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希整了整衣服，往辅导室的所在走去。
东中是著名的升学名校，课业压力极大，因此校内特设辅导部门，让学生有一个倾诉的管道及提供各类型的心理咨询。
辅导室位于图书馆旁边的单层独栋建筑，这建筑物几乎全由玻璃打造，采天然光，加上四周种满了绿竹，风一吹，竹影在玻璃上摇曳，光是这付景象就有镇静的疗效。
辅导室的职员有三个，都是神职人员。
默希轻轻推开门，里头正在进行文书处理的人警觉的抬起头。
辅导处是全校最安静、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这个部门工作的那三个人全是吸血族，也是光族领袖的保镖。
“他一个人？”默希悄声问。
那人点点头，指了指最里面的房间。
默希做了个OK的手势，在半敞开的门外敲了敲，听到对方叫他才推门进去。
那天在体育馆和默希对话的男子坐在宽大的旋转椅上，见到访客是默希后，亲切的招呼他坐在自己对面。
“衣莱，”默希不安的挪了挪身子。除了有长老们参与的会议，私地下他们都直呼首领的名字，这是衣莱要求的。“我没有打扰你吧？”
微微一笑，衣莱拿起手边的电话吩咐，“我和默希有事要商量，暂时不要放别人进来。”
外头的工作人员端了两杯冒着玫瑰香气的热茶放在桌上，恭敬的对衣莱行了个礼，再带上门离开。
有些笨拙的扯下头上的假发，雪一般的长发流泻下来，白发红颜，对比强烈。衣莱的样貌和默希这等美男子相较只算普通，但他天生一股灵气，却是常人难及。
“这假发戴得我难过死了……”衣莱吁出一口气。他的声音温和动听，连叹息都如天籁。
默希搓了搓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你有问题想问我，是吗？”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衣莱依旧一派怡然淡定。
暗夜记事 23 （第二部）
默希在脑海里组织着问句，几经思考，最后豁出去的直接切入正题。
“叶天曾经向我透露过，关于‘回光球’的事，是光族的其中一员告诉他的。”默希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人。
衣莱对他的视线不闪也不避，直认不讳：“是我说的。”
‘天底下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呢？尤其是在床上，要套话就更简单了。’
叶天的话仿佛又再耳边响起，默希听到衣莱亲口承认，却更加难以置信。
“‘回光球’为本族圣物，相关资料一概禁止向外人披露，我很清楚这是触犯了戒律。”衣莱幽幽的道。
你不但犯规，还害惨了小翔！默希忿忿的想。
像是能够知悉默希的想法，衣莱坐直了身子，诚恳的认错：
“对于这件事为你和叶翔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
“衣莱，为什么？”默希不肯让他道歉了事。“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我像是怎么样的人？”衣莱反问。
默希一时语塞。可能他们都太习惯把期望强加在别人身上，而忘了每个人其实都是有自由意志的个体。
“默希，你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吗？”
明白衣莱指的是他在成为吸血族前所犯下的血案，默希挑起一边眉毛。
“我坐了八年的牢，每一天都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
“你的结论是？”
“我不晓得什么叫做后悔。”
“那你比我幸运多了。”衣莱笑了。“自从认识叶天后，我每一天都在后悔中渡过。”
噬心的悔恨像毒药一般啃蚀着他的心，青丝一夜成白发。
“为了讨他欢心，我做尽了所有不堪的事；我表面上装得不在乎，但是叶天晓得，只要他一个软语要求，再龌龊的勾当我都愿意干。他踩着尸体往上爬，而我就是他的帮凶。”
衣莱的眼神越过了坐在面前的默希，进入了回忆的隧道。
“是你！”默希失声道。他读过暗族的历史，在叶天之前的暗族领袖神秘消失，想来便是衣莱有份参与的杰作。
“没错，是我。”衣莱露出一个比哭还凄苦的笑容。“那个人一直在提防叶天，不过他没想到真正下杀手的人会是我。”
“我不信叶天会真心爱一个人。”默希睁大眼睛。
“他并不爱我。”衣莱收回了悠远的目光，垂下头并拢自己修长的手指。“叶天成为暗族领袖后，行为越来越难以控制，我们争执的次数增加，最后他要我选：他或是光族。”
“你做了正确的选择。”默希点头。
“叶天无法忍受我忤逆他的意思，我们的关系也从此决裂。”
“衣莱，叶天让小翔吞下‘回光球’……”默希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说了：“会不会是因为要卸下你肩头的担子？”
他本来还以为叶天纯粹是要满足野心吞并光族。如今想想，一旦衣莱卸任，叶天和衣莱便可以光明正大复合。也许这才是叶天的本意。
“起初我也怀着这样的推测……”衣莱苦笑。“不过那是在我知道他对叶翔做了什么之前。”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疑问盘踞在默希心里有一阵子了。
