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德王爷那边也解决了问题,便带着官兵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德王爷看见欧阳依旧救了人,长松了口气,命令手下人把整个锦盛都包围起来,自己上前去查看晓枫的伤势。
德王爷在看清晓枫遍体鳞伤的样子之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咬牙切齿地命令几个亲兵去“请”钱鼎去官府走一躺,又差人宣几个太医到欧阳府去:“赶紧带他回去治伤,这里有我,你放心。”
欧阳立刻感到多年的交情在这一刻产生了多么重要的默契,感激地对德王爷点了一下头。
手下人会意,立刻让开路,让欧阳赶紧带晓枫公子回去治伤。欧阳抱着晓枫,飞快地说了声谢谢,便匆匆离去。他明白,即使自己不嘱咐,研寒也必定不会放过钱鼎,眼下还是晓枫的伤比较重要。
老天保佑,让我的枫儿能够平安无事。
二十三、 弥留之回
欧阳十分眼晕地看着一屋子大夫忙得团团转——开方的开方,煎药的煎药,降温的降温,敷伤的敷伤……更有甚者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病情。而欧阳自己,则死死地抓着晓枫的手。有好几次太医们提醒他,他手上的鞭伤太深了,必须处理一下,要不然化脓了不好办。可是都被对方以“敢分开我俩你试试”的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悻悻地多放一瓶药在桌子上。
那帮医界的精英就这样一直探讨到了傍晚,才得出最终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情况稳定住。欧阳揉着被吵得疼痛的太阳穴,恨不能把这些太医踢飞了——整整一下午了,得出一个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的结论,真是的。
太医的总管把欧阳拉到角落里:“欧阳少爷的人看病,我们不敢不尽心救治。只是晓枫公子的病情实在不稳定,我们实在不好决定医治方案啊。”
“那……为什么烧得这么厉害?”欧阳看了看不远处脸都被烧得火红的晓枫,一时间又很理解这些太医。
“真的不清楚。导致发烧的原因太多。伤口发炎、寒气入骨、还有胃肠的因素,再加上晓枫公子天生体质就弱,所以才高烧不退啊。”太医这样说着,急出了一头的汗。
“那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总得让我知道怎么照顾他吧。”欧阳有些心急了。
“刚才我开的方子,是驱寒退烧的。还有桌子上的药,是对外伤的。您按照方子上写的,按时给病人吃药、上药。前三天是危险期,如果能在三天之内退烧,病情得以控制的话,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太医想了想,总算是拿出个办法来。
“哎,行,那谢谢您了。”欧阳礼貌地回应。
“这是哪里的话!这三天最好是有人时刻照看着,以免发生意外。还有,如果病人醒了,不能让他受刺激,保持心态平和是很重要的。”大夫小心谨慎地叮嘱着。
欧阳点点头:“那是当然,我一定守着他的。”
“那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情况不妙就随时叫我们,等烧退了之后也要注意不能受风寒,晓枫公子身体太虚。”
欧阳一一记下,然后差下人叫轿子送太医们回去。自己为晓枫换了新的帕子,坐到床边心疼地看着昏迷的晓枫。
枫儿,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德王爷那边的事终于忙完了——姓钱的下了狱,被好好地招呼过了。包括锦盛在内的多个港口也已查封,有一些甚至通过官府划到欧阳名下,被彻底地整治一番。还有那些护卫的尸体也都找到,先后下葬。德王爷忙前忙后奔波了一天,却一等闲下来就直接赶到欧阳府里去。
见到欧阳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里只点了两根蜡,欧阳正斜倚在床边小心地为晓枫擦汗。看见德王爷进来,投以一个宽慰的微笑,帮晓枫拉拉被角,然后拽德王爷到屋的另一头说话。
“这孩子怎么样了?”德王爷生怕打扰了晓枫休息,低声关切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但是身子太虚,大夫说得三天才能退烧呢。”欧阳知道好友必是累了一天了,不想告诉他多严重,轻描淡写道:“你也不用小声说话了,你要是能把他吵醒,我倒得谢谢你呢,呵呵。”
“那就好……等会,你这手怎么这样了?”德王爷皱着眉看着欧阳已经烂得血肉模糊的手心:“没上药么?”
