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点点头,转身要走,吕卫国忽然问道:“那个,你……您和吴大爷……今儿是不是‘夕阳红’来着?”吕卫国忽然想到刚刚从单一那里听来的传言,虽然有大头贴为证,但是他十分不相信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教授级人物会跟那么一个为老不尊的老顽童混在一起……还能‘夕阳红’!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陈教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才中肯的答到:“我们没有夕阳红,撑死了也就一个夕阳蓝。”
——还没红呢,也就是蓝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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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吴大爷总是爱无理取闹的发些小脾气,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个可爱的老头子,所以陈教授没课的时候都爱往他能跑,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是一下午。而且他来的时候,吴大爷不见其他人,就算是吕卫国跑来孝敬他或者单一又在宿舍里裸奔了他都不管。
——倒是颇有当年当红花魁与入幕之宾的FEELING。
但是,吴大爷不是花魁,陈教授也不是那入幕之宾。
俩人只是,单纯的,被单一祸害的,阶级战友的关系。
只是除了他们俩,没人这么认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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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吴大爷和陈教授真的是很纯洁。
啥叫纯洁?
纯洁就是,当吴大爷坐上床的一边时,陈教授绝对是坐在床的另一边。看这纯洁的,坐都不坐一边!
——不过弃妇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有椅子不坐,一定要坐在床上。
陈教授非常奇怪,为什么吴大爷有那么多书可以看,书还有大有小,有的是像大开本的书那么大的小说杂志——名字还是以一个四个字的希腊美少年的名字命名的;还有繁体竖版右开本的一些书,听吴大爷说是台湾正版;最小的书就是口袋书的样子,十块钱五本在校门口的小摊上租的。
吴大爷看那些书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奇怪的表情,有的时候淫荡,有的时候猥琐,有的时候即淫荡又猥琐,有的时候即猥琐又淫荡……总之都是些很奇怪的表情,还往往扮有奇怪的笑声。最主要的是吴大爷不论打死打不死都不让陈教授碰那些书。
——废话,吴大爷最喜欢的作者是迷羊,他哪儿敢让陈教授碰啊。
吴大爷那遮遮掩掩、一个人乐颠颠的姿态弄得陈教授很不好受,总觉得吴大爷不信任他、排斥他、对他有意见……俩人关系这么好了,难道就不能放开点,也让他跟着乐呵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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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爷看书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陈教授没有办法,但是就想要和吴大爷呆在一起,就算是光欣赏他看书的时候的表情就已经很爽了。不过陈教授毕竟是个教授,自然是不会那么闲,所以有时候也会拿着笔记本电脑来吴大爷屋里工作。
这天陈教授完成了过几天要用的课件,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却发现吴大爷还维持自己最后一次看他的时候的那个姿势——弓着腰,借着床头柜的昏黄小灯安静啃书。再看看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他难道就不会难受吗?
陈教授走过去推了推吴大爷:“老吴,动换动换,别看了。”
吴大爷没理他。
陈教授借着推他:“起来活动活动,给我唱个曲什么的,京剧也行,周杰伦的也行。”
吴大爷这次终于理他了,抬起头,脸上一副受到了莫大屈辱的样子:“这位客官,请你搞清楚,人家可是卖身不卖艺的!”
陈教授腿一软,差点摊那。
吴大爷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低下头正准备接着看,却被陈教授一把抢走了书。
“让我看看,你都在看什么……”陈教授仔细辨认着不太清楚的字体,把一行字慢慢读了出来:“我在火中慢慢离去,却又在火中重新站起……”
读到这里,陈教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太搞笑了,你说这人为什么站起啊,到底是涅槃还是尸变啊……”
吴大爷气得跳脚,冲着陈教授就奔了过去,陈教授一步窜上床,站在床上把书举高,就是不让吴大爷碰到。
吴大爷扒着陈教授的衣领,跳着去蹦,陈教授也陪着他上蹿下跳。可是还没有怎么着呢,就见着吴大爷突然就软下来倒在了地上。
真的是“突然”啊,突然到陈教授一下子就朦了,他赶忙扔了手里的书,跪倒地上使劲拍打吴大爷的脸:“老吴,老吴!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吴大爷对他的叫声只有极为微弱的反应,而且呼吸很急促,脸色很快变得涨红,然后便往铁青色发展。陈教授抖着手去摸他的心跳——十秒钟愣是跳了将近三十下!!
