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家的人能穷到哪儿去……
我耸肩道:“小少爷,你黄金万两积如山,哪会知道咱穷人只吃得惯这些粗茶淡饭?”
他说:“瞎说,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罢,拿起菜单,噼哩啪啦地点了好几道“富含营养”的膳食。
我心中一动,盯着他的脸发愣。
这么酷似丰流的脸,连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我掌心撑住下鄂,忍俊不禁:“现在骨感是潮流,你平素不是嫌我又老土又古板么?”
他眨了眨眼睛,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我猛然醒悟过来,脸上的笑比石头还要僵硬。
“小三子,我发现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大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头,目光移到外面,忽然身子顿住。
街道对面,有两人相互对峙,不晓得在争执什么。
看着那道修长熟悉的身影,我的心似织了一层网,中有千千结。
丰流……他在跟方容争吵些什么呢?
我的视线紧紧粘在丰流身上,许是太过专注,以至于丰毓朝我投来探寻的目光:“你在看什么?……是流哥哥,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裸的目光收回,淡淡道:“不晓得。”
“嗯……他们过来了,好像是看见我们了。”
我身体立时绷得如一条咸鱼。
视线快速地寻了过去,只见方容率先迈进餐厅,而后目标明确地朝我们走来。他伸手过来搭住我的肩膀,矮着身子说:“小三,真是巧啊,你害得我差点儿被个疯子奸杀。”
我懵了一下,说:“啥?”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丰流已经走近,扼住他的肩把他推了开去。
方容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他瞪着丰流说:“丫的你干嘛?!昨晚那么温柔,今儿一早就翻脸,有没有搞错啊你!”
丰流的脸阴沉得能够滴出墨来,眼见他要出手揍人,我连忙站起挡在他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雪白的衣领,结结巴巴说:“丰流……你怎么会……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我就发现自己的问题很没有意义。我伤害了他,居然还有脸跟他说话,真是不知死活。
如果他现在给我一拳头,我绝对不会躲。
许久,他依然不说话。一旁方容说:“你丫的没种怎么不把昨晚的话再说一遍?老子就看不惯你这种人……”
丰流眼神变得有些阴狠,一眼扫过去,方容立即噤若寒蝉,他踢了踢脚,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旧情人的床上技巧很不错。”而后大力拍拍我的背脊,颠儿颠儿地跑了。
我脑中一阵晴天霹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瞪着丰流,眼神说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我没有权利发怒吃醋,更没有资格要求他解释。
但是,满满的嫉妒和伤心如燎原之火,烧遍了我全身。
“你们怎么了?”丰毓敏感地察觉四周气流不对劲儿,皱眉,“快坐下来吃饭,都快凉了。”
我看看桌上的菜肴,忽而有点食欲不振,摇摇头说:“不了,我没胃口。你们慢用,我先回学校。”
“我就这么碍眼么?”丰流踏前一步,微哑的声音只有我听得见。
我强装镇定,捞起椅背上的西装,说:“你多虑了,我真的没有胃口。”
他说:“我们能单独谈谈么?”
我滞步,紧张地抓住西装:“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关于你借我一百万的事。”他说,“我们谈谈吧。”
一百万,于你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连你的手指头也够不上,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十年内还你的。”
他说:“你这么点工资怎么还?”
“你到底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吧。”
“做我的仆人,月薪五万。很划算,是不是?”
我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妖邪的脸,眼眶有些泛红,“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没有。”
我点点头:“那好,我把工作辞了就过去。”
他说:“好,我等你。”
秋天来了,某天起来,便看见天是袤远而碧粹,绿叶带着黄斑,草色也在转黄。
我在一星期后将班级转给新来的年轻老师,就收拾东西离开。
我没想过丰流会开那种条件,而我答应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最好一辈子也不还他钱,那么我就能与他纠缠一辈子了。
推开公寓大门,林时楚不在。
不在也好,省得他处处阻拦。
我收拾了些简单的衣物,把钥匙放到桌上,拉着行李箱离开。
打开门的时候,很意外地撞见林时楚。他下了车,看了我手中的行李箱一眼,自嘲一笑:“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代替他么?”
我说:“爱人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能够代替?”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黯了黯,而后问:“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无所谓吧。”我走近,伸出手,“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他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轻轻一笑,抬手握住我的,而后用力,把我拉入他的怀里。
“无论什么时候,我的大门都为你敞开。”
我在心中叹息,抬起手回抱他。
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丰流而不是你?
