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想你能做到,但是儿大不由娘了,你想干什么,我也管不了了,但是如果要我这样眼睁睁看着你的事不管我做不到!如果你再要死来逼我,我宁愿你先杀了我,你明白吗!你要我当白养你这么多年,我做不到,我要是在你身边却放任你,以后我拿什么去见你许家的祖宗!我不知道除了去养老院,我还能怎么样!”许妈妈沉痛地要回房。
“妈!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跟阿顾分手了啊!我们就象以前一样不行吗!”
“如果真的可以,你们就该一直瞒着我,到我死了就好了,现在这样还能假装成以前那样吗!小文,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保留那些信,十多年了,我假装没有这样的事十多年,只怪我那天太冲动!我没办法再假装下去,我愧对许家的祖先!或者你们之间是真有感情,但是我不懂那么离经叛道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妈!你这是逼我!”许熙文哀嚎出来!
“小文,我没逼你,我装了那么久,累了,不想再装了,你让我省点心吧!”
许熙文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屋里,孓然一身的感觉重重地压在身上。原来到最后就是一无所有!顾虑良多之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仅此而已。
许熙文把士多店关了。背上吉它去找文信。跟顾应鸣在一起太难得,他把在酒吧的兼职辞掉了,现在凭空多出太多空闲,不能独自度过的人,只能想办法消磨。
“许熙文,你把我这当成自由市场,想来就来,不买就走啊!”文信高傲阴冷地笑着。
许熙文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文信只不过想自己低头认错,做回原来在他身边温驯的许熙文罢了。可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失落,许熙文反而觉得应该面对自己的真心,即便再怎么糟蹋自己,也于事无补。他无表情地站起来,平平地说:“文老板,我只是想来找个兼职,没有就算了,我不打扰了。”
文信没有意料许熙文突然来访。三个月前还请都不来的人,现在突然出现!本来视这个人为心腹,可是他跟那个音乐家混在一起后,居然把自己抛诸脑后,害自己好没面子,既然他自己回来了,就想挤兑挤兑他罢了,并不是想放任对方离去。于是架子也不端了,连忙叫:“喂!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啊,就是想问你还要不要请个弹吉它的。”
“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了,怎么又回来?”
许熙文张大双眼,作了一个惊呆的表情,然后就笑了:“Vincent!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划什么界限啊!”
“……跟以前一样吗?”文信狡黠地盯着对方。
“只弹吉它!”许熙文也盯着文信的眼睛,他确信文信想要的并不是个琴师,但是他却只想做个琴师。如果不把那些伤害自己的过往抛掉,如今孤单的自己只会越来越堕落罢了!
文信重新坐下来,翘了二郎腿,由下而上地打量许熙文,果然他是有点不同了。莫非竟过了他老妈那关?不象啊!然后落在他左腕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上,颜色浅浅粉红,绝不超过一个月的伤痕。“你手什么时候受的伤啊?”
许熙文沉默了一阵,坐下,顺手摸过桌上的烟,点起来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缓缓说:“自杀未遂。”
文信嗤笑出声:“不是吧,许熙文!你是来逗我笑的啊!……看在你的诚意份上,好吧,待遇跟以前一样可以吧。”
“放心,这次我会勤加练习。”
“哼!象你这么一个九流吉它手,一抓一大把啦,你可是欠着我的!”
“你可以扣我工钱,但是我绝不会再去文锦园。”许熙文头也不抬地说。这次是直白的拒绝对方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文信气噎了一下,不过一想来日方长,反正等下要人去查一查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了,“那你今晚就来上班吧。”
“嗯,谢谢。……我先走了。”许熙文把点起没多久的烟摁熄在文信面前,淡漠地离开。
当天晚上,许熙文弹完琴,并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吧台的阴暗角落,点了一揸啤酒,坐在那里默默地喝。
文信特意在十一点前赶回店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许熙文趴在桌面上,手里还抱着那个大酒杯。文信示意手下去叫他,只见他被叫起来后摔着头掏酒钱,然后就背了吉它离开。文信眼睁睁看着他一眼都不看自己,不禁恼火,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安慰嘛!不过自己倒是因为知道他跟音乐家没戏高兴了一下午,许熙文,能过一天不代表能过一辈子,哼,就让你悼念一下你那死去的爱情又怎么样!
