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殇醉本来是想去叫他起床的,但看墨离风脸色不善,想了想还是不要刺激墨岚王的好,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想想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与美酒佳人告别就一阵郁闷,小邪希望靠自己的力量站在日诀影面前他能理解,但他更希望小邪能接受逆行者同伴们最直接的帮助,他们中无论哪一个,都可以给他至高的身份让日诀影不敢妄动。
……当然只有想想而已。如果是他,也不会愿意仅靠同伴的帮助直接达到目的。
九月邪依然是雪白的里衫,艳红的外衣,梳理清爽的黑发服服帖帖地垂在身后,脸上是睡饱的满足。酒殇醉对他一笑,这家伙还是那么爱睡觉,他之所以没有去叫九月邪起床,还有一个原因是九月邪最讨厌被人吵醒。
简单的说,就是有起床气。
直接的讲,就是他不想挨揍……
唉,他堂堂花渊庄主,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一边用早饭,一边听酒殇醉讲他安排的计划,当墨离风听说酒殇醉打算跟他们一起走时,脸色更加难看了。酒殇醉也是一脸“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相处么”的表情。
“对了,你的项链坏了,我还没有找到能替代的东西,不过近日听闻楼兰发现一处宝地,兴许可以找到能当媒介的晶石。”
这句话墨离风自然是听不懂的,九月邪点点头表示明白。能做通讯媒介的晶石并不是哪里都有的,他们找了两年都没找到。既然楼兰那里有消息,残空一定会去找,不用他们操心了。
墨离风知道他们说的是私事,两人之间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外人无法参与的世界。九月邪看酒殇醉的眼神……其实更像是在看亲人或者极其亲密的朋友的感觉。
那是自己无法介入的过去么……墨离风心中涌起淡淡的失落,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即又恢复原状。九月邪的过去太神秘,但是他的未来……
心情终于变好了些,九月邪的未来,是在墨岚呐……
酒殇醉用眼角余光偷瞧墨离风变幻莫测的表情,心里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小邪被日诀影伤害之后,会不会对谈恋爱有所抵触啊?毕竟碧烟就是个典型先例。墨离风对小邪暗生的情愫,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就算不是墨离风,想要跟小邪恋爱,除了心理障碍,还有承日王这么个大路障挡着呢。唉,一切,就看天意吧。
不多时,酒殇醉吩咐鸢尾回去告知花渊庄的下属,其实不说也无妨,他一年之中大半都是在外“奔波”的,忙着和红颜或者蓝颜知己们赏花品诗滚床单。九月邪听说后感叹,生活竟可以如此腐败。九聆音笑着摇头道,其实,酒殇醉就是个男女通吃的大混蛋。
不管酒殇醉内里是否是个混蛋,至少表面上还是一副风流公子的形象。三人骑马上路,有花渊庄的情报网帮忙,找路方便了不少。
中午在路边的小铺草草用过饭后,便进入一片树林。古代的环境自然比现代要好上很多,几乎每个城镇之间都是绿树成荫。这片林子格外的大,他们跑了两个多时辰居然仍在林内。酒殇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恍然大悟般叫起来,“难怪这林子如此奇特,原来是雾林!”