“哎呀!光忙着照看枫儿了,我忘了!……大夫好象给我留了瓶药,等会啊……”欧阳借着屋内昏暗的光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会:“这呢,找到了。”
德王爷颇为霸道地一把将欧阳按在了凳子上,点亮了屋内的油灯,拿起药瓶来给他上药。“怎么不点灯?你欧阳飘羽缺这点儿钱啊?”
“嘶!……你轻点儿!这可比普通鞭伤重多了……我呸!那狗腿见我拦鞭,不知道加重了几分力气呢,肉都抽烂了……嘶!轻点儿!”
德王爷才没管欧阳疼得死去活来,依旧拿药往他伤口上猛倒:“该!让你去逞英雄!你从后边踢他一脚不就得了,还护到前边去了……”说着却不得不放轻了动作,因为欧阳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哎,都能见骨了。你真不应该杀了他,可以专门培养他成欧阳府里的护卫啊,这手劲,嘿!”德王爷打趣道。
欧阳似不满地看着眼前故意打趣的人,其实心中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德王爷在这次营救活动中绝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我的兄弟,好兄弟。
“烦劳您别这么满含深情地看着我好么?别是把我当床上躺着的那位了吧。”德王爷了解欧阳的感激和感动,却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们都不是矫情的人,有些感情会自然地表现在默契和信任上,不需要表达什么。
“对了,我已经和刑部那边打好招呼了,这回钱鼎可倒霉了。等过两天量刑的时候我再去衙门走一躺吧,你就看好你的宝贝就行了。”
欧阳很随意地嗯了一声:“研寒办事,我哪有不放心之理。”
德王爷似乎不想听欧阳开玩笑,正色道:“梨落的事,你到底打不打算和晓枫解释?”
欧阳闻言也严肃起来,很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晓枫:“大夫说他不能受刺激。梨落的事一旦告诉他,他肯定得吓坏了,也肯定跟着难过的。还是先不要说了吧……”
“我说啊,你比我更了解你家晓枫,不和他说出你的苦衷的话,他一定不理解的,那他还不……”德王爷好似颇为忧心。
“我知道。”欧阳果断地打断他,坚定道:“枫儿他受了那么多苦,就算怪我,我也认了。再者说,也不单是那道选择的错,事情本就是我的错,害他陷入险境……如果不是我办事太犀利,怕根本不会存在那道选择。”
“你自己觉得这么做好就好。不过欧阳,你爱他,也不能为了迁就他而伤了自己,懂么?”
欧阳不习惯德王爷少见的关切的神色,尤其是对自己的。便赶紧转移话题:“你认识的欧阳,无论是什么情况,会选择伤害自己的那一项么?呵呵……不要担心啦!对了,梨落的事还要处理一下,这个我得自己去……呃……然后好象就没事了。你还有事么?”
德王爷汗了一下,“你还有事么”,这句话摆明就是不想讲这个话题了,撵自己走嘛!
“好吧,那我先走了,晓枫有什么事,你叫我啊。”
欧阳回身去照顾晓枫,只是随便地点了一下头。
德王爷在屋外停留了一会儿,看房内坚定又黯然的身影,不由得伤感。欧阳小自己三岁,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宫外认识了,那时侯的自己像个大哥哥一样地保护着小欧阳。现在欧阳长大了,自己也长大了,两个都很成熟的人在一起,产生了那么可贵的默契,和高于默契的信任。
欧阳,我始终相信,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选择伤害自己的那一项……前提是,这个情况里不包括晓枫在内。
二十四、 凄惨苦戚
晓枫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欧阳就体体贴贴地陪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清晨……
晓枫在鸟叫声中慢慢地睁开微微沉重的眼皮,却被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一偏头,眼睛发花。
这……自己怎么回到房间里了呢?不是在仓库么?头好痛……
“枫儿,你醒了?”欧阳欣喜若狂地站起来,手还紧紧拉着晓枫,生怕眼前的人再睡过去一样。
“太医果真厉害啊,还真在今天醒了!”
