後薪水升了两倍。然後又是日本料理大厨小林藤被挖过去,几日後,听说他们楼下的名牌专柜服饰引进台湾从未有过的手工订作服饰,全部是法国设计师每个月亲自飞来量身打造。
附近的饭店多多少少都捏把冷汗,但我的伤亡最惨烈。
殊不知,罗撒饭店的保安和日本料理界的小林藤都是本店的招牌。这一挖,简直是直捣黄龙不说,还给他家贴了金砖。
股价下滑了。
我在学校落寞地深思上午的会议内容,手指头贴在太阳穴上按压。
一只手也贴过来,替我揉揉。
「你还好吧,王枫。」
白安的手温温的,脸上挂著笑意,与我截然不同。
「不用你管。」我淡淡地拨下他的手。
「你若肯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求你?白安,我身体健康营养充足却独缺恳求细胞。我这辈子还不知如何求人啊。
「白安,你故意的吧,故意挖我的人。」
我怒著冲撞他。
「我如果不故意,你今天会这麽惨又这麽狼狈?」
他说得若无其事宛若在捏一只餐桌上的小蚂蚁。
我切齿一喝:「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全身开始发抖,白安,你竟敢这样对我!
「王枫,我不会走,我要亲眼看见你从高高的地方摔下去。我要你亲口求我,说我白安才是正牌老大,从前我让你让过头了,我能把你宠上天也能把你推到地狱,我提醒过你别惹我,你既然敢惹我想跟我大干一架,我会提醒你白老大是怎麽混出来的。」
那一张脸让我不寒而栗。
我慌乱地收拾起桌上的文具书籍,起身找别的位子坐,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拦住我的腰。
他收起那张狰狞的脸眉头深锁望著我。
「你求我放你一马会死啊。」
「做梦!」
股价又跌了。
我把脸埋在双掌中,明白那白安是直冲著我而来,情绪更是按捺不下。
我的压力愈滚愈大,胃口却愈来愈差,我开始体力下降,抵抗力衰退。
然後,我生病了。胃病。
医生嘱咐要定时吃饭,定时睡觉,不要过劳。
他说了等於废话,我惹上了白老大哪还有心神过日子。
连最简单的吃喝拉撒都不听我的话了,每一个细胞都严正以待,身体好像开战了,细胞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