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回床上,扭头看着身边的丰流。
他现在就躺在我身边,跟以前一样,我一睁开眼,就能够看见他。
我小心地挨近他,把他圈在怀里,有一把没一把地捋他的发。
“流,起来,你应该回公司了。”
他没动。
我掐他的脸,“我知道你醒了的,别装了。”
他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长密的羽睫轻轻颤动:“不去了,我今天给自己放假。”说完,身子一翻,滚到一边,缩成一个小山丘。
我气结,将纯黑柔软的被单扯过来裹身上,让他全身光裸地躺在床上。
他颦眉,神情有些迷噔,半晌才慢慢坐起来,右手按着太阳穴。
我凑过去,问:“你是不是贫血?我现在去给你做早餐。”
说罢,拾衣穿上,跑进厨房。
LGT酒吧顶楼的房间日用品一应俱全,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星期不出门绝对没问题。
端着燕麦粥出来,丰流已经坐在桌旁用餐,他抿了口牛奶就不吃了,掌心撑住尖小的下鄂,不晓得在思考什么。
我舀了碗粥给他:“趁热。”
他目光落到我身上,掏出个小盒子放桌上。我浑身僵住,不自然道:“你送林时楚的东西别改送我。”
他眉梢一挑,打开盒子:“你是说上次逃跑时留给我的那个东西么,我丢到车轨上了。”
我看着盒子里躺着的银白戒指,有些呆住了。
戒指上雕琢着别致的花纹,仔细看,才发现那些花纹都是由W和S两个字母组成的。
丰流拈起戒指,握住我的手,要替我戴上。
我抽出手,叹息道:“我觉得……很不安……”
他再次握住我的手,固执地戴上,闷哼哼地说:“这个戒指是我亲手做的,即使你手断了也得给我戴上。”
“诶?你、你亲手做的?”
他微笑,解开衬衫钮扣,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挂着条由碎银砌成的项链:“因为这是你亲手做的。”
我心中一暖,抿抿唇,握紧他的手,认真说:“我会照顾你的。”
他一呆,脸部抽搐了一下,别过头,转移话题:“我们来约会吧。”
“嗯。”
我低头喝粥,隔了一会,差点儿给粥噎住。
“咳……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面无表情,说:“约会。”
脸颊立即升温,含糊地应了声:“哦。”
想我温三,活了三十九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约会。
“你想去哪里?”
“啊?”我想了想,“游乐场。”
他古怪地瞅着我,我连忙解释:“年轻人都喜欢去那里,不是么?”
“……”他垂下长睫,“只要你喜欢,去哪里都无所谓。”
早饭过后,我们就一起离开LGT酒吧。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丰流忽然止步,牵起我的手往出口走。我奇道:“怎么了?”
“我们坐地铁去。”他说,“跟平常的情侣一样。”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这孩子还真不愧是情场老手……
我反握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因为是早晨,坐地铁的人很多,我和丰流像咸菜一般被挤到角落里。我几乎整个人都贴到车窗上,稍动一下就能碰到人。
“你干什么?!”有个女声在耳边响起,我回头,看见一个画着彩装的女人满脸愤懑地瞪着我,吼道:“你摸我干什么?!”
我整个人都傻了,呆滞得不能动弹。
“我……我没有……”
“你还想抵赖?我明明看见是你摸我的!”
“我……”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我立即不知所措。眼见那女人的气焰更盛,横飞的沫子都要喷到我脸上时,旁边的丰流挡在了我身前,那女人顿时住了嘴。
丰流轻柔一笑,问:“他摸你哪里?”
那女人有点结巴说:“胸……他摸我的胸……”
“我的朋友一直背对着你,试问他怎么摸到你的胸?”
“我……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背对着我?你们俩是一伙的……”她横了我一眼。
旁边有个声音说:“他确实一直背对着你,我可以作证。”
“我也可以作证,这位先生一直都贴着车窗,怎么可能摸你?”
“这位先生长得这么好看,摸我也不可能摸你?”
……
那女人涨红了脸,她咬住嘴唇,反身往后挤。
恰在此时,到站了,地铁停了下来,我拽住丰流的胳臂就往外走。
走出大老远,我回头望了一眼,松了口气。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真是头一遭。
丰流抬手揉揉我的发,笑道:“别介意,我们到游乐场吧。”
从小到大我只去过一次游乐场,那却是读小学时的事情了,脑海中只依稀记得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因为并不是高峰时期,所以游乐场里显得有点冷清。各种各样的玩乐设施展现在我眼前,我的心没由来地显得激动。
“那个……是过山车吧……”我看着丰流,额冒冷汗,“我年纪有点大了,就不玩这么刺激的东西了。”
他拉住我,笑得有点邪恶:“是谁提议来游乐场的?其它的你可以不玩,但这个你一定要陪我。”而后,把我摁到座位上。
长长的车座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闭了闭眼睛,咬牙说:“你不用害怕,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会保护你的。”
丰流嗤笑,握住我的手,放了个电力十足的媚眼:“我是个祸害,死不了。”
“……”
车子慢慢滑动,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等它滑到最高点,突然朝下疾速落下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第15章
脸上有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
我悠悠睁眼,入目的是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脸旁贴着一罐冒着丝丝冷气的冰冻可乐。
“好点了没?”丰流垂头,过长的一缕发丝轻轻搭在耳际。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枕在他膝上,连忙要坐将起来。他按住我,舒了舒眉说:“再躺会儿吧。”
我忽然忆起自己坐过山车坐晕过去,便有点讪讪,别脸说:“我真是的……头一次约会就被吓晕掉……”
“嗯,我也没料着。”他揉揉我的头,“还晕不?”