——心脏病突发!!
吴大爷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类似的病症,所以陈教授也不能断然下结论。
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掏出手机拨打120,就在等待接通的这个时候他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都六十多的人了,那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刷刷流着,他心里怨者自己:老吴明明都坐在那里那么长时间没有活动了,自己还硬逼着他窜上跳下,这不就是心脏病突发的一个先决条件吗……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等到救护车嗡嗡赶到时,就见着一个老头正抱着另一个老头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随行的几个医生赶忙分了两人架开陈教授,开始紧急的给吴大爷处理病情。另外的两个医生则是给情绪激动的陈教授进行心理安抚和适当的检查,以确保他别也哭得犯病。
等到送到医院手术室开始抢救,这才发现吴大爷的身份证医保卡什么的都没在身上,陈教授拿着手机联系了吕卫国,吕卫国这才慌张张的从吴大爷家里拿了证件什么的往医院跑。
等到他到医院的时候,吴大爷已经出了抢救室,陈教授正跟着忙前忙后的交钱、询问医生情况呢。
随行而来的单一挠挠下巴,颇为奇特的说了句:“如果不是年纪稍微大了点,我还以为这俩人之间有什么奸情呢。”
吕卫国特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单一在那嘿嘿笑着解释:“你看看陈教授那着急的样子,多像爱上了吴大爷啊——不过俩老头子,谈什么爱不爱的啊,哪有可能啊。”
旁边听到单一言论的陈教授没有搭腔,只是心里默默想着:这么朝夕相处下来,谁说不可能啊。
9 没有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爱情跟金钱一样,有的事情不需要把弄的太明明白,弄明白了反而难受。
——像吴大爷,当他出了急诊室、进了监护病房、很快醒来之后,问得第一个问题就是:“我这趟抢救花了多少钱?”
陈教授想了想,张口报了一个数。
当吴大爷弄明白这个数相当于他多少个月的工资的时候,差点又一次进抢救室。
所以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弄明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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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授坐在吴大爷旁边的椅子上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给他转达医生的话:“医生说了,都是你长时间不动,一动就开始激烈运动,要是你是小年轻还好,偏偏你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回血压升高心脏病突发还算好的,因为你之前身体一直不错,所以这次不怎么严重,要是下次还这样……”
他在那苦口婆心的劝,吴大爷却根本一句话没听进去,拿枝铅笔拿张纸就开始算钱。
“别算了别算了!”陈教授把苹果塞到吴大爷嘴里,不希望他再继续“财迷”下去。
“不算?”吴大爷皱着眉头:“不算怎么行!!我和你不一样,你的工资多少,我的工资多少?!你能报销多少,我才能报销多少?!而且还是抢救加上监护病房……完了完了!又是一万多块出去了!!我要攒多长时间啊。”
确实就如吴大爷所说那样,陈教授和他确实不是一条线上的人——陈教授一个月工资就几万,这还是陈教授觉得挣太多没用,再加上校方有自己的老朋友,所以谈特聘的时候没好意思多提价;而吴大爷,好吧,一个看大门的,能挣多少?他虽然也是电焊什么的会点,但他不像吕卫国那样,手里拿着劳动技术考核本,所以挣得就是那最原始的一份工资。
报销差别也很大,陈教授将近百分之百,而且其亲属还能给报百分之七十,而吴大爷学校的保障低,而且他参加的都是社会保险,商业保险一个都没上,报销度自然低上很多,而我们勤俭节约的吴大爷自然就要好好算计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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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一转,吴大爷计上心来:“我说,老陈,你能不能把我的医疗单子走你那边报销啊?”
