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上)----绿水袖

作者:  录入:07-26

小噘嘴嗤嗤地笑:“我现在知道一件事。”
“什麽事?”
“一次氯气泄漏的时间,相当於一次约会。”
我气乎乎地骂:“妈逼!谁跟你约会呀?还有,这次你敢捅你师傅我,下次我一定要捅回来!你上全厂问问,我老牛逼可不是吃亏的人!”
小噘嘴只是笑,又说:“这麽安静,好象什麽都没发生过。”
我说:“本来就没发生过什麽嘛。”但话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如果没发生什麽,我又凭什麽捅回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小噘嘴却说:“你不会回家就不认帐吧?”
我说:“我要认什麽帐?”
小噘嘴说:“我以後还想和你做爱。”
我忽然笑了,笑得很不怀好意,说:“可以呀!只要以後都是我捅你就行了,好歹我的还比你的小!”这话一说,我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麽今天总说错话!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情十分地不平静的.
小噘嘴只是笑,笑得十分狡黠又似乎有些我不懂的东西,终於没再说什麽了。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小光修改版*/
或许人在生死关头都会失常吧,即使是对我这样一个时常感觉活腻了的老流氓!
回来时是小噘嘴骑车。当我们回到农药新村,街道上挤满了人,纷纷议论著厂里已经派人辟谣了,厂里说炸的不是氯气,是别的,楼上的老毕在造谣搞破坏,老毕就是这麽个喜欢搞破坏的人。
我楞了楞,才说,楼上的老毕道德品质很坏,经常从楼上扔香烟屁股,现在又造谣惑众。其实当时我想说的是我的屁股,就这麽交待在自己的徒弟手里,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但我又不能骂小噘嘴,那太难看,活像个不小心失身的小姑娘。
小噘嘴听了就笑,在有趣与嘲笑之间摇摆著,同时还拉著我往楼上走。他说,这也不能怪人家,人家是好心。你听厂里的!万一真出事了,死的还不是我们!况且……这个况且的音他拉得很长,我紧紧地盯著他的小噘嘴,准备著他要敢在楼梯间里就说出点什麽,我就立刻一巴掌打过去。
但小噘嘴只是拖长了音,在我提高警惕的时候,我们就进家了。那时候大概是十一点多,对像我这种干惯体力活、基本沾床就能睡著的工人而言,上下眼皮已经直打架了,所以我也忘了屁股上的疼,几乎是飞扑到床上去,就开始呼呼大睡。模糊里,我听到小噘嘴在叫“老牛逼”、“老牛逼”……楼下也继续传来人群嗡嗡的声音,似乎有一条暖暖的毛巾在给我清理全身,甚至於还将手指探进了我的那个地方……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原来男人和男人做过之後,作为承受一方是必须要清理的,不然会拉肚子,受伤的屁眼也会红肿发炎。但那时候我不了解,至於小噘嘴知不知道我不清楚。那天晚上,他应该只是简单地替我做过清理,然後自己也清理了一下,就上床睡在我旁边。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从不生病的我发起了高烧,还拉肚子。小噘嘴就去厂里替我请了病假,好在昨天晚上的氯气事件已经举城皆知,班组长大卵还让小噘嘴转达了一下对我的安慰,让我好好在家养病,什麽时候病好了什麽时候再去上班。
我想大卵不可能这麽好心,恐怕正在欣喜於钳工班少了我这个害群之马吧!不过他既然那麽说了,我乐得明目张胆地“旷工”。我足足休息了大半个月才去上班,而在这期间,因为小噘嘴不能一直没有师傅带,大卵成了他第二个师傅。
大半个月没上班,歪卵一见我就神秘兮兮地歪著头,凑到我耳边说,老牛逼,你可找了个好徒弟呀!你还不知道吧,你徒弟泡上降落伞了。降落伞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厂长的胖女儿……
我说我知道,我老牛逼还能不知道降落伞是谁吗?这外号还是我给取的呢!我那时候偷看她洗的胸罩,妈逼,简直就是降落伞的规格了。
歪卵对我说这些时,我是很平静的,一点都不嫉妒。嫉妒有一种层次感,就是说,你只能去嫉妒那些和你差不多的人。我高中的时候曾经嫉妒过班长,因为老师喜欢他,但我决不至於去嫉妒一个重点高中的学生,因为不在一个层次上。我也不会去嫉妒那些奥运冠军,根本就不一个笼子里的鸟嘛。同理,我也嫉妒不了降落伞,因为她好歹是个姑娘,即使丑了些胖了些。小噘嘴跑去泡任何姑娘都很正常,要是跑来泡我,那倒是不正常了。
後来小噘嘴当著我的面虽然死不承认有这事,但这种谣言还是传开了。有人说他们根本不般配,又有人说小噘嘴手脚麻利,轻飘飘就把厂长的千金擒入囊中。
後来小噘嘴也说过我用不著嫉妒降落伞,充其量就是豔羡,因为人家有个好爸爸。後来我连豔羡也推翻了,我为了一个男的而去豔羡某个女的,这也太猥亵太弱智了。我向小噘嘴声明,应该是降落伞嫉妒我、豔羡我才对,好歹我长得可比她体面多了。
小噘嘴还是和降落伞走得很近。他们有时候就在工厂旁边的河边一起散步。那条河被糖精厂及附近各个化工厂排出的化工废料早就污染得又黑又臭,连蚊子都没有一只。我想他们在这样的河边散步,真不浪漫。还不如去郊区的小树林呢!
