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风沙----红烛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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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皇兄所说。”公主看着楚捷玲微微笑笑,很满意的样子。
  楚捷玲满脸疑惑,只见公主放下了面纱点点头。
  “楚将军,希望我此次和亲的决定是值得的。”
  楚捷玲这才知道,原来和亲的政策是公主提出的。
  只是公主为何要远离家乡,到那荒蛮之地嫁给一个她根本见都没有见过的蛮人呢?
  很快,公主的和亲队伍便浩浩荡荡的起程,向着沙漠的另一端而去。
  谁也不曾想到,公主竟然会那么快又回到自己的祖国来。
  也许是因为和亲的原因,蛮夷终于停止了对边境的袭击。
  边疆无战事,楚捷玲每日也很悠闲,只是有时候骑马在沙漠巡视的时候,便会想起和亲的丰明公主,不知道她在沙漠那边生活的如何。
  又到进京朝圣的日子,例行汇报的工作原本不由他来做,但是如今边境实在是很太平,楚捷玲没有要副将代替进京的理由,只得亲自前去。

  水痘

  来到京城外,皇帝竟然亲自来接他,让他受宠若惊。
  因边境久无战事,皇帝便要他留在了京城。
  时间一下子退回到当年他进京领赏的日子,住在自己的府邸,皇帝仍旧是来得频繁。
  每日喝茶,赏花,练剑,听曲,日子过的好不悠哉。
  但是楚捷玲却感觉到,自己内心中的一部分竟在慢慢的死去。
  这是好,还是不好,楚捷玲不知道,只是任其发展。
  只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已经年满二十二岁的楚捷玲,突然间染上了水痘。
  生水痘本来就让楚捷玲觉得很丢人,加上皇帝好像觉得他得了什么大病一样,无微不至的照看他,更让他不耐烦。
  “我又不是孩子了,用不着陛下这么操心的!”皇帝早就习惯了楚捷玲对他说话时不顾君臣礼仪。
  “还说不是孩子,还不是得了孩子的病?”皇帝笑着说。
  楚捷玲一时无语,只得乖乖听话。
  半夜的时候,身上奇痒无比,用手去抓却越抓越痒,下手没有个轻重,身上已有多处被他自己抓破,疼痛代替了痒,才慢慢睡去。
  不久终于被皇帝发现,狠狠斥责了他一番。
  “生水痘是不能抓的,这是常识你都不懂?你这么个抓法,会留下疤痕的!”皇帝气愤的说。
  “本来就有的,多几个痘疤算什么啊?这痒的人根本没法睡觉啊!”楚捷玲抱怨着。
  皇帝撩起楚捷玲的衣服,查看他的后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光滑细腻的古铜色肌肤,如丝绸般反映着淡淡的光芒,因为发烧而全身有些潮红。
  可是在这样的肌肤上,却横七竖八的躺着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最明显的一处从左肩胛骨一直到右侧腰后,伤疤已经愈合,微微凸起,显现出比周围淡些的颜色。
  皇帝几乎能想象受伤之时血肉模糊,里肉外翻的样子,停在空中的手颤抖着不敢触碰。