“不。”
“你向右看。”
我侧头看去。
不远处,高大华丽的摩天轮缓慢转动,每一个包厢都被带到最高处,而后落至最低处,衬着蓝天,比阳光还要耀眼。
我一时看得入迷,丰流低低发笑:“漂亮不?”
“嗯。”
他放下可乐,把我扶起,带着我到入口处,交了铜板,工作人员停下摩天轮,我们就钻进去。
摩天轮滚动,脚下的地面离我越来越远。
透过窗外,可以看见视野愈发宽阔开来,楼房在逐渐缩小。
丰流双手交叠放到腹上,摆出标准的贵公子坐姿,他狭促地问:“小三,你和谁坐过摩天轮?”
我说:“没。”
“没跟我爸来过么?”
“我连约会也是头一回……”我瞪他,“问这个干嘛?”
他颇正经地道:“传说,彼此相爱的恋人一起初次坐摩天轮,在最顶处接吻,就会得到幸福。”
“……”我顿了一下,忍笑,“你信这种小女生的东西?”
他拉长脸,侧头。
我惊讶道:“莫非你也是第一次坐摩天轮?”
“不是。”他脱口而出。
我沉下脸,手指搅到一处:“那么,不就是不能得到幸福了么……”
他忽然倾身过来,额头抵住我的肩膀,轻声说:“是两个人,初次一起坐,不是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坐,呆子。”
那一声呆子听得我心尖悠悠颤抖,我一时情动,挑起他的下巴尖儿,在他嫩白的脸颊印上一吻。
他跪在我双腿间,圈住我的腰,歪头吻住我的唇。
我躲了一下:“还没升到最高。”
“我们吻到它升至最高。”他按住我的后脑勺,蛮横地侵袭我的口腔。
这一吻是情不自禁,像两个人的心□裸地相裎于空中,彼此热切地撞击。待我们分开时,才发现包厢早过了顶端处。
我整了整丰流敞开的衣领,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他把脸埋入我的颈窝,长长的睫毛扇在我的脸颊上,痒痒的。
“小三。”
“嗯。”
“小三老师。”
“干啥?”
“温叔。”他舔舐我的下鄂,“明天,我爸就要回国了。”
我仰起脖颈,浑身酥麻,手指无力地在他发间背上抓抚:“你爸他有他的苦衷,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余老师……丰夫人她又不能生育,我们应该理解他们。”
脖子上蓦地一痛,丰流咬牙切齿道:“理解个屁,他们都不是好人。”
我叹息,紧紧搂住他,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别跟他怄气。”
他沉默片刻,坐到我对面,轻哼一声,便偏过脸,不再理睬我。
从游乐场出来时,张秘书打电话过来催促丰流回公司一趟,说是有要紧事。我目送他上了出租车,渐渐远离我的视线,才迈步走到人行道上。
现时已过晌午,方才和丰流一起的时候没察觉,现在才发现,我早就饿得手脚发软。于是,寻了间面店坐下,准备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
方坐下,便有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了我面前,他如玉的手指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扬声:“麻烦来两碗面。”
灶台那头老板喊了一声:“是牛腩面,还是素面?”
我大声说:“老板,是卤肉面。”
“卤肉啊?行,等会儿。”
“你做快点,你三秒给我做完,我一秒给你吃掉。”我打趣道。
那面店老板憨笑说:“小伙子,挺牛气的嘛~”
我抽了双卫生筷把玩,而后放回原处,偏头说:“没想到你今天就回国了,还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到我这儿来,一定累着了吧。”
丰伟若一派平静,他淡淡道:“很久没跟你一同吃饭,这顿我请了。”
我说:“别以为一顿饭就能收买我。”
他拢眉,说:“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我点头:“我向来明事理。我不想你儿子步你后尘。”
他眼神微闪,睇了我一眼:“什么意思?”
我叹气:“当年你根本就不爱林琳琳,却因为家族所逼而与她结婚,难道你希望小流跟你一样?”
他抿唇不语,良久才问:“谁跟你说的?”
我朝他翻个白眼,“你甭管谁说的,你只要回答我是与不是?”
“她当时怀孕,你说,作为一个男人,当不当对她负责?”
