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勾
作者：千叶如血
一盆月光-1
66
<薛岳>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世界阒暗无光。
没有井底观天头上的那片天，没有星光，亦不见灿阳。
我所能看著的，只有一片漆黑中，那壁上那摇曳的烛火。它随著每次凄厉的风刮过而明灭。
每等好久以後，总有个妇人给我送饭。
在大大的壁室里，发出点声音都空空荡荡的。
她总是把饭从那个小窗口推给我，然後站在外头，有时候说些话，有时候抱怨，就这样等著我吃完，然後把饭端走。
她说的话并不是说给我听的，怕也不觉得我能听懂。
我就只是沉默的坐在那哩，吃饭，听著她叨叨絮絮的抱怨，观察著这一个会动的东西。
有时候我会摸著自己的脸，在漆黑的牢房里学著她说话。
我想，我大概也长得像她那样。
因为我摸著自己的脸的时候，像她那样，有两个鼻子，一个嘴巴，而且她的手跟脚跟我很像，只是大小不一样。
虽然有时候会被人抓去洗澡和剪头发，换上新的衣裳。但那时候的我从来不知道，这世界还有种叫镜子的东西。
我只知道那一片亘古的漆黑悬在那里，我只知道那个给我送饭的人能四处走动，我却得待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直到他来到後我才了解，我被「关」在那里。
那是他教我的第一个字的涵义。
不知道为什麽，当他半仰著脸，看著我半敛下眼眸说：「你被关在这里！」时，我便能直观的理解到这个字的含意。
关，大概是出不去的意思。
但我还是问了，我歪著头，看著在木栏外的他，断断续续的问著：「关……是……甚麽……意思？」
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话。
这种第一次把每个认识的字词，拼成一句话对别人说的感觉，让我的心跳不自觉得快了起来。
我不禁期盼的看著他。
那时候的他让我觉得他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虽然我到目前为止也才看过两个人：一个是送饭的大婶，一个是他。
但我就是觉得他很好看。我想，即使外面有很多很多像那个大婶那样「会动的东西」，他八成也是里面很好看的。
然後，也许是缘自於一种本能的想亲近他，我从栏间伸出了我的手去想碰碰他的手。他闪了一下，却又迟疑的伸出手来，碰了碰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碰到别人。
以前那个大婶都飞快的把饭放进来，然後快速的站远，即使我等在旁边，也总是碰不到她。
每次偶然碰到了，就看到她把那手放在身上一直擦啊擦的。
嘴里不断说著一连串的话，像是小兔崽子，或是真恶心、好脏之类的。对了，她还有说：不得宠的小孽种，别把你的霉运给传给了老娘我！
这句话听得最为清楚。
即使我不懂，过了两三次以後，也终於能理解那些话都不带有甚麽好意思。
我是被讨厌的。
这句话印在了心上以後，让我即使有点学会了讲话，也没想过要跟那大婶讲。
最後，我的第一次讲话就是跟他。
他说，他叫做薛晟，而我叫做薛岳，他是我弟弟。
而後，他就那样半仰起头，往上四十五度，敛起眼眸看著我。那眸子没有大婶看著我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而我只单纯的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
绿色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绿色要怎麽称呼，也没有别的形容词。
就很漂亮。
那时他说：「你被关在这里！」语气里有点故作的僵硬。
当後来我被放出来後，看了很多书以後，偶然回想，都会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的他，怎麽看都像是来示威的。
可是谁要去对一个威胁不到自己的人示威呢，更何况是像他那麽聪明的人。
八成是好奇吧！
我想了颇久，才想到。
好奇中，也许有一些难以言明的寂寞。
我眨巴著眼睛，问他：「关……是……甚麽……意思？」
他没有说话。
等到他闪开之後，又伸出手来重新碰碰我，我下意识的拉起他的手不让他的手指脱离後，他看著那被我拉起的手，眼神有些困惑有些难明。
之後，才慢慢的说道：「关是……过不去的意思。」他顿了顿，然後说：「就是……离开不了，然後到不了想去的地方的意思。」
关。
我低头看著我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又就著微弱的烛光仔细的打量著。
他的手很细、很白，那大小和我很像。正确的说，他的手看起来跟我一模一样。
只是我的指甲比较长，他的指甲看起来修剪得宜，不像我又是裂开又是折到的痕迹的，不太好看。
我有点自卑的低下头去，伸出另一只手摸摸我的指甲，又摸摸他的。
然後不禁把他的手拉进我的脸，嗅了嗅，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接下来便忍不住亲了亲他的指甲。
他一直没有甚麽抗拒，看我把他拉近了，就走近一点，看我翻来覆去的看著他的手，就任由我翻来覆去。
只是当我嗅了嗅他的手的时候，他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当我亲了亲他的指甲，他颤了一下，下意识的把手往他那里拉了拉，却又没有要挣脱我手的意思。
我紧紧的拉著他的手，却又抬起头很认真的看著他，问道：「你……过得来？」