  确实,和这些刀伤剑伤的无数伤痕比起来,水痘留下的伤疤算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伤的?”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你说哪条,后面自己看不到,又比较多,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前面的我倒是还记得几个。”楚捷玲不经心的回答。
  “前面也有?”皇帝激动的把他翻过来,撩开衣服前襟查看起来。
  前面的伤疤是少了些,但是却同样的触目惊心。
  楚捷玲因为被人撩开了衣服□着被人打量,感到非常尴尬。而且自己还几乎是被对方压倒在床上,见对方这样打量自己的伤疤,他感到羞愧,好像这些伤疤之前都不存在,此刻却一下子丑陋地暴露在胸前。
  他拽了拽抓在皇帝手里的衣服,皇帝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皇帝指的是一条离心脏只有一寸之远的伤口。
  楚捷玲眼神躲闪,不愿回答。
  “告诉朕。”皇帝加强语气道。
  “陛下二十岁成人礼时去了扶桑城,有刺客行刺,在追捕刺客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刺客?”皇帝完全不知道当时有刺客的事情。
  “因为怕陛下担心,所以李将军只向禁军总管汇报了情况,并没有报告给陛下。”
  “哪一天?”皇帝继续问。
  “……就是在城楼下喝酒的那天。”楚捷玲答道。
  皇帝不禁皱起了眉头,是自己看着他在月光下离开的那天。
  “那天是我自己喝醉了酒,否则也不会受伤。”楚捷玲连忙解释,可是自己为何如此急着解释呢。
  “可是之后你不是也一直随驾来着吗?受了如此重的伤,怎么?”皇帝感到不解,在之后的几天里,楚捷玲一直跟在禁军后面负责圣驾的安全。
  “李将军说若我突然告假,恐怕陛下问起,所以……”楚捷玲话还没说完,皇帝却突然转身掀翻了桌子。
  “这个混蛋,竟然让受如此重伤的人随驾!难道他想要你的命吗?”
  楚捷玲看着皇帝,眼神仿佛是说,为了皇帝高兴,自己区区一条贱命算得了什么?
  看到他这个表情,皇帝却更加愤怒,为何自己的心思,这个人从来没有懂过。但是最终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只得自己消消气,静静坐下来。
  一静下来,楚捷玲又觉得痒,伸手便要抓,皇帝赶紧抓住他的手,心疼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不要再增添新的伤疤了。”
  楚捷玲微微一愣,但是还是痒的受不了,想要挣脱被抓住的手,却被抓的更牢。
  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脸上的逗,另一只手却也被抓住。
  皇帝突然靠近来,在他脸上有痘的地方吹起气来。
  楚捷玲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动弹。
  “这样吹一吹就没那么痒了,小时候娘亲就是这样给我吹的。”皇帝笑笑,继续在他脸上吹起。
  那气暖暖的,柔柔的,这么一吹,脸上的痘确实没有那么痒了,但是心里却痒了起来。
  楚捷玲手足无措,即使感到再痒他也没敢出声,拼命忍着,担心自己说出来,不知道这个人又会做什么?