对不起,林时楚,我始终无法回应你。
第20章
再次回到丰家大宅,首先看见的人不是丰流,而是丰伟若。
他坐在壁炉前,慢悠悠地品茗。
我把行李箱交与管家,在他对面坐下。他顿了一下,说:“芙蓉出事了。”
我一怔,赶紧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我:“你觉得芙蓉怎么样?”
我说:“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到底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说:“她怀孕了。”
“怀孕?孩子的父亲是谁?”
“不知道。”
我蹙眉:“什么意思?”
他说:“她当时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是谁。”
我明白过来:“那……她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说:“她想要那个孩子。”顿了顿,“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而且,她暗恋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我抿了抿唇,盯住鞋面。
“三儿,小流现在对你仍然残留思念,我希望你能够做得彻底点。再且,芙蓉也需要你的照顾。你也有一定年纪了,孤单一人不如有个伴儿好。”
我深吸了口气,问:“芙蓉她是怎么想的?”
丰伟若两手交握,沉吟一会:“她说看你的意思,她并不想强迫你。”
“你让我好好想想。”
当天晚上丰流没有回来,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和丰伟若。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佣人住房,不算大,却很干净舒适。
我想了一宿,胸口烦闷。
丁芙蓉未婚怀孕,传出去无论怎样都会有损她的名节,如果能帮她,我倒是无所谓。丰伟若说得对,丰流要我回到他身边,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他对我仍然残存思念。如果我狠心一点,或许……就真的能跟他做个了结了。
隔日一早,我便被管家唤醒,他一面给我递大铁剪一面吩咐:“你的工作是修剪树枝,今日内把院子里的树全都修剪完毕。”
我抬头望着满院子葳蕤茂密的树,哑然:“我,一个人,修剪?”
管家笑呵呵地点头:“少爷是这么吩咐的。”
我也微笑,手上用力一握,“啪”地一声,铁剪在我手中断成了两截。
管家目瞪口呆。
我依然微笑:“工具坏了,我看活是干不成了。当然,工资我是要照拿的。”
而后把铁剪扔掉,拍拍手走人。
走进大厅,看见丰伟若很老爷子地坐在沙发上吃早点看书,于是坐到他身旁抄过他的早点咬了一口。他抬抬眼皮瞅我一眼,扬唇一笑:“早。”
“你真喜欢说废话。”我斟了杯咖啡,“你儿子欺负我你都不会管教管教。”
他把书翻到另一页:“你知道的,我不会带孩子。”
“……”
看丰流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了……
“三儿,如果当初琳琳没有怀孕,或许我会跟小流一样,死心塌地地跟你在一起。”他慢慢道,“如果没有小流,我们就能够白头到老。你不知道,我曾经对你心动过,你是我的初恋,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够忘记的人,同时也是很介意的人。于私心,我不希望你和小流在一起,你懂么?”
我的笑容有些僵了,连动作也显得不自然起来:“说到底,你是在劝说我离开丰流,对吧?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们,本来你们丰家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他眼神有些黯然:“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少对我用这套,你的底细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立身,“起来,带我去见芙蓉。”
……
傍晚时分,满目云霞流光幻彩。我独自一人在花园踽行,累了,就停下脚步,盯着花木发呆。
这是我这一个月来的习惯。丰流到外出差了,我自来到这里都不曾看见他。管家每天清早都会递我一把崭新的大铁剪,我一次次在他面前把它们折断,他已然习惯,从原来的目瞪口呆到现下的见惯不怪。
凉风习习,撩起我额前的发。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两道人影。我眯眼,细看,才发觉原来是传闻中的俊男美女金童玉女。
沈碧清的肚子好似大了点,她幸福地偎依在丰流怀里,丰流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就径自离开走进屋内。
我撇撇嘴,安慰自己:“幸福,曾经我也拥有,只是转让了而已。”
丰流转身往我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地蹲身,坐到小石阶上,企图把自己掩藏。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越活越窝囊了,连面对他的勇气也没有。
耳边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近了,在我侧边停住。
“你看起来很幸福,我很高兴。”我说。
他不说话,伸出手卡住我下腋将我提了起来。
我立时惊惶,挣扎说:“你干嘛?!”
“你怕什么?”他鼻尖顶住我后颈,声音沙哑,“小三,你是哪种人我清楚得很,你那天是故意说谎的,对么?”
“……”
“你要我娶沈碧清,我娶便是,但孩子生下来后我会跟她离婚。我们和好,好不?”
