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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经天其实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有时候一个念头一旦跑到脑子里,就怎麽也甩不脱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作为大哥对这个老弟好,可心里的压抑谁又能了解呢。更何况自己还总是斥责顾威招惹男人,自己又怎麽做得出来。他不像顾威,他还是有顾忌的。但顾忌什麽,自己也说不清楚。
徐经天年近四十,昨日看了那个婴儿,忽觉自己也应该有个孩子了,这些年躲东藏西,担惊受怕,不知道什麽时候是个头……找个娘们儿给自己生个孩子不是难事,但如果可以让老弟给他生一个,那,真是想不到的好事。更关键的,他若平白无故跟顾威说准备收山不干,顾威绝不能答应,没准兄弟反目,但如果让他给自己生了孩子,他也该服服贴贴了。顾威生性好斗,心气浮躁,有什麽能比让他生个孩子更能挫挫他锐气的?之後两人一起隐姓埋名,干个正经生意,徐经天想想都觉得美。
这次回来之前,徐经天跟另一帮人说好了一个月之後干票大买卖。都是熟朋友,对方的老大也就不客气,特意嘱托:“你那顾兄弟,还是留在家里好。”话说到此,大家就明白了。顾威脾气火爆,上次一起做事的时候跟对方一个兄弟起了摩擦,对方差点拿枪崩了他。幸亏徐经天跟对方老大交情不浅,双方都是通情理的,但这次买卖重要,不想因为顾威再坏了双方和气,所以干脆叫他不要过来。
对方老大只单独跟他讲了,他也正想怎麽才能说服顾威下个月还在山里看家。谁知跟自己回来的某个马仔,昨晚服侍顾威的时候,竟然把这事跟他说了。顾威兴奋极了,一大早就问小改自己一个月伤好不好得了。小改随口说可以。他当即就对徐经天道:“下个月,我可无论如何不困在这里了,我跟你去。”
徐经天想,顾威现在还不能下床,岂不是个好机会,过些天他肚子都大了,再闹也来不及,自己到时候好言相劝,顾威也只有接受。他自己去一趟回来,正赶上顾威临产,照那两人的说法,不到两个月,自己就能得个一儿半女,还是顾威帮他生的。
不过说出来後,不但那俩人下巴都掉下来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略有些扭捏道:“如果不能,那也……”
“能! 能!”小改连忙点头。尚文也随声附和:“包在我们身上。”
“那……先不要让他知道吧。我怕他一时不肯,伤了身体。”
“好好。”那俩人小声应著,“这样吧,趁著夏寒山还没生,我们今晚就给他动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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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改药箱里,确实还存著几颗密封装的卵子。当晚用了最後一针舍不得用的麻药,顾威很快失去了知觉。小改指导,尚文动手,剪开了昨天才封上的伤口。用准备好的几枚胶囊,里面已经有徐经天的精子和药箱里原先有的卵子。尚文将它们植入顾威腹内深处和肠壁上。又将伤口层层缝好。
尚文起先还怕自己做不来那种生造穴口的手术,但小改告诉他只需打开放入然後缝上。因为小改这几个月已经又有新招,现在植入的胶囊,可以自行在人体内在受精卵外面生长出一个子宫环境,并在人体的腹腔和肠壁扎根,很快地跟人体构造融为一体。更绝的是,腹腔的子宫会逐渐为宫颈寻找出口。当然,小改并未在任何人身上做过试验。这次他看著尚文做手术,也是又得意又期待。毕竟夏寒山历经几次生产,不见得能继续承受。而顾威身体健康,有一个外伤,恢复起来也是相当快的。俩人自从知道他怎麽对待裘刚二人的,就一直想整治他,没想到徐经天竟然有如此要求,他们也就乐得照做。
顾威第二天醒来,不知怎的觉得伤口又比昨天更痛。这个不提。
夏寒山腿脚浮肿的厉害,肚子也比两天前高。躺在床上喘不过气,只好把上身垫更高些。看到尚文进来,他就伸出手去拉住尚文的胳膊,拉家常一样抱怨自己的不适:“半夜喘的睡不著啊,你哥也是的,半夜还要……我都这样了……”
尚文一惊,甩开他手:“你说什麽?”
