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帝死了以後,狐狸就四处走访道观,终於寻来了几道隐身符,交与蛇哥哥让他去陪那老头,豹豹当时有点迷糊了,哪有这麽著帮心上人却害了自己的?怪哉!
狐狸的那点心思,他觉著应该不会看错。当日在皇宫,狐狸见著蛇的痴态所表现出来不同寻常的愤怒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且别说听到定魂珠没了以後扇他的那一巴掌,长那麽大,豹豹还是头一次真正挨打。
一个王爷霸占著他的蛇哥哥七十多个年头,下一个就是狐狸吗?豹豹捏著定魂珠,心想,珠子现下落在他的手里这是造化,他且先把蛇哥哥的魂魄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就拿出来,至於下一步如何,他还没作打算,仅仅是希望能独自拥有蛇哥哥罢了,这个愿望有那麽难实现吗?
听到任将璃说有了定魂珠也不定死活,他又没了主意,就单是守著颗珠子有什麽意思,他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个有血有肉的蛇哥哥,要不,先把定魂珠交给狐狸他们想办法,让蛇哥哥活起来再说。
“怎麽回事?定魂珠呢?”豹豹顿时惶惑不安,他绷紧十根手指头拼命地抠著地上的泥,明明是藏在这里的,怎麽不见了?
天啊!这次是真的丢了。
若缱绻意 17
“张妈你在做什麽呀?”
“哎哟小少爷!瞧你这一身泥,又上哪儿玩去了,赶紧洗洗去,仔细老爷扒了你的皮!”
“好香!什麽好东西?准是炖给姐姐的补品,我也要我也要!”
张妈看了看炉子上火候正好,拉了小少爷去房里把脸和手洗干净了,叮嘱道,“小姐嫁了个好婆家,我们算是高攀了,小姐肚里怀著的孩子可马虎不得,这头一胎是极重要的,要得了个儿子,往後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噢,我知道,就像我这样带把的,母凭子贵对不对?”
“小少爷聪明!”张妈给他换上干净的外衫,把脏衣服收起来寻了木盆要洗起来,“小姐在夫人房里说话呢,吃过晚饭就要回婆家去了,小少爷快去陪著吧。”
“好!”男孩子嘴上应著,却一溜小跑进了厨房,手麻利地揭开砂锅盖,烫得直搓耳朵,“哇!猪肝汤,好好闻!”说著,抽来一双筷子就往汤里扎。
“哎呀,小少爷啊!”张妈深知她家少爷的脾性,偷吃不是一次两次了,衣服洗到一半赶紧过来先瞅瞅,果不其然,“怎的这样馋嘴!我告诉老爷夫人去!”
“我不吃了,不吃了总成了吧!”男孩子甩开张妈要揪他的手,兔子一样跑开了。
又过了会儿,男孩子又折回来,说,“张妈,我娘亲叫你过去一趟,要你回个话,著急得很。”
“什麽事啊,”张妈望了眼火,用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
“我怎麽知道,快去,我帮你看著火。”
“这怎麽使得,我叫个丫头过来。”
“不用了,你快点回来就成,我保证不偷吃,嘿嘿。”
“你要敢偷吃保你拉肚子。”张妈威吓。
等人走了,男孩子立马开了锅盖,从兜里掏出颗红彤彤的珠子来,龙眼的大小,“!”一声掉进了汤里,这是他到街上玩捡来的,确切地说是抢来的。
他看见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撅著个屁股打弹子,谁先把比赛用的弹珠打进挖好的小坑就能把对手的珠子占为己有,今次一群小孩都想要这颗红珠子,争得面红耳赤,输了的居然耍赖不肯交出来,男孩子走上前,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愿赌怎能不服输,该把这珠子给人家不是?说著从人家手里拿过珠子假意要给赢家,却趁他们都没起心眼的时候兔子一样蹦了出去,一下跑没影。
他本想抠块泥放猪肝汤里,哼,不让他吃,谁也别想吃,但转而一想,还是不要暴殄天物的好,於是就把这沸水也煮不化的珠子放进去,嘿嘿,等姐姐一磕牙,张妈还能讨得好处?