陈教授手一停:“哪能啊?你又不是我亲属,怎么报啊。”实际上陈教授知道吴大爷不舍得花钱,已经决定这看病钱自己出,不过说真的,这住院人都不一样,确实不能报销。
吴大爷在那儿挤眉弄眼:“谁说不能报啊,咱俩还不是亲属?”
陈教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一个姓吴的亲戚以后,坚定的摇了摇头:“咱俩确实不是亲属。”
吴大爷听了立即就怒了:“你这个陈世美!!”
“啊?”他怎么就成了陈世美了啊?
吴大爷急道:“你还装傻!!现在咱学校是人都知道咱俩是一对儿,你是我老伴儿!!你咋就这么不开窍!!!你就跟校方说,你是我老伴儿,肯定能报!”
陈教授霎时顿悟了。
当然,他还是理智的知道学校肯定不给报销,但是他更理智的知道如果敢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的话,那么自己就可以直接见着铡刀了。
陈教授点点头:“嗯,行,我回头拿了你的医疗单子,给你报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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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陈教授还算聪明,吴大爷放软身子从新躺回床铺:“我告诉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算:“你不承认我是你老伴儿,这是第一项罪过;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装傻,这是第二项罪过;我生病了,你居然只给我吃苹果!这是第三项罪过。”
陈教授苦着一张脸:“那你想吃啥?”
吴大爷眼镜一眨:“螃蟹!!”
陈教授立即做意正言辞状:“不行,螃蟹不行!螃蟹是海产品,是‘发物’,还性寒,那玩意吃多了可不行!!”
吴大爷就是不干,他都好久没吃过螃蟹了——舍不得啊花钱啊,有这么一个冤大头在凭什么不狠宰啊!
“我要吃螃蟹!我要吃蟹黄!我要吃螃蟹腿!!”
陈教授不理他,凉凉来一句:“想吃腿?好啊,我给你逮几只蜈蚣回来,那玩意可都是腿!!”
吴大爷立即不说话了,皱着他西兰花一般的脸瞪着陈教授,陈教授终于还是抵不过这攻势,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医生说明晚上你就可以出院,咱回去再歇息几天,我带你出去吃螃蟹,行了不?”
吴大爷兴奋一笑,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出去吃,不用出去吃,出去吃太贵。我让小吕去挑,挑回来就让他去你家做,大家一起乐和乐和不好?”
陈教授心里一滞,本来想着就他们俩人在一起,找家饭店要个小单间舒舒服服的吃了就得了,结果没想到还要叫吕卫国!!吕卫国是谁——“变态的老婆”(请用‘大哥的女人’的语气朗读),他来了,那活变态单一肯定得跟着一块过来,照着他对那妖孽头目的了解,八成单一会打扮成‘龟丞相’的样子出场……
……俩人世界就这样被破坏了!(?)
陈教授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是没有表现到脸上,还是应了下来,心里却恨不得拿个小锤子再做个小草人往上贴张小纸条然后抡起锤子握住钉子最后砸砸砸一通乱砸。
但是他是文化人,有教养的文化人,不能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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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陈教授帮吴大爷结了帐——直接用自己的信用卡刷的。
陈教授给吴大爷的解释是:我刚才联系了一下学校,学校说我的老伴儿和我受同等待遇,所以全部报销!我现在在这边刷一下卡,拿了这边的发票直接就可以回学校报销。
吴大爷点点头,大力拍着陈教授的背:“干得好!老陈!多亏你了!!”