“下次阿文喝的免单,随他喜欢喝什么都行,如果醉得走不动,就送到楼上去。”文信跟手下交待了一句,然后也离开了。
原点
顾应鸣跟陶夔正式开始交往起来。只要一有空,陶夔就跑向顾应鸣身边。工作上的事、私人的感想统统跟顾应鸣分享。特别是关于音乐方面的东西,顾应鸣不仅是情人,简直是导师。再加上顾应鸣的本职教学工作,每天的时间都过得很充实。比跟许熙文在一起时更满满的两人的感觉。
然而,总是有一丝的闲暇。可怕的回音就在这样一丝一毫的松懈中渗透出来:“当初是谁要重新开始的!”“当初是谁说什么都不要只要在一起的!”“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不要走!”
不能有一点闲裕,不能太热闹,不能独自一人……情况变得越来越糟!那些指责和打在脸上的耳光交错地出现在脑海里,竟然越来越深刻,有时顾应鸣甚至感到脸上突然有打的火辣感!表面上与平日无异的顾应鸣,竟然能在弹琴的中间突然停下来,伸手抱着脸!
到了快入冬时,为了摆脱这样一种幻觉,顾应鸣开始主动地找陶夔,找许清平来陪伴。但是这两人也不是总能配合顾应鸣的时间,于是顾应鸣一反常态地在工作上积极主动起来,工作范围从业务伸展到行政。一时间,顾应鸣成了学院里的大红人,大小事都参与,甚至上课的班也兼得最多,然后情况又演变成陶夔和许清平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顾应鸣发现,即使这样,会想起的人还是许熙文!最初怨恨许熙文的不干不脆,但是慢慢地嚼磨出其实许熙文怪自己不守承诺!但是承诺难道只是一个人就能守得住吗?熙文你呢,你有没有守过对我的承诺?说爱我,却不敢大声地承认;说爱我,却让我受尽委曲!
再回头想想自己过去的这些年,一直抱着对爱的憧憬,原来却是这么不堪一击!这到底是自己的错,还是熙文的错?自己等待了那么久,难道都不够感动对方?还说什么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到底要多少时间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我已经那么难受了,小文你还要我怎么样等下去!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计较,小文你还要我怎么不顾一切!痛恨非常,我还要牺牲什么?……
然后蓦然一惊,我到底牺牲了什么?
别说陶夔没打算过把这段感情公开,连自己也没想过要公开!其实这是一种近乎禁忌的感情啊!熙文他只是想要得到他母亲的认可罢了!但是真的很难吧,许姨居然会那么憎恶自己!从前她总是笑咪咪地说‘小文!你看看小顾多有教养,人家学琴你也学琴,怎么都没学到点好处回来啊!’‘小文!不要欺负小顾!否则你要挨打哦!’‘小顾!多吃点,别客气啊!’只是因为自己和小文发生了超友谊的事,这一切就全都崩溃了!
小文,你在干什么呢,牺牲的是我吗!那是你要的选择吗!
放不下家人,放不下身边的顾虑的小文,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熙文,你这样为难,会不会难受?
到哪一天,你才会有我这样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顾应鸣开始后悔了。原来自己想留下来,留在许熙文的身边。想要许熙文跟他共同守护一个承诺,只想要那个人而已!