“小少爷,你个坏心哟,拿张妈来戏弄!”
男孩子用食指扯下颧骨扮鬼脸,跑去了夫人屋里,姐姐和娘亲都在呢。
没多久,张妈端来了汤,他等著看好戏,眼见著姐姐的勺子里舀起了那颗珠子,偏巧这时候她和母亲正说著话,谁也没注意这吃食,姐姐许是饿了,嚼也没嚼就往下吞,“咳咳!”
“姐姐,你没事吧?”男孩子几乎要跳起来。
“没事,这猪肝切得大了些,姐姐差点噎著了。”
男孩子瞪著自己的眼珠子,不敢再说话,这次祸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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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过渡……
若缱绻意 18
定魂珠丢了,受到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任将璃了,他去向狼王复命,只能半遮半掩,不能把事情全说出去,却说是差点就找著了,但发现竟是个假的消息,扑了个空。
白枕函突然不见了人影,豹豹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皇家的围场,一棵婆娑的槐树下趴著一只雪白的狐狸,蓬松的大尾巴卷住半边身体,下巴搁上去,一双眼睛微眯著。
一天又一天,播下去的种子发出了芽,长出了叶,茎一节节地抽高,随著枝叶的伸展,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藉著风遥遥的飘散出去。
狐狸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时面前出现了个穿红肚兜、扎冲天辫的小孩,蹦蹦跳跳绕著地上的人参苗子,一会儿用手摸摸那叶子,一会儿又凑过去吸著鼻子闻。
“可把你等来了。”狐狸心想。
狐狸一下变成人形,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抓住小孩的脚腕子,把他倒提起来。
“啊啊!”小孩惊叫起来,“疼!你是谁?你要干嘛?”
白枕函不搭理,小孩抱住他的大腿,下狠劲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嘴血腥味,见他还不撒手,他便发了疯似的拿白胖胖的小手使劲捏他的肉。白枕函岿然不动,低头冷冷地盯著他。
“好哥哥,你要怎麽样我呀,快把我放了吧,求求你啊。”他见硬的不行就来试试软的,没成想白枕函是个软硬不吃的,凭他怎麽求都不理会,干脆放声大哭,“呜哇!别这麽提溜著我呀,我头晕,呜呜。”
突然天旋地转,他被倒过来跌进了一个暖暖的怀里,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地箍住他。
“好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啊!我想、想尿尿!快!我要尿裤子了呀!”
“你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算了,面对依旧冷若冰霜的人,小孩打了个哈欠,任他如何吧,他且先睡一会儿,醒来才有力气逃跑。
待他再睁眼一望,瞧见的居然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神仙坐著,把他抱在膝上,略薄的唇一张一合地说著话,“枕函,我就知道你是有这本事的,快说说你怎麽逮到这小人参精。”
“回大王,约莫一百年前,这人参精的血液曾让一个人吃了,我便等那人死後,得了他的心,烧成灰烬埋进地里,在这样一块地里长出来的人参吸收了土里的灰,自然就有他的味道。如果是上千年的人参精,那都是诡计多端、满是心眼子的,只这小的才会上当,以为是和自己亲近的同族兄弟般,依著气味便会寻了来,想得个伴儿。”
狐王低头看见小孩正眨巴著眼睛对他流口水,吩咐侍从去拿糕点来,取了块清香的绿豆糕送进他嘴里,一口吃没了,小孩抓住他的手舔起手指来,“神仙哥哥,再给我一块吧。”
狐王捏捏他粉嘟嘟的脸,把一碟绿豆糕放他手里,转头问阶下的白枕函,“你立了功,想要什麽赏赐?”
