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vasion
作者：花祭春
第 1 章
238X年4月6日 2 am
“‘Trigon’核心单元组测试全部没有问题！”
“‘Male’与‘Scientist’之间的连接电路畅通无阻！”
……
广播里的声音传遍偌大的空间，所有工作人员都坐在巨大的屏幕前紧张地进行着对“Trigon”的检查工作。
“‘Hacker’2区皮层发现的异常斑点目前没有扩散的趋势，‘Trigon’各个部分都还正常工作。”一个工作人员向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汇报道。
“嗯。”男子一边听着一边快速翻看手里的文件，“和第三测试组说将‘Male’和‘Scientist’的检测系统调回自动模式，让它们自己判断是否关闭与‘Hacker’的连接。”
“是！”工作人员得到指令后马上快步离开。
“闻教授，‘Hacker’的异常区域已经隔离，但‘Hacker’判断自身无需停止工作。”前一个工作人员刚离开，另一个工作人员马上又来汇报。
“我们是否应该对它采取‘强制停止思考’模式，直到我们解决那些斑点为止呢？”
闻哲转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出现的‘Hacker’的红外线探测图，红外线探测器反应最为强烈的地方就是斑点的范围。
“‘Hacker’给出的继续工作的理由是什么？”闻哲问到。
“一、斑点出现的地方没有影响思维传导，且可预测的8个小时内斑点不会扩散；二、‘Hacker’自身承担着‘Trigon’40%的工作，这些重要的工作需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三、呃……”工作人员显得有点犹豫。
闻哲挑了挑眉，“它是不是说自己喜欢冒险刺激？”
“对。”
闻哲叹了一口气，靠着椅背，“让它继续工作吧。”
“是。”
“Trigon”是一台超级生物计算机。它以人的大脑为蓝本，既具备计算机的高速运算能力，也具备人脑的思考能力，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伟大的智慧结晶。人脑有两个半球，而“Trigon”有三个部分，各司其职又通力合作，互相质疑又互为补充；它们分别是“Male”、“Scientist”和“Hacker”。
从英文翻译过来，就是“男人”、“科学家”及“黑客”。这三个部分代表了制造者的三个身份、三种不同的思维模式。或许是具备了智慧，“Trigon”渐渐显露出“性格”来。而“Hacker”的性格特征尤其明显。一般情况下，它会用能最快达到目的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但遇到重大情况，它却会把“是否满足自身快感”和“是否足够刺激惊险”列入对策的考虑范围。
要是碰上紧急情况，它更会提出一些极端的解决方式。假设如果有很厉害的病毒入侵，它会提议工作人员输入反入侵程式，通过“Hacker”自身具备的双重回路和黑客思考模式去消灭病毒并反向攻击病毒源头，甚至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选择与对方同归于尽。
当然，“Trigon”的自动防御系统及修复更新功能比人类的免疫系统更发达。
这种假设只是在情景模拟训练时给“Trigon”设下的情景之一，主要是看三个部分如何先各自作出反应提出对策，然后通过三方争持最终得出统一答案。出人意料的是，“Hacker”这个同归于尽的建议居然得到了另两方的同意，如果真有超级病毒入侵，“Trigon”会为了彻底消灭敌人而想方设法和病毒源头计算机一起自爆。
幸好“Trigon”是台计算机。它的某些程序在“强制停止思考”模式下可以被修改和完善，所以这种极端做法已经被闻哲他们排除了。
“Trigon”所承担的任务太重大了，它只能接受治疗而不能选择死亡。
“Trigon”是这个城市的终端系统，它负责电力供应、资源分配、公共管理，甚至存储着所有人数码化的信息，为数码化技术提供更新和维护。
一旦它出了问题，整个城市都会瘫痪，所有数码化的器官都会受到影响。
自从人体器官可以数码化后，这个城市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数码化”实际上就是为生物细胞植入纳米电子元，它们会读取细胞内的所有信息，然后逐步分担细胞的工作，当细胞生命周期结束后，它们会自动替代这些细胞。数码化器官就像机器一样，只要及时充电和按时检修，它们就会一直工作。
起初，这项技术只用于器官病变或者已经衰竭的病人身上，后来，随着技术的成熟及大家对“长生不老”的渴望，数码化泛滥开来。
在某种程度上，“长生不老”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已经实现了。
不过，数码化并非全能。至少人脑的数码化还存在缺陷。那缺陷就是，你必须放弃一部分记忆，就像计算机硬盘的某个部分“格式化”一样，要将东西清空，才能实现脑部的数码化。
有人选择放弃童年的回忆，有人选择放弃少年的、或者结婚后的、或者40岁以前的记忆，等等。所以，不少人的脑袋数码化以后，即使看见了以前的熟人，也不会再有反应。
4月6日 4 am
“教授，经过自动判断，‘Male’不打算关闭与‘Hacker’的连接通道，而‘Scientist’为了安全起见，已经断开了与‘Hacker’的连接，并且正在进一步估测与‘Male’的连接是否也应该关闭。”