我闭了闭眼睛,说:“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你是一间公司的总经理,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公司的形象,关系着数万人的生活,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才不管那些,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他开始吻我的耳廓,蔓延到脸。
我轻声说:“芙蓉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他僵了身体,猛然握住我的肩把我推开。
我继续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比你早了几天。”
我抬手,摊开手指,掌心上躺着一枚银白色戒指:“还给你,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满脸怒容,扬起手,风声掠过耳边,脸上却没有痛觉。他握住拳头,放下,把我手中的戒指扫落,扬长而去。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却没有去找那枚掉落的戒指。
罢了,这样或许是最好的。
第21章
翌日一早,管家准时出现在我房间,语气温和地提醒我该工作了。我梳洗完毕,尾随他来到花园。
一切都很正常。
他递我一把铁剪,我便当场握断。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管家说:“少爷说了,若你再把铁剪折断,今天的午饭就不准备你的了。”
“……”
管家不晓得从哪拿出另一把铁剪,笑咪咪说:“请吧。”
随后几天,我都在忙碌中度过。修剪小叶子小枝丫而已,还难不倒我。踩着梯子,爬到树上举剪大肆胡搞,把那些茂密的枝叶裁得光秃秃,我就起码有半年的时间不用工作。待我把半个院子的树木剃成光头的时候,管家大人汗颜地跑过来:“温先生,少爷、少爷让你立即到他书房去。”
我坐在梯子上,放下铁剪,点点头说:“我就下去。”
我扶持梯子往下爬,忽而一脚踏空……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碰地一声,背脊先着地,后脑勺也磕到了,登时钝痛无比。
这是报应……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脑海只徘徊着这句话。
睁开眼睛的一瞬,我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死。
视线从雪白无垢的天花板转到厚幔垂地的窗棂,而后焦距缩小,落到身旁华丽的脸上。
心中微讶,但很快又镇静下来。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清逸的面容,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他脸颊清减了许多,尖小的下巴隐隐长了些许胡渣,浓密发丝盖住眼睛,倒有点潦倒的味道。
他红嫩的嘴唇半张,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脸上,痒痒的。
我转了转眼珠子,轻声唤道:“丰流?”
四周寂静。
我再试探道:“我知道你醒了的,别装。”
他没有任何反应,脸眼皮子也没动一下。
我心跳有些快了,心脏怦怦怦地在我胸腔内跳动。我缓缓挪过头去,很轻很轻地碰触他的唇,浅尝辄止。
还未来得及抽身,后脑勺蓦地被一只手箍住,我的唇重新贴上他的。
柔软湿润的舌尖滑入,富有技巧地舔舐整个腔壁。丰流的动作很激烈,很迅猛,容不得我反抗,他已经扯下我大半衣衫,手指探到我□,撩拨我的欲望。
我脸色顷刻潮红,熟悉他味道的细胞都欢快地鼓噪起来。他咬住我胸前的红点,碾转吮吸,手指揉捏我的臀瓣,指尖陷入肉内,给予我更剧烈的快感。
后仰脖颈,脑袋突然“嘭”地撞到床头柜上,我呜咽一声,抱住脑袋,却摸到一圈绷带。
我忆起自己从树上掉下来,好像有摔到脑袋……
一双手圈住我的腰把我搂进温暖的怀抱,丰流朝我脑袋呵气,柔声道:“痛不痛?”
我努力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我没事。”我挣脱他的桎梏,慢慢站起身,不料却牵动背脊上的伤,我登时嘶嘶吸气。
丰流坐在床头,优雅点烟。
我穿整衣服,说:“我能请一个月的假么?”
他瞥我一眼,而后眼珠向后一翻,给我一记白眼。我抽了抽脸颊,“我需要时间筹备婚礼,你应该明白,我们快是一家人了,没必要再互相怄气。”
他咬住下唇,夹烟的手指一弹,抖落几寸烟灰。
他说:“行,两个月,连着你的蜜月假。”
我点点头,说:“谢谢。”
话毕,转身往外走。
“小三。”
我滞步。
“我决定我的婚礼跟你的同一天举行,地点也相同,到时候,我们一起结婚吧。”他说完,嘴角带着抹狡猾的笑,太过甜美,太过诱人,也太像恶魔了。
我眉头紧锁,抖了抖嘴唇:“随你。”
繁花落尽之后,终归尘土。
我与他的爱情,也同这花一般,终究迈向世俗的坟墓。
婚礼当天,天色大晴,行道梧桐叶黄,旋舞飘落。
其实不该选择秋天结婚的,看着万物倾颓,红衰翠减,毕竟会心悲肠凄。
我看见丰流,他与我一同站在大堂门口,相视而笑。
这笑,多么虚伪。
我把视线调开,遥望那无云的天空。
曾经说过的相守,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我说,丰流,你看见了么?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因为两个孩子,两条小生命,因为世俗的目光,你的前程,我们必须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