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课本走出教室,他果然在走廊上,颀长的身体斜靠在墙上,手里翻着他的教案,姿势优雅。我笑着朝他走去说“轮到你了,考试周快到了,别给小孩子太大压力哦。“ 你可是一贯严肃严谨严格,虽说大家都以能在你的课上拿高分做为荣耀,不过也让不少同学选课的时候望而却步啊,我心里感叹。
“晚上一起吃饭” 真泽不理我关于考试的话题,知道我并非想要干涉他的教学方式,只是坏心眼的调侃他。
“恩——” 我想了一下,“教工餐厅二楼吧”
“好” 他温柔的应承,然后朝教室的门口走去。只当是两个老师上下课相遇的礼貌寒暄的同学们唧唧喳喳谈着时下流星元素三三两两的从身边走过去,我也在不可能听到否定答案的回应之后迈着悠闲的步子朝楼梯走去。
“卡!”
“就是这个感觉!真是太好了!简直天衣无缝!!” 导演兴奋到不能自已,差点冲上来拥抱。
剧组的其他人员也都异常的兴奋,或许是因为这么顺利的配合让他们惊讶,又或者是这样的开始让他们预见到了未来的拍摄要轻松不少。
我想是因为秀也是那么的喜欢真泽,而反之如是。那么我们的语气,表情,眼神还有站位又怎么可能不对?
我依然站在楼梯口,看着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他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样的对戏感觉实在太好,我们都为对方的表现感到欣喜。
“不二先生,请喝水” 助理跑过来递给我水的时候,我居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录音,摄像,道具,场记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接下来的场景。
因为是第一天,所以只计划了几个简单的场次,拍摄过程中除了少数几次因为其他角色失误NG的情况,都顺利的完成。到收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手冢在镜头外的时候一直很沉默寡言,我想我们都是出了戏便不愿意再做多余表演的人吧。
本来想就这样结束一天回酒店休息的时候,他却意外地走到我面前说想和我对对明天的台词,是了,明天有几场蛮复杂的戏。我也以很敬业的态度说”可以,但是我好饿,要先吃饭,而且不想在酒店吃。“
他便认真的问我去哪里吃,我笑着说“教工餐厅二楼”,然后便满意的看着他一下子僵住了的样子。
没过两秒,却听到他说“好!”
这回是换我有点僵住,首先这个学校的教工餐厅在哪里我还不知道,然后就算知道有没有二楼也未可知。就算有二楼,能不能现金消费还是个问题,就算可以现金消费,手冢他肯定不适合去,我便罢了,他的名气可不小,不过这个时间了光线已经不太清楚……就在我按照严密的逻辑思维往下推理的时候,手冢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
“走吧” 他说,“助理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 他严谨的补充。
“我也是” 我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
沿着学校内指示明确的路牌,教工餐厅在我们一前一后的步子中逐渐的接近,接近,再接近。
我却觉得是那上下课擦肩而过时晚上一起吃饭在教工餐厅二楼的约定接近,接近,再接近。
那剧本的预设就好象一次异次元的穿越来到了镜头之外成为了可以感觉到的真实。
“真的——有二楼啊” 当我终于看见那个不但有二楼还有三楼的教工餐厅,眼前一阵发黑,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我不记得我们都吃了些什么,也不记得怎么付的帐。甚至直到回到了酒店怎样去到了我的房间去对台词这样的事情,都记忆模糊。
第二天我问手冢这件事的时候他说地点是我提议去的,我一阵窘迫。我想昨晚的台词一定对的很烂,因为从进了那个教工餐厅的门,自己分明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到了现在。我对他说抱歉,昨晚状态不好。他诚实的说是有些不顺利,但是眼神里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好像有些担忧,我猜他是担心我,怕我今天拍不好。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因为这个剧本,别说是自己部分的台词,就是别人的部分也能倒背如流。