“属下不敢,能抓到他,还多亏了大王未卜先知。属下但求一事。”
“你只说了便是。”
“属下想请大王算一样东西的下落。”
“这有何难。不过和这人参精一样,我只能算出方圆百里的地界,细致的我是算不出的。”
按狐王说的,定魂珠还在京城,且在城南方向,可是这死物是不可能像人参精一样诱出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正自忧虑,两个鬼魅般风驰电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白枕函面前,一边一个把他制在中间挟著飞奔起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他猛地摔在地上。
“哼!”一个听了就让人打个激灵的声音说,“臭狐狸一只,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能耐!”
白枕函站起身来,看透了对方的身份,回道,“敢问狼王有何见教?”
“本王问你,任将璃是不是把定魂珠给了你,嗯?”
“是的。”
“你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拿的什麽勾引他?”狼王揪起他胸前衣襟,“他竟然敢对本王撒谎了,是你调教的不是?”
“这……”白枕函斟酌著,回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执意而为,他对你忠心耿耿,数十年奔走五湖四海寻找定魂珠,如何能被我调教坏了。将璃是为了要帮我,我欠他的人情自是要还的,”
“还?你怎麽还?”狼王斜睨著他,满脸不屑。
“我身无长物,但只要他有求於我,我必定赴汤蹈火。”
“呵呵,本王看你是有长物的。”狼王喝令,“显出你的原型来!任将璃是本王的手下,你欠他的人情本王帮他收了可好?”
白枕函虽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顺从地化作了狐狸。
狼王从属下手里接过长剑,电光火石的一瞬,连根斩断了狐狸身後的尾巴。
“这玩意儿冬天拿来做围脖该是不错的,只是这一股子狐臊味让本王犯恶心!”他捡起那根毛绒绒的狐尾,手心炽烈的火焰迅速将其烧尽。
白枕函禁不住断尾的疼痛,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流血使他脑子昏沈,眼见著狼王一行要走了,他又折回来,剑尖挑著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威胁道,“是谁斩了你的尾巴,你可看清楚了?可你要是让任将璃知道,本王不会轻饶了你!”
若缱绻意 19
白枕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落魄过,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那个始作俑者,佘古纳是脱不了干系的。
原本他就探寻到邢莫岚身上有人参精血,才会跑到那山沟沟里去会一会那邢夫子,佘古纳到底是个意外,半路杀出来遇著了他,便要和他作伴同游。如果不是那条笨蛇的一口百年妖气,邢莫岚那会儿就该死了的。
後来,自己定是著了魔了,才会邀他一起上京城。他不能害人命,自有恩怨因果促成邢莫岚的劫难,陶然阁阁主的金蚕蛊眼见著就能令他升天了,那笨蛇又剖腹挖了自己能解百毒的蛇胆丢给他,叫他去给邢莫岚吃去,其中滋味真真叫他有口难言。
再後来,情人西去,邢莫岚伤心欲绝,一门心思要把自个儿活生生饿死,可他一见到佘古纳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就踏破了几家道观的门槛替他寻来了隐身符,还若无其事地交给他,“我想你知道该怎麽用。”对方接了去连句谢谢也不说,更不问这符是从何而来,转身就奔去了皇宫。
自己这是怎麽了?
白枕函看了眼那烧焦的狐尾,自己何曾狼狈至此?
抱住因为失血而发冷的身体,白枕函踉跄著走进边郊的荒山野岭,他需要好好整理思绪,也需要时间养好伤口。
往後,再不该和那笨蛇沾染上分毫,要不然,自己的事不知还会被他误得如何。
身体残疾,少了尾巴的白枕函顿失了大半的妖力,伤口的恢复速度也大不如从前,等他从山里养好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百日。
刚一进城,就听到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著一桩奇事,说上个月末,城南大户人家新娶的媳妇季氏临盆,啥也没生出来,光生出颗同婴儿般大小的蛋来,上圆下尖,鸭蛋一样的青白色,一家人正不知道该拿这蛋和这媳妇怎麽办好。
白枕函闻言,打听了那户人家的住处,心急如焚地赶了过去。
城南,青白色的蛋,这是佘古纳错不了!他怕,怕人把蛋给砸烂了。他的一颗心从来没有跳得像现在这样快。
到了门前,白枕函用隐身符藏起自己,潜进了户里。
季氏的房里,她正躺在床上啼哭,一旁的婆子好生相劝,“少奶奶,别哭坏了身子。”
“我怎能不哭,相公都说我生的是个孽胎,要撵我出去了。”
“唉……这……”婆子望了望床头摆著的巨大的蛋,脸色也不好看,突然她後退了几步,极尽害怕地绞住手里的帕子,“啊!蛋、蛋动了。”
“什麽?”季氏回头一看,只见那蛋晃晃悠悠腾空而起,紧接著一路飞出了门,“哎哟!我的天哟!”