他抵了抵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你……被关在那里吗？」我歪著头问了他，一手仍旧拉著他的手，一手却伸了出去，摸了摸他的头。
他浑身一震，甩开了我的手就向外跑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不见了他的背影。
「啊……」我失望的看著他离开的巷道，他离去的脚步声还回盪在室内。
他也会……觉得我脏吗？
我不禁想著，那大婶讹骂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脑袋里。
他走了呢。
我百般聊赖的翻著自己的手看著，想著刚刚拉住他的手的感觉。
「没有抓住……」
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有没有感觉过那麽失望的事情。
而後，我便听到他跑回来的脚步声，他一边喘著气，一边站在远远的那里，在微弱的烛光下被照得模糊不清：「我会再过来的！」
他大喊後，便转身跑走。
他大喊的那句话反覆回盪在室内，那是我有意识以来最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最温馨的一次。
「他不讨厌我呢。」
我温柔的看著自己的手说著，开始想要怎麽把指甲弄得跟他一样。
笑了起来的我，那时还不了解笑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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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觉得很萌的一篇文XD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亲们……虽然我觉得提醒以後大概有一半的人不会看((汗
这篇文……仍就是BE((逃
一盆月光-2
65
从那之後，他偶尔就会过来，跟我讲好多好多的事。
他说外面有很多的光，早上有阳光，晚上有月光。
他说，他们就像是个高高挂在天空上的圆盘，太阳比月亮还亮。
他说，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绿色有分很多种，像草般的绿，像叶子般的绿……
他说的那些事，即使在我最美的梦境中，也没有出现过。
而後，他一点一点的带那些他知道的东西给我看。
先是一些宝贝，然後，随著我的央求，他带了些树叶，带了些草，带了些湖水，还抓了一只蝴蝶给我摸摸，看著手下那东西在动，感觉异常的神奇。
会动的东西……
原来不只是我们这一种。
他来之後，我开始学习著自己洗澡。
以前对那些事没有什麽兴趣，反正也没有多少人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脏。
这样一来反而让我发现，其实我这边的设备还满好的……
就算那大婶没有送饭，有水在，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我吧！
我不禁这样想著。
之後，我把这想法跟他说说，他却一脸不豫的打了我一下。
「怎麽了？」我抬起头来看他，这段日子以来跟他说话，我说话已经顺了很多。
他扁了扁嘴，看著我，眼神晦暗难懂。
我不禁伸出手去拉了拉他的手，他的手一直都是那麽的漂亮。我忽然想起来他上次带给我的剪子，我把他藏在床头，他不在的时後，就就著烛光来修剪我的指甲。
想要和他的手一样漂亮……是追求漂亮，还是想跟他一样？
我们两个，被「关」在两边。
至少那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过不来，我也不能过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声音也扁扁的，隐约好像有些哽咽。
我知道哭的意思，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哭也会有人心疼。
所以当我察觉到他哽咽的时候，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心里那闷闷的感觉，还有一丝丝微抽的疼痛……
就像是的一次查觉到大婶讨厌我的感觉……
但大婶现在不在啊……
我就著昏暗的烛光看著他，他那绿色的眼睛被遮在浏海下，看不出是甚麽样的表情。
所以我伸出手去想拨开他的浏海，他却在那个时候猛地抬起头，脸上带著种说不出的倔强和脆弱：「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是在他的一次来看我之後，说的那句「我会再过来的！」以外，对我说过的话最大声的一次。
於是我被那发言震慑的呆呆的望著他。他却甩开了我的手又往外跑去了。
我只能看著他的背影远去，努力的想把头挤过木拦，伸出手去想抓住他……
那不是我第一次想离开这里，但却是我第一次这麽想离开这里。
我好像是第一次这麽能够理解……被关起来的涵义。
那是，无法碰触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意思。
之後，又过了些日子，他才来看我。
来看我时眼睛带点肿，皮肤比往常苍白，看起来比以前还更疲倦了一些。
那些变化在昏暗的烛光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但我看出来了……
为什麽，心会有丝丝抽疼的感觉呢？
他就那样站在栏前看著我，倔强的表情，不发一语的。
当我头倚著木拦，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指尖的时候，他没有反抗。