渐渐原谅对方的顾应鸣,终于从失常的错乱中摆脱出来。
陶夔虽然仍挂着学院学生的名头,实际上缺课已成惯例。但因为他是频频亮相于各种媒体的红人,所以学校为他开了绿灯。只要他学期末考几门主要课程的试,这一学期就算过关。
陶夔自己和顾应鸣都很重视这些考试。顾应鸣在考试前为对方准备全部资料,陶夔只用了七天自习,就把那些科目顺利考完。
陶夔高高兴兴地约了顾应鸣去吃饭。吃完又去听音乐会,然后是吃夜宵。陶夔不想回家,他希望能抱着这个年长的情人过一个温暖的冬夜。
顾应鸣踌蹰了很久,终于在陶夔提出要跟他回宿舍时说:“陶夔,我们分开吧。”
顾应鸣看着陶夔前一刻的笑意盈盈在一句话后凝在了脸上,心中涌起巨大的不忍,但是却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为什么!你还忘不了那个人?”陶夔紧紧盯着对方低垂下的脸,“我没有要你把他完全忘掉啊!”
“这么不公平,你不难受吗?我对小文……”
“不公平的地方多得是!可是我只想要你的以后,不管你的以前!”陶夔飞快地打断了顾应鸣的话,他沉沉地表白:“阿顾,你相信吗,你是我唯一爱上的男人!”他不看顾应鸣惊讶的神色,独自地吐露隐藏在风流不羁下的心事,“我第一次对一个同性有这样动心的感觉,我只想专心地跟你一起。你却一直想着另外一个人!阿顾!你真知道别人的难受吗!”
这个胆大狂妄的学生的责备居然并不凌厉,就象他一直努力要向顾应鸣表达他的情感一样,深情而温柔。
顾应鸣侧头看着另一个地方,过了好一阵才叹息道:“陶夔,你还是从我这里停止吧,这样的感情太痛苦!连小文这样名不经传的普通人都顾虑良多,何况是你!”
“你这算是为我着想吗!”陶夔不甘地苦笑起来。
顾应鸣怎么会听不出对方的讥讽,这段日子的感情煎熬使人陷入一种神经质的敏锐当中,反反复复想爱与恨、对与错、那些回忆里的甜与苦,沉重得每时每刻都要让人窒息,虽然眼前这个人不能成为一生牵挂的对象,但此刻忍不住向他倾吐自己的哀伤。
“我答应他会回来,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只想做到自己承诺过的。但是即使只是这样都觉得很难。……或者你觉得我太自私了,但是我真的付不起再多的承诺……我也有想过,放下过去就好了,但是却只能用来劝别人。”
“……”“我不是第一次对人有心动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到目前为止都让我最难过!……我们……睡一次?……或者得到之后心情就不一样了!”
顾应鸣惊愕地对上面前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脸,然后温柔地笑开了:“陶夔!你这么大胆也是我接受不了的!”同时脑海里涌现当年那个情不自禁亲吻自己的少年和羞涩的自己。果然爱一个人和 可以接受一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吧。小文,原来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陶夔沮丧地垂下头,轻轻地叹气:“我怕找不到第二个想跟他上床的男人了!”
“那就回头是岸吧。”
“你把我的真爱带走了,却说得那么轻松!阿顾!你好残忍!”
“爱情让人总是想起甜蜜和感动,我不觉得我有做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感情产生呢。”
“……不对!爱情是让人迷惘又痛苦的!”陶夔瞪着顾应鸣突然大声驳斥。
顾应鸣说不出话来,也许那些是自己带给这个阳光少年的不良影响。但是要跨过这个槛,只能自己去走。
“不管怎么样,祝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人!我只是曾经教过你的老师罢了。”顾应鸣把杯里的冷咖啡喝完,站起来淡淡地说:“我先走了。”
顾应鸣刚走出店门,陶夔就在身后叫:“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顾应鸣侧头浅笑着看一眼对方,没有说话,陶夔就这样默默地走在他身旁。两人上了车,一路无语地回到宿舍楼下,顾应鸣没看陶夔,打开车门前说:“再见了。”
“阿顾!”陶夔在他下车前急急地叫了一声,“吻别吧。”
顾应鸣又侧头看对方一眼,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车。陶夔俯身过去,用大手固定着对方的头颈,深深地吻他。早就这样亲过多少人了,但是这样的最后一吻却是第一次。吻着吻着有种情不自禁干脆压倒他的冲动,但是被嘴角的叹息阻滞了,然后被推开,“好了,这样悲情不适合你。”“再见了。”这个人下车了,还要一再的提醒自己不再见了!得不到一个人的心原来是这样难过!阿顾!我的顾老师!