“你哥呀,哎呀,”夏寒山笑,“你都是医生了,还害臊呢。”
他继续絮叨,“怎麽说都不听,我说我都要生了,他还著急,”突然压低声音,“弄得我现在後面还疼。”
尚文目瞪口呆看了小改一眼。他有点相信夏寒山是真疯了,因为他觉得,经过了这麽多,夏寒山发疯一点都不奇怪。
若说夏寒山处心积虑装疯,倒也冤枉,只是在他睁开眼看到尚文那一刻,几乎是本能,他开始进入到一种角色扮演。这也许是他内心的幻想。如果让他重来,他也许愿意主动地为尚超生一个孩子,他弟弟也会跟他相亲相爱,而不是这麽样地折磨他。
而他孤独的坚持了太久,他希望幻觉中的尚超真的存在,能来支持他,在他痛苦的时候抚慰他,而不是被恶魔一样的敌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没有尽头。
除了幻觉,谁还能救他呢?
大概过了一周,夏寒山都没有生产的迹象。
这时候,顾威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大哥回来後对自己特别好,也没有追究自己带了两个产夫回来的事,一句也没提……而且大哥的神色有些慌乱,不知哪里觉得不太对劲。
最近几天,大哥千方百计弄些山珍野味来给自己吃。但平时饭量极大的顾威,竟然吃不下去,看到那些荤腥就恶心,肚子也不舒服。这两天早上,竟然刚醒就呕吐不停。看来自己是真的伤了身体?可明明伤口愈合的还算不错啊。
他这天早上又趴在床头吐的时候,给他捶背的小兄弟开玩笑说:“二哥跟我姐怀孩子那年一样啊。”他听了猛一惊。别的时候也就算了,根本不会往那儿想,但现在寨子里就有两个产夫和他们的大夫。自己怎麽会出现这种症状?
他躺在床上心思难平,一会儿觉得不可能,一会儿又觉得这当口自己这反应有点古怪。他慢慢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下面盖著纱布,肚脐周围,仿佛高了一些!自己的腰,好像也粗了!
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心里一直说“不会不会……”但怎麽都有个阴影。
顾威仔细观察那二人给自己查伤的表情,没发现什麽异常。但到底放心不下,有天迟疑著问徐经天:“大哥,我觉得自己身体最近有点怪,我怀疑他们二人动了什麽手脚。那天他们手术,你在不在旁边?”
“我全程都在呀。能动什麽手脚?”
“他们两个是做什麽的,你看看那两个男的就知道。”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哪敢动什麽手脚,只是缝合你伤口而已。你身体不舒服,还是伤口太深,不要想太多了,好好调养。”
顾威并未释怀,但知道问不出什麽,而且此怀疑也不过捕风捉影。
从此之後,他虽一直疑心重重,恶心呕吐却渐渐停了,自己胃口大开,腰身渐粗也可以解释为一日六餐却终日卧床。他忽尔还是疑虑,忽尔又替自己宽心,眼见著自己的腰渐渐吹气似的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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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过去,裘刚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小改尚文拜托徐惊天派人送他和孩子出山。裘刚惊魂一场,历尽艰辛得了一子,就此告别。
夏寒山肚子始终没什麽动静。他提尚超的次数却越来越多,几乎不提尚超不开口。
“尚超……”尚文小改又听到他在这样喃喃叫。这些天他总是如此,尚文开始还不理不睬,後来被他叫得也心烦意乱起来。
也不知是这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所致,还是真的出现幻觉,夏寒山最近几天真的如生产痛极时一样,觉得尚超就站在自己旁边冷冷注视。他不敢再想前几天一样乱说话,神色变得恐惧起来。他恍惚觉得这是来接自己的。
“尚超,你……来了……”夏寒山盯著床头,又求救似的望向尚文,“小文,你哥哥……你哥哥……”他结结巴巴地说……
尚文听得烦躁,但没说话,也没看他。
“啊!”夏寒山突然叫了一声,惊恐地看著自己的肚子,撑著身子坐直了些,抬起头盯著对面发愣。
小改以为他身体有状况,忙问“怎麽了?”
“尚超,尚超,”夏寒山仍然眼直直,“你要干什麽?”
