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两相知----夭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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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一笑,说道:“谢倒是不用,不过王爷这病乃是心病,由心而发,若要痊愈,还得由心而愈。”
柳岚急忙问道:“神医请再指教!这由心而愈,又该如何做?”
那公子说道:“这却简单,只要事事顺了他的意,自然不治而愈。”
柳岚又道谢,完了说道:“不知神医那祖传的药丸药方可不可以赐给我?”
那公子笑道:“药丸好使,却是没有药方的。陛下若再要一丸,也没有了。病也治好了,陛下赏了赏钱,我这就走了。”
柳岚听如此说,虽然很想将他留下,但是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内心深处似乎觉得他就是柳非能不能活命的关键!
送走了那神医公子,柳岚迫不及待的进了房,一眼就看到柳非已经睁开了眼睛,倚靠在床边,纯净的目光看着自己。
柳岚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拥着柳非病泱泱的身子喜极而泣:“非儿,你终于醒了……别再吓我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拦着你了……非儿,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干涉你了……非儿,病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这样才能到处玩……那时候你可以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见我都可以!只要你病好,什么都无所谓了……非儿,快点好起来吧……我好担心你……”
柳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看起来像溪水中荡漾的漂亮的小鹅卵石,发出温温润润的光芒。他凝视着柳岚,慢慢的说道:“说话可要算话,我去哪里,你不许过问。”
柳岚这时候的心思,就真的是只要柳非能健康的活下来,要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听柳非这么说,急忙答应,说道:“非儿想去哪里都可以!我绝不派人跟踪!非儿放心,养好了身体,就放你自由。我是天子,一言九鼎,绝不欺瞒。”
得了柳岚这句话,柳非倒像是解开了心结,病一日好似一日,及至夏日,除了腿还不能行走,竟真的像原来一样健康。柳岚一边欢喜一边忧愁,喜的是柳非终于保住了,忧的是他好了就要离开。
但是不管怎么不愿意柳非走,那一天还是来到了。
这一天,朗朗夏日,晴空如洗。
柳岚和柳非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乘坐一顶小轿,顺着闹市区的街道慢慢的行进。
几乎要逛完半个闹市,柳非终于开口说道:“就在这里给我放下吧。从此以后,你我各安天命,再不相干。”
柳岚心中十分舍不得,但是柳非答应自己来送他最后一程,已是十分难得。把他从轿子中抱出来放到轮椅里,心中知道,就是再舍不得,也要说再见。
柳岚这时居然像个初次离开家的少女,眼睛里泪水汪汪的,扁着嘴,连可爱的酒窝也委屈的扁起来,情深款款的看着柳非。
柳非看他这副表情,笑了一下说道:“你这又是何苦?”
柳岚看着他的微笑,不知不觉中,眼泪就流了下来,嘴里喃喃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柳非听他这么说,知道他离情依依,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原来文采这么好,诗吟的真是有味道。只可惜我就要走了,不然倒是可以请教一二。”
柳岚用手抹了下眼泪,问道:“非儿一定要走么?”
柳非叹了口气,说道:“柳岚,你我纠缠了这么多年,到如今,是放手的时候了。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但愿你能明白,这首诗,你我共勉。”
柳岚只觉心中百转千回,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柳非,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嗫嚅了好一阵,终于说:“非儿,此去可有住所?”
柳非微微颔首微笑,说道:“你给我带了这么多银两,没有住所倒是奇怪。你也送了这么长时间,这就请回宫吧。”
说完,自己慢慢的转着轮椅,徐徐远去。
柳非走了之后,柳岚闷在自己的寝宫,不吃不喝也不上朝的呆了两天。他果然遵守自己的承诺,没有派人跟踪柳非的去向,只是自己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让靠近。
时常夜里,有值夜的小太监听到隐隐的抽泣和叹气声,那种想哭又哭不痛快、说又没法说的意思,让听着的人一阵阵心酸。
外面的小太监心酸酸,里面的柳岚更是如此。他躺在柳非躺的那张床上,看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泪眼朦胧。
不知道柳非现在在哪?不知道柳非在做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无眠?不知道他的腿还会不会痛?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吃不下饭?不知道他肌肉酸痛的时候有没有人帮他按摩?
