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象中的清瘦的分量还要轻的身体让他有些意外。
没有多想,发挥了万年难得一见的好心,把他抱紧浴室。
才将身体放入浴缸,就听到那人无意间从嘴里泄露的痛苦呻吟。那声音轻的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乔文治没来由的觉得心里痛了一下。
皱起眉头,冷笑一声:难道自己有良知了?
横眼扫了扫那个昏迷著的人。眉宇间平淡无波的脸色中透著一股浓浓的忧伤,像是有几分无奈,又像有几分痛楚,还带著磨得不剩几许的愤恨。那修上的脖子下的身体,没有了做爱时的故作纯熟,只是静静的靠在乔文治身上,温暖的体温带著一种安抚的讯息,显得笨拙却意外的可靠。
好像是卸去面具一般的真实,这样的陶遥,让乔文治隐约感到熟悉,可偏偏那种感觉又来的的毫无道理。
再看看那人的身子,白皙的皮肤上除了昨天欢爱的青紫淤块,还留著之前的一些抽打和烟烫的痕迹,在热水之下泛的格外清晰。
两个手指探进那个早就熟悉的私密处,微微一扩张,里面就流出了许多白浊的液体,还混杂著许多红色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乔文治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那麽一瞬间,乔文治觉得眼前的人和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起来,胸口突然就憋的慌。
没有多想,他又开始为陶遥清理起来。
把陶遥抱出浴室的时候,房间已经清理干净了。乔文治感觉到疲惫感压了上来,他抱著人走到床边随手把人放在一边,自己就躺下睡了。
在他快要进入梦乡的那刻,他突然想起一个事实,并不是那麽重要,却有点在意的事实──这张床上还没让别人留宿过。
逃之夭夭(四)
乔文治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那个还在平稳的呼吸,带著粉色的面容,似乎是梦到了什麽好事。
默默穿上衣物,面无表情的准备走出卧室。手碰到门把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
转身回头,走向床上的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MD!”忍不住骂出了声。“没怎麽来就TM要死要活的!”
原来这家夥发烧了。难怪一直都有些清凉的体质昨天竟然会那麽温暖,难怪苍白的脸上居然还能透出红韵,难怪给他洗澡一直都没有反映。
SHIT!这人竟然发烧了!而这居然到现在才被发现。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太粗心还是他对病痛的忍受程度太高。
乔文治嘴上不停咒骂著,一面也没闲下,赶快叫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来。
当王医生带著自己的三个助手到乔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生龙活虎的乔先生迅速拉他到卧室,给一位几乎奄奄一息的青年看病。
“发烧四十度,居然挺这麽久。”王医生对乔文治的一些小爱好也是略有所闻的,适当的提醒道:“乔先生,有些事偶尔为之不算为过,但若是用之过度就危险了,出了人命就不好办了。”
乔文治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乔老板这样的意思已经明白的很了,该说的已经说了,作为医生,也不能干涉太深,惹毛了不好惹的人日子就难过了。
忙上忙下的一天过去了,那位识时务的王医生终於可以对乔先生说再见的时候感到自己喘了口大气。
床上那个人两天没进食,身上又因为伤口引发的高烧,然後再是被接二连三的操劳,也不知道怎麽这麽没个数。
只能在心里叹息的王医生瞅了眼滴点滴的人,同情心一下子泛滥起来。
可没等他泛滥开,乔文治就让佣人送走了他。
老佣人张妈有一张可靠的嘴,除了该说的该做的该管的,其余一律不说不做不管,是个很不错的好管家。
她做了碗粥送到乔文治的卧室,把粥放在床头,也就下去了。
陶遥躺在床上,没有看到房间里进进出出为自己忙碌著的人,也没有看到乔文治有些焦虑的脸。
他只是很平静的躺在床上,晕眩的感觉可以和坐过山车相提并论。
仿佛自己已经飞到了最高点般的舒适让他忍不住贪恋起温暖的被子和柔软的床,还有,那炫彩的梦境。
陶遥有过许多梦,虽然这些幻想的泡沫最後都会被现实打碎,但陶遥偶尔还是会怀念那些有梦的日子里,那个充满憧憬希望的自己的眼神。
现在,久违的,陶遥做梦了。
那是一个有著耀眼阳光的午後,热辣的太阳凌虐著路上的行人。陶遥也不能幸免。
刚从乔天行的小区出来,走在大马路上的陶遥被太阳给毒的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找到公交站,准备在那儿躲躲太阳。才想坐在长条凳上休息一下,就听到“哎呦”一声。
陶遥转过头看了看,发现原来长条凳的一边已经有人了,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人家的脚。
穿著耐克鞋的男孩,那是个和自己超不多年纪的男孩。虽然长的很俊,走在路上很招摇,但看起来挺难相处。尖下巴的脸型看起来棱角分明,一双有神的眼睛黑洞洞的,看著就像被催眠一样的深,眼角有些犀利,看人的眼神也特别的刺,他的鼻子也很挺,透著一股傲气,嘴唇薄薄的,颜色倒是意外的柔和,不过给人感觉有些刻薄。身上穿的是一身休闲松垮的运动装,背上还了一个球戴,看起来挺大的。
“喂!你踩到我的脚了。”男孩说话了,声音带著冷意。
陶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还没有挪开,他连忙拿开,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还踩这麽久。”
“那个……我没注意到。”
“没注意到?!你踩了人还没感觉啊?你脚是什麽做的啊,铜墙铁壁啊!”
