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应该承受王上的爱,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寒柏,咱们让洪麟自己决定好不好?”胜基满意的看着寒柏已经包扎好的伤口长出一口气,“咱们也来赌一把好吗?”
“赌一把?”寒柏闻言有了愤愤之色,“既然王上与大哥之间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你又凭什么拿他们来赌呢?!我是爱过的人,我明白个中滋味,可胜基,你也是爱过的人,你难道就不明白吗?”
“我也是爱过的人?”胜基喃喃自语,嘴角有了淡然的笑容,“我与你们不同,你们好歹有个倾心以许的爱人,可我呢?不过是枉然之爱而已!”
一时间牢房之中寂静无声,寒柏突然觉得眼前的胜基很可怜,这个他从不曾了解也不愿了解的副总管,这个总是一脸阴沉的副总管,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显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原来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还是胜基将自己的心隐藏的太深,连他自己都看不清了?!
许久,噼啪作响的烛光,让胜基一下子回过神,“寒柏,你不愿意赌,我也不勉强你!可是,为了王上,我是一定要赌的!所以,我要找你借一样东西!”
“借东西?找我吗?”寒柏不解的看向胜基。
“对,找你借一样东西!”胜基站前身踱到牢门前,看着对面的生民等人,“应该说我要借几样东西!”
“是什么?”寒柏不明白身陷牢狱的他还有什么是可以借给胜基的!
胜基缓缓回身,那摇曳的烛光他的面色晦涩起来,“我要借的是……人命,你们的人命!”
“什么?”寒柏不可置信的看着胜基,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要借你、寒松、生民、优河、还有敏娜的项上人头一用!”胜基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
“你……”寒柏闻言虽怒不可遏,却已说不出半句话来!要借我的命吗?我可以给你!却为何你还要将其他人也牵涉进来,这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王上的意思?!如果是你的意思,那我刚刚的可怜之情当真是瞎了眼蒙了心!你的赌原来竟是要拿我们的命来作注,胜基你还真是无情啊!
胜基不理会寒柏愤恨的眼神,打开牢门走了出去,“从做了建龙卫的那天起,你我就知道要为王上牺牲性命,如今到了你们践行誓言的时候了!”
胜基的声音在禁所中回荡,寒柏紧紧攥住拳头,原以为失神离开的王上不会再对他们起杀意,却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虚幻之念!是的,为了王上身为建龙卫的他们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可是如果只是为了一个赌局,自己的牺牲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胜基,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诱归
雨,大雨倾盆!雨水顺着飞檐坠落地面,溅起水雾朦胧!胜基没有撑伞独自一人来到了中宫殿,还有一件东西是他必须得到的!
“皇后娘娘,臣深夜到访,请您不要责怪才是!”胜基恭敬地俯身行礼!
看着浑身滴水的胜基,皇后不禁起了厌烦,口气清冷的问道,“副总管可是奉了王命而来?!”
“臣斗胆,此次前来是想找皇后讨样东西!”胜基不理会皇后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此件东西关乎王上,还请皇后不吝相借!”
“哼,本宫如今还有东西是王上需要的吗?”皇后轻蔑的说道。
“皇后娘娘错了!”胜基直起身上前两步,“臣要讨的东西,不是王上需要的,而是臣需要的!”
“什么?”皇后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朴胜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放肆!”
胜基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是直愣愣看着皇后胸前的香囊!顺着胜基的目光,皇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颤抖着握住了那枚对自己而言弥足珍贵的香囊!
“你要干什么?!”强压不安,皇后出声斥责道,“没得王命擅闯中宫殿,本宫可以取你项上人头!”
“皇后只管取好了,胜基正是求之不得!”胜基踱到皇后跟前,“只是,这皇城之中能取我朴胜基人头的只有王上,皇后娘娘还不够资格!”
“你……”皇后气结只能紧紧握住香囊不放!尽管她并不知道胜基要这香囊何用,可潜意识里她觉得给了他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皇后,是你把一切搅乱的,你就要付出代价!不要怪臣,不要怪王上,要怪就怪你那颗不安分的心吧!想到此,胜基一掌打落皇后的手,将香囊抢了过来!