“要不是因为你风流成性,她会怀孕么?”
“事情已经发生,我又能怎么办?”他摊手。
我恨不得赏他一巴掌,咬牙道:“你这是不思悔改!”而后扭头,“老板,快上面,咱都快饿死了。”
“好好好,这就来嘿!”面店老板捧着两碗面过来,嘿嘿笑道:“两位慢用。”
我举起筷子扒面,决定将丰伟若晾到一边。
丰伟若倒不介意,他安静地看着我吃,温温柔柔的眼神几乎能够滴出蜜来。我浑身恶寒,啪地把筷子摔桌上,横他一眼:“麻烦你把你恶心的目光挪开。”
他柔柔一笑,将玉白纤长的手轻轻覆上我的:“三儿,如果我说,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呢?”
我被面条噎住了,脸憋得通红,非常狼狈地把口中的面条悉数呛了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撑在桌上冷笑。
“我没有将丰流当作你,一丁点都没有。”我看着他,认真道:“昨晚有个小屁孩跟我说,有些爱情是没有天长地久的。你懂么?”
他敛笑,问:“那你和小流呢?真的能够天长地久?”
我立身,俯视他:“请你拭目以待。”
“我会的。”他托腮,眼睛盯住我,“虽然我不想打击你的士气,但是,我仍要告诉你……”他顿了顿,“沈碧清怀孕了。”
我身子巨震,脑中登时空白了。勉强稳了稳脚步,我握紧拳头,又放松,迸出一句:“你们父子俩都不是好东西!”
而后把碗盘皆扫落地面,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不觉停了下来,改为慢慢地走。
眉头皱成了一团,脑袋却慢慢清醒过来。
这不是丰流的错,我不能因此而责怪他。不晓得他知道这件事了没,他又会怎么处理呢?
我烦躁地揪住头发,茫茫然地在街上当游魂。
他应该对沈碧清负责,可是,我怎么办……
2009年的夏天,我站在了人生中的灰色地带,除了茫然,还只剩茫然。
第16章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人声嘈杂的商业街头,每踏出一步都倍觉迷惘。
我不能接受丰流和沈碧清结婚这件事,但也不允许丰流对沈碧清不管不顾。于私心,我希望沈碧清能把孩子打掉;于道德,我又怎能忍心扼杀一条宝贵的生命?
思及此处,我愈发不知所措。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左手,我诧异扭头,看清手的主人,便皱眉说:“林时楚,把手放开。”
他钳起我的手看了看,眼眸一闪,轻轻嗤笑:“戒指?你就只有这种骨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碧清怀孕了,你还愿意收下他的戒指?”林时楚将我往前用力一扯,“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要怎么走下去。”
“你……!!!”蓦然唇上一热,我眼瞳紧缩,死死盯住林时楚放大的脸。
在行人来来往往的大街之上,他居然……吻我……?!
他放开我,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了舔唇角,他还未说话,我已经甩了两个拳头过去,愣把他漂亮的脸打得青紫一块。
他无所谓地站在那里,依旧俊美冷艳。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冷峻的眼眸半敛,“亲一下都不行么?”
四周好奇的目光都探了过来,我一时气急,恶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林时楚跟了过来,颀长的身材以及俊雅的脸上的淤伤让他分外打眼,一路上回头瞧他的人不计其数,连带着我想低调都不行。
我闪进小胡同,而后脸色不善地回头,掀嘴道:“你还要跟我多久?”
他吐了口气,抬手将我过长的发丝捋到耳后,说:“我想跟你一辈子,行么?”
我后退一步,平静地说:“我温三一生中只爱过两次,两次都伤痕累累,你教我怎么去爱第三次?”
他摇头,轻声说:“你可以不爱我,但是请你不要拒绝我,我能够照顾你一辈子,你信吗?”
心口有暖流漫过。
我垂下头,咬唇说:“你认为我应该离开他么?这样做……是正确的么?”
可是,我不想离开,我不想……
手指抠住裤侧,牙齿愈发用力咬紧唇瓣,破了,猩红的血滑过我尖削的下巴。
林时楚箭步上前,扣住我的下鄂,恼怒道:“只是让你离开他,你就这么痛苦吗?!”
我松开牙关,正视他,轻声:“你说呢?”
他浑身一僵,把我搂到怀里,将脸埋进我的颈窝。
我任他搂着,深深地呼吸,深深地。
后来不晓得是怎么回到丰家大宅的,站在那高大复古的栏栅门前,我心潮澎湃。
按下通信键,对着通话机说了一句:“丰流在家么?”
那头管家恭谨回道:“少爷刚回来,温先生,您要进来吗?”
我犹豫半晌,应了声:“嗯。”
大门缓缓开启,我踏进一步,忽然听见很大的声响,倏地一辆火红的轿车从车库开出,驶到我跟前。
车门打开,一条修长的手伸出,将我拉了进去。我一时没有防备,重重地跌入熟悉馨香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