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凉糕甚是好看,但是柳亦想已经热的没有半点胃口,凉糕拿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捻起来,不一会儿凉糕就成了一团糊涂,手指头也脏的一塌糊涂。
桂月掏出湿帕擦拭着柳亦想的手指,每一根指头都温柔小心的从指腹擦到指尖,就像擦拭心爱之物一般带着怜爱的神色。
原本还有些萎靡不振的柳亦想看着桂月低垂的眼睫,深邃平静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自己的手指,猛的一下耳根就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干净了干净了。”
柳亦想有些羞恼的想抽回手指,不过桂月没有松手,反而将柳亦想的手指头含进了嘴里。
这下子柳亦想是彻底的红了脸颊,愣了半天没有动弹,只是出神的看着桂月微垂的眼睫和俊挺的鼻梁。指尖传来湿滑柔软的感觉让他更是觉得脸上热气蒸腾,心口都跟揣了只顽皮的兔儿一般狂跳不已。
桂月眯着双眼,享受似的舔舐着柳亦想的指尖,温软的舌头绕着圆润的指尖引发了柳亦想阵阵的战栗,过了好一会儿,桂月才掀起眼睑,慢慢悠悠的松开了唇瓣。
“现在才干净了。”
无视柳亦想绯红的脸颊,桂月展唇一笑,上挑的眼尾都染上了淡淡的魅惑。
桂月的双眼刺透了柳亦想的那点想入非非的小心思,让他恼羞成怒的一把拽回自己的手。
“你……去准备准备,我们出门。”
柳亦想扭过头站起身就朝内室走去,故意将脚步踏得大而响亮,以隐藏他那点被窥破心思之后的羞涩。
看着屏风后面正在独自换衣裳的柳亦想,桂月轻轻一笑,知道自家主子现在正羞愤难当,也很识趣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门扉阖上的声音将柳亦想的思绪拉了回来,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谨慎的绕过屏风看了一眼,确定桂月已经离开之后,柳亦想从贴身的小袋子里掏出一颗小如米粒的药丸放进了嘴里,快速的咽下,满意的笑了。
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微笑的同时,头顶上的一块瓦片也正好阖上,完好地仿佛从来没有被人掀起过一般。
蜀中风情与岭南大不相同,山地居多,白日闷热夜晚寒凉,让柳亦想这个常住岭南的人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蒸笼的感觉了。
不过也正是由于蜀中山多,许多奇珍野味都较岭南来的更为丰富,想来这里的美酒也别具一格,所以即使再不习惯这边的气候柳亦想也觉得颇有一番奇妙滋味。
更何况……
抬首看了看正稳稳的驾着马缓行的桂月,柳亦想甜甜的笑了笑,更加如软骨头一般往桂月怀里靠。
“桂月啊,我们晚上不住客栈住野外如何?”
说是询问,柳亦想的突发奇想其实也就意味着他的决定。
夹道两旁树荫密布,虽然天色还不算晚,但是也已经有点阴暗了下来,再加上蜀中毒物最多,居于郊外实在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可是对于自家主子的胆大妄为早已习惯的桂月没有反驳。
侧耳倾听了一下,密林深处有隐约的水声传来,有水源就好办了。
“主子,前面树林众多,恐怕要下马走路了。”
看到柳亦想点头,桂月先一步下马,依旧伸出手来准备接住柳亦想。
这一回柳亦想没有作怪,而是老老实实的顺着马背溜了下来,被桂月接住之后慢慢的下地站着,骑了太久的马腰和腿都有些发木,一时没站稳,踩到凹凸不平处就扭了一下脚。
“哎呀!”
听到柳亦想的惊呼,桂月赶忙蹲下身察看他的伤处,只见刚才扭到的地方微微有些红肿。
“主子,趴上来。”
桂月半蹲在柳亦想身前,弯下腰摆好姿势,让柳亦想顺利的爬了上去。
卧在桂月厚实的背脊上,透过衣衫感觉到他暖暖的体温,让柳亦想心里都乐开了花儿。
狡黠灵动的双眼转了个圈儿,故作疼痛的朝桂月的耳根靠了过去。
“桂月,我的脚好痛,会不会断了啊?”