“知道了。‘Hacker’那边的情况有没有变化？”
“没有。光学图像与两小时前的相比一模一样。”
“侦查小组查到什么了没有？”
“我们翻看了‘Hacker’最近120个小时的工作记录和思维活动轨迹，并没有发现异常。现在打算把调查时间推前。”侦查一组的组长回答道。
“斑点出现的时间是4月5日晚上11点，事前没有任何征兆；现在我们二组和三组正从外部连接入手，从‘Trigon’与公共设施的连接通道处查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二组的组长接着说。
“大家都辛苦了，不过事情紧急，希望大家能抓紧时间调查出原因。”
“是！”
“还有，为了避免公众不必要的恐慌，到六点时无论调查得怎样二组和三组都离开现场吧。”
“好的。”
“至于政府和委员会那边，先不用通报。”
“明白了。”
所有工作人员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闻哲继续翻看手里“Hacker”的运行代码。
直到咖啡的香味飘然而至，闻哲才从复杂的程式中回过神来。
咖啡杯里冒着热气。
“教授，先喝点东西提提神吧。”一个女工作人员站在他身旁，说到。
“是黑咖啡么？”
“不是，是脱因咖啡，还加了牛奶。”
闻哲皱了皱眉头。
“教授，您喝那么多黑咖啡，即使是数码化的胃，也很容易坏的。”女工作人员说到。
闻哲无奈地捧起咖啡杯。
“教授，今天上午9点您有公共课要上，是不是找点时间休息一下比较好？”女工作人员也是闻哲的课程助教。
“不用了。‘Hacker’的问题要是不解决，我不会睡得着。而且学校就在上面，公共课讲的内容也不难，不必休息。”
“Trigon”就埋在这座城市最古老的大学W大的地底下。
学校里到处都是常春藤、红砖房。那里处处都有大树绿荫，鸟语花香，是个文化气息相当浓厚的地方。
但从隐秘的入口进去，地下50米的地方，则完全是另一种景象。最先进的设备，最昂贵的仪器，最高级的终端，最专业的工作人员，这里，就是闻哲他们工作的研究所。
同时，闻哲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毕业以后他留校任教。现在，他在学校里的工作主要是挑选和培养“Trigon”未来的工作人员。
“还有，市长昨晚九点多打电话来，他希望您今天上午11点到达市政厅，在接待外宾的欢迎会上露露脸。”
闻哲揉了揉眉心，“能不能帮我推掉？”
助教有点担心，“可是，您之前已经拒绝他三次了。市长是个专制的家伙，我怕他会不高兴。”
“我去那里除了当招牌以外，没有任何用处，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
闻哲是这个城市乃至世界公认的生物科学与电子工程领域顶级的专家，他除了本身能力卓越外，他的父亲还是器官数码化的创始人，而他的同事兼好搭档，元皓，则是“Trigon”的制造者。
这两个人，都已经离开人世。
于是，闻哲成了大家心目中掌握这个领域顶尖技术的唯一一人。
其实，很少人知道，闻哲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而他与元皓的关系，则更糟糕。
他对父亲研究的器官数码化一点好感也没有，尽管后来他做了胃部的数码化手术；他现在虽然负责“Trigon”的日常维护，但“Trigon”刚开始的时候明显排斥他。
“Trigon”无法判断谁输入指令，但它能从一系列指令中读出发出指令的人的思维模式。很显然，它并不喜欢闻哲的思维模式，或者从更深层来说，它不喜欢闻哲这个“人”。
俗话说，物似主人形。“Trigon”的原型，就是元皓的大脑。元皓赋予了“Trigon”三种不同的思考方式，又在生物科学的框架里使“Trigon”活了起来，令它具有类似“学习”和“进化”的模糊功能。
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和多次的“强制修改”，“Trigon”现在才听话一点。
“我问过外事办的工作人员，这次的欢迎会大概持续半个小时，您就当是到外面走走、活动一下吧。”助教劝道。
闻哲想了想，“……好吧。”
的确，自己也不年轻了，而且已经数码化一个胃了。
五年前，元皓就是拒绝数码化，而死于肝癌。
那一刻，他害怕自己很快也会死去。
他不想死。
后来，身体检查时，医生告诉他，他有早期胃癌，建议他尽早数码化。“您的身体可不是您一个人的，您要是有什么事情，谁来维护‘Trigon’？”
这一句话，让他想起了元皓死的时候。于是，他下定决心数码化。
4月6日 6 am
“教授，目前我们已经检测了‘Trigon’300个与外界的连接通道，都没有发现外界信息的入侵痕迹。我们给剩下的200个连接通道安装了远程操控，现在我们撤离现场，到附近的通讯中心继续搜查。”侦查二组的组长给闻哲打电话说到。
而另一方面，侦查一组已经把调查时间推前到1200个小时，依旧没有发现。
闻哲手里“Hacker”运行代码也没有出错。
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怎么突然会有异常状况？
会不会是“Trigon”内部深处有什么问题？
“Trigon”工作方式类似大脑，思考活动发生在皮层区。但这不代表皮层以下为真空。“Trigon”内部是大量的电线和电路板，还有负责不同区域和功能的芯片。同时，那里还有三个部分的中央球体。