小改顺著他眼神看看,又回头看看身边的尚文。尚文眯著眼在打量著惊恐的夏寒山。小改叹口气,轻推了他一下,想跟他一起出去,尚文让了一下,没动地方。小改只好也继续看著夏寒山发疯。
“尚超他,他摸我肚子!他总是摸我肚子……”夏寒山扭头瞪大眼睛急促地对小改尚文说著,一边挣扎著身子向後蹭,“他要进来,他要进来……他要借这个机会托生!……是不是?是不是? 尚超?”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床边的小改,拉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腹上:“你看,你看!这里面是尚超!他要生出来!我要死了!我还他命……”
“!~!”话音未落,小改就觉得自己被猛地一把拉开,尚文的拳头已经砸在夏寒山的脸上。
尚文已经忍了多日,今天夏寒山的样子让他压抑在心里的烦躁完全爆发!
夏寒山被这重重一拳打得从床另一侧翻滚落地。尚文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小改摇摇头,走过去把门关上。
“你tmd跟我这儿装什麽疯?卖什麽傻?”尚文揪著夏寒山的脖领子,咬牙切齿,“托生?你死一万次尚超也活不过来了!你还他命?你拿什麽还他命?”
这一拳几乎将夏寒山打晕,但同时也让他清醒过来。嘴里是浓浓地血腥味,眼前是尚文愤怒的脸。尚超的幻像瞬间消失,他自己营造的假象也消失了。尚超已经死了,被自己害死了。尚文仍然恨自己入骨。他仍然是孤独一人,高挺著临产的大腹,等待自己的是近在眼前的难产,并且,不知道还要这样循环多少次。
他保持著被击时的惊愕表情,面容僵硬。等到终於能喘上一口气时,突然爆发大笑:“哈哈哈哈……”尚文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把他托著扔回床上。夏寒山仍然狂笑不止,圆腹随著他的大笑不停抖动,他直笑到眼泪横流。
夏寒山如同猛然被人扔进冰水中一样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这几天的自我麻醉、还有半年来经历的几次产痛,都在他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太过可笑。竟然能想象尚超在身边,竟然希望尚超托生让自己得到解脱。其实这情形,如果尚超能看到,是不是也会高兴?也许尚超天上有知,帮助的不是自己,而是尚文!他凭什麽还对自己好?只能比尚文更恨自己。他是恨不能看到自己这麽无休无止地挣扎於痛苦中才对!
小改不确定刚才落地有没有影响,摁压他下腹,发现肚皮有些紧张。夏寒山开始好像没有感觉似的,靠在被垛上泪流满面地狂笑,後来终於忍不住,咬住嘴唇停了狂笑转为闷哼。
尚文一直在旁边看著,直到他喘吁吁闭上眼捧腹呻吟,才俯身过去轻抚他脸颊的红肿处,戏谑道:“笑够了?你演戏不错,接下来你要演哪一出?”
他把夏寒山的手掰开,揉搓著那胎动不停的肚子,“生孩子这出对你很熟悉了吧,专心演,过程不用我说了。”他对夏寒山耳语,“你是绝对主角,我是你忠实观众。加油!”
夏寒山腹内胎儿受惊,动了半夜,清晨才渐渐安定。他刚迷迷糊糊入睡,却觉得自己被人抬著,睁眼看时,已是在一乘滑竿上,由前後两个马仔扛著。自己旁边还有一乘滑竿,上面躺著顾威。尚文李小改跟在自己滑竿後面。这是要去哪儿?他有点惊讶的发现,多日不见的顾威胖了不少,尤其是那肚子……莫非他也……?这怎麽可能?