晓枫头疼得紧,用手去扶着自己的脑袋,猛然想起事情的经过来。想起欧阳的选择,还有仓库里的种种,心里又气又恨又委屈。于是使劲甩开欧阳的手。“别碰我!”
“枫儿?”欧阳诧异。
“把手拿开!”
“哎……成,不碰就不碰。那……我们先喝药吧。”欧阳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真在闹脾气。走到桌边端起刚刚送来的药,一口一口吹着气喂到晓枫嘴边。
“喝下去之后会舒服一点,你还有点低烧呢。”
欧阳耐心小心地端着药碗,可是无奈晓枫就是不张口,扭过头去看都不看欧阳一眼。
“你走。”晓枫冷冷道。
“枫儿乖,喝药。这药我加过糖了,不会太苦。”欧阳耐心地劝解。
“你走。”晓枫依旧不友好。
“……好吧,枫儿把药喝了,我就走。”欧阳作出妥协。
“你走!我不喝!”
“你这孩子……”欧阳气结,深呼吸,依旧温柔地劝:“就喝几口就行,喝几口,我就走!乖,张嘴。”
“我说我不要看见你!”
晓枫不知道欧阳手心有伤,手一扬将药碗打翻了,药汤飞溅。整整一碗滚烫的药都洒在了欧阳手上,欧阳疼得使劲一扬头,几乎踉跄地撞在柜子上,嘴里嘶哈着。
晓枫看到这一幕身子一颤,刚想起身去扶欧阳。但是转念一想,不就是一碗药么?烫一下也不至于疼成这样啊!他居然又在装!
易晓枫,你要记住,你不爱他了!他疼不疼的干你什么事啊?他都有梨落关心了,少你一个又能怎么样?
“赶紧走!不要出现在我眼前第二次!”伤人的话再次出口。
欧阳从来没有受过这待遇,但是这次却出奇地耐心。只是叹了一口气,忍着痛从地上把碎瓷片拣起来捧着要离开。
晓枫一瞥,正好看见碎瓷片下面的手心,那条依然烂着的血红的鞭伤在白色的肉上狰狞着。隐约中想起在昏迷前好象是有个模糊的身影帮自己挡了一下。
猛然,有些后悔。
看着欧阳离开,晓枫按耐着想要冲上去看个究竟的心,默默地劝自己。
易晓枫你已经不爱他了,他爱你也是作戏罢了,他死他活与你无关。等病好了,你就要离开了,所以,你再也不要管他了。
这么想着,晓枫慢慢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一个人靠在床上发呆。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门居然又开了。进来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晓枫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可惜是穿着下人的衣服,要不然应该挺清秀的。这应该是这府里最小的下人了吧。
那孩子走到晓枫面前招呼道:“晓枫公子,少爷让我给您送药呢,快点儿来喝了吧。”
晓枫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告诉你家大少爷,我易晓枫没那个口福,让他自己好好补补吧。”
那孩子为难地想了想,“公子,您就喝了吧。这可是大少爷刚才亲自煎的。如果您不喝,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啊。”
晓枫知道欧阳是不会因为这种事为难下人的,尤其还是个孩子。但是看对方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免有点同情。
这么小被送来做下人,又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呢。
“好吧,我喝。”晓枫接过碗来,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别说,虽然闻起来让人受不了,味道还真不苦。
擦擦嘴,把空碗还给那孩子,“现在可以了吧?”
