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用脏脏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接过陈昱递过来的银子,说道:“还是公子了解在下,知音啊!公子实乃有心人,待本君不薄。”
陈昱微微一笑,说道:“听你的口音,想必是外地人,只不知你来京城做什么?最近有科举,莫不是来赶考的?”
那书生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父母早亡,身无分文,一路流浪来到这里,就是为博那一份功名。前些日子出榜,在下名落孙山,身上又一文钱也无,只得到处闲晃。”
陈昱听了,淡淡一笑,说道:“公子休要气馁,只需孜孜不倦的学习下去,三年之后再来定能成功。”
那书生说道:“我看你谈吐不俗,想必也是一介文人。唉,果然自古至今,只有英雄才能惜英雄啊。”
正说话时,只见柳金急急的走了回来,来到陈昱面前,关心的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陈昱轻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向那书生说道:“后会有期。”轻轻拉住柳金的手,就要和他离开。
那书生忽然一把拉住陈昱的袖子,将他拉了个趔趄,并从柳金的身边拉开,嘴里说道:“公子,刚与你一番交谈,我已然看出你是个性情中人,深合我意。本君甚是欣赏你,何不让友谊采撷真诚?”
陈昱笑着回道:“谬赞了。还想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书生似乎又得了意,轻摆着破扇说道:“我是谁,这并不重要。其实,茫茫人海,我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束浪花,还是一块石子。”
陈昱险些被他酸腐的语调逗得笑出声来,强忍着笑说道:“阁下既然连真名都不愿示人,想必是要做那高人隐士。既然如此,也不用和我这俗人结交。”
说完,转身又要走。
那书生急忙再次拉住陈昱的袖子,说道:“仁兄,你怎可如此决绝,你方才不是还为我强大的气场和儒雅的气质所动容所吸引么……你你你你……啊!本君……本君视你为知己,既然如此,就告诉了你!在下屈无名,字哀媲,号仙衫,人称儒之仙人。公子只需叫我小仙便可以。”
陈昱笑了一笑,一瞥眼间看到柳金不愉的目光,知道他心生烦腻,于是说道:“无名兄,你的名字倒是真不少。幸会幸会,我与我朋友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屈无名又急忙拦在他的身前,说道:“我对公子甚是仰慕,盼与公子把酒言欢,结为兄弟知己。公子的名讳可否告知在下?”
陈昱说道:“在下陈昱,很高兴认识无名兄。只是我朋友……”
屈无名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身边,说道:“小弟今日一见仁兄,就知你就是我在茫茫人海中要寻找的那一粒沙。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见?小弟定要和仁兄喝上几杯,以慰你我相识相知的情怀。”
柳金在一边早已看不下去,一直忍着不说话只是怕陈昱生气,这时候阴阴的开了口道:“屈公子,我家玉儿身体不好,恕不能与你喝酒伤了脾胃。”
说完,一把将陈昱从他身边搂了回来,用自己有力的手死死的将陈昱箍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边挑衅的看着屈无名。
陈昱有些尴尬,被他当众这么对待,但是心中知道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气不过那个屈无名与自己纠缠,于是微红着脸小声的说道:“爷,别这样……”
谁知那屈无名却好像和柳金杠上了似的,愤怒的盯着他说道:“我与昱兄把酒言欢,乃是文人之间的风雅之事,阁下一介匹夫,如何能明了我们的境界?还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柳金气得说道:“陈昱是我的……呃,朋友,我怎么管不得他的事?”
屈无名说道:“你是他朋友,又不是他相公,管那么多做什么?”
柳金气道:“你怎知我不是他相公?”
屈无名辩解道:“他又不是女子,是堂堂七尺男儿,要什么相公?”
柳金说道:“谁说的七尺男儿不能有相公?我还有相公呢。你又怎么样?”