但是后悔也好冤屈也罢都没有时间释放,因为整个剧组都在按计划快速的运转着,我也必须马上进入状态开始一天的拍摄。
回到镜头下面,我便只是秀也,其他什么人都不是。
一场全情投入的对戏,没有一次NG。休息的时候我看到手冢偶尔看向我的目光,也已经没有了担忧。哦,是很放心的感觉。我想我们都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一旦到了镜头下面就有的默契。
今天中午休息前还有那场真正的教工餐厅二楼的戏。还好我已经从昨晚的异次元世界里回来了。
这场戏本来是讲按照约定两个人一起到教工餐厅吃晚饭的时候,过程中秀也有些不舒服,真泽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中泽和秀也的语气,表情,动作都完全没有问题,但是秀也难受的感觉却在导演喊卡之后也没有消失,我想我是不是入戏太深,以至于就连生理上的胃痛也能延续到戏外。
所以中午在休息室里,当手冢拿着盒饭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正捧着自己的那份盒饭在难受。
看到手冢,我赶紧若无其事的打招呼,我猜他应该是想趁着休息的时候来交流剧本的。
“——不舒服吗?” 他看着我问。
“恩,胃有点痛,剧情后遗症吧” 还以为掩藏的很好,居然被看出来了,我也不想再掩饰,还调侃了一句。
“但饭还是要吃点,否则下午会撑不住。”他关切的看着我,眼神里的东西,居然和刚才镜头下真泽看秀也时候异常相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最近我的错觉实在太多了。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在两份盒饭上做了一个试温度的动作,接着把他的那份换到了我的手上。
“下次叫助理给你拿下面的,会热一些。” 他说。
我一时有些楞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这种行为,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单纯的就是助人为乐,就像他从不指使助理做这做那,帮助道具师纠正错误,帮其他角色对台词这种行为。抑或是真正的剧情后遗症?毕竟一个演员能够在一部戏的拍摄过程中总有着对于角色的感受和认知,保持相对一致的情感对于成功的演绎一个角色是非常难得和重要的。自己不也经常错乱时空?就算是导演喊了卡,眼神还是会不自主的追随他的身影,心思还是会追随着剧本的悲喜,而今天就连身体都有了这样的觉悟,胃痛到了现在。
“剧组里有一些常备药品,我去拿,你先趁热吃点饭,然后再吃药” 他看着一直发愣的我,提醒着我手里的盒饭要趁热吃,然后放下他自己的盒饭,朝休息室外走了出去。
我也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应该吃饭,但是因为胃确实有些痛的厉害,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没过几分钟手冢便又回来了,还拿着药和温水。他看着几乎没动过的盒饭,皱着眉头说这么难受最好和导演说一下休息半天。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不在对戏的时候这么丰富的表情,但是来不及欣赏便赶紧说“不用不用,不要和导演说”。我可不想因为这点事就耽误大家的进度,想到这里我便又端起盒饭胡乱吃了几口,然后把他拿来的药片就着温水咕噜噜的喝了下去。
他看着我这一连串的动作,好像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再发表意见,只是让我先在沙发上睡一会,下午开机的时候他会叫我。
因为是专门的休息室,并不会有人打扰,虽然胃还有些难受,可我却真的睡着了,直到他叫我。
下午虽然还有些难受,但是已经没那么严重,不用忍的太辛苦。拍摄依然按照计划进行着。
从那以后,手冢每天都会在休息室和我一起吃饭,剧组的人员只以为是两个主角需要对角色进行交流,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手冢只是过来专心致志的和我吃饭,从来没提过一句剧本的事情。然后我会抓紧时间睡个觉,我让他也休息的时候他说他没有午休的习惯,所以这个时候他便坐在旁边翻看自己的剧本,然后在下午的开机时候叫我。两个人需要对台词的事情会被留到每天的晚饭后再继续。