满脑子中全都是柳非柳非柳非,就连闭上眼,耳边也会响起那样娇憨的声音:“哥哥好坏!我还是病人!”忽而又变成痛苦的哀鸣:“哥哥,我头好痛……好痛……”然后是他倔强清冷的眼眸盯着他:“柳岚,别再妄想了,我从没爱过你。”
想到这里,柳岚的脑袋像被水中杂草狠狠缚住一样,一跳一跳的痛。是自己爱人的方式错了吗?如果从一开始,自己没有逼迫他而是温柔的爱他,献出自己那样的爱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柳非会不会就幸福了?自己会不会也幸福了?原来一直以为,只有得到他全部的心,全部的人,自己才是最幸福的。可是,柳非若不幸福,自己又怎么能幸福?
想到这里,下了床走到窗前,颤抖的手打开窗户,看着那月影婆娑,痴痴的自言自语道:“非儿,你是不是在那里?”
说完,竟伸出手去,好像要摸那月亮,又好像要摸谁的脸一样。
守夜的小太监看到皇帝表情悲伤凄苦,却又温柔万分的用手在空气中比划来比划去,吓的出了一声的冷汗:这皇帝如此神智不清,这情形如此诡谲,月周围隐隐的乌云飘浮,夜色正深,却有乌鸦前来鸣叫……这……莫不是要发生什么灾祸?
皇帝两天没有上朝,朝中的大臣也沸反盈天的闹起来。
一些大臣连日跪在皇宫门口,请求皇上召见。柳岚被前来送信的太监烦的实在没办法,下了旨意命二王爷柳金代理国事。自己就在宫中休养,什么也不管,每日里就是思念柳非,常常把柳非幼时的诗词习作翻出来,捧着细细的读,慢慢的抚摸那清秀的字迹。柳非最爱穿素白色的长衫,最爱吃菌类的素菜,最喜欢活泼的小动物……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细细的想,仔细回忆着柳非的痛苦,柳非的甜蜜,柳非的欢喜,柳非的眼泪。
二王爷柳金最近喜得贵子,又奉皇命代理朝政,真可谓春风得意。第一天上朝,就贬了三位知府远去边疆服兵役。
那晴娘娘自也无比得意,柳金当政,她又给皇室生下了后嗣,借着这个借口大请宾朋,收了不少好礼。

第 16 章

又是一个赤日炎炎的日子,二王爷府照样摆下宴席,晴妃和几个自来交好的王妃郡主一同在花园旁的凉亭中赏花。
正值当午,宴席的人已经散去各自休息,那花园的背阴处,绿树成荫,凉风习习的树丛中,一位王爷拿着一壶酒,坐在草坪上背靠着大树自斟自饮。
他似乎喝的有些醉,醺醺然中眼眶微红,心事重重的拨弄着地下的杂草枝。
不一会儿,这份喧嚣中的宁谧被打扰了,他听到小树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眉头一皱,原以为这树林除了守林人不会再有别人来的,没想到还是要被人发现他在这里。
既然有人来扰了清净,自己也没必要再坐下去了,拿起酒壶,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要走。
忽然看到来人的相貌,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人穿着平时下人修剪花草时穿的粗布衣服,上面沾了些清新的泥土,背着一个工具袋,手里拿把小锄。清瘦的身影在看到自己后也停下脚步,微风轻轻吹拂他的衣摆,带起一阵内心的悸动。
这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着相望站了许久,柳金终于打破了寂静,犹豫着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陈昱淡淡的回道:“不是王爷叫我来修理杂枝的么?”
柳金又问:“病全好了?”