“还给本宫!”皇后见状上前欲抢,却被胜基一闪身躲了开来。
“皇后娘娘不是想要胜基的命吗?”胜基戏讥的说道,“一会儿胜基便要将皇后娘娘的人头挂出城楼了!”
“你说什么?!”闻言皇后大惊失色,“你敢!”
“皇后娘娘贵为上邦公主,小臣自是不敢!”胜基略一颌首,将香囊举到眼前,“所以,有个人要替皇后娘娘去死!皇后娘娘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皇后立刻意识到了胜基所指何人,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敏娜?!”
“皇后娘娘果然天资聪颖!”胜基转身向外走去,“您说……您的头要是挂在城楼之上,那个人看到了会怎样呢?!”
跌落在地,皇后茫然无措的看着胜基离去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王上,这就是你的计策吗?你要将洪麟诱骗回来吗?!你当真是糊涂啊,此举一出,你要洪麟如何自处,你要他情何以堪?!为了寻回爱人,你难道疯了不成?!幸好,寒柏还在洪麟身边,他一定能劝服洪麟的!幸好!
“对了,臣好像忘了说!”胜基突然回身,“寒柏等人已经被臣处决了,皇后不要再抱幻想才是!还有,请您记好,所有的人都是臣杀的,与王上没有丝毫关系,您可不要怨错了人!”
电光起,惊雷滚滚,皇后犹如泥胎呆坐在地,已是不能思考!全都死了吗?全都死了!只剩下自己了?!原来,三个人的战争任谁都帮不得,自己自作聪明到头来害人害己,是自己的不是了,是自己的不是了啊!泪水汹涌而出,皇后仆倒在地,嚎啕之声被惊雷遮掩竟不得而闻!
满意的看着皇后娘娘崩溃倒地,胜基的心闪过一丝快感,皇后娘娘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酿的苦酒,今夜你就好好品尝一下吧!
转身走进暴雨之中,胜基伫立片刻突然奔跑起来,风声、雨声、雷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此刻的他好想见到王上,好想看看王上深邃的眼眸!可是,那奔跑的步伐,却在永寿殿外戛然而止!痴痴望着水雾缭绕的寝殿,胜基一声轻叹!那里不属于自己,那里不应该有自己的气息!自己凭什么走进去?自己凭什么思念王上?!
落寞转身,胜基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泪混着雨水滑落脸颊,嘴角却挂着风轻云淡的笑!王上,胜基能做的全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以后就要看你和洪麟的造化了!胜基……再也帮不上你了!
大雨连绵整整下了一夜,直到清晨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王上听着纷纷扰扰的雨声,画了整夜的画!侧首看着当日洪麟调色的位置,那曾经的温馨场景让王上禁不住笑了起来!想要和我一起弯弓射箭吗?好,我画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希望画幅完成之时,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来!
“王上!”胜基走到王上身侧跪下,“臣……惶恐!”
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王上轻声问道,“怎么?”洪麟,其实你我无论谁追随谁的脚步,只要心在一起任天地再大也不会失了彼此!
抬眼痴痴看着王上的侧影,胜基有片刻失神,可是王上眼中闪烁的那抹温柔却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臣已将一干罪臣的人头悬于城楼之上了!这其中……还包括皇后娘娘的人头!”
“什么!”手中的笔一下子掉落在画幅之上,一夜辛苦随即付诸东流!王上错愕的看向胜基,“你竟敢……”
“皇后娘娘的人头是由敏娜假扮的,臣将皇后娘娘的香囊也一同悬挂出去了,相信洪麟一定分辨不出真假!”胜基一口气将话全都说了出来,“臣……罪该万死,请王上治罪!”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王上强压怒火,沉声问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信任?!”