几天後,小噘嘴就搬了出去,不再碰我,降落伞也并没有嫉妒我、豔羡我。这使我有点不爽。妈的,我一个钳工,把自己的感情弄得那麽细腻,我脑子有病啊?只是我偶尔还是会想,算起来我是白给小噘嘴插了,这笔债,也许永远都无法讨回来了。一生里从不吃亏的老牛逼,看来这回也只能吃这个暗亏了。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修改版*/
那天我上班又迟到了,一进钳工班的铁皮房子,就看到大卵、歪卵、马卵、耿卵他们几个围成一圈,小噘嘴今天休息不在,他们正在擦自行车。上班时间擦自行车,也是钳工班的“优良传统”,所以钳工班的自行车全都铮明瓦亮,放在厂里的车棚里明眼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他们擦自行车也罢了,但关键是他们正在说的中心人物居然是小噘嘴。他们一会儿说那小子太不地道,一上来就报了个六级,就他那才练了几个月的破技术,没有降落伞撑腰,他敢吗?一会儿又猥琐地笑,小噘嘴长得不错,一定是伺候得降落伞舒服了,降落伞才这麽帮他吧!毕竟,降落伞虽然样子难看点,可全厂一千多的青工里想娶厂长千金的多了去了。他们全是工人,他们全想娶厂长千金进科室。那小子能打败那麽多强有力的竞争者,肯定是有点专长的。
我打了个招呼,钻进东北角上那个三合板挡起来的休息室里,开始换工作服。说起来,糖精厂的工作服蓝不蓝、绿不绿、又厚又重、脏不拉叽的,确实比不上科室里的白工作服。那些科室的小姑娘们,夏天天热时穿著白工作服时里面只有内衣,逆著光就能隐隐约约地透出来,真叫妈的一个好看呀!钳工的最低级别是二级,再往上是四级,最高八级,想当年我也是从二级开始的,现在也才六级,而小噘嘴一上来就考六级钳工,难怪他们嫉妒。钳工的级别不同,工资也是不同的。
我在那儿幻想著,外面的闲话仍在继续深入中。这回,他们说的开始变成了对那方面能力的探讨,有说降落伞的乳罩已经规格惊人,想必那个地方的规格也不小,小噘嘴填得满吗?有说这纯属癞蛤蟆想吃乌鸦肉……
总之,越来越下流了,小噘嘴现在的师傅大卵也只是吃吃地笑,根本没有替自己徒弟辩解的意思。唯一只有章歆懿说了句他们反正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年纪相差也只有三岁,小噘嘴想追就追呗!结果,章歆懿被大卵在头上敲了一下,就闭嘴了。
我在更衣室里只是静静听著,等他们都说完,自行车也擦好,正要收摊的时候,我忽然跑出去,叉住了歪卵的脖子,照著他脸上打了三拳,分别打在嘴上、眼上、鼻子上,打得歪卵在地上滚。我又用劳动皮鞋在他脑袋上踩了几脚,歪卵呜哇乱叫,我打完之後,撸了撸头发,对著剩下的大卵、马卵、耿卵及章歆懿看。
虽然歪卵这个开刨床的歪头,在钳工班一向是挨打受欺负惯了,但我这回当著他们的面打歪卵,却很明显有杀鸡骇猴的意思在里面。他们也都明白,班组长大卵的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叫:“老牛逼,你又发了什麽疯?为什麽打他!”