“主子请放心,不会断的。”
耳边传来暧昧的呼气声没有影响桂月分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潇洒姿态,连脚步都没有凌乱一下。
眼见装可怜无果,柳亦想不甘的瞥了下桂月俊挺的侧脸。
“桂月,转过脸来。”
命令的口气带着淡淡不悦,他就不信桂月真的对他无动于衷。
依言转过头来的桂月突然感觉到下颚被柳亦想轻轻的咬了一下,有些错愕的失了笑容,随即又笑了起来,转回头去继续走着。
柳亦想怒火中烧,但是又不禁埋怨自己身高不够,原本的目标是桂月的唇,谁知道居然失了准头,太丢人了。
走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水声愈发的清晰起来,桂月的脚步也加快了,绕过一丛矮林,眼前豁然开朗。
月神初升,淡淡的光华印在粼粼的湖面上,此时鸟兽都已歇息,万籁俱静,只能听见彼此砰然的心跳声,安逸的感觉让柳亦想趴在桂月的背上都快睡着了。
感觉到背上的柳亦想已经昏昏欲睡,桂月寻了处平整点的地方铺上一件外衫,让柳亦想躺了上去,失了温暖的柳亦想又迷迷糊糊的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有些不满的嘟了下嘴。
“桂月,冷。”
看着柳亦想跟一只畏寒的小动物一般蜷缩起身体,桂月的唇边噙上了一抹暖暖的笑意,他很喜欢自家主子这种时候露出的小孩子一般的个性,没有平日里奸猾狡诈的商人嘴脸,只剩下一个少年该有的娇憨可爱。
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裹住柳亦想瘦小的身体,看着柳亦想得到温暖之后又慢慢睡去的模样才放心去寻找些枯柴点火。
虽然此时不是猛兽作祟的时节,但是也不得不防着一些毒蛇昆虫,在柳亦想周围撒上一些驱逐毒物的药粉,桂月帮柳亦想掖了掖衣角,才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半晌之后,捧着一捆枯枝走回原地的桂月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好笑的轻摇了下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拾起柳亦想掉在原地的衣裳放在鼻端闻了闻,有些无奈的喃喃自语: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柴火看来是用不上了呢。”
说罢,原地已经没了桂月的身影,只余下依旧波澜不惊的湖水泛着点点诡异的波光。
柳亦想在一阵颠簸中惊醒过来,一夜未食的肚腹此刻被压得隐隐作痛,头朝下被倒挂着的脑袋沉重的让他有作呕的欲望。
看来这次出门他没有看日子,选了个出门不宜的时候,这才出门第二天,他就已经遇到第二次绑票了。虽然第一次是他策划的想和桂月来点患难见真情,可是对天发誓这一次他就毫不知情了。
伸出无力的手拍了拍那个扛着他的人的后背,感觉对方没有搭理他,柳亦想又使劲的捏了下那人的腰肢,却捏疼了手。
既然他已经提醒了别人也不领情,那么柳亦想也不客气了,哗啦一声就吐了出来。
“呕——”
没有进食的肚子只吐得出一些胆汁,但是腥臭的味道让柳亦想更加恶心的吐个不停。
那个扛着他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毫不怜惜的就将柳亦想从背上摔了下来,让柳亦想本来只是扭了一下的脚是彻底的报废了。
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按着已经吐不出东西来的肚子,看着凌乱肮脏的衣裳,柳亦想第一次产生一种自己在自讨苦吃的感觉,有桂月温柔体贴的伺候他不要,非要跑到这么个穷山恶水来找罪受。
强忍着难受不断干呕着,柳亦想觉得眼前都冒出了无数的星星,晃的他眼花缭乱的。
站在柳亦想面前昂藏的男人冰冷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环臂等他坐在地上挣扎,就仿佛看着一只蝼蚁正在苟延残喘。
揉了揉已经吐得空荡荡的肚腹,脚上的扭伤早就痛的麻木了,柳亦想反而缓过气来看向那个趁他睡着就将他掠来的男人,跟男人寒如冰锐如剑的眼神相遇,没有闪躲,反而是淡淡的笑了笑。
男人仿佛如遭雷击的僵硬了身体,不敢置信的大踏步走到柳亦想身边,想也没想就捧起他还沾着异物的脸,深深的看进他的眼底深处,不一会儿才默默的松开手,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开,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被关门声振的有些耳鸣,柳亦想晃了晃头,才止住眼前不断涌出来的金星。
