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篱无意中提起：“对了江维，你也敬恩崎一杯嘛，人家也很照顾你啊！”当了几天兵，他还真把那一套一套的学会了。
大家都随声附和，江维把眼光转向岳恩崎，岳恩崎也正看着他，目光还算坦然。江维稍稍放下心，满上一杯酒，颤颤巍巍地举起来。“谢谢你那么照顾我，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你没欠我什么。”岳恩崎端起酒杯就喝。
为了掩饰尴尬，江维连忙也仰起头一饮而尽。
对于他们有些怪异的互动，大家虽然不解但也没有仔细追问，反正这两人以前就爱闹别扭。
渐渐的江维喝得有些头晕，趴在徐灿的肩膀上。
张篱担心地问，“你没事吧，醉了？”
江维抬起手摆了摆。
张篱说：“你酒量还那么差啊，我看你一会走不了路连家都回不了了怎么办！”
“没关系，大不了一会我背他回去。”徐灿笑着看了看江维，“你有没有长胖啊，我怕万一背不动你就惨了。”
“我一直都很苗条。”江维说。
徐灿捏了捏他的腰，“咦，胖了不少啊！你不是吧，这几年吃什么了？来，我要看看你长胸肌没有。”
他们以前就爱这么闹，江维也没有想太多，随便徐灿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但当他抬起头对上了岳恩崎那双像要杀人似的眼睛时，惊得酒都醒了一半，立刻坐正身子。
后来他也没了玩的兴致，岳恩崎紧迫的眼神让他觉得如针芒在背。
好在岳恩崎接到一个电话，他接听完就向大家告辞，大家也没有过多地挽留他，张篱倒是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外。
江维松了口气，兴致又上来了，他和徐灿张篱喝得难舍难分。
徐灿说今天晚上去我家，咱们聊个通宵。
江维走到一边偷偷地给岳恩崎打了个电话。
“我今晚不回去了，和徐灿他们在一块，我跟他们好久都没有聚过了。”
“你好像醉了吧！”岳恩崎没有直接回答他。
“还好吧……喂，就这样吧！”江维连忙挂上电话，还关了电源。
他们在徐灿家聊到了深夜。
徐灿忽然提起了康哥，说他这两年有些惨，犯了人命案，是一个手下帮他顶罪坐了牢。
张篱迷迷糊糊地问康哥是谁啊，江维也问：是啊，康哥是什么人，徐灿，你亲戚啊？
徐灿一抬腿，直接把他们两个扫到地板上。
半夜里，江维被张篱的鼾声吵醒。
睁开眼睛一看，张篱和他睡在一个枕头上，脸几乎都贴到一块了。这边睡的是徐灿，两个人把他紧紧夹在中间，一点点空隙都没有留。
江维忽然就想起了饭桌上岳恩崎那眼神，他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睡下去，挪动着坐起来，扳开那两个家伙，好在他们都睡得很死，没有丝毫察觉。
江维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
拿出手机打开了电源。除了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息。
“元旦快乐。我们这边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很美，真想让你也看看。”
那是叶涛发来的。
凌晨零点发出的，去年的结束，今年的开始。
江维胸口涨得发痛，想要给他回点什么，可是脑袋里空荡荡连句最普通的祝贺都想不出来。
33
江维一直坐到天亮，从徐灿家出来，没有回到岳恩崎那里，直接去了父母家。
他一进门就倒在床上嚷着头疼，妈妈一边骂他一边拿来湿毛巾给他擦脸，还没有等她擦完他就已经睡着了，他最近特别容易疲倦。
迷糊中被妈妈叫醒：“维维，你的电话。”
江维连眼睛都懒得张开，拿过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岳恩崎那极度不悦的声音：“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在我爸妈家里呢，我晚上再回去……”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啊，抱歉，我忘了。”
漫不经心地语气，连江维自己觉得过分了。
果然，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岳恩崎挂上了电话。
江维睡意全消，躺在床上发楞。
江维留在家里陪爸妈吃晚饭。
闲聊的时候，妈妈无意中泄露了一件事，让江维吃惊不小。
单位正在修的新房，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无限期停工了。
也就是说爸妈他们得在这里无限期地住下去？
“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江维焦急地问。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妈妈苦笑。“算了算了，我们就住这里了，反正也习惯了……”
她看了一眼正无动于衷地看报纸的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爸妈家里出来，路过江边的时候，江维习惯性地停下来。刺骨的寒风从江面吹过来，把他全身都吹得冰凉。
这一刻他真的哪儿都不想去，谁都不想见。他忽然有一种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江维。”岳恩崎站在他身后几步以外，轻声叫他。
江维转过头去，愣愣地直盯着他看了好久。
岳恩崎走过来。
江维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你干嘛在这里站着发呆啊？”