我说:“准你们说的高兴,就不准我打得高兴吗?我──高──兴──”我故意把最後的音调拖得长长的,然後也不看班组长大卵的脸色,回身拿起一只扳手,就去修我的水泵去了。
第二天小噘嘴从章歆懿嘴里知道了这事,就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约我去河边。这是他和降落伞常去的地方,我想他是不是在这个地方约会习惯了,现在把降落伞姑娘换成我这个老牛逼的男人,他也不说换个地方。由此可见,这个人其实很不浪漫,太现实了。
工厂边的这条河虽然又黑又臭,但因为上面有船,偶尔也有工人蹲在河边看。人啊,真正穷极无聊的时候,但凡是有个会动的东西都是好的。
那天小噘嘴也没说什麽,不外乎是道谢和道歉。我从没想过他居然还会为郊区小树林的事倒歉,这使我觉得窘迫。我骂骂咧咧地威胁他不许说出去,要不然到时候出丑的不是我老牛逼,而是你盛涛了。反正我牛逼在厂里的名声够臭了,你可不一样。
盛涛是小噘嘴的本名。你们看,我说了这麽久,才告诉你们他的真名,人老了就容易疏漏呀。
小噘嘴现在叫盛涛了。盛涛只是笑,慢慢走到了桥上。他趴在桥栏杆上,对著河中的货船呆呆出神。我也只好跟了过去,问你到底有什麽事,没事我可走了。
盛涛忽然说:“老牛逼,我想辞职。”
“去哪里啊!”
“不管去哪里,我就是想辞职。”
“可是你去哪里呢?”
盛涛说不出来,我也说不出来。九六年的秋天,趴在河上,河很宽,河水是黑色的。去哪里这种问题是不能想的,假如我去想,就不免要再问自己,我从哪里来?我是谁?这他妈根本不是一个钳工该想的问题。我是不能辞职的,我在工厂已经呆了十年,在外面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靠什麽养活自己。小噘嘴甚至还不如我,他那时候只会拧螺丝。
後来厂里跑出来一个车间管理员,指著我们说:“牛逼、小噘嘴,修水泵去!”我们都在茫然中感觉到了累,只能转过身,不情不愿却又老老实实跟著他走了。

《工厂》(美攻大叔受 虐)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九六年长脚考上夜大了,是代城大学办的,机电专业。长脚高兴死了,请了七八个熟人一起上肯德基庆祝,包括我、小噘嘴及白厂医,但没有管工班的人。
九六年的时候代城开了一家肯德基,顾客人山人海。在此之前,代城是一座脏了吧唧的城市,马路边上永远泛著油光七彩的脏水,大排档就在脏水之上开张。即使是比较高档的餐厅,也只有电风扇,冬天就更别提暖气了。服务员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像茄子,服务不好,打架倒是高手。经常能在街上看到一群顾客打一个服务员,或者一群服务员打一个顾客。
代城有了肯德基之後,大家好像开窍了,渐渐明白什麽叫吃饭。吃饭得窗明几净,得有音乐,不能飞满苍蝇,最起码服务员不能打顾客吧。人不是猪,不是一辈子都接受茄子脸的,所以人类会进化。你可以说人类是一代一代进化的,但在九十年代看来,很像是一年进化一次。九十年代就是这样奇怪。
不过肯德基好是好,就是太贵、食物的份量也不够大家搓的。长脚在替肯德基创造了数百元的营业额後,又不得不带著大家转战附近的一家小餐馆。估计那时候长脚已经心疼得要死,在这家餐馆,他点了小半桌菜,大多是素菜,荤菜只有炒螺蛳和炒鸡蛋。他又拎了几瓶啤酒,我们就开始喝起来。
我先祝贺长脚,然後说:“长脚,你这回惨了。”
长脚说:“怎麽啦?”
我说:“全厂都知道你在考夜大,你自己填招生表的时候把工作单位也填上去了吧?”