“哎!谢谢您了!”小孩子接过碗,兴冲冲地离开了。
欧阳等在门外,看晓枫已经喝过药了,才笑着松了一口气。欢喜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发:“小弟弟,谢谢你啊。等会去管家那里领赏,把衣服换回去吧。”
小孩子应了一声,高兴地跑远了。
欧阳看着屋内再次躺下来发呆的晓枫,有点儿伤感。
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几句话就答应了。自己劝了那么久,还是不肯喝。这到底是闹脾气呢,还是他真的讨厌我了?
算了。欧阳摇摇头,努力地微笑着。想这些个做什么?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比如,早饭……
二十五、 蜉蝣之殂
晓枫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地做着回放,他感觉到自己都要疯了,努力地不要让自己想那些事,可是无奈就是做不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始终在脑海里,无法挥散。
窗外来来往往的下人渐渐多了起来,都在各自忙着。
咕……
晓枫听到声响,赶紧去捂自己的肚子。糟糕,几天没吃了,现在好饿……哎……总不能去要吃的吧?难不成就这样饿着?
“晓枫公子?少爷叫我来送早餐给您。”门外脆生生的一句话,着实让晓枫兴奋不已。
“进来!”
几个下人依次从托盘上取下碟子,领头的一个一欠身:“少爷嘱咐公子趁热吃,等公子吃完了我们直接把碗筷收拾下去。”
晓枫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这点小计俩……不就是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吗?
晓枫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感觉不对,停下筷问道:“今天是哪个厨子做的?”
“是少爷他亲自下厨为您准备的。”对方礼貌的回答。
晓枫立刻没了胃口,丢下筷子。
其实欧阳手艺确实不错,从前就总是吃他做的菜。关键是一提到他就来气,但是不吃又饿……
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好像每一样都能把晓枫的胃抓得死死的……
算了——晓枫重新拿起筷子,认真地吃起来,努力不想这是欧阳做的。
我要快点好起来,然后才能离开这里啊。晓枫这样安慰自己。
窗外的欧阳看晓枫一口一口地吃着,勉强勾起嘴角疲惫又忧愁地笑了。
欧阳成了府里最忙的人。
亲自煎药,照料晓枫的三餐,再费心费力地想办法让他吃进去……如此一来,厨子们倒是闲了下来,不仅不用为晓枫公子的三餐费心——有人替他们操心,而且甚至连少爷的吃食也省心去思考了——对方经常是扒拉几口面条就去忙晓枫公子。
这些前因后果就造成了德王爷来府的时候找不到欧阳,却看见穿着厨子衣服的人三五成伙地在前院后院溜达。
德王爷前后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看起来眼熟又挺机灵的丫头,问道:“你们少爷呢?”
那丫头知道这个是德王爷,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少爷在后厨为晓枫公子准备午饭呢。”
德王爷好奇,索性叫她带路,决定去后厨一看。
还没踏进后厨的门,远远地就听见里头剁东西的声音。声音有如排山倒海之势,说是分尸倒是更贴切。德王爷一进门就看见欧阳穿着被灶台蹭得脏兮兮的衣服,正在对付菜板上的藕片。心中暗暗笑骂,做饭也不舍得换衣服,活该把那么贵的衣服穿脏了!
欧阳看到好兄弟来了,扬起菜刀挥了挥,便低下头继续去切藕片。
德王爷靠近一看,嗬!除了声音效果太夸张了点儿,一盘藕片切得还真是不错。薄如蝉翼,大小均等。洗得白白净净的,一看就知道废了不少心思。
“我说,你花一个时辰去做人家一盏茶就能吃完的东西,是不是在家闲着了?还是打算把本来付给厨子的工钱,拿来犒劳自己?”德王爷又瞄上了做工同样有水准的金丝梅,拿了一片边吃边打趣道。
不想欧阳却突然拿着菜刀逼了上来,吓得德王爷一愣:“你……你要干什么?”
“别吃我给枫儿准备的东西!想吃回你府叫厨子做去!”欧阳放下刀,转过身去把装金丝梅的碟子拿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