但他说话的声音却是扁扁的、不甘的，带点哽咽的，不自觉让我心里浮起一层说不出的难受，我不想要他那样，想把那些让他变成这样的东西都拿走……
不喜欢他难过。
他只对我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
然後之後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站在那边抵著唇，看著我，让我的心在抽疼的同时，不自觉的感觉到一阵淡淡的暖意，我其实并没有那麽了解死是什麽意思。
好像是一闭上眼睛之後，就不会再睁开了吧。
那就像作梦一样……那里也不会跟这里差多少，不是吗？
反正，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他是为了我会死而难过？为什麽？
这种不想要他难过，又为了他为了我而难过而感到高兴的感觉，原来叫做在乎。
只是那时候从来没人跟我提起这个词过。
那天，我就这样拉著他的手，和他相对无言。
我看著我拉著他的手，那指尖和指尖交错的地方……
我总是习惯於用我大拇指和几根手指的前端，拉他的几根手指的前端。
那种拉法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在个很危险的地方，颠危危的和安全连起了一条极为不可靠的连线。
好像是很容易就会失落的感觉。
可是，我不想死死的握住他的手，因为他总是会离开。
关住他的地方比关住我的地方大得多了，我留不住他。
那让我一边把他的手拉得更紧，一方面却仍是不肯换个方式握他的手。
我喜欢看我的手跟他的手，有一点点交错的感觉。
好像是条细细的桥梁，连接著两个世界。
那天我一直看著我们的手，他却是一直在看著我。每次抬起头时，他的视线总没变过，就那样直勾勾的盯著我看，那总看不懂他在想什麽的眼眸中，除了不甘，似乎带著种心疼。
心疼什麽？
然後他把指尖插入我的指缝中，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手。
我呆呆的看著我们两个的手，以前从来没这样握过……
他用另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巴，脸挤进木拦的间隔中来亲了亲我的唇。
之後离开。
很奇妙的感觉—他的唇的触感，还有那留在我手上的体温残留著久久不去。
我不由得轻碰著唇，看他离去。
他走得不算快，但每一步都很坚定，就好似下定了什麽决心一样……
要是我，也被跟他关在一起就好了。
即使那时候，并不明白站在他的身边能做些甚麽、该做些甚麽。
但想保护他……
会不会是那大婶欺负他呢？那大婶也觉得他脏，所以他难过？
我只能想到这样，因为关他的世界，比关我的世界，大好多……
怎麽望，都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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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字……= =” 就不要太过计较了吧 汗 只差十二字而已……
今天是打文日 下午要去爷爷家XD>>虽然我现在超想睡的XD
因为这篇文出乎意料之外的长 所以我开个资料夹装他了XD 本来预计大概三章的 现在看起来……大概四章到五章左右吧……反正还是短文拉 缠绵那是意外 非常大的意外XD
今天会更小傲骄那篇(应该) 虽然我一直觉得我在教坏小孩……”那个……好孩子不可以模仿阿……((逃
一盆月光-3
64
後来，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来。
整个世界变得空空荡荡的，连那个大婶出现的时候，我都不再想理她了。
想他。
以前，一看到那个大婶就很兴奋的。
不管是为了食物，还是她呱呱碎碎的唠叨，她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漆黑的地方难得有变化的时候。
这个黑暗的牢笼。
以前我都不觉得，哪有人会觉得自己生长的地方怎麽样的呢，再怕都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接受成自然，都活了那麽久，以前再好奇，久了，也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甚麽好羡慕的。
不过是个更大的笼子罢了。
虽然这个地方很无聊，可是除了这个地方，其他的地方他都不知道的啊……
外面的世界，除了新奇，还有害怕。
更何况我根本出不去……得不到的东西，再怎麽想也是没用的。
但他来了。
原来不渴望，是因为那东西的吸引力不够大所导致的。
想他，第一次发现可以这样的想一个人，发现想人原来是这样。
他就像个光束照进亘久的黑暗里，就像那个蜡烛……在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亮。
他跟我说，外面的世界还是有值得羡慕的地方的。他跟我说，笑是甚麽，期待是甚麽，想要是甚麽。
他带来的「绿色」，被我好好收藏在我的枕头边。
我的房间就那里是最好用来收东西的。
没甚麽人会发觉，然後，离我最近。
很小的时候，总是拼命想靠近那个光源，从木栏里深长了手想碰触它，即使根本不知道「光亮」这个词和意义，就是下意识想躲开黑暗，想离那片恐怖的地方远一点。
但之後，习惯了，默然了，就会窝在床上，藏在深深的黑暗里，带著怠倦的望著那点烛光。
并不是不仰慕光亮，不想要光亮了。
只是想躲在黑暗里，对於那抓不到碰不到的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