徐经天在顾威做手术那天就有送他下山的打算。他可不想让顾威发现自己大肚子之後跟他大闹,也不能让顾威在一众兄弟眼前生孩子。
他让小改对顾威说是药不够了,再不用药恐怕那玩意儿以後不管用,这说法起了作用,顾威伤及要害,分身一直软塌塌的,自己当然担心,听到这个也就急著下山治伤。徐惊天告诉他们去山外镇子里找一个叫吴胖子的,说他那儿可以安身,还有办法搞到药品。夏寒山即将临产,自然也要跟著小改送出去。
如果是健康人,日夜兼程走快点两天也就差不多出山了,现在是抬著两个人,再怎麽赶三天也是要的。
第二天下午几个人走的疲乏之极,路程才刚刚过半。几人停下歇息时,夏寒山目不转睛盯著顾威。因为下腹的伤,两人小心翼翼扶著他站起来小便。伤後小解一直有困难,顾威让旁边的人给他揉著後腰和小肚子。夏寒山一路上休息时都注意看他身型,早有怀疑,此时确定他的确是腹内有胎,而不是发胖而已。
这时就听顾威不耐烦道:“这伤什麽时候能好?这都半个多月了,还这麽疼,现在还往上牵扯的肚子也越来越不舒服!”
“哈!”夏寒山听了,发出一声大笑。原来这家夥跟自己当初一样,是被小改蒙蔽的,自己还不知肚子里有了货。
小改看了一眼夏寒山。他倒是无所谓,顾威肚子已经显形,现在他知道也没关系了。
顾威瞪著夏寒山,要不是有伤行动不便他会一脚跺上去。“你笑什麽?”
“呵呵,”夏寒山看著他,抚摸著自己的大腹,“生起来可比那伤口疼得多……”
“哼哼,这个我当然知道,看过你……”顾威突然顿住,看著夏寒山嘴角的冷笑,十几天前被压下去埋在心底的怀疑,像是被炸雷猛地劈开了。他明白了!
他转头看小改,再看看自己粗胖的腰身。怒吼一声,向小改扑过去,可伤口太痛他翻倒在地。旁边莫名其妙的马仔赶紧将他拉住。小改吩咐:“快把他扶回去躺好!徐寨主怎麽嘱咐你们的记得吧?”
出发前小改就怕路上顾威意识到之後暴怒,徐经天也就跟扛滑竿的两人说,顾威伤重不免情绪暴躁,如果路上有什麽情况,就将他绑在滑竿上,不要引发伤裂耽误下山。
两人此时见这情形,也就依言边念叨著“二哥别怪我们啊,你有伤口不能动啊”边把挣扎著的顾威在滑竿上绑了个结实。
顾威破口大骂,滑竿几乎给他晃散。但到底有伤有孕,这样脑腾了一阵子,顾威就觉著下体一阵抽痛,他嘶嘶地吸著气,停止了咒骂。小改这才上前去,把他裤子腿下一些检查他伤口。伤口愈合很好并未开裂,但小腹就比刚才鼓胀些,一扯一扯地跳。
顾威觉得腹部由抽痛变为绞痛,像是要拉肚子一样,一会儿功夫就一头大汗。小改向他臀下一摸,竟然见了血。尚文看到小声惊道:“这是要出来了?”
两个马仔看到血,以为顾威伤口又破了,在两旁更紧地将顾威压住。顾威这时想挣也不能够了,腹部从来没有过的疼痛,他骂著“滚!你们给我滚!”声音却越来越颤。
小改在顾威腰腹间按摸几下,发现胎儿确有下堕之势。想了想,从随身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一手按住顾威膨起的小腹,一手将长长的银针在顾威的腹股沟处深扎下去。左右各扎了几针。顾威下体抖动,滑了少许jy出来。渐渐腹痛减轻,肚脐下发麻,人也精疲力尽地睡了。
过了一会儿,看看他後面不再流血,小改才赶紧让接著上路。
这次耽误了不少时间,几人有些心急。有马仔仗著自己山路熟,建议走小道。
谁知走了没几分锺就出事了。
尚文小改跟著夏寒山的滑竿在後,顾威的滑竿在前。走著走著,前面俩人脚下一拌,登时扑倒,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这俩人已经只剩半截身子露在地上,若不是反应过牢牢抓住地上树藤草皮,整个人就消失了!
两个人乌哇乱叫,後面几人忙上前把他们拽上来,再看旁边哪还有顾威的影子。密密麻麻全是草皮树叶的地面,赫然出现个肉眼极难发现的深坑,不知道是人为陷阱,还是天然形成。顾威已经连著滑竿翻入底部。这坑著实很深,一眼往下去,黑黔黔的,什麽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