衣莱伸手在桌面的密码屏幕按下几个数字，办公桌的一格抽屉缓缓开启，他从里头拿出一个光碟片。
“我们分开后，他从来就不会放过打击我的机会。”衣莱把光碟交给默希。“这个……我想交给你，看你是要销毁还是……”
默希气白了脸，不用看他也已经大致猜到光碟的内容。
“叶天这个变态！”默希咬牙切齿的说。
“他不是变态。”衣莱柔声说。“他是个狂妄得想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人。”
所有人对叶天而言都只是颗棋子，包括他在内。
默希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顿了顿，又倒回衣莱面前。
“不管小翔会不会接掌光族，我对他的心意永远不变。我也不搞什么地下情，我要堂堂正正的和他在一起。”默希一反平日的嬉笑模样，严肃的神情更显气慨。
衣莱了然一笑，没有说话。
“我和小翔不会重蹈你的叶天的覆辙，绝对不会！”
加重了语气的补充，重申的不单是他的决心，也是誓言。
世上千千万万人仰赖着他们所建立的信仰，然而他的信仰，既不是至高的神，也不是坠天的魔，而是叶翔。
暗夜记事 24 （第二部）
午夜十二点过后，一辆跑车滑进了码头。
已经换过便服的叶翔沉静的阅读着手提电脑里的资料，同时用谷歌搜索附近街道的地形。
“首领，我……”想要和叶翔说话又怕打扰到他，路卡不知不觉把声音压低。
“嗯？”叶翔应了他一声，双眼却没有离开电脑银幕，淡蓝色的光照在他无懈可击的脸上，冷冽的神色变得更阴寒。
“我明天可以不用去学校了吗？”路卡低声要求道。暗族上下的人都对叶翔又敬又畏，一半是由于他的行事作风，一半是由于他的严肃阴冷，只有一天到晚跟在身边的路卡对他那张扑克脸免疫。
“为什么不去？”叶翔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完成任务了，再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师上课的内容你都懂了？”叶翔阖上手提电脑。
路卡犹豫了，课堂上他多半在做白日梦，并没有专心听讲。
“不是很懂。”最后还是老实招认，他不习惯对叶翔撒谎。
“难道你不想了解你不懂的东西吗？”叶翔问。
“我只想帮你。首领，你那么忙……”
“要是你什么都不懂，要怎么帮我？”叶翔转过头来，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批判意味，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路卡瞬间涨红了脸，一时间喏喏的说不出话来。打架闹事他在行，但是要管理一个庞大的组织如暗族，不是光靠拳头就能成事的。路卡虽然所受的教育不高，但他悟性好反应快，立即便明白了叶翔的意思。
“可是要跟一群小朋友一起上课，很丢脸……”路卡咕哝。
“没有什么好丢脸的，努力的话，就可以跳级。”叶翔说。
路卡双眼一亮，他挨近叶翔，大大的眼睛眨巴着：“首领！我会努力的！”
点点头，叶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也许是移情作用，也许是因为对艾力斯的思念，而且有心栽培，他待路卡可谓十分温和。
“首领，这个学期我要是考了第一名，有没有奖励？”
见路卡像个孩子似的讨赏，叶翔不禁笑了。这家伙还敢嫌弃其他同学是小朋友，自己不也是小孩一个吗？
“没有奖励你就不念了？你读书应该是为了自己。”
着迷的看着叶翔难得不怀恶意的笑脸，路卡强忍着凑前亲吻他的冲动。他念书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叶翔。
“不管怎么样，我会加油的，当然有奖励就更好了。”全暗族也就只有路卡敢这样和叶翔说话。
“等你拿了第一名再说。”叶翔把他当成猫咪般揉了揉那卷曲褐发。
叶翔不是个热情的人，所以他偶尔流露出来的亲昵小动作便越发撩人，路卡心花怒放的简直要喵起来。
这时黑暗的海面闪现出几道强烈的灯光，一艘游艇缓缓驶进码头，船上的灯光明灭了几下，打着某种密码，叶翔熄了车灯下车。
路卡跟在他身边，警戒网全开。
“首领，要去哪儿？”
“那人在一号仓库等我们。”
一号仓库在码头的尾端，仓库的门没有上锁，叶翔一推就开了。
他向路卡做了个手势，路卡会意，一跃上了屋顶。
空间算是宽敞的仓库里头没有摆放任何货物，明亮的灯光照得人刺眼，在正中央的位置，坐着一个红发的男人。
“听人杰说，你有生意要和我谈？”男人的嗓音低沉，五官深刻，那头及肩红发，散发着火焰般的热力，非常引人注目。
叶翔在男子前面摆放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老实不客气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即使是坐着，也可看出这个男人十分高大。身着无袖的皮制上衣，裸露出来的结实臂膀上全是斑斓的刺青，同样是皮革的紧身长裤将他优美的腿型表露无遗，配上长靴，这人的装扮加上电吉他就活脱脱是个摇滚乐手。
男子也在仔细端详着叶翔，显然被他所见到的美色所慑住了。