陈教授做出副‘一切有我’的微笑,当着吴大爷的面把写有‘吴大桥’三字的医疗账单塞进了怀里——他总觉得除了钱之外好像自己就没什么东西能给吴大爷了,可是他也知道,恰恰吴大爷缺的就是钱。当吴大爷的人肉提款机——
——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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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
吴大爷看病的医院离他们学校挺近,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情,因为不管是那学校、医院或是学校隔壁的小区,都是人流众多的地方,所以在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卖东西的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夜市。
陈教授陪吴大爷边看边走,吴大爷是喜欢遛弯的人,所以几乎是每个摊子都停下来看两眼,陈教授也不催他,就陪着他慢慢溜达。
俩人走到一个卖木质小工具的地方,吴大爷倾身选着东西:“这鞋拔子多少钱?”
卖东西的说10块,吴大爷拿起鞋拔子比了比长度,又放在陈教授手边端详了一下,最后又自己试了一试,发现这个八十厘米长短的鞋拔子对老年人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不用弯身就可以提鞋,而且质量也非常不错。
吴大爷钟意无比,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十五块钱买下来两个。他拿了一个递给陈教授,笑着对他说:“老陈,这就给你穿鞋使了,也不知道你使不使得惯,反正我觉得挺不错的。我也买了一个,咱俩以后就可以用情侣鞋拔子了。”
陈教授赶忙伸手接下,看着眼前笑得皱纹都出来的吴大爷,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他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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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人拿着一个八十厘米长的鞋拔子,慢悠悠的回了吴大爷的小屋。陈教授见已经把吴大爷安全送到家,就准备离开,结果却看到吴大爷嘿嘿一笑,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黏到了大衣柜上。
话说吴大爷这个大衣柜,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那种流行的大衣柜,木质的,对开门,一扇门上还有镜子,穿完衣服就可以看看自己的形象,属于挺实用但是挺过时的衣柜——毕竟现在的衣柜大部分都是推拉门,就算有镜子也是在柜门里面,不会傻乎乎的贴在柜门外。
咳,说远了。总之就是吴大爷把从怀里拿出的东西贴到了镜子上,还一直用手戳来戳去的。
陈教授老眼昏花,看不出来那是个什么玩意,但是直接告诉他吴大爷肯定没干好事。他赶忙走前了两步,结果发现吴大爷玩弄着的正是一个类似于透明吸盘的东西,可是好像更薄一些,而且……还特眼熟。
等到完全走到吴大爷身旁,陈教授终于知道那是啥了。
——吴大爷在监护病房的时候,贴在身上的医用吸盘(用以连接监控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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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授皱皱眉头,伸手就准备把这两个东西摘下来:“你把这玩意带回来做什么,太不吉利了!”
吴大爷嘴里嗷嗷叫着,使劲护着镜子上的俩吸盘。他一把拍掉陈教授的手,意正言辞的说:“这玩意是一次性的,我不捡就要扔了,再说了,这玩意还算在收费项目里了,不带走太冤了!再说弃妇的爸爸当初抢救回来之后,还把这玩意贴在了冰箱上了呢!人家可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陈教授更是意正言辞:“人家是作者他她爹!你一老头子跟什么作者她爹比?”
可吴大爷就是不听劝,弄得陈教授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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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吴大爷还在病期内,所以学校给了他几天假期,让他去放松一下,宿舍的事情就全权交给高年级的学生自主管理,再说艺术学院里可有一个学生会的干部——变态之王单一同学因为统领了艺术学院的所有妖孽,所以在学生会竞选时当值无愧的成为了学生会艺术部部长,可以说是官方认证的BOSS级变态。再说了,虽然单一是变态,但他老婆吕卫国可是个有正常世界观的好孩子,所以吴大爷还是能很没有后顾之忧的当甩手掌柜的。
吴大爷一个多么不甘寂寞的老头啊,既然有假,他自然要找点消遣来度过这段时间,刚巧陈教授这一天也没有被排上课,所以吴大爷拉着陈教授就去了KTV。
经过这场突发疾病,吴大爷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可能真的哪天两腿一蹬就离开人世了,所以自然要趁现在有时间的时候好好出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