“……”有些惊讶对方的刁难,陶遥瞪圆了眼,慢慢眨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呆楞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那人皱起好看的眉头,疑惑这个慢半拍,缺半根神经的家夥。好半响,他无奈的白了一眼陶遥,“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还真是有点傻楞儿像。”
他笑起来,脸上的棱角柔和了许多,陶遥觉得眼前的人笑的很好看。
“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你也挺好看的。”对方也不吝啬赞美。
“你在等车吗?”陶遥问。
“没,我避暑呢。你等车?”男孩厌恶的看看毒辣的太阳,一脸惨痛的表情。
“我也避太阳,太热了,我想等晚点再走。”
“这麽说我俩都是为避暑来的,还挺有缘的。你叫什麽啊?”
“陶遥。陶渊明的陶,遥远的遥。”
“这名字怎麽这麽难念啊。”
“恩,不少人抱怨过。”
“你住这附近?”
“没,我今天第一次来,我住B市,今天来A市找爸爸的朋友借钱。”
“借到了吗?”
“没。”
“你很穷吗?为什麽要借钱。”
“恩,我爸生病花了很多钱,我想读的大学也要很多钱,我们家没钱了。”
“你爸爸的朋友住哪儿?”
“就住前面那个小区。”
“他叫什麽名字啊。”
“乔天行。”
“哦?”男孩听了,明显顿了顿,暗中打量了陶遥一眼,又问:“借到了吗?”
“……”陶遥沈默著摇摇头。
那男孩眼角眯了一下,眉头一挑,问:“他不借你吗?”
“他说不认识我爸爸。”陶遥闷闷的说。
“哦。”状似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两人沈默一会儿,陶遥垂下头,看著自己脚,喃喃的说著:“我连见都没见著他。他们小区的保安说见他要先电话联系一下,结果他说不认识我爸爸,我就连小区都没进去。”
……
两个人就这麽有一波每一波的聊著。
陶遥很喜欢那个男孩的笑脸,每次他对自己温柔的笑起来的时候,陶遥就会不有自主的跟著一起笑。
下午太阳很毒,幸好有眼前这个人一起。
一点儿也不寂寞,才被拒绝的失落也显的不是那麽重要了。
陶遥看著那双黑的深沈的眸子,那里头原本的寒意在对著自己讲话的时候,一点点的溶解,逐渐透露出一股生气,明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他对著那眸子笑,不自觉的笑著,用著最开心自然的笑容。
就看到对方也笑起来。
那笑容温暖到心里,犹如甘甜的玉酿,回味无穷。
炫目的日光让陶遥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
刺眼的光芒照进眼里恍惚了眼前人模样。
闭眼睁眼的一瞬,就见到那个少年来到自己眼前,笑容炫目的比阳光还耀人。
心里有了一道缝隙,恰好在那时,闪进了少年的笑脸。
陶遥也对他笑笑。
逃之夭夭(五)
迷糊著,不知不觉中,话题绕著自己身上脱不开去。
陶遥没有什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概念,在他认为,自己没有什麽值得别人偷抢拐骗的价值,所以没有必要防了又防。
於是,那个下午,男孩问他什麽,他就说什麽。从家庭背景到未来梦想,从家族成员到朋友亲戚,从兴趣爱好到学习方法。到最後,陶遥连家底都被人摸清了,却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
天快黑的时候,陶遥要去地铁站了,他站了起来。
一只手啦住他的胳膊,陶遥看了看自己的手,对男孩说:“天要黑了,我要回家了。以後可能也不会再来了。谢谢你陪我聊了一个下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能告诉我吗?”
男孩笑笑说:“保密。”
陶遥有些失望的垂下眼。
正在这时,男孩又说:“不过,你可以叫我的绰号。”
陶遥听了,低垂下头立刻抬起,两眼放光般的闪著,问:“什麽?”
