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二十二岁你急什麽?”
“人家刘广才二十一今年给你刘婶生了个大胖孙子。”
“姐姐还没结婚,我才不要。”弟弟在旁插嘴,我狠狠踢了他一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安,你我是不抱任何希望了,反正你也不在家里,但是小哲早晚是要回来的,那麽大年纪不结婚人家是要笑话的。”我懒得和妈妈争论,闲聊了两句挂了电话。
整个晚上,弟弟都好像有心事,欲言又止。临睡前他来到我的卧室。
“姐姐,我恋爱了。”
“……”
“她是我们公司的电梯小姐。”
“他知道你曾经被男人强奸吗?”
弟弟的脸白的像纸,那晚上我没有再和他说话,我是个恶毒的人,我就看不得他幸福。
弟弟的笑脸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弟弟哭著对我说,他失恋了,他喜欢的女孩子成了老板的情妇。
“你配不上她,回乡下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吧。”
弟弟没说什麽,我是见过那个姑娘的,弟弟把她的照片藏在钱包里。中等姿色,阅人无数的男人怎麽会看得上这样的女孩子?
弟弟不想在那家公司上班了,第二天就去辞了职,他这样的人在城里是很不容易找到工作的,这样他天天在家碍我的眼,我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快滚回家去,要不给我出去要饭去。”每次我这样骂的时候,弟弟就像乌龟一样躲在他的房间不肯出来。
11月的时候,我得到了去日本学习的机会,要去一年,我把家留给弟弟照顾。
这次没有很重的行李,我不让他去机场送行,他还是悄悄的跟来了,躲在柱子的後面往登机口的方向遥望。
“你那张脸已经很蠢了,还哭丧著,你是来送葬的!”我把弟弟从柱子後面揪出来,他已经高我半头了,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被我揪来揪去。
弟弟勉强的扯出个笑容,我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姐姐!”进入登机口的时候听到弟弟的喊声,我回过头,弟弟笑得灿烂。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日子过得很艰难,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本来想要在异国过新年,腊月二十的时候我再也撑不下去了,买了张机票回到家。
只走了3个月,北京已经变了很多,我家楼下停著一辆黑色的奔驰。
家里还是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弟弟把一切都收拾的很干净,刚回到屋里放下行李,弟弟的房间传出奇怪的声音。
我把弟弟房门打开一条缝隙,两条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我的弟弟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双手被绑在床头,他在挣扎。
挣扎中弟弟看到了我,他先惊讶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眼中写满祈求。
“姐姐,救救我……”弟弟声音嘶哑,眼中满是泪水。
男人也发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看著我。
那是弟弟原来的老板,那个知名的房地产商,他和很多女人有过绯闻,就在三个月前还抢走了弟弟的女朋友。现在他赤裸的躺在我的弟弟身上抽动,他本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英俊、狂野,像一只掠夺中的豹子,再美丽的表象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强奸犯的事实。
鬼使神差的我关上了弟弟的门,离开家冲向楼下的公园。弟弟嘶哑的声音从後面传来,“姐姐,姐姐,救救我……”
我又一次放弃了弟弟。
我是个懦弱又恶毒的姐姐,我把弟弟留给一个强奸犯。
再回到家里的时候,弟弟已经不在了,他的房间空荡荡,散发著淫靡的味道,我冲到厕所,哇的吐了出来,吐得泪流满面。
除夕那天上午,弟弟回来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屋,把混乱的床单撤下来,我在门缝中看著弟弟。
“姐姐……”弟弟喊了我一声,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沈默了很久,“姐姐,你为什麽不来救我?”弟弟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我们用沈默彼此相处。
晚上妈妈打来了电话,我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一过十二点天空下起大雪,路灯的阴影里一个颀长的人影站了一整夜。
年初一的早上,弟弟第一次没有起床,桌子上没有早点。我穿好衣服下楼倒垃圾,那人还在,弟弟的前老板。
“我爱他。”那人看到我,开口对我说话,他的声音比弟弟更加沙哑,“我爱你的弟弟。”
“你还爱很多人,我的弟弟只是其中之一。”
他沈默了。
“如果你没办法只爱他一个人,就不要来招惹我的弟弟。”二十二年以後,我开始学习怎麽做一个姐姐。
那个男人依旧沈默,我倒了垃圾没再做停留,跑回家。弟弟已经起床,呆呆的看著桌子上的饭菜。
“一脸的蠢像,还不赶紧吃饭还要我喂你不成?”我学的并不好。
弟弟低头吃著碗里的饺子,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姐姐,我还能结婚吗?”
“苏哲,我们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吧。”
拉开窗帘,那男人已经走了。
弟弟依旧在家待业,我在日本艰难的完成我的学业,只是我的电话卡积累了厚厚一打,每次打电话回家,弟弟总是一边心疼钱,一边不舍的挂掉电话。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我回国了,弟弟到机场接我,他更加英俊了,脸上又挂上灿烂的笑脸。
从日本回来我变得有钱了,日本打工的钱还有的剩,医院的薪水也提了两个档次。我出钱让弟弟上了电大,学习厨师,弟弟在做菜方面有著惊人的天赋。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著,直到有一天,我刚买了一间更大的屋子,准备搬家的前夕,一个陌生人叩开了我家的大门。
“我是姜麒先生的秘书,请问苏哲先生在家吗?”