我也认可了手冢的这种行为,还在不知不觉间视作了理所当然。我愿意把它解释为一起合作的演员有着亲密良好的关系对一部作品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手冢和我互相关心也是必要的。
就这样,幻城的拍摄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着,一个月后,内景部分的场景已经过完。(这里有一处不符合常理之处,一般电影是先拍外景再拍内景,但是有的时候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这里就当作是特殊情况吧 = =),便开始了外景拍摄。
中间有一次小景打电话来问我拍摄的怎么样,我告诉他顺利到不能再顺利。他便放心了不少,但仍然因为自己暂时没有办法回日本而气恼不已。然后我听见旁边有人插话说:“这地方他们自己人都说是 far away from every where,小景你怎么能气自己呢”,然后便听见景吾叫他滚远一点的声音。我拿着电话笑倒在床上,忍足这个家伙,怎么说呢——有他在景吾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从小到大,景吾的身边就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他。而忍足就这样从天而降没有任何前情提要的插进了本来只有景吾和我的世界里面,却没有被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拒绝(景吾那话根本就是假的!),不可不说是一个奇迹。而且他是追着景吾而来,他对景吾越好,我便越开心。
总之有了忍足在那边,我也可以更专心的继续着幻城的事了。
五月的京都,现代与古风并存,幻城的情感,真实与虚空交错。
衣服换好,头发也打理完毕,执行导演挥着手势,摄像师调整着镜头。
场记版一响,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原来的统统扔掉。
本来以为今天也会像以往的每一次汹涌澎湃的角色投入和行云流水的默契配合之中一直到最后的完成,可是在手冢因为档期要去另一部戏的拍摄的前一天,在一个只有三分钟的场景中不停的NG!
这是全片唯一的一个吻戏的场景,因为没有什么台词,昨晚手冢和我都将其忽略。现在想想是自己刻意的忽略也说不定,而手冢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意图所以也将其忽略了。毕竟每次到了镜头下面,我们的表现从来没有让对方有一丝的失望。
但是今天,一直配合无间的对戏却在不停的NG。每次真泽的手温柔又有力的扶上自己的腰然后低下头慢慢接近自己,身体就会僵住,而体内的心脏却砰砰的仿佛要跳出体外,手心里也都是汗水。
导演在NG了无数次之后也暂时不想再尝试,和我说先休息十分钟,放松一下,一会再拍。他安慰我说最近的场次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刚过完悲伤压抑的部分就紧接着完全相反的情绪的戏,对演员来说是很调整。
我也不想解释,只是拿着水杯走到一边坐下。手冢也跟了过来,我想他今天一定非常失望。一个不到3分钟的镜头,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结束。而且按照手冢的档期,明天就要奔赴另外一个剧组。所以幻城这边一定要按照计划完成有手冢在场的所有场次(除了最后一组镜头计划在手冢回来之后最后再拍)。
我摆弄着手里的水杯,不想和他对视。
“不二” 他预言又止,我想我那拙劣的表现在镜头里已经被一览无余,但是却没有人比同在戏中的他更感同身受。
“是找不到秀也的感觉吗?” 见我低头没有搭话,他继续问,想找到问题的关键。
“不是” 我抬头回答。
手冢没有应,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真的很想和真泽——接吻,——” 我顿了顿,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要我说什么?只要到了镜头下,我就是秀也,秀也就是我,那种对中泽的感情一直在体内汹涌,渴望着对方的眼神,拥抱,当然还有亲吻。但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关键的问题是接吻这个技能我还不具备!不到3分钟的镜头要表现的不过是中泽和秀也无数次拥吻中的一次,那可不是他们的初吻,不可以生涩和拙劣!