婆子早吓得跌在了地上。这蛋可是如假包换的“不翼而飞”啊!
白枕函怀揣著婴儿大小的蛋,对著青白色的壳,他好似能看见里头的生命,“喂,告诉我,是你吗?”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白枕函又说,“我知道一定是你,你是个笨蛋嘛。”
若缱绻意 20
白枕函抱著蛋,钻进城郊一座高山上位於山腰的洞里,找来干草垫在地上,化成狐狸,把蛋纳入自己怀中,好生的捂著。
一天又一天,狐狸饿了就出去摘野果子吃,偶尔抓些野鸡野兔,到手了立马赶回山洞去,活动范围绝不超过山脚以下,过起了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他本就来自山林,对人间纷扰的花花世界实则无可留恋。
精益求精的妖打从能够变成人形开始,就不断的继续修行,以期能够在人的世界里如鱼得水,他却自甘宁静躲进山里,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的倒退。
“蛇儿,你还要在里面呆多久?”狐狸有时候会用爪子轻轻扣一扣蛋壳,对著他说话,“我跟你说,外面下雪了,不过你别怕,我拣了足够的树枝过冬。”
……
“喂,雪都化了,迎春花都开好了,你还不打算出来吗?”隆冬的雪融开,地面铺上新绿,“走,我带你去晒太阳。”
等山洞口的柿子树上最後一片叶子飘零的时候,狐狸终於明白说什麽都只是独角戏,他不说话了,他只能默默地守著,一直一直。
沈默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狐狸觉得自己常年不用的口舌几乎要失去原有的功能,这是不正常的,可他从来不容许自己离开山洞太久,去找别人说话解闷他做不到,於是他又对著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直到有一天,山脚下的鸟兽争相往山上奔走,他哧溜来到山下,天!瞧他看见的都是什麽!很多很多的人穿著同样奇怪的衣著,头上戴著从没见过的黄色帽子,还有诡异的大东西伸出触角撞向岩石,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这是工地,这座荒山经过市政府商议决定整顿,打造出观光旅游的胜地,从山脚开始要建出一条环形的石板路,还要安装过山缆车。
那一年,白枕函逼不得已抱著蛋下山,彻底离开了那个山洞。那时,白枕函穿著在旁人看来褴褛的奇装异服和一头长及後腰的头发,他心思一活络,看了眼路过的书报亭,一份报纸上的日期赫然写著1986年6月16日。不久,他的照片出现在了这份报纸上,大字标题是“恐龙蛋惊现市郊!”
等他完全适应百年巨变的科技和现代生活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五年。
白枕函把腰带扣上的白玉以古董的价格卖出去得了一笔钱,买了一所公寓和家居设备,每天,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写书还有不定时地查看蛋的情况。
其实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躲过现代先进的防卫系统,偷盗是小菜一碟,但这显然违背道德。如今,写作成了他热衷的事业,以他狐狸精的独到视角能不写出逼真的鬼怪志异吗?小说的畅销给他带来了丰厚客观的收入,而蹲踞在家也是他选择这项职业的重要原因。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看看蛋,摸一摸,凑上耳朵听一听。
“佘古纳,你害死我了!”白枕函说,“你快出来,我要好好向你讨回来!”
这天白枕函做蛋羹,打到了一颗坏鸡蛋,稀稀拉拉的蛋液黄白相混,发出阵阵恶臭,他顿时愣住了,佘古纳的蛋这麽久没动静,虽然表面没什麽破损,内里不会已经坏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