“我们不认识什麽姜麒。”说完我要关门,那人把住门边。
“苏先生,姜先生出了车祸,请你去看看他吧。”
我回过头,弟弟站在我身後。
“真是差劲的借口。”我恢复了我恶毒的本性。
弟弟还是去了,那个蠢蛋,那人这麽折磨他,他竟然还会去。
我帮弟弟收拾东西,在弟弟床头的抽屉里,发现成堆的信件,日期从除夕那天开始,一直到三天前,每天一封,寄信人都是一个──姜麒。
也许他真的爱上弟弟了。
那男人就住在我所在的医院,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以前的不可一世,他静静的躺在床上,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
弟弟坐在病床前,呆呆的看著他。我把带来的黄菊花插在花瓶里。
“来,苏哲,笑一个,他是活该的。”
弟弟看了我一眼,眼里都是眼泪。“姐姐,我心里很疼,笑不出来。”
妈的,弟弟真的爱上他了,该死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的那辆黑色奔驰已经撞得面目全非,他竟然没有死掉,昏迷了两天,他终於醒来了。
醒来後,他一直抓著弟弟的手,睡觉的时候都不肯松开。
“苏哲呢?”刚刚醒来,他发现没了弟弟的踪迹。
被他一叫,我削苹果的刀子差点伤到自己。
“鬼叫什麽!苏哲守了你好几天没合眼,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恶狠狠的啃著硕大的苹果,我可不是弟弟,几天不吃不喝的守著他。
被我这麽一说,他恢复平静。安静的病房里只有我吃苹果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爱苏哲,我只爱你弟弟。”
我停下咀嚼的动作,一口苹果就留在我口中,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咽下了苹果,“为什麽这样对他,你爱他为什麽夺走他的女朋友,为什麽……强奸他,为什麽这麽侮辱他?”
“因为我嫉妒,我不要他拿那样的眼神看别人,我要得到他。”虽然面色苍白,但他的眼神却曾相识,就像那天在弟弟房中,他如同豹子般向我挑衅弟弟的所有权。
“你这个疯子!你这根本不是爱,只是无聊的占有欲,自私鬼!”
那天之後我再也没去过他的病房,弟弟几乎都留在病房陪著他,我几乎自己搬好了家,新家离医院距离缩短了,弟弟偶尔会回来休息。
今天刚回家就看到客厅里放著两个布满LVlogo的皮箱,我习惯的打开弟弟房间的门。
姜麒坐在弟弟的床上,床边摆著两个拐杖。
“你怎麽会在这里?”
“苏哲不肯跟我回家,所以他答应让我留到伤好。”
“不可能!肯定是你死皮赖脸赖著我弟弟的!”
姜麒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老不回公司,公司会倒掉的!”
“你不会以为公司只靠我一个人撑著吧?姐姐。”那混蛋祭出自以为是的笑脸。
“谁是你姐姐!妈的!”
弟弟开门进来,手里拿著超市的袋子,里面放著牙刷等等日用品。
弟弟帮那无赖收拾好东西,就去厨房忙碌。
“我讨厌你这个自私鬼,好了就快滚!”我还是不忍心让弟弟伤心,我最近总是自己问自己,我怎麽会变成这样爱护弟弟的好姐姐?
“苏安,我们都是一样自私的人。”
做好饭,弟弟扶著那无赖坐在饭桌边,然後坐在他旁边,我坐在对面,现在开始後悔买的桌子太宽。
“阿哲,我手疼。”无赖可怜兮兮的看著弟弟,那张书卷味十足的俊脸上露出孩子般无赖的神情,我终於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真谛。
弟弟小心的帮他把鱼刺挑出来夹给他吃,无赖一脸胜利的笑容看得我刺眼,我伸脚朝他小腿踢去却不小心踢到弟弟。弟弟唔一声,皱著眉揉搓被踢疼得腿,无赖弯下腰帮弟弟揉,我恶狠狠的把弟弟刚夹到无赖碗中的鱼肉抢过来一口吞掉却被鱼刺扎到了舌头。
无赖真的在我家住下了,住在弟弟的床上,弟弟睡在沙发上。我也曾警告弟弟,弟弟说他发过誓,不再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善良的傻弟弟,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臭嘴,早晚有一天弟弟会让他吃干摸净。
於是,在一个月後,我熬夜写要发表的实验论文那天晚上,弟弟的房间传来弟弟压抑的呻吟声。他没有叫“姐姐救我”,我龟缩在弟弟房门口等他一喊就冲进去救他,这次绝不逃开,但是最後他也没有喊。弟弟这次是自愿的。守了半晚上,等屋里声音安静下来,我也回到自己的屋子,心中充满失落感,弟弟,终於不再属於我一个人了。
无赖腿好了以後,带走了弟弟。
电视上再也没看到无赖的绯闻,日子又恢复平静。直到有一天,无赖敲开我家的房门。
“苏哲被你父母带回家了。”
是无赖以前的女朋友的报复,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父母,一向老实的父母自然受不了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连夜把弟弟带回老家。
我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家了,下了车,小县城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以前的朋友都已结婚生子,燕子的儿子今年正好5岁。
妈妈看到我就扇了我一个巴掌,哭著说我没照顾好弟弟,让坏人带坏了弟弟,爸爸在一旁也独自抹泪,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咒骂,弟弟还是住在以前的仓库里,门口一把大大的铁锁。
“嘟,嘟,嘟”父母不在家,我敲著弟弟的房门,弟弟声音有些沙哑:“姐姐?”