“雾林?”看墨离风的神色好像知道。九月邪搜索自己的记忆,记得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两个字,但没有具体印象,转头问墨离风,“雾……”只说了一个字便自动消音。
九月邪猛地勒马,惊异四望,墨离风和酒殇醉就在刚刚,突兀的消失了。或者说他完全没注意三人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雾林……雾林……关键就在雾林上,可是他对雾林一无所知……
望望天色渐暗,酉时已近,林中起了雾,白雾缭绕的速度十分的快,片刻就让视野缩小了一圈。是因为这样才叫雾林的么?九月邪轻提缰绳,骏马缓步踏前。
雾愈发的浓了,能见度不到两米,贸贸然乱走撞到树也是有可能的。这样迅速而厚重的雾,肯定不是自然形成的。加上不知不觉中分开同行者的特性……说这里没有阵法他打死也不信。只是确实没见过如此诡奇的阵法,连他和酒殇醉都没察觉到。不,说不定酒殇醉已经看出,却没来得及说。
叹口气,侧身下马,牵着缰绳徒步行走,好歹比骑马乱撞来的安全。既然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九月邪索性选定一个方向直线前进,如果他没想错的话,白雾是酉时起,到一定的时辰自动散去,大不了等雾散了就是。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踏出了白雾的范围,视野突然变得宽广让九月邪不由一愣,回头看看恍如仙境般云雾缭绕的雾林,再看看前方昏暗天色下勉强可见的山路,除了抽搐着感叹自己时来运转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前方视线不明的山路上,隐隐约约有几个人的样子,九月邪将马拴在一边,反正要等墨离风和酒殇醉出来,自己则凑过去看出了什么事。
站在中间的是个浅蓝布衣的少年,身形削瘦,个头也比自己矮,一个壮汉骂骂咧咧,提起大刀就砍向那少年。少年神色平静,一动不动,亦或是无法动弹。九月邪施展轻功迅速上前,长鞭刷地缠住大汉的砍刀,那汉子使劲抽刀,竟抽不回来,红衣男子不见得有多么健壮,白皙的手臂一看便知是书香人家家中瘦弱的公子。左手握鞭,也不见得用了多大力气,可汉子的刀就是抽不回来,更别提下砍一分。
九月邪蓦地松手,大汉来不及收力,向后仰倒摔在地上。九月邪注意到蓝衣少年是被点了穴,随手一道指风解开他的穴道。汉子倒地后,跟他一伙的两三个人立刻冲了上来,这回不用九月邪出手,少年一拂衣袖,几条人影齐刷刷躺到了地上。他用的是针,以九月邪的眼力,就算是一片暮色仍不会错过那几点银光。
“以你的武功居然会被他们制住?”刚才少年出手,速度极快而且精准,比那几个只知用蛮力乱砍的大汉简直是天与地的差别。
少年轻叹口气道,“他们拦路抢劫,我念在他们有悔过之心的份上放他们一马,不想……”趁人不备来个恩将仇报?果然人不能太好心……少年回头浅笑,“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九月邪摇头,“即使我不救你,你也有办法反击,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
“不。”少年认真道,“救人就是救人,不会因为我能自救而改变什么。”
“你是个好人。”九月邪看着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甚至带着几分稚嫩,语调气质却沉稳如成年男子。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春风拂面,极是好看,谁还觉得他容貌平凡?少年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和和气气的跟人说话,对强盗亦是如此。
“你也不是个坏人。”少年整了整衣衫,笑道,“有缘再见,我会记得你的恩惠。”
九月邪颔首表示道别。他不是个坏人么?应该吧,他跟很多人一样自私,只是个能力强一些的凡人而已。
“哟,小邪那么快就出来啦?”九月邪沉思的时候,后方传来酒殇醉散漫的语调。他转身,酒殇醉对阵法的了解比他透彻,自己却比他先出来,难免令人吃惊。
“我还以为要进去找你。”
“其实……我是误打误撞乱走走出来的……”
“……”
酒殇醉无语,这就是运气,老天偏爱想不服都不行。抓起马边悬着的酒壶就往嘴里灌,喝了一大口啧啧道,“有美酒喝,还算不错。”
九月邪翻个白眼,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干粮来啃,看酒殇醉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你不进去把墨离风带出来?”