“难道说?” 手冢不由自主的说了这几个字后便没了声音,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的银屏初吻,也是我的初吻!->(除了小时候和景吾互亲过脸蛋)。
我不是找不到秀也的感觉,只是我还不像你那么身经百战,是还不具备接吻这项技能!我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想再看他。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窘,因为我觉得自己脸都烧起来了。
还不知道下一步走向哪里,汗湿的手却忽然被握住。
“我知道了,一会你什么都不要想,都交给我吧” 他开口,语气异常的坚定和诚恳。
执行导演打着手势示意着拍摄准备,好吧,我想我现在除了相信手冢,别无他法。
又一次相对而立,中泽只用一只手便扶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只手却和前几次都不一样的去握住了自己汗湿的手,感觉到攥紧的拳头被慢慢的打开,十指交握,对方手掌的热度透过肌肤传到身体里,觉得手心的汗水也要被这样的热度蒸发无踪,看着真泽英俊的面孔在眼前慢慢的放大,我安心的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就全交给你好了。
嘴唇被对方的嘴唇轻微的略过,就好像电流流过身体,一阵酸麻。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慢慢的延长了时间,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人的吻是如此的温柔和让人沉醉,以至于那瞬间的离开都会觉得舍不得,忍不住迎上去想要再被吻上。而对方却一定要稍停一下,否则自己会呼吸困难,而这样的瞬间的停顿却让人那么的焦灼和难耐。不知道是谁的舌头在不经意间先扫过了对方的牙齿,脑袋在轰鸣之中舌头已经和对方的绞缠在一起,腰上的手也握的更紧更用力。什么也没有,这世界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个人忘情的吻着,交换着只要想到就觉得心脏疼痛的情感还有赖以维持生命的少量空气。
这就是接吻的感觉吗?在眩晕与轰鸣之中听见残存的理智在问自己,然而就是那一点残存的理智也在唇舌不断的纠缠之中消失殆尽。
我不记得有导演喊卡的声音想起,只记得被松开后依旧眩晕不止的说自己需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后面的场次。导演用别有深意的眼光看了我一阵说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下面的场次。
直到事后我想起来导演的眼神才知道那个睿智的导演早就看出了事情的端倪,因为舌吻这么劲爆的场面并不在剧本的设定里。只是我当时自己已经没有余力去深想导演目光中的含义,只剩下用来努力让自己恢复一丝清醒然后可以继续拍摄进度的力气。
手冢没有再过来和我说剧本的事情,我想他感觉到了我不想说话的心情。就算银屏初吻那也是初吻,其对“未成年人”的影响和震撼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平静的不是吗?哦,对了,刚才我们的状况的名字应该叫舌吻才对!想到这里觉得神经又麻了一下!还有手冢国光,这电影一放出来我想你要被景吾封杀了!你自求多福吧。
我也要自求多福才是,不可以再这样了不二周助,要将情绪翻滚的时间压缩到最短,重新投入到了新的拍摄中。我不停的告诫着自己,直到5分钟后终于可以站起身来示意导演自己没有问题了。
后续的拍摄虽然顺利却并不轻松,终于拍到了最后一场的时候,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最后一场戏是幻城中剧情比较难过和焦灼的一段。中泽的父母发现了我们的关系,跑到学校来正遇到我们在一起。中泽的妈妈痛心疾首也异常的愤怒,他们的儿子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不道德的事情,而现在竟然会这样,那么完全是我的错!中泽的妈妈在无法控制的愤怒中给了我一巴掌,我没有躲,然后离开。中泽跑出来追我却不见了我的踪影。
拍摄刚结束,手冢就拉住我问我有没有事,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没事演中泽妈妈的演员就跑过来和我拼命的道歉,因为我的左脸已经被她刚才那全情投入的一巴掌打的立刻肿了起来,手指印清晰可见。到现在还一直火辣辣的疼,不过这样也好,这个火辣辣的感觉终于可以抗衡一下头脑里的热度。我不停的安慰她说没关系,拍摄需要别那么介意。剧组的人也拿着冰袋跑过来帮我冷敷,我赶忙说不用了我回酒店自己处理,然后便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回了酒店,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手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