顾应鸣理清了跟陶夔的关系后,又回去他的家乡。
已经快到中国的春节。酒吧里有些冷清。顾应鸣几乎在酒吧一开门就来。所以可以一直看着许熙文上台、弹奏,然后在酒吧的角落喝酒。小文的吉它似乎进步了。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他反而进步了!或者真的是自己毁了他的一切!他在他母亲心里的好儿子形象,他在人群里的好男人形象,他努力营造的安乐日子……还有,这个人一直说爱自己!现在呢,是不是全毁了!
看着许熙文起身离开,顾应鸣也急急地追出去。跟在对方身后走了五十米左右。那个挺拨的身影突然停下来,顾应鸣吃了一惊,想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了,因而期待他转身来看看自己,然而却不是,对方只是低头点了根烟,然后继续往前走。
“小文!”顾应鸣无法忍耐地呼唤对方。
那个刚迈开步子的身影顿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却是面无表情。
顾应鸣快跑上前,到了对方跟前,贪恋地注视着那张瘦削骨感的脸,“小文!很久没见了!”
男人盯着自己的脸,从他的高度看来俯视自己的视线,应当可以包裹自己,但是他很快就转开头了。
“最近,你过得好吗?”顾应鸣逼视着许熙文,他希望从对方脸上看到动情或者难过,究竟自己感受到的他的痛苦是不是只是臆想。
许熙文把烟放到唇边,深吸了一口,再侧头用力吐出来,脸上浮现出微笑,“很好啊!”不同于刚才在台上弹唱时的低沉清晰,声音有些嘶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又吸进了烟的关系。
顾应鸣盯着许熙文脸上的微笑,那个强忍的笑颜和少年不服输倔强的脸重合起来,是什么束缚了他追求自由的翅膀,是谁绊住了他奔跑的脚步?原来,你又想自己独自扛下去了!
顾应鸣微笑着,靠得更近,伸手抱住对方的腰。许熙文把嘴里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辗压,然后抓住顾应鸣的肩,想把他推开一点,“你还来干什么!”
你的声音里有颤抖!顾应鸣更用力地抱着对方,轻叹着:“小文!我过得不好!”
许熙文抓住他肩头的手改成圈住他,他的下巴压在顾应鸣的头顶,从肩上突然滑下的吉它把两人拽了一下,顾应鸣觉得头顶突然有一点水滴砸下的冰冷触感,“你现在来想怎么样呢?”
“我想等你,继续等你,不管等多久,我要一直等到你敢大声地说爱我!”
头被抱得更紧了,顾应鸣半挣半推才找到一点让自己可以透气的角度。在他的感觉里,两个人能一起的话,真的不需要考虑其它。父母也好亲戚也好同事也好,只要不管就好。但是小文不是这样想的,小文想要让父母也好亲戚也好同事也好都满意。既然这样,至少让我为你分担一点你的痛苦吧!
“……阿顾!……如果这辈子都说不出来……我受不了你会后悔!……”许熙文用力抱着胸前的脑袋,他想哭,但却竟然哭不出来!就算怀中人将来真的又后悔,现在他还是没办法拒绝,就是因为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才哭不出来!
顾应鸣也只是更用力地抱着对方的腰,我不会后悔的承诺他没有说出口。顾应鸣想知道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守住爱的承诺。
“小文,你要一直这样抱着吗?”顾应鸣在心里对自己打打气后,定下神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