酒殇醉晃晃手里的酒壶,一脸欠扁,“他又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找他?趁这个时间跟小邪独处比较好。”
算了……雾林里没有毒蛇猛兽,墨离风顶多撞几下树而已,他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吧……
第三十一章:美人聆音
墨离风没傻到撞树,但是在雾林里转了一个晚上,浓稠的白雾直至丑时才消散。警惕了一夜的墨离风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好不容易走出了雾林,天色微亮晨光初现,雾林外的两个人却让他火大。山路旁有篝火燃过的灰烬,未封口的酒壶被碰翻,草木间隐隐弥漫着酒香,两匹马栓在一边,九月邪和酒殇醉并肩靠着树干睡得正香。
我在树林里转了一个晚上,劳神劳力一夜未眠,你们两个在外面舒舒服服的睡觉!墨离风沉着脸靠近,正思考着要怎么叫醒他们,九月邪像感应到般羽睫微动,迷蒙着半睁开了眼,红色的眸子仿佛带着一层水雾氤氲,没有往日的犀利,只是一片波光潋滟,柔媚如三月春风,隐约看着墨离风,迷糊地“嗯”了一声,又合上了眼。墨离风愣愣地看着他,安静的早晨清晰可闻自己心跳的声音。怒火在不知不觉中散尽,反倒有些异常的热度散布脑中,九月邪没睡醒的样子,确实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蛊惑。
九月邪的感知已经将墨离风纳入了不需要防备的范围,所以对他的到来没什么感觉。刚刚认识的酒殇醉却也是紧闭着眼,只是唇边微微上翘的弧度泄露了他并没有睡着的事实,然而墨离风只是看着九月邪,完全没有注意那一抹诡计得逞的奸笑。
哈哈……墨岚王这次可栽的狠了……酒殇醉忍笑几乎忍到内伤。
没了打扰别人睡觉的意思,墨离风找棵树坐下闭上眼小憩,脑海中又浮现九月邪蕴含水汽的双眸,要是他总是那样该多好……温柔一点,乖巧一点,不得不承认九月邪其实有人致命的吸引力。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痒痒的,暖暖的,挥之不去的仍是柔和的红。
再醒来的时候,酒殇醉和九月邪正在一旁聊天,见他清醒,酒殇醉兴高采烈地凑了上来,“换个方向,雾林离最近的渡口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我们直接坐船去冰景。”
坐船?他们试过但是没人愿意载,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怎么突然变了计划?看看九月邪没什么意见,墨离风选择了沉默。花渊庄主,交友自然比他们要广些,或许得到了新消息,飞鸽传书也是很常见的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酒殇醉与九聆音通讯后发现他刚好在附近,便让九聆音在渡口等他们半天。
辰时末,三人骑马赶到了渡口,听从酒殇醉的建议把马卖掉,向靠岸的船只走去。
令墨离风惊讶的是他们要上的居然是赵家的船只,赵家船队天下闻名,无论是造船的技术或者行船的速度都堪称一流,眼前的船更是华贵精美,它与四周的小商船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看了就自惭形秽。最漂亮的是主船,后面跟着几艘同样气派的商船,赵家船从不单独出行,看眼前的阵势……该不会赵家船主在吧?
墨离风有些紧张,赵家船主从不出面,无人知道他叫什么,只听说是个男人。出面与各国商谈的是总管事文言,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于是关于赵家船主的传说越传越远,也愈发离谱,甚至连三头六臂的怪物,力大如神的壮汉都有。
九月邪早就听说过赵家船队的大名,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自家产业。一个硬朗的中年男子随侍从下船,一眼就认出了三人,毕竟九月邪跟九聆音明显有血缘关系的容貌,实在太好辨认了。中年男子对三人恭敬道,“墨岚王陛下,酒公子,二公子请随我来。”
来迎接的竟然是文言,这让墨离风又吃了一惊,心中的预感越加强烈,恐怕来的正是赵家船主本人!不过文言对九月邪的称呼让他不由疑惑,什么叫“二公子”?九月邪是姓九吧……
上了船,随着文言穿过大厅,这艘船绝对是华丽的没话说,竟然在船内还有回廊,层层叠叠的纱帘垂下,每次走过都有两旁的侍女拉开,再恭敬地行礼,恐怕在皇宫也得不到如此待遇。前方再看不到侍女,文言却止步不前,对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主上恭候多时了。”
酒殇醉毫不犹豫的扯开繁复的纱帘,九月邪紧跟着他,墨离风稍稍晚了步,心里还是紧张,掌握着整个大陆,甚至可以说整个世界商脉的人就在前方,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隔着纱帘隐隐绰绰有人影向他们走来,白玉般的手撩开纱帘,显出他绝世无双的面容,赵家船主到底是什么样子,墨离风想象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想到正确答案。赵家船主是一个男人,一个比任何女人都要美丽的男人。雪发玉肤,荡漾着水波,如浩瀚大海般湛蓝的瞳,仿佛可以让任何东西沉溺其中,红唇微翘,面色苍白似乎带着几分病态,身形修长,几乎与墨离风等高。身上的气息很矛盾,那种圣洁却又魅惑万分的感觉再无第二人可有。
惊艳,无论谁都只能惊艳。没等墨离风惊艳完,男子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九月邪,将头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中。
墨离风心里不知什么情绪蓦地高涨,下意识就想拉开对方,酒殇醉伸手按在他肩上,示意他不要冲动。将他拉后几步轻声道,“你做什么?”