陈昱在一边听两人越说越过分,羞红了脸,使劲拉柳金的袖子,看他也顾不上搭理自己,只和那屈无名一个劲争辩,于是冲屈无名说道:“无名兄,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也不理柳金,自己一个人转身就走。
柳金一看陈昱竟然走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冷待了他,急忙追上前去,像只哈巴狗一样跟在他的身后,陪着笑说道:“玉儿不要生气,我闹着玩的。”
看他还是面色阴沉的向前走,轻轻的拽拽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说道:“我错了,再也不犯了。”
陈昱一把甩开他的袖子,说道:“爷爱做什么,只管去做。还理我干什么?”
柳金急道:“那屈无名实在讨厌,巴着你不放。我这不是关心你么。”想到这里,不禁来气,冲着和自己一样跟在陈昱身后走的屈无名挥挥拳头说道:“都怪你!惹得我家公子不高兴!你还跟着干什么,找我打你吗?”
陈昱听了这话,扭头冲着屈无名说道:“无名兄,今晚邀你去我府里。”说完,走到屈无名身边,拉起他的手就走。
柳金这下知道不妙,急忙说道:“玉儿,你难道要带他回……咱们家?”
陈昱故意气他,说道:“我带他回我家。怎么了?谁叫当初你非把我府邸建在你的院子里的?这下子赖谁?”
柳金哀求道:“不要啊,这人居心叵测,净打你的歪主意!”
陈昱冷哼一声说道:“你就不居心叵测了?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屈无名走了。
柳金也不敢再去惹陈昱,可怜兮兮的看着陈昱和屈无名手牵手有说有笑的一路往回走,只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好好的有一次两人天地,被这个酸腐不懂事的书生给生生破坏,在后面走着恨得牙直痒痒,只想将屈无名大卸八块,又想将陈昱压在床上好好惩罚一番。
三人还是从后门绕回了皇宫,守门的侍卫看到是他们,也没有声张,微微一点头,就放了他们进去。
刚一进府,那屈无名就四处乱看,一边感叹道:“本君刚刚迈入门府之时,就被仁兄具有如此强大的气场的府邸震慑之住。本君素来阅府无数,像仁兄宅地这般美仑美奂的,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乃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陈昱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柳金跟在后面,暗暗腹诽道:你这穷酸书生,若能见过皇宫,那才奇怪了呢。
陈昱带着屈无名回到了太傅院,看到柳金还可怜巴巴的跟在后面,转身说道:“爷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来我府中做客了。”
说完,猛的将门一关,将哀怨的柳金关在了门外,一路径直带着屈无名去了客房,命一个小丫鬟给他上药。
那屈无名一边呲牙咧嘴的呼痛,一边说道:“仁兄好大的排场,还有丫鬟服侍。”
小丫鬟抿嘴笑道:“我家公子可是当朝一品,若是连这点排场都没有,又怎么可以?”
那屈无名两眼放光,说道:“仁兄竟是一品大员!今日我可算遇到了贵人。”
陈昱微微一笑,说道:“那只是虚名罢了。一会儿我命他们给屈兄送来衣衫,洗漱一番睡吧。我也乏了,就不和仁兄畅聊了。”
屈无名连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仁兄自去休息,你我明日再行兄弟之谊。”
第 35 章
柳金被陈昱关在门外,气得满头生烟的回了自己的寝殿,越想越是懊恼,直想把屈无名绑起来扔到河里面,又暗自委屈陈昱怎能如此对待自己。
气哼哼的洗了睡下,夜里做梦还在咬牙切齿。第二天早上刚一起来,就飞也似的奔到了太傅院里。
一进门,就觉得院内十分安静。一个小丫鬟正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绣花,看到他来,站起来福了一礼,说道:“陛下。”
柳金看陈昱的卧房门还关着,问道:“你家主子还没起床?”
小丫鬟答道:“公子想是昨日玩的累了,一直睡着,现在还没有起。”
柳金的心“咯噔”了一下,暗想昨日回来的也不算晚,难道陈昱真的不顾自己的身体和那屈无名把酒言欢……遂问她道:“那个屈无名呢?”
小丫鬟说道:“陛下是说请来做客的那位屈公子?他昨天把我们府转了个遍,还坐在凉亭里饮酒吃夜宵,直闹到正午时分才休息。因此也没有起来。”
柳金听了,气得也不进去看看,一甩袖子就走了出去,心想那陈昱果然背着自己和别人玩耍到那么晚,还是那个酸腐不堪不懂人事的屈无名!