被折腾了一整天,先是被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们弄的差点成烤猪,好不容易想休息会儿又被掳来关的密闭透风,这可比以往任何一次旅行都要来得精彩刺激啊。
拖着已经麻木的右脚爬上一张板凳,柳亦想迫不及待的就将桌子上的那壶茶水喝的涓滴不剩,现在已经不是讲究品味的时候了,能解渴就行。
正当柳亦想喝完了茶想再挣扎爬到不远处的那张大床上小睡的时候,刚才怒气冲冲出门的男人又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将一套干净的衣裳扔在了桌子上。
“换了。”
男人的声音果然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还是他们家桂月的嗓音听着舒服啊,唉。
柳亦想叹了口气,再一次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慢吞吞的拿过衣服,见男人没有丝毫离开的念头,柳亦想也厚着脸皮慢慢解开被他弄的一塌糊涂的衣服。
才脱光了上衣,就看到男人激动的冲过来一把就揪住他的衣服大力的扯了下来。
“喂,你要干嘛?要施暴也不是现在吧?我还是个伤患啊!”
匆忙扯回衣服,无奈男人的力气着实不小,抢都抢不回来,柳亦想只好可怜巴巴的松开手,拽过一截衣袖抹抹眼角的泪花。
“拜托你,温柔点啊,人家还是雏儿。”
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男人很爽快的将他放开来。
看着柳亦想抽抽嗒嗒的模样,男人微蹙起眉头,开口说道:
“收起眼泪,跟个女人似的,没出息。”
柳亦想没理会,反而抽泣的更大声了。
男人耐着性子听他哭,过了一会儿却问道: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月’的人?”
柳亦想还是拿衣袖遮着脸哀哀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摇了摇头。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放我回去吧,呜呜呜……”
男人看着柳亦想哭的这副模样,适才的一点耐性都消失殆尽了,再次满脸不郁的夺门而出。
等到男人走远了一点,刚才还哭的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委屈可怜的柳亦想放下衣袖,皙白的脸颊上一滴眼泪也没有,连眼眶都不曾湿了半点,红润的唇儿反而弯起一抹算计的笑容。
“看来这个男人脾气不大好啊,难怪会没人要了。”
沉默的坐在自己房间里静静自斟自饮的男人回想着刚才在柳亦想身上看到的那个字,不论是字形还是笔锋色泽都和‘那个人’身上的一个模样,而且连浅笑时闪动着的眼眸都是那么相似。刚才远看时总觉得那个少年的五官说不出的熟悉,所以他才会一时冲动就将个陌生人绑了来,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会与‘他’有些联系,谁知这个少年却是个软弱胆小的家伙。
印象中‘他’从来不哭,即使是受伤最重的时候也从未掉泪,坚韧挺拔的似不堪折辱的青松,他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总是不断的在眼前闪过,每一幕相依相伴的岁月就像是刻在了心里,每每想起就让他的心止不住的抽痛。
曾几何时‘他’的温柔已经让他习惯到不可自拔而不自知,等到他想明白想挽回的时候却再也抓不到那道身影,无数的后悔伴着他渡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总是想着他沉睡前最后说的那句话:
“要是我们不曾相逢多好,要是我们从此陌路多好。”
与君今已陌路,撕心裂肺不过如此。
忽闻外面滴滴答答下起了雨,渐渐的雨势加大,就一杯酒的功夫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压抑过后就是最深的决堤。
男人的双眼黯淡了下来,猛的昂头灌下一杯酒,刚准备再倒一杯酒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礼貌的问候声。
“请问公子,可曾见到我家主人了?”