“听了不许笑。”
“恩。”
“……”声音太小,讲的有些糊,听不清楚。
“什麽?”
“蚊子。”
“恩?蚊子?!”有些惊讶的看著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孩,他正别扭的拿眼神埋怨陶遥的大惊小怪。
然後……
陶遥也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真没想到你的绰号居然是这样。”
蚊子不满的瞪陶遥。
“说了不笑的你还笑!谁没绰号啊,你的绰号是什麽。”想了想又说,“不管有没有,我都给你起个,就叫你桃子好了。”
“我是桃子也比你蚊子好,呵呵。”
“你……”
“我们要麽桃子要麽蚊子,听起来会不会像以前的小太监,什麽‘小路子’‘小德子’之类的,呵呵。”
“……喂,这个笑话很冷。”
“恩?”某人又不明白了。
“好吧。”某人放弃。
“对了,你的地址给我一个,以後我可以给你写信。”说完,从球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了一串数字。“这个是我的手机,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陶遥攥著蚊子递过来的纸,说:“恩好的。”
说完,在蚊子给的白纸上写下自己家的地址和家里的电话。
“这个是我家地址和电话,你可以写信也可以打电话给我,不过打电话要我在家,呵呵。”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一脸期待的看著蚊子,说:“你要写信给我哦。”
蚊子也乐颠颠的说:“没问题,一定一定。”
那天晚上,陶遥很晚才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母亲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昏暗的灯光下,疲惫的身躯伛偻著,不符合年龄的苍老看的陶遥心里很疼。
从乔天行的小区出来时的那股子闷气因为蚊子的相识而隐了下去,但此刻母亲的身影却勾勒出了他心里的酸楚,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母亲看见他,吃力的微笑,说:“回来了。”
“恩。”
“吃饭了吗?”
“还没。”
“厨房里给你留著点饭菜。”
“哦。”
“吃完了赶紧洗洗就睡吧,这麽晚了。”
“恩,好。”
母亲没有问钱的事。陶遥悬著的那颗心却没放了下来。
母亲应该已经明白了没有借到钱,却因为怕自己难过,所以体贴的避而不谈。
陶遥的眼眶有些红,为这样的母亲。
之後几天,母亲就一直带著陶遥去走亲戚。许多亲戚也是多年未曾联系的远房亲戚了,连父亲的葬礼都没出席过,陶遥更是从未见过。
顶著笑脸挨家挨户的问好,陶遥的觉得自己在短短几天内学会了无论何时都面带微笑的绝技。
这样一无所获的跑了几天,陶遥发现母亲的头发白了许多。
才五十岁不到的女人已经看起来竟然像六十多岁。因为父亲的死,因为自己的学业,她已经把最後的心血都要耗尽了。
那天,陶遥和母亲回到家,妹妹对陶遥说:“哥,刚才有个电话是找你的。”
“电话?”陶遥疑惑,想到自己一根筋的性格几乎没有朋友,而知道他家电话的更是少儿又少了。
不过,有一个例外。
他又问妹妹:“他说什麽了?”
“他说他是你在A市的朋友。哥,你什麽时候交的A市的朋友啊?”妹妹疑惑的看了眼陶遥,问著。
陶遥沈默了下,知道是蚊子的电话。
母亲在一旁见了,对陶遥说:“人家联系你,说不准有什麽事,你还是赶紧回个电话给他问问清楚。”
“恩。”陶遥点点头,去自己的房间里翻出记著蚊子的电话的纸,忐忑的拨下号码。听著耳朵里的长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却一直没有人声,心跳一点点的快了起来。
就在他以为没人接的时候,电话那头冒出了一个带著冷意的声音:
“喂。”
陶遥有些紧张,想也没想就冒出一句:“蚊子你找我?”才说完又开始後悔怎麽说的这麽快,起码也要先确认是不是蚊子。
对方楞了一秒锺以後,轻笑出声,带著几分暖意说:“是啊。下午打电话到你家,你妹说你不在,去哪儿了?”
“去亲戚家借钱了。”陶遥随即想起刚才在一个亲戚家里被冷言冷语相对的情形,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蚊子听了,明显的露出好奇:“哦?那你借到了吗?”
“……”陶遥沈默了下,说:“没。”
蚊子听了说:“没借到也没关系,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不知道为什麽,陶遥听了蚊子的话,就觉得特别的安心。刚才失落的心情,在听到蚊子的声音以後都变得愉悦起来。陶遥想到蚊子过了这麽多天不仅没忘记自己,打电话关心自己的情况,这让没什麽朋友的陶遥心里感动了一下,正想对蚊子说声谢谢,那头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