回自己殿里换好了衣服上朝,满脑子里只是想的陈昱怎么能这么做,嘴里不由得嘀咕道:“就算和我生气,也不至于就这样吧……这样太过分了……”
下面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旁边的一个小太监悄悄伏在柳金耳边说道:“陛下!陛下!刚才李大人在向您请示丹国和亲的事……”
柳金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咳了一声,严肃的说道:“李爱卿请继续说。”
李大人有些尴尬,看柳金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从头说道:“回皇上,丹国当年无意中冒犯了我国边境,废帝下令发兵以致龙江、膑胪、绥远这三地民不聊生,白白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我国收兵之时边疆军民欢呼雀跃,丹国也不胜之喜,特派使节来请求结为盟国,愿以和亲来使两国修好。”
柳金听了,说道:“修好可以。至于和亲……爱卿怎么想?”
李大人说道:“回陛下,丹国的郡主年方弱冠,传闻美貌无双,只是身在蛮夷之地,性格较之中土女子为娇,不愿离家远来中原,因此想招赘一名中原男子去丹国做驸马。依臣看,选个不甚重要的将军大臣前去和亲,既能使两国修好,又不损我国良将。”
柳金想了想,说道:“本届三甲中的探花郎就不错,容貌俊雅,文采一流。就官赐一品派他去和亲如何?”
李大人说道:“皇上所言极是。探花郎确是和亲的最佳人选。”
柳金站起身,一拂袖子说道:“这事就交由爱卿办理,明日早朝之时,命本届三甲前来授予官职。谁还有事启奏?没有就退朝。”
说完看了看,看众大臣没有答话,大踏步的走出了朝殿。
下了朝,换上了便装,就直直的骑马奔向学士府。
刚一进去,就听见屈无名那令人厌恶的声音道:“昱哥哥你这等学识这等地位,怎能来教这样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这不是屈才么。”
就听见陈昱轻笑着说道:“无名兄不要小瞧了这位公子,这公子来历不俗,他爹爹与我又是至交好友,因此我教他,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是什么屈才。”
那屈无名不屑的“哼”了一声,问道:“稚子小儿,又有什么不俗的来历?他的爹爹是谁?”
柳金听到这儿,忍不住又站住偷听,心里想着自己吩咐管门的小太监见了自己一律不出声通报真是个明智的命令,还能窃听到自己在陈昱心中有何形象。
只听陈昱说道:“他爹爹就是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位莽人,倒是个颇有身份的人,虽然有时十分糊涂,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但是与我颇有些渊源,是以托我教授他的幼子,这小儿又十分聪明伶俐,因此我也不觉得十分厌烦。”
屈无名又“哼”了一声,说道:“昱哥哥这等身份高贵之人,怎能纡尊降贵做这闲事?昨日那莽汉一看就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与我等不是同道中人。而且看他那倒霉的神情,定是个弃夫无疑,与本君强大的气场差之千里啊……恕本君直言,想必是他看昱哥哥你身份高贵,因此起了歹心想要巴结于你。你如此英明,切莫被他所欺啊。”
陈昱轻轻一笑,说道:“无名兄说的有理。”
柳金更是肺都要气炸,心中只是委屈的不行,见他也丝毫不为自己辩解,觉得十分难过,只是想着我这一番心思全都白费了,再也得不回他的真心了。
听那屈无名又说道:“昱哥哥休要再叫我无名兄,好生见外。就叫我小仙吧。”
陈昱说道:“这……小仙二字可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屈无名说道:“本君的名号一向令人不解,本君无以解释。只是小仙二字,实显得你我兄弟情深。昱哥哥若是不叫,我可不依。”
这句话说完,就听的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音,想是这个不要脸皮的屈无名揪住陈昱的袖子在他身上磨蹭。
陈昱颇带无奈的语气说道:“好好,就依你。小仙。”
这话听在柳金耳中,只觉得宠溺的意味十足,实是恋人之间亲密的言语,早已忘了那屈无名是个古怪之极的人,而陈昱本身性子就是这样随和,与人无争。他心里深深的感到了一种被爱人背叛的无力,眼中泪珠滚滚,竟是伤感得快要掉下泪来。想起原来陈昱也曾受过这苦,更是感叹两人爱途多舛,好不容易哄得他淡忘了前尘往事,却还是不得他真心相待。
正在胡思乱想中,错过了陈昱说的话,只听屈无名说道:“我要住在昱哥哥这里。我父母双亡,倾尽家财就为考这功名,现如今本君孤苦无依,只蒙哥哥你的厚爱,断不肯再离开你这知音。若是哥哥再不肯收留我,我只有像那一缕尘埃,被那无情的风儿,啊,驱逐的飘摆不定,无影无踪了……”
陈昱温言劝他道:“休要苦恼,你无处可去,就先住我这里无妨。”
屈无名高兴的大叫大跳,踏的地板咣咣作响,伴随着一声让柳金无比惊恐的大大的“啵”声,又听见他大声说道:“我就知道昱哥哥被我强大的气场与儒雅的气质所吸引!你我二人定是上辈子的渊源,不然怎能如此投机?”