陈昱嘲讽的笑了一下,说道:“托王爷的福,好了。”
柳金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始终没有说出话来,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派你来除草。以后王府里不许你随意走动,就呆在你自己的院子里。”
陈昱听了这话,忍不住说道:“王爷既是早已嫌我,何不打发我回家去?把我软禁在王府做什么?我父亲受你不白之冤被贬为平民,已然回了苏州老家。王爷开开恩,放了我和我父母团聚吧。”
柳金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知道这件事?”
陈昱说道:“王爷问我这个做什么?为什么不去问晴妃娘娘?她特意找了我来告诉我,我父亲因受贿被夺官职,还是您亲自上的折子。我父亲一身傲骨,廉洁奉公,又怎么可能受贿?”
柳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官场上的事,本就虚虚实实,我也无可奈何。”说完看着陈昱,略带不悦的说道:“你是罪臣之子,没有被一起贬回去就不错了。你就好好的呆在我王府里赎罪,从此之后一步不得离开你的院子,知道了?”
陈昱笑了一下,说道:“赎罪?说得倒好。只是王爷,我去哪里,您也管不得。”
柳金一愣,随即有些生气,问道:“我是这一府之主,现下不许你随意在王府走动,我管不得?谁管得?”
陈昱说道:“晴妃娘娘前几天就说了,她要赏花,怕以后树上杂枝不小心刮了小公子,就派我来修理花草,修理完花园还要修理这个林子。您看我这林子刚开始修,若是依您的意思,可就得罪了娘娘。”
柳金更是生气,说道:“小孩儿才多大,就能带出来玩了?真是扯谎。我是王爷,还是她是王爷?你这么听她的,去做她的随身侍从好不好?”一边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走了他身上的粗布袋,把他向树林的出口处推了一把。
这一下本是无心之举,柳金只是想着让他尽快回去,没想到一推之下,陈昱竟然跌在了地上,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眉头皱起,好像十分疼痛。
柳金看他摔在地上,半晌也没站起来,一只手使劲攥着自己的脚腕,心中诧异,暗道我也没使劲啊为什么把他推的摔倒了?略一思考,突然明白过来,放下粗布袋,蹲下来挽起他的裤脚,一边焦急的问道:“脚崴了?”
陈昱脸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说道:“王爷不必自责,昨天就崴了的。不关您的事,我这就回去,不再给您添麻烦。”说完,就要挣扎着站起来。
柳金被他使劲一推,更加着急,又向前凑了凑,扶着他说道:“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陈昱看他这样的神情,关怀之情满溢,好似回到了先前的时光一样,转念一想,想必是这王爷大中午的犯了糊涂,忘了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于是说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忘了我是谁了?”
柳金却趁着他疼得没法站起来也不反抗的时候拨开了他的手,掀开了他一直攥着的裤脚,一眼看过去,脚腕上已是红肿一片。
柳金有些心疼,一边放直他的腿,也不回答他的话,一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陈昱回道:“我都说了不关王爷的事,是我昨天剪树枝的时候不小心从木梯上摔下来的。”
柳金又问:“是不是我刚推你那一下又扭到了?”
陈昱一笑,说道:“这是哪里的话,主子要打要骂,下人只有听着受着的份。更别说王爷只是推我一下,又没把我怎么样。”
柳金懊恼的说道:“以后谁派也不行,你听我的命令呆在府中,好好的自己过自己的。”
说完左右看了看,一个前来侍候的下人都没有,于是又说:“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叫彩衣接你回去。”
陈昱说道:“王爷不必麻烦了,我歇一会自己能走回去。彩衣早被晴娘娘派去打扫院子了,哪有时间过来?”
柳金沉默了一下,迟疑的问道:“那……我背你到林子口那?”
陈昱一听这话,立刻气得说道:“王爷把我陈昱当什么人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吗?你我早已断的干干净净,昔日的情分也一笔勾销,王爷这又是做什么?施舍吗?”