“就是想吹吹风。”江维对他一笑，风吹得太久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鼻子都吹红了。”岳恩崎没有怀疑他的话，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岳恩崎的手指很烫，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脸太凉，强烈的体温反差让江维差点连眼泪都掉了下来，他抓住了岳恩崎停在空中的手，紧紧地握着，一直没有松开。
坐进车里，江维说现在还不想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岳恩崎很有耐性地问。
“去喝酒吧！”
“你昨天还没有喝够啊。”话是这么说，岳恩崎还是把车开去了一家酒吧。
江维一连喝了三杯。
岳恩崎：“刚才为什么站在江边吹冷风？不开心吗？”
江维很意外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他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暴露他的脆弱，可偏偏在岳恩崎面前，他已经暴露了太多次。现在他真的很累，已经没有心力去伪装，他真的很想找个人倾诉。
“我家的房子可能，可能又没有希望了……我觉得我好没有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爸妈住在那种破地方……我真的很没用……”
“那不是你的错。”岳恩崎说。
江维使劲地摇头，“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没做过一件有用的事。”
“你已经救了你爸爸。”岳恩崎提醒他。
他愣了。
岳恩崎说：“如果那天我没有拦着你，你真会去找杨总吗？”
江维觉得难堪，可他还是老实地回答，“会。”
虽然想起来后怕，但他那时候的决心是不容怀疑的。不过他倒是有些庆幸被岳恩崎给拦住了——但是这话他绝对不会说出来，他觉得有点贱。
岳恩崎苦笑，江维最怕看他这种笑，赶紧地想安慰他：“其实，那事儿，我真得谢谢你……”
“不要再提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岳恩崎不堪回首地摇头，打断他，“江维，把那些都忘了吧，我们重新开始。”
江维愣愣地看着他，“把什么都忘了啊？”
“以前的事，所有的事。我是认真的。”
江维低着头仔细体会他的话。
忘掉以前的事？是指那次争吵，还是那场交易，还是所有？怎么可能忘得掉，有些事，他忘不了，有些事，他不想忘。
怎么可能是重新开始呢，可岳恩崎的手是那么的温暖，还有……孤单。他不舍，不忍。
他故做轻松地说：“好啊。”
岳恩崎握紧了他的手，很快地拉到唇边轻轻一吻，“成交。”
他笑了，那么多天来凝结在眉眼之间的阴郁在一瞬间全都融化了。
江维有点失神，原来要让岳恩崎开心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啊，只需要说这两个字就可以了，早知道的话他早就说了。
他们喝得有点多，都醉了。回去的路上磨磨蹭蹭地开着车，江维开了一阵说撑不住了就换开，可岳恩崎也撑不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到了高速路口，岳恩崎看了看前方渐渐模糊的的景物，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可不敢上高速路……”
江维呵呵地笑起来。
岳恩崎偏着头看着他带着浓浓醉意的笑脸。
“干嘛？”江维问。
他伸手掠开江维额前的头发，漆黑的眸子闪烁着。
窒息，无止境的窒息……
江维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他的嘴唇贴上自己的。
他们反反复复地接了很多次吻，彼此的气息混杂着酒气完全席卷了对方。
方晴致接到岳恩崎的求救电话，坐着出租车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你们两这是干嘛啊？喝得这么醉？”
岳恩崎朝她笑笑，“晴致，你真美，简直就是天使。”
她瞪了他一眼，“下来，给我到后面去。先说明啊，我技术不好，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
她坐上驾驶席，用力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就冲了出去。
“恩崎，你们怎么喝成这样啊？”方晴致渐渐开上了轨道，松了口气问到，“恩崎？”
她又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就从后视镜里望后一看——江维倒在岳恩崎的怀里熟睡着，岳恩崎紧紧地拥着他。
岳恩崎把食指竖到唇边，微笑着示意她安静。
方晴致的胸口有些发闷，觉得自己好像载着什么易碎的东西，紧紧握住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驶着。
34
茶几上摆了一堆售房资料，江维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
岳恩崎说：“这些房子虽然不是黄金地段，但条件不错，面积住两个人刚好，而且价位都不高，你可以考虑一下。”
“干嘛，你要搬家？”江维又换了一张看。
“给你爸妈找的。”
江维看看他，再仔细地看看茶几上的资料。
岳恩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谨慎地说，“可以分期付款的，我做保证人的话，你们可以不交利息。”