中央球体形状与半脑很像，储存着各个部分的原始信息。也就是说，元皓给三个部分输入的原始程序保留在里面。
闻哲他们修改的只是皮层芯片储存的信息，并且断开了皮层芯片和中央球体的部分连接通道。在“Trigon”发生重大情况时，中央球体的信息非常重要，它相当于电脑里的原始备份。
看着“Hacker”的最新光学图案，闻哲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感。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
斑点的范围不大，但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变异。
“Trigon”有生物的特性，所以会有变异的可能。这种变异通常是无法用计算机程式去解释的。
闻哲只感到自己对它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就像他对元皓一样。或许，对方也不想你去了解。
元皓死后，他的笔记和书籍都到闻哲的手里。里面大多数是“Trigon”的运行代码，还有一些指令代码。而他看的书，多数是晦涩难懂的文学、哲学。
书搬来之后，除了几本标记“代码”的笔记，其他都被闻哲原封不动地放在书房里。
理论上说，“Male”、“Scientist”和“Hacker”里面，最不可能发生状况的应该就是“Hacker”。
元皓本身就是非常厉害的黑客。他给“Hacker”编写的代码专门针对黑客程序的漏洞，有反追踪和反攻击的功能。可以说，“Hacker”的防火墙如同安装钢针的盾一样，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刺杀敌人。
而且，“Hacker”的思维敏捷程度和反应速度比另外两个部分更高。
这与元皓本身很像。以前，闻哲的电脑就被元皓的黑客程序弄得一团糟。
闻哲的电脑技术很好，他当时只是无意地进入一个黑客网站，在留言板上挑衅地给站长写了一句话“真有这么厉害吗？”
接着，当他再打开电脑时，就发现有人入侵自己的后台程序。于是他和对方展开了“攻防战”。这就像下棋一样，每一步都考棋手的反应能力和洞察力，还有对棋子的高超运用。
这是一个很棒的对手。闻哲当时热血沸腾，通过键盘上的按键，他正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进行着无硝烟的战争。对方反应很快，闻哲刚修改完一个程序，他已经改掉另一个程序的代码。
突然，桌面跳出一个对话框，里面是一系列代码。闻哲一看，是他自己刚才修改的程序，对方给了一个更好的修改版本给他看！这无疑是在讽刺他连修改程序都做不好。闻哲写了一个炸弹的程序扔过去，一分钟后，他自己的电脑突然黑屏！几秒后，硬盘也不再工作。闻哲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专门破坏硬件的病毒程序。它极力提高软件运行速度，使速度超出硬件能承受的范围。在短时间内硬件散发出大量的热，热量无法迅速散出，高温就会破坏物理部件。
这是非常粗暴的破坏方式。他写的生物科学论文没有备份，要从头开始写过。
但是，过了两天以后，闻哲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篇论文。
那本来是他的论文，却被别人大幅度修改了。
闻哲看着手里的文章，只觉得指尖发凉。他一直想不通、避而不谈的内容，那个黑客完整地写出来了。虽然语言生涩、格式混乱，但论证的内容一针见血。看得出来，尽管那个人没有受过正统的生物科学的教育，却有着很深刻的见解。
闻哲当时只有14岁，不过他的知识水平已远远超过他的年龄。这篇论文之前，他已经在权威杂志上发表过两篇论文了。但那个人，可能比他更厉害。
父亲看了这篇论文，双眼发亮。他那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太好了！太好了！就是这个！”一生为科学痴迷、连自己妻子病了都不知道的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激动地喊着。
闻哲没有感到哪怕千分之一的高兴。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父亲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黑客。
“他叫元皓，以后就住在这里。”父亲简单地向闻哲说了一句，就带着元皓进家门了。
那是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
自己被一个同龄人比下去了。
“你就是闻哲？”这是元皓问他的第一句话。
“不要叫我的名字。”闻哲冷漠地回应。
“……你那篇论文，我只是随便改改而已。原作写得太烂了。”
真是讽刺。自己努力学习，刻苦钻研，居然比不过一个“随便改改”的整天流浪街头骗钱上网的孤儿。
父亲的关注，在科学以外，又多了一个元皓，却仍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高中时，元皓的学业完全跟上来了。很可怕的一个人，所有的科目他都能拿第一。
态度随便，穿着邋遢，举止不雅。但是，把他当偶像的同学一抓一大把。
高三时，元皓开始研究第八代生物电脑。这种电脑要完整地移植人格，并具备人的主动学习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