陈昱又说道:“休要如此放纵,小公子尚在这里。”
屈无名大声说道:“是!晚间本君同哥哥回去时,再好好叙叙。”
柳金的心里乱的像一团麻一般,生怕陈昱忘了自己的好处,和这新认识的暗生情愫。忽然听得太子柳凉哭道:“师父,师父,墨洒了……”
屈无名立刻骂道:“无知小儿!墨洒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你不好好写字?”
柳凉从小娇贵,哪里被人这么训斥过,哭的更加大声。柳金疼在心里,心中刚想着进去将柳凉抱出来,听见陈昱用温和的声音哄道:“凉儿乖,不哭不哭,师父让侍女送你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穿好不好?凉儿不要哭了,再哭就难看了。”柳凉被他一哄,声音弱了下去,抽泣着道:“师父,我错了。呜呜呜……”
屈无名得意的笑道:“昱哥哥好手段!将这碍眼的小孩儿弄走,就是你我的二人天地了。”
柳金一听这话,又是生气,又是恼怒,又是难过,迈开大步几步就踢开门闯了进去,看到陈昱正将坐着的柳凉搂在怀里为他擦拭眼泪,屈无名站在一旁,手亲热的放在陈昱的腰上。
他径直走到陈昱面前,也不理他,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柳凉,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说道:“凉儿不要哭,爹爹这就带你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出去。
将柳凉抱回太子殿,好好的安慰了他一番,看着他苹果似的小脸哭的通红,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酸楚,抱着他说道:“你我父子都是不招人待见的么……”
柳凉看他一脸的落寞,乖巧的安慰他道:“爹爹,师父对我很好的。”
柳金说道:“凉儿本就招人喜欢,所以大家都待你好。”
柳凉听了,又委屈起来,说道:“今天那位大叔就不喜欢我,呜呜呜……”
柳金问道:“大叔怎么不喜欢你了?”
柳凉抽泣的答道:“我每次和师父一说话,他就让我别吵,他一人霸着师父不放!我每次去的时候师父都会抱着亲我,今天他就不许,还非要师父亲他……”
柳金听了,急忙问道:“那师父亲他了么?”
柳凉眼泪汪汪的点点头,说道:“亲了!亲他脸来着!”
柳金听了这话,拳头攥得死紧,眼珠都要爆了出来,叫来身边的小太监,说道:“你去把陈太傅给我叫过来!”
小太监应了刚要走,柳金忽然说道:“算了,我自己去吧。”说完,又温言安慰了柳凉几句,就急匆匆的出了门,骑上马去了太傅院。
太傅院里,屈无名正在和陈昱下棋,陈昱心神不宁,满脑回想的就只是柳金离开之时冷漠绝望的眼神,想着要不要去主动找他赔个礼,却又没有主动就他的道理。
屈无名刚落下一子,又马上拿了起来,嘴里说道:“本君又手误了,刚刚只是本君略施小术,隐藏起本君强大的气场,现在绝对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