不敢相信！两人心中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男子想的是：乖乖不得了，这个天仙一样的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暗族首领！
叶翔想的是：什么跟什么啊，赏金猎人集团的老大怎么会是个痞子人类！
“你就是叶翔？”男人一点也不打算掩饰他的惊讶。念到叶翔的名字时，中文发音竟十分准确。
“林克斯彼德逊？”叶翔回敬。
“正是在下。”男子豪爽的笑了，对叶翔伸出手：“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暗夜记事 25 （第二部）
叶翔瞪着男子的手，本能的不欲理会，但念头一转，恶质的想法让他破天荒的决定跟人握手。
当然，叶翔不会是为了表达善意或礼貌。
戴着黑色的手套，叶翔的手一触到对方便立即施力，以吸血族的力气，要将那人的手骨弄碎也不是问题。
不过林克斯可不是省油的灯。
隔着皮质手套，叶翔突然感觉一阵刺痛，饶是他反应奇快马上一拳击出，手心已经被林克斯戒指上弹出的细针扎了一下。
更令叶翔惊奇的是，他们距离不远，他出手又快，林克斯竟然能以超凡的速度翻身避开，并且还来得及作出反击，拿起刚刚坐着的椅子丢向他。
叶翔举手一格，椅子被他击得粉碎。
“很特别的见面礼，你是来打架还是谈生意？” 林克斯戏谑的说。
叶翔开始重新估量眼前的男人。他没想人类中也有这样的人物。
“你收到我送你的瓶子了吧？有什么意见？” 叶翔毫无歉意的继续坐在仅剩的一张椅子上。
林克斯靠着仓库的柱子，有趣的看着叶翔：“你把我手下的血送给我，是希望我怎么想？”
“你应该不会不懂吧？”叶翔眯了眯眼，他还以为这个男人很聪明。“只做人类的生意，这格局不是太小了吗？你要晓得，吸血族才是操纵经济大权的幕后黑手。”
林克斯一愣。靠，原来如此。
“很有见地的构思。” 林克斯赞道。“你是要两边通杀？”
“我不反对你‘合法’的取得吸血族的血液，前提是供给者必须是自愿的；还有……不许接待不属于光暗两族的吸血族，如果有独立人士找上你，请你把那些家伙转交给我们。”
林克斯掏出一包烟，叶翔摇头表示不要后，他自顾自的点燃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吸血族的血有成瘾性，既在黑市流传开来，要禁止已是不可能的事。对付不能制止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控制它，并反客为主的将情势转成对己方有利的方向。
乍见叶翔的时侯他还质疑过对方的能力，现在他认为根本不用怀疑，一个不小心，他会被叶翔吞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分配？” 林克斯问出关键所在。
“我们六，你们四。”叶翔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
“哦，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把大饼的一部分分给你，而且还是比例较大的那一块？” 林克斯兴味怏然的吐着烟。
“因为要是我全力杜绝吸血族的血进入黑市的话，你将连那一小块都没有。况且……人类鲜血银行这个概念能够保障许多无辜人类的生命，不是吗？市场大利润高，你们的所得绝对不会太难看。”叶翔不急不徐的说。
林克斯沉吟半晌，知道叶翔所言不假。若是硬碰硬，他未必讨得了好。
“好吧，成交！就当交你这个朋友。”
叶翔站起身，冷冷的避开林克斯要拍他肩膀的手。
“我只是和你做生意，不是做朋友。”
咧了咧嘴，林克斯笑道：“你果然和传言的一样难伺候。”
“明天你到我办公的地方，我会召开会议，详细讨论细节。”叶翔丢下一张名片。“还有，以后负责和你接头的人叫路卡，有事你找他就好。”
叶翔挥了挥手，路卡从仓库上方的窗子一跃而下，很拽了瞅了林克斯一眼，快步站到叶翔身边。
“咦？你是……”林克斯话没说完，路卡便挡在他和叶翔之间。
“嗨。”路卡不情愿的打了声招呼。这林克斯看叶翔的眼神让路卡超级不爽，幸好叶翔把工作指派给他不和这人经常见面，不然又要多应付一只苍蝇了。路卡不晓得的是，林克斯那古怪的视线是冲着他来的。
“嗯，咳……”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干咳两声，林克斯说：“听说吸血族对药物的免疫力极好，看来是真的。”
叶翔表面上不动声色，“当然是真的。”
林克斯戒指上的尖刺有毒，他在被扎到时就知道了。对于其他吸血族也许没关系，但是对他可未必。
麻痹的感觉如蔓藤般逐渐爬上他的四肢，总算叶翔意志力过人，没有当场露陷。
深吸一口气，叶翔往门口走去。
“叶翔，刚才很对不起，基本上我不会对没有恶意的人下手。”林克斯转动着手里的戒指。
冷哼一声，叶翔回头问他：“目前黑市上谁的血价位最高？”
林克斯笑道：“仇家最多的那一位。”
不只这样，付出天价要求一亲芳泽的也不少。不过这个他可不敢在叶翔面前提。林克斯本来十分不解，一个人怎么可能得罪那么多人的同时，也有那么多人不择手段也要冒死求欢，见到叶翔后他终于明白了。
不单如此，他今天还有另外一个收获。事隔多年，居然又让他见到了故人。
“以后会非常有趣呐。”笑着目送叶翔他们离开，林克斯自言自语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