  太子

  舒服日子过的久了,楚捷玲觉得自己身子都要生锈了。
  这天天气出奇的好,楚捷玲拿上自己的剑,到院子里练剑。
  正练着,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间冲了过来。
  楚捷玲连忙收剑,险些刺到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
  “你就是楚捷玲?”那小孩大概有六岁大,穿一身白色绸缎袍子,手里捂着一柄长剑正指向楚捷玲,一副要挑战的样子,可是剑太沉,拿起来还摇摇晃晃的。
  “你是谁?”楚捷玲看着这个小家伙问。
  “我是谁你都不认识,你好大的胆子啊!”小家伙猖狂的喊道,只是稚气的脸配上这嚣张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滑稽。
  “哎呀,看来你还是个大人物呢。”楚捷玲不自觉对这个小孩子有了好感。
  “那当然,我可是当今太子!”许是举剑久了有点举不动了,小太子不得不把剑一把杵在地上。
  “哦,你是太子啊,那臣失礼了。”楚捷玲走过去,想要好好瞅瞅这个小家伙。
  “站住,你别动,我是来找你比试的!”小太子又举起了剑。
  “比试?为什么要找我比试?”楚捷玲听话的停下了脚步。
  “因为父皇总说你很厉害,我要看看你有多厉害,我要打败你,父皇就不会天天都说你好厉害了!”小太子气鼓鼓的说。
  “是吗,你父皇说我厉害吗?”楚捷玲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皇帝还到处和人说自己的事情,当初见到公主的时候,公主也是这么说的。
  “不要废话了,看剑吧。”小太子举着剑冲了过来,可是还没有冲到跟前,就因为剑太重,自己先跌了个跟头。
  “哇啊……”比试还没有开始,小太子却趴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楚捷玲笑笑,这小家伙太可爱了。
  他走过去,把太子抱起来,捏捏他的小脸说:“你啊,想找我比试,还早了十年呢。”
  小太子一听,哭的更凶了。
  “好了,你要是不哭,我就答应叫你武工哦,这样将来你长大的时候就能打败我了!”
  小太子一听,立刻不哭了,转转乌溜溜的小眼睛,想了一会,道:“那你要把你会的都教给我啊!”
  “当然了。”楚捷玲笑笑说。
  “父皇。”小太子突然喊道,楚捷玲看着小太子指的方向,皇帝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楚捷玲放下小太子,看着他向着皇帝跑去。
  “父皇,父皇,楚将军答应教我武功了呢!”小太子一下子扑到皇帝的怀里,皇帝顺势抱起了他。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月儿可找了个厉害的师父呢!”皇帝捏捏小太子的小脸说。
  “师父?”小太子歪歪小脑袋问。
  “对啊,楚将军要教你武功,当然就是你的师父了啊!”
  “是啊,那楚将军就是月儿的师父了!师父!”小太子冲着楚捷玲挥挥手,笑得开心。
  皇帝和小太子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他回宫去了。
  皇帝和楚捷玲一起坐在亭子里饮茶。
  “这孩子竟然跑到这里来了,也怪我,许多天没有去看过他了。”皇帝低头饮了口茶。
  “怪不得这孩子看见我就举剑,一定是以为我绑架了他父皇了。”楚捷玲道。
  “谁叫我现在除了你这里哪都不去呢?”说完皇帝一直看着楚捷玲。
  “看什么?”楚捷玲不满。
  “我在想,你六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皇帝笑笑说。
  “我?六岁的时候是和可爱完全搭不上边的,那时候就已经让人家断手指头了。”楚捷玲没有笑,表情暗淡。
  皇帝愣住,他不知道楚捷玲有如何的童年,但是此刻他只想更多的了解他。
  “为何?”皇帝忍不住的问。
  楚捷玲看看他,眼神流转,但是什么都没有说,放下手中的茶杯,站在亭子边。
  “因为风吹叶落。”他指着院中被风吹落的叶子道。
  皇帝看着落叶,虽不知他所指为何,但是心中酸楚。
  其实一切都简单不过。
  风吹叶落,无可奈何罢了。