江维微微松了口气，刚才还以为岳恩崎要送房子给他呢。真要那样的话，他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
他不可能不动心，爸妈在那种地方多住一天，他就不能完全安心，“好吧，我跟爸妈他们商量一下……谢谢你了。”
岳恩崎也像是松了口气，立刻换下刚才严肃认真的表情，笑眯眯地说：“谢什么，不都是一家人嘛——”
江维笑了笑，继续翻看着资料。
从那天回来，他们的关系得到了巨大的改善，变得前所未有的甜蜜起来，有时候江维都觉得太腻。
在家里卿卿我我算常事，就算在外边岳恩崎也想方设法占他便宜，在张篱回部队前他们又聚了一次，在饭桌上岳恩崎开玩笑地要和他喝交杯酒，因为怕太扭捏大家会察觉到什么，他很爽快地喝了，还无赖兮兮地说你以后要对我负责啊。
岳恩崎立刻接着说没问题。
爸妈都赞成买新房子，并且积极性很高。爸爸看中了离单位不远的一套房子，说是上班方便。妈妈却不满意，她本来想让爸爸乘机病退，但爸爸说休了那么久的病假，连骨头都快生锈了，巴不得早点回去上班。
妈妈埋怨他没出息，眼看着她又要开始念叨，江维赶紧劝她别说了，他现在完全理解无所事事是怎样一种心情。
因为是电梯楼，所以这次爸妈随了江维的意思买了顶楼。陪着他们看房子是一个售房部经理，姓崔，三十多岁，口才很好，几句话就把妈妈哄得高高兴兴，恨不得马上付款就把房子买下来。
江维不太明白为什么看房子这种小事还要劳烦他，最后告别的时候他拉着江维：“江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大家聚聚吧，把岳先生一块叫出来，大家交个朋友嘛！”
原来他那么殷勤，全是冲着岳恩崎的面子。
江维说：“好说好说，可是我和岳先生也不是很熟啊！”
崔经理笑呵呵的说：“江先生怎么这么说呢，人家岳先生说了，你的事得当成他的事来办——这还叫不熟？”
“那是他人好嘛，他对谁都这样的！”
后来两人又一脸假笑地打了半天太极，总算是把他送走了。
江维打开车门，妈妈跟着就钻进车里。爸爸站在车外，迟迟没有上来。
“爸，快上车啊！”江维催他。
“维维，那个岳恩崎，对你很好吗？”爸爸谨慎地问。
“对啊，维维，人家对你这么好，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地谢谢人家一下啊？”妈妈也被提醒了。
江维笑着说：“没必要啊。”
“我们不能白受别人那么多恩惠啊！”爸爸叹息道。
江维不耐烦地说：“你们不用管，我会还他的。”
35
李哥的修理场开张的那一天开了小小的庆祝会，江维去参观了一下，规模还不算小，设备也比较齐全。
“小江，怎么样，考虑好没有？”李大哥递给江维一支烟。
江维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李哥拍拍他的肩，“没事，好好考虑考虑，我随时都欢迎你！”一旁又有朋友来祝贺，他和江维说了声就过去招呼了。
江维有点动心，想了想，打算和岳恩崎谈一谈。
回到家里却发现岳恩崎在收拾行李，他抬起头对江维说：“要去杭州一趟，有点急事，临时决定的。”
“什么时候走啊？”江维有些懵。
“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
江维帮着他把几件衣服叠好整齐地放进行李箱里。
岳恩崎停下动作看着他，“我真舍不得你。”
江维微笑着避而不答，“去几天啊？”
“半个多月吧。”
“那么久啊，春节都不回来吗……”江维小声咕哝到。隐约想起，晴致的老家也在杭州。
“没办法，有些事挺棘手的，”岳恩崎叹叹气，“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们本来说好自己在家里做点菜,算是给他饯行，可不一会他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临走前他说：“你做吧，我争取回来吃饭。”
可等到了七点钟，菜都凉了，他也没有回来，只是给江维打了电话说不用再等他，他一时回不来了，因为很多事必须在走前交代好。
江维忍耐着说没有关系。
“生气了？”
“怎么会啊，你放心忙去吧，我也要出门去办点事，就这样了啊！”江维挂上电话，把所有的菜倒进了垃圾袋，套了件外套真的出了门。
他只在附近闲逛了阵，最后在路边买了一袋爆米花。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在这里傻傻地转悠。
幼稚。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他想尽量在外边待久一点，希望回去的时候岳恩崎已经回家了，会追问他去哪里了，那时候他就可以不耐烦地说，你别管。
可到了十点钟，他回到家里，屋子里仍空无一人。
他洗了个澡，看了阵电视，磨蹭到十二点，岳恩崎还是没有回来。他爬上床睡觉，却没有半点睡意，像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拿起闹钟一看，一点五十。
他愤怒地把被子踢到床角，过了一阵又自己爬起来把它拣回来。
他叹了口气，他们要分开半个多月，难道那家伙都不想和他好好聚聚吗，说舍不得的人可是他啊。
过了一阵，门口总算有了动静。
岳恩崎打开卧室的门诧异地看见江维还没有睡，还睁着两只红眼睛瞪着他。
“你怎么没睡啊？”他随手扯开衬衣的领口，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
江维立刻心软了，“等你嘛。”
“都说了别等了，困了就先睡吧。”岳恩崎笑着走过来坐在床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