陌生的声音让男人警觉的拔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的就朝门刺了过去,剑气过处斑驳满地,大门瞬间被劈成了两半,男人也从房中掠了出来。
虽说他薄有酒劲,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再加上他受尽了严苛的训练,经过风雨,不可能连个陌生人站在门口都没有发现,只能说明来者的武功可能已经高的连他都有所不及了。
夺剑而出却刺了个空,男人暗自心惊,锐利的鹰目往院中一看,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来人打着伞缓缓朝他走来,姿态悠闲,气度优雅,氤氲的雨雾中看不真切来者何人。
等到来人停在男人面前,谦谦有礼的鞠躬行礼,再次询问道:
“敢问公子,可曾见到我家主人?”
男人嗖的一声挥剑刺向来人,来人不怒反笑,飘逸的身形闪过泛着寒光的剑,衣角未湿分毫。
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男人停下攻击,收回手里的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含笑而立等待他回答的白衣男子,半晌之后才说道:
“后院左转最后一间房。”
撑着伞的桂月有礼的朝男人点了点头。
“感谢公子如实相告,不叨扰您休息了,夜安。”
第五章
桂月收了伞,闲适的穿过笔直的长廊来到后院,站定在最后一间房面前,轻轻的推开了门。
烛光印得整间房昏黄迷蒙,而他遍寻不到的主子正安安稳稳的端坐在床上,双手还中规中矩的摆放在膝盖上,头上不知道去哪里弄了块头巾盖着脸,正襟危坐的等待着桂月靠近。
桂月凑近了些,笔直的站在柳亦想面前,没有说话。
等了半天也没见桂月掀起头巾,柳亦想低眸瞄了瞄,正好看到桂月雪白的鞋尖。
“主子,您不闷吗?”
看着蒙在柳亦想头上那块显然比较厚重的桌布一角,桂月有点无奈,不知道他这个古怪主子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听到桂月这么问,柳亦想真是觉得自己蠢的一塌糊涂,不过也确实是他太傻了点,掀了这张所谓的盖头又如何?他和桂月之间依旧是原样。
柳亦想的叹息声传到桂月耳朵里,桂月有些错愕的微张了下嘴,又笑了起来。
缓缓的揭开柳亦想头上的一角桌布,看着自己家主子那张含着淡淡愁绪的脸庞慢慢染上一点惊喜和羞涩,桂月的笑意愈加深刻起来。
“主子是想嫁人了吗?那么迫不及待。”
被桂月调侃的柳亦想没有羞恼,只是愣愣的看着桂月噙着一抹微笑的脸和他手里握着的那块他痴傻的扯破下来当头巾的桌布,半晌之后眼里的暖意和红润才压制下来,平静的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马上就到子时了。”
沉吟了一会儿,柳亦想古灵精怪的双眼咕噜噜的转了个圈儿,嘴边的笑容也透着几分奸猾,伸出手来看向桂月,等到桂月将他抱起来时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桂月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喃喃低语:
“……下雨天真是麻烦啊。”
窝在桂月怀里的柳亦想恶意的笑着,全然不顾桂月蹙起的眉头,朗声大笑。
飞柳山庄的总管桂月,处事泰然自若游刃有馀,性格稳重待人亲切和蔼,外表俊逸优雅知识渊博,几乎没有弱点,如果硬要说一个桂月厌恶的事情,那么就是,他不喜欢水。
每夜子时他都会去陪着‘他’,从入夜到天明,伴着他一起等待黎明,这是以前‘他’渴望而他却没能陪‘他’完成的心愿。
踏进最底层的密室,眼睛已经习惯黑暗的男人并没有任何的不适,行动如常的走到暗门之前按下机括,但是才开门他就隐隐觉察到了异样。
“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