长脚说:“不填单位不给考的。”
我说:“所以啊,厂里打个电话过去就知道了。听说你成绩不赖啊,全部及格了。”
长脚已经无心听我调侃,他站起来在饭馆里打转他说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肯定被送到糖精车间去上三班了。我们看著他像只笼子里的狼一样,转得眼睛都晕。
白厂医说:“李得力,坐下说话。”李得力是长脚的本名,除非气极了,一般情况下白小蓝很少叫人外号。这一点,跟我完全不同。我想这或许也是我跟她当年不合适的原因之一吧。
长脚双手撑著桌子,两眼忽然全是血丝,瞪著她。白小蓝倒是很镇定,说:“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厂里学机电的至少有四五十人,都在上三班呢。除非你学管工。”
长脚大叫起来:“夜大没有管工专业的!读了个大学,我还是得修管子吗?”
我们几个坐在那里,被他的唾沫星子喷到脸上,全都直著身子点头。
後来,这场聚餐就不欢而散了。因为顺路,那天我和小噘嘴、白小蓝是一起回家的。我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去看看白小蓝、又看看小噘嘴。
白厂医知道我在看她,就对盛涛说:“盛涛,你应该去读书。”
盛涛说:“我姐姐会把我搞进化工职大的。”
“噗──”我差点乐了。想当年,我犹豫著是不是真地进化工厂的时候,我爸爸也说过同样的话。
知道什麽是职大吗?就是职业大学。说句实话,那时候因为只读了个普高,我对一切大学的知识既懵懂又羡慕,甚至搞不清本科和大专的区别。
後来我爸爸解释说,代城的化工系统有一所独立的职业大学,称为代城化工大职大,代城化工系统的职工去读书,就能拿到一张文凭。
读这所大学不用参加高考,而是各厂推荐优秀职工进去读书,学杂费一切由厂里负担,读书期间还有基本工资可拿。这就是所谓的“脱产”。脱产是所有工人的梦想。
不过正如降落伞是现在许多青工的梦想一样,这个脱产梦我只做了三年就放弃了。全厂三千多工人里,好歹只有一千多青工有时候会做梦成为厂长的乘龙快婿,但全厂三千多工人里,起码有两千五百多四十五岁以下的工人都想进化工职大混文凭,都想调到科室去,包括党委书记的儿子、工会主席的弟弟、宣传科长的儿媳妇……
所谓的职业大学,因此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张彩票。何时能中奖,谁都说不清。我为了买这张彩票,付出的代价就是把自己送到了工厂十年,也许还有更多的十年。这很正常,如果你不去买彩票,那就永远不会有中彩的机会。那时候我爸爸说,只要我辛勤劳动、遵守纪律、按时送礼,就能得到厂长的青睐。只是事实真地是那样吗?
我不屑地说:“什麽你姐姐说的?是降落伞说的吧!降落伞自己都没进去,还轮得上你?”
小噘嘴沈默了。
白小蓝说我理解你的想法。三年高中昏天黑地地读下来,谁都以为随便找个工作,只要不用再啃书本,都比在学校要强得多。可实际上是不是这样的呢?不读书,就意味著你得自己养活自己,至少得找份好点的工作吧,可是没学历,怎麽找好工作?而且,我听人说,上面有新的政策要下来,化工职大也快要停办了。
小噘嘴多少有些不服气地说,可你刚才说长脚读夜大也没用,也得去修管子。你还让我去读?
白小蓝就停下来说,现在这世道,就这逻辑。有学历未必出息,没学历也未必不出息,出息的人未必有学历,有学历的人也未必不出息。
这种车!辘话也就是白小蓝爱说,把我跟小噘嘴都绕晕了。
我说我才不管什麽逻辑呢,白厂医,你一个人回去吧!小噘嘴,走,咱们回家。
我和小噘嘴勾腰搭背地拐上岔路的时候,白小蓝就站在我们身後呆呆地望著我们的背影。
我不知道她在看谁,也不知道漂亮姑娘太有学问後,是不是都这德性。我甚至於不知道当年白小蓝跟我谈朋友,到底是看中我什麽,所以我们的恋情在持续一个月就夭折後,我的感觉并不是可惜,反而是一种果然料中後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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