墨离风紧盯着两人深情相拥的场面,压抑着怒气低声答,“当然是把他们分开!”
“分开?”酒殇醉心底暗笑,表面不动声色,“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墨离风几乎要跳起来,酒殇醉连忙阻止他做出没脑子的鲁莽行为,“人家兄弟相认你凑什么热闹!”
“什……兄弟……”墨离风好不容易消化了这句话,脑子瞬间冷静下来,看看雪发男子的容貌,果然与九月邪有三分相像。他们是兄弟?难怪刚才文言称呼九月邪为“二公子”……
雪发男子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眼角带着喜悦的泪珠抬起头来,“让墨公子见笑了,我叫九聆音,是月儿的哥哥。”
月儿?是叫九月邪?墨离风不由抖了抖,好女性化的称呼,但是也很亲密……
“初次见到船主,不,九公子,十分荣幸。”见过九聆音真容的人可谓稀少,见过真容还知道他身份的更是少之又少,光凭这一条,墨离风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喂,我说你们两个美人抱在一起干嘛,养眼是养眼但是我更愿意随便哪个过来抱我。”酒殇醉刷地展开扇子,眨眨眼。九聆音笑得更美了,上前一步道,“殇醉的愿意?我真是受宠若惊呢,不如今天晚上……”
没等他说完,酒殇醉就已经冷汗涔涔了,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今天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晚上还是自己休息吧。”
不是酒殇醉转性,也不是吃错药坏了脑子,实在是九聆音的笑容太过灿烂,反倒令人不寒而栗,本来以为聆音心情好了可以趁机吃点豆腐,结果豆腐没吃着还差点让人做成豆腐。九聆音,那可是一只万年老狐狸啊,危险度数与残空不相上下。
“是吗?真是遗憾啊……”九聆音一脸惋惜,颇带出点惹人怜爱的幽怨。蓝瞳里传达着要命的讯息:不想死就乖一点,我的地盘我做主。
花渊庄主到了赵家船上也束手无策,人家的地头上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去?酒殇醉从善如流,乖巧地点点头,顺手拖着墨离风出门,一边道,“兄弟重逢自是需要独处,我和墨公子就不打扰两位了。”
墨离风本不想出去,偶尔撞到九聆音的眼神心中一寒,想不到这病美人似的男子竟显出与柔弱模样完全不相衬的威严气魄,商业命脉的掌控者,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而且看他的意思,似乎希望自己快滚。
到了文言为两人准备的客房中,酒殇醉才松了口气,他把墨离风拖走,算是为聆音做了件事,应该不会再恶整他吧?
那厢酒殇醉危机解除,这边墨离风陷入沉思,九月邪的身份他了解的并不多,但突然冒出个哥哥,而且还是赵家船主,多大的权势啊,无论他想干什么绝对不会有人看不起他,他又为什么要跑到墨岚来当左丞相?甚至为他做如此大的牺牲……
“小邪跟聆音小时候感情很好,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很长时间,大概有近二十年吧,后来终于再遇,不想小邪却出了大问题,把我们吓个半死,嗯,他的恩怨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是承日王日诀影伤了他。”酒殇醉拿起一壶酒开始喝,像是看出墨离风的疑问自发地讲解,“所以就像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再重逢一样,是谁都会激动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