胜基抬起头看向那朝思暮想的俊朗容貌,“王上难道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吗?如果看到皇后、孩子以及兄弟被杀他都不愿回来,这样的人还值得王上去爱吗?!”
啪的一声,胜基的脸颊之上立刻多了一道掌痕,“朕命你放了他们,你竟敢违抗圣旨!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怎么会?!就算全天下人尽负于您,胜基也不会负您的!只是……第三次了,也是最后一次了,胜基再也不会让您这样掌掴自己了!真是可笑,洪麟得到的是您温润的吻,是您温暖的怀抱,可为何我却只能得到您凌厉的掌掴?!果然是同人不同命,与天争不得!
“王上,胜基只是想替您寻回爱人!至于过程怎样,请您不要过问好不好?”胜基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丝,“您只要知道胜基绝对不会背叛您就可以了!难道相信臣这一次都不行吗?”
“你……”本想继续斥责胜基的王上在看到他血肉迷糊的手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不处理伤口?”怨你又能如何?你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与洪麟!不肯治伤,你到底是伤了手还是伤了心?情绪渐渐平静起来,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那就走下去吧!
还在想要如何安抚王上情绪的胜基,没想到王上会突然转了话锋,“什么?”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去吧!”王上挥了挥手,“先去处理伤口吧!”
“王上?”王上的突然平静让胜基不安起来,“王上不惩戒臣了吗?”
“下去吧!朕希望副总管能够让朕得偿所愿!”既然自己在洪麟心中已经是个暴君,那再添几条人命又如何?!无妨了,如果这样能逼你回来,能让我再看看你,就算被你怨恨我也甘愿!
重新坐下摊开宣纸舀了净水,王上细细调和起颜料,嘴角挂了浅浅的笑痕,你不在这儿所有的事都要我一个人来做,还真是辛苦呢!洪麟,没有你在身边,唯有画这辽东梦境才能让我有片刻的安宁!你的发、你的眼、你的眉、你的唇,笔笔临来才知竟是如此难忘!唉,当真是孽缘啊,明知你对我而言犹如鸩酒,我却还是甘之若贻!
看着王上的举动,胜基无言起身慢慢向殿外走去。王上,又在想他了是吗?为了他连责罚我都不愿意?只为了那所谓的自愿回归,即便是因恨而归也不在乎了吗?!王上,你的爱让胜基……好心酸!
“胜基啊!”王上突然出声,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什么?”第一次胜基没有回身,他怔怔望着绢门轻声问道。
怎么办?你眉间的温柔我总是画不好,所有的技巧在你无暇的神韵面前都是这样的拙劣!洪麟啊,你还真是难画!“那些……挂得够不够高?”
“够高!很高!”眼神黯淡了下去,心亦沉沦了下去!
“百里之外看的到吗?”洪麟,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怕?笔锋浸了杏黄染在画上,我就知道这杏黄衬你!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你的包袱里还放着这件衣服,我不曾取出,只因为我相信你也忘不掉咱们的换衫之情!
“看得到!”为了这个原因不再怪臣了是吗?如果当真,我倒希望您能惩罚臣,唯有身体上的伤痛才能够让我暂时忘却心灵深处的伤痛!
“那千里之外呢?”回来吧,即便是为了报仇回来,我也不会怪你!是我有错在先,哪里还能怪你?!洪麟,你总是穿着紫色的卫服,你是喜欢紫色的吧,这一次把你喜欢的颜色让给我好不好?!
“看得到!”再答时胜基有了逃离的感觉,王上每问一次都像是在屠戮自己的心!爱有时就是这样自私、残忍、唯我!眼中除却爱人,再也看不到其他风景,天地之间唯那一道亮色才可入目!
雨,还是那样的倾盆之势,皇城被湿滑的阴沉笼罩,让人自心底弥散出阵阵寒意!王上缓缓运笔勾勒着自己的梦境,胜基慢慢走入雨中湮灭着自己的幻想!所谓世事无常、人心无端,当如是解吧!