“你怎麽样?”
“没事,姐姐,爸爸只是把我打了一顿。妈妈要我结婚,已经帮我定好亲事了,今天他们可能下定去了。”
我们一起沈默了,门後传来弟弟小声的哭泣声。
“姐姐,我想和他结婚,他说我们可以去法国结婚。”
姐姐,救救我。我脑中回旋著弟弟的哭声,我舍弃了弟弟两次,这一次绝不会再丢下他。
我用家里的斧子砍开弟弟的房门,弟弟瘦了,双眼红肿。
我们连夜跑回北京,姜麒买好了机票在飞机场等著弟弟。这一次,是我送弟弟了。
弟弟在机场哭得像个泪人,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别哭丧著脸,你这张蠢脸也就笑起来好看点!”
我没有看著弟弟进入登机口就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弟弟的喊声。
“姐姐,谢谢你!”我转过身看到弟弟灿烂的笑脸。
弟弟走了,从他给我的信件可以看出,他们先到了西班牙,後来去了欧洲,在几个国家都住了不久,定居意大利,再之後就再没有给我寄信了。
弟弟走後,爸妈气了我很久,但我毕竟是唯一的孩子了,渐渐也原谅了我,只是还是无法接受弟弟的决定。
我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制药厂上班,工作没有以前那麽忙碌。
三天前收到了弟弟的来信,他们在普罗旺斯的一片薰衣草田中举行了婚礼,没有海滩边的白色教堂,也没有长辈亲属的祝福,只有两个穿著黑色西装的新郎和几对观礼的绅士,所有人都笑得很灿烂。
这就是我的弟弟的故事,那故事还没有结束,他只是刚刚开始……
茶汤(短篇)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
当我醒来,我的周围充满黑暗,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布满泥泞与枯骨的旷野。
我在黑暗的泥泞旷野中不停的行走,忍受著饥饿的折磨。
走不出去的,我永远也走不出这片旷野,因为我已经死了。
为什麽我从来没遇到过好事?
命运,你为我编织一个又一个的美梦,如琉璃般异彩流光,然後一个一个打碎它们,玩弄够了像个垃圾一样把我丢进这无边黑暗的地狱,现在,你凭什麽嘲笑我的懦弱?
走不出去了,命运,你只是想折磨我。
坐在枯树下,我不知等了多久,地狱寒风刺骨。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回忆不停的折磨著我。
我最初的记忆也是在这样一棵树下,那是一棵樱花树,花开如云,花落如雨,但它早已死去多年了,龟裂的树皮裂开斑驳狰狞的伤口。
然後那个男人出现,他朝我微笑,伸出手。
他需要我。
男人的手温暖而厚重,他带我来到南馆,教我读书识字,琴棋书画。
那时的我觉得男人就是我的一切。直到我长大。
当躺在男人的床上,我才知道,我长大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天堂的地方是一家小官馆,一家用身体和青春换取金钱的地方。
他负责调教我,然後把我送到其他男人床上。
小官卖的就是青春,十六一过身子硬了,就会被弃之如弊履。
我运气好,我以为我运气好,十五岁那年认识了我的最後一个客人。
孟郎,多好的名字,孟郎,梦郎,那时我人生中做的最瑰丽的美梦。
那时我们都很年轻,觉得世间没什麽可以阻挡我们的爱情。
我们整日对诗饮酒,夜夜春宵。
爱情终於没有敌得过世俗与时间。
我被当成疯子关在孟家後院的柴房里。
原来,世间最无奈的莫过於英雄垂暮美人白头,莫过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莫过於滴不完的相思泪撒红豆,任你长袖善舞,也敌不过月圆月缺。
他的洞房花烛夜,我穿著鲜红的嫁衣三尺白卷结束我失败的一生。
二十二岁,花一样的年纪,我已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凋零。
地狱中没有日升日落,不知坐了多久,远处走来一道光亮。
一个苦行僧赤著脚向我走来,他法相庄严,所到之处踏出朵朵莲花。
看到我,和尚双手合十低低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大师傅,救救我。”绝望的等待早已让我全身的戾气散尽。
和尚牵过我的手,领著我走出黑色的深渊。
眼前渐渐有了光亮,暮然回首,我刚刚走出的地方也亮了起来,无亘的原野上成千上万的灵魂在原地打转,想要走出心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