  噩耗

  楚捷玲总是失眠,夜晚醒来,清冷的月光总使他的头脑格外清晰。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能听见沙漠里那只孤独的野狼的哀嚎。
  本来只是为了让他弃战逃走,放它一条生路,谁知却要害他忍受一生的痛苦。
  这凄厉的哀嚎许是要伴他渡过一生了。
  不经意和皇帝提起过这事,皇帝说只是他多想了,在京城是不可能听见狼叫的。
  许是最近在府里呆的久了,就开始胡思乱想,明日该出去走动走动,楚捷玲心想。
  第二日,楚捷玲独自到街上逛逛。
  楚捷玲很少出门,京城热闹,他却没怎么见识过,这次出门走走,倒是见了许多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
  耍把式,变戏法,卖冰糖葫芦,捏五彩糖人,糕饼铺子,当铺,药铺,绸缎庄……
  都是没见过只听过的东西,要说感到新奇,确实有一些,可是虽然只有二十几岁,楚捷玲却不再因为看到这些新奇的东西兴奋高兴。
  看到一家酒楼,想起自己还从来没有去过酒楼,故决定进去坐坐。
  小二见楚捷玲衣着气度不凡,径直将他引上二楼包间。
  正往楼上走,却听见大门处乱哄哄。
  原来是一个纨绔子弟当街调戏良家妇女,那女子不堪其扰,想要躲进这酒楼里,在门口被那纨绔子弟截住,发生了争执。
  那纨绔子弟浑身酒气一脸横肉,一看就是街坊邻居长期忌讳的对象。而周围的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楚捷玲本不想管,但是看那女子哭哭啼啼甚是可怜,又不忍心,于是上前帮忙。
  “你又是那颗葱?敢管大爷的闲事?”那纨绔子弟身后的一个家丁突然冲了过来。
  楚捷玲不予理会,抓起姑娘的胳膊要将她带走。
  “别走,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是?”那纨绔子弟抓住姑娘的另一只胳膊拉扯起来。
  楚捷玲忙抓住那人的脏手,暗暗加了力道。
  那人吃痛连忙松开,哇哇大叫起来。
  “你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动我们家大爷?”身后的家丁也一步上前,抓住楚捷玲的手。
  楚捷玲这会才看清那人容貌,四五十岁的样子,嘴角有一颗痣,说话的时候恶心的一动一动。
  在看那人抓住自己的手,粗糙的脏手赫然只有五根指头。
  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愤怒自心而生,楚捷玲拔剑刺下,那家丁两手握着插在肚子上的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没有预料事情会发展至此,都惊呆了站在原地不动。
  那姑娘见死人了,突然尖叫了起来。
  “你,你杀人了,救命啊,有人杀人了!!!”那纨绔子弟紧接着大喊。
  “这里没你的事,你走吧。”楚捷玲对那姑娘说,那姑娘闭上嘴巴,转身跑了出去。
  楚捷玲收剑回鞘,周围的人却被他的气势震住,都乖乖闭上了嘴。
  楚捷玲走出酒楼,心情非常不好。
  傍晚,皇帝回来的时候大怒。
  楚捷玲这才知晓,原来那个纨绔子弟是王爷世子,今日随父亲进京面升,而那个被他杀死的家丁则是那个世子的心腹。
  世子不依不饶,王爷大怒,告到皇帝那里要他秉公处置楚捷玲。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可是王爷府的人,现在王爷来找我要你抵罪,我倒是想要替你挡,可是现在我可是挡也挡不住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理由杀人?”这是皇帝第一次对他发怒。
  但是楚捷玲并没有解释的打算,那是他人生最大的耻辱。
  “我杀他自有杀他的理由。”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我也好想办法帮你啊!”皇帝急得直拍桌子,“无缘无故杀人是要抵命的!”
  楚捷玲仍然没有回答,皇帝大怒,甩门离去。
  这件事情具体的情况楚捷玲没有过问,无论皇帝怎样处理,他都没有怨言,他只是为自己复仇而已,没什么值得后悔的,如果偿命就是他复仇的代价,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皇帝似乎为了帮助他想尽了办法,多日忙碌,不曾来楚府露面。
  几日不见,楚捷玲夜里醒来竟有点想他,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已经睡了。
  这天早晨,楚捷玲刚刚用过早饭,小太子就冲进府里要见他。
  小太子一面哭一面说,要楚将军,他的师父去看看他的父皇,因为他的父皇已经三天不吃不喝关在自己的寝宫里没有出来了。
  问起原因才知晓,陈公公解释说,三日前收到消息,丰明公主在异国他乡自尽而亡,尸体被亲信偷出宫殿,偷偷运送回国。
  原来丰明公主到了蛮夷之邦并未受到礼遇,反而处处受尽屈辱和虐待,最终不堪忍耐咬舌自尽身亡。
  被运送回国的公主身体消瘦得人不忍睹,据仵作检验,公主周身有严重瘀伤,可能是殴打鞭笞所致,胸前和后背还有多处烧伤和烫伤,均是用刑的烙铁所致。
  随尸体运回国的还有公主的书信一封,心中尽数自和亲后所受侮辱虐待,但是为了两国安好,公主尽可忍耐,谁知那蛮夷之王每日变本加厉,折磨的公主痛不欲生,最终不得不咬舌自尽以求解脱。一向善良宽厚顾全大局的公主,在信中的结尾所说却皆是怨恨和诅咒,她不再祈祷和平和美满,只期望一直疼爱他的皇兄能接她回国,但是深知自己等不到这一天的公主,写下了这封信,只求她亲爱的皇兄记住皇妹的这份怨恨,这满腔的愤怒,替她报仇雪恨。
  信是用墨水写在白绢上的,但是上面却沾染了斑驳的血迹,看者无不痛心。

推书 20234-10-15 :帝魂落(上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