皇城之外,大雨让地面一片泥泞,洪麟磕磕绊绊的向城门走去,大雨迷了他的眼睛,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缚的蚕茧!作茧自缚啊,自己的自以为让王上蒙羞,让兄弟受苦,人都说红颜祸水,那自己呢?虽不是红颜,却也离祸水不远矣!
兜兜转转犹如一场虚幻梦境,所有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都回到了那座皇城,原来自己始终都是一只风筝,即便飞得再高再远,那根线也是握在王上的手中!以心作线,到底是心甘情愿啊!王上,你可知握住的乃是洪麟的心?!
是时候回去了,这场出逃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应该将旁人牵扯进来,生生死死无关他人性命!回去,即便不得原谅,身死亦无悔,总好过相隔天地,思念成殇来的痛快!回去我一人,宣泄你的怒气,感谢皇后的好意,圆了寒柏等人的兄弟之义,也不枉我洪麟在天地之间走这一回!
“听说那边挂着个人头!”有小童三三两两从身前跑过。
“人头啊!快点儿,快点儿!”人们不顾大雨向皇城一侧走去,“听说昨夜就挂出来了呢!”
洪麟止住脚步,看着人群涌去的方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人头……昨夜……?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这样残忍!心虽这样想,可脚却不受控制的转了方向,随着人流向皇城一侧走去!
雨越下越大,洪麟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腿上的刀伤,痛楚传至四肢百骸,他却只觉木然!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的!自己不过是想去证实心里坚信的事情!殊不知,证实原本就出自不信任的心,如果相信又何苦去证实,岂不是多此一举?!思绪纷乱的洪麟,此刻根本想不到这点!
拨开人群,洪麟走到近前,抬眼看去悬挂城楼的断首披头散发,又被雨水浸了整夜,只依稀看得出些许容貌!只是那香囊太过刺眼,一下便夺去了他的呼吸!是你吗?!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如果你在这里,那孩子呢?!收不自觉的握了起来,那是不是其他几个……
猛地抬头再望去,洪麟只觉的悬于城楼的断首是那样的熟悉,寒柏、生民、寒松、优河还有……她,真的是你们吗?!为何一夕之间,你们竟都……身体抖若筛糠,却硬是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泪在眼眶打转终是不敢落下来!
“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身边有人轻语,“只听说犯了大逆之罪才被处死的!”
“看起来,还真是年轻呢!”有老妇惋惜叹道。
“嘘,小声点儿,同情大逆罪人是要治罪的!”
洪麟不敢再看,怔怔转身走出人群,脚步飘忽的他耳中只有当日这些手足兄弟的话……
“我都跟着大哥来这儿了!大哥,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们啊?”
“不是只有你还有牵挂在那座皇城,我也有啊!”
“敏娜姐说,哥哥为了大哥可以抛却一切,她为了皇后娘娘一样可以!……有些人值得她用生命去守护!”
“她有她要守护的人,那我要守护的人呢,他要做什么?他要让这些为了守护他而舍弃一切的兄弟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然后背负着叛徒的声名过下半生吗?他要让留在宫里的皇后与敏娜的付出,成为一个可悲的笑话吗?!”
“大哥,你心里面想要守护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错!错!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人,怎么会如此?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就这样恨了自己吗?要杀光所有的人来宣泄内心的愤怒?!王上,即便离开,我也没有怀疑过你我之间的情,即便心死也不曾抛弃心中的爱!可为何……你的爱如今竟让我觉得可怕?!因捍卫皇权而起的误会,难道还要用皇权才能解开?!这样的方法是不是太过残酷?!
回首望着阴雨中的巍峨皇城,洪麟微微摇头,眼神中有着无尽的哀伤!王上,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就成全你好了!死了那么多人,也该轮到洪麟了,十几年的情分,深入骨髓的爱恋,是时候做个了结!真好,又能回去见见你了,只可惜这一次的相见再不会有浓情蜜意,再不会有吴侬软语!为了爱你,我放弃了身为臣子、身为父亲、身为兄长的责任,欠了那样多的情,洪麟是时候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