柳金被他这话问的十分尴尬,好半天才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昱自嘲道:“哦,原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王爷待下人都好,每个下人伤了都要劳烦王爷的。”
柳金看他这样,叹了口气,说道:“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且稍待,我让彩衣来接你。”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二王爷回到自己寝殿,立刻叫了个丫鬟去找彩衣,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彩衣来时,柳金正和一个便衣侍卫在书房说话,得了许可的命令,微微有些疑惑的进去那里,请了安站在一旁。
柳金看到彩衣进来,叹口气说道:“彩衣过来,你正好听听吧。”
彩衣回道:“王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把我叫过来?”
那侍卫道:“彩衣姑娘,前些日子咱们的人看到皇上把五王爷带出宫放到大街上,然后皇上刚一走就五王爷就遇上了居心不良的人,他手无缚鸡之力又坐轮椅,没几下就被人制住送去了醉仙楼,恐怕是要遭受那等不幸的事了。”
彩衣听到这,倒抽了口凉气,说道:“皇帝好狠的心!王爷,能不能救救五王爷?”
二王爷面色沉重的摇摇头,说道:“皇上近日都不上朝,只怕也和这件事有关。咱们不知底细和皇上的用意,不可妄动,只有苦了五弟。若是遇上皇上大发雷霆,一切都完了。”
彩衣说道:“好可怜的五王爷!真是命苦。我正要和王爷禀报,晴妃娘娘最近又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柳金叹气,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叫你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的。今天我在树林里遇到他,和他说话,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就摔倒在地。我一看,脚肿的厉害,只怕明天都走不了路了。”
彩衣听到这里,急忙问道:“那小树林鲜有人路过,公子现在如何?要不要我先把他送回去再来和王爷说话?”
柳金说道:“这却不用了,这么会儿的功夫,他肯定早已回去了。我给了命令不让他乱跑,让他以后都在府中休息。”
彩衣听到这,问道:“公子自己能走回去?昨天就疼得挺厉害的,我劝他今天不要来,他偏不听。”
柳金说道:“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必不会等人来扶自己回去,你若不信我的,一会儿回去问问便知。”
彩衣抿着嘴笑道:“我当然相信王爷了。王爷说的话,哪有不准的?”
柳金问道:“那晴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派了你们去干那粗活?”
彩衣哼了一声,回道:“那晴妃娘娘刚做完月子就不消停,也不怕闪了腰。前几天我陪公子出来散步,正赶巧遇上了那倒霉娘娘,那娘娘看见我俩像要杀人一样,仗着她是娘娘又刚生下小少爷,非说花园中的杂草杂枝太多,怕以后带小少爷出来时扎着,又说自己的侍从不在,偏要公子帮她修剪树枝。这倒霉娘娘也不知道给小少爷积点德!唉。”
柳金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少让他出来走动的吗?这一下可不是自找的?”
彩衣说道:“我的王爷,我才是个丫鬟!公子要出来散步我已经劝过很多次了,说花园里毒蚊子多,草丛里有蛇这样的借口都拿出来了,他只是不听。那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管着主子吧,只能陪着出来了!”

第 17 章

二王爷说道:“你这丫头,在我这里对我吆五喝六的,简直把我当奴才,在他那里怎么那么老实了?”
彩衣笑道:“王爷是明白人,不似那公子这么糊涂。”
二王爷脸一沉,说道:“你在说谁糊涂?”
彩衣吐吐舌头,说道:“王爷就是护短,他难道还不糊涂?”
二王爷正要分辩,想了一下,还是叹口气说道:“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正好今日借这个机会将你们禁足,让你还敢到处乱跑乱玩。”
彩衣又吐舌头,说道:“王爷真是的,什么都拿我开刀。这次又要让我干什么?”
彩衣出了二王爷的寝殿,一边哭一边往回走。路上碰到别的小丫鬟,问她道:“彩衣姐姐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彩衣哭得伤心,拿着手绢使劲抹眼泪,说道:“王爷非说我偷了他的玉佩,冤枉人!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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