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见了江维手上的表,定定地看了一阵。江维不自觉地把手缩了缩。
“江维,”叶涛依然紧盯着那块表,“这表你一直带着吗?”
“啊,”江维点头,“怎么了?”
“真的?”叶涛怀疑地看着他,“那,好用吗?”
“好用好用,当然好用啊!”
叶涛笑出了声,“你啊,”他一把拉过江维的手腕,再仔细看了看,“这表晚了整整三个钟头!你一直带着都不知道吗?”
江维把手收回来一看,果然,天啊,这个脸丢大了。这表他是一直带着,可他依旧没有看表的习惯,哪里会发现它准不准啊。
叶涛再次把他的手拉过来,“我帮你调准时。我真的服了你了,既然你用不着,干嘛把它带着啊。”
“当装饰啊,不行吗?”
“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江维笑笑,但心里酸酸的。
我变了,只是你不知道。
叶涛把江维送出医院。
“江维,你比我想象中,过得好多了。”叶涛欣慰地笑。
江维微微一愣,笑着说:“你也是。”
叶涛站在暮色中微笑,他的身影看上去不算强壮,但绝不单薄,足以撑起他头上的那片天。
不管他打算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他一直都那么坚强,他永远都不会被打倒。
江维始终都坚信着这一点。
江维回去之后随意地对岳恩崎说见到叶涛了。
岳恩崎淡淡地问,那他还好吧。
江维说,他看上去精神还挺不错的。
38
春节后的那段时间,江维在下了班后常会去医院看叶涛的妈妈,叶涛几乎都在那里,一个姓马的律师来找他,他们在外面谈了很久。
叶涛说那是为他爸爸请的律师,因为自己还是学生,不能出庭辩护,只好花钱请人了。
费用一定不低吧,江维猜他会卖掉房子就为这个。叶涛现在住在他舅舅家里,江维问环境好不好,他点头说挺不错的。江维还能说什么呢,叶涛似乎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去看叶涛的事,江维没有告诉岳恩崎,不是他想隐瞒,是因为岳恩崎没有问。
江维在修理场的工作还算顺利,陈师傅在情急的时候依然会骂他几句,但他都忍了。
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快点学会技术,那样才真正不会被人看不起。
有一次岳恩崎开着车也来光顾,小钟忙跑上前去自告奋勇地帮他检查车子。
江维倒是在一旁没有动。他当时穿着工作服,几乎全身都是油污。
岳恩崎看了他好几眼。
回到家里,岳恩崎抱着他说:“你身上有股味。”
江维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我脏。”
“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岳恩崎埋在他颈窝闻了半天。
“痒啊!”江维忙推开他。说真的,那股汽油味他自己都不喜欢闻。
岳恩崎却不放过他,想把他打横抱起来,江维挣脱掉他,一拳朝他肚子上揍过去,然后乘机躲到阳台上。
他得意地看着岳恩崎,那家伙有恐高症,连半步都不敢接近这里,平时江维也只能在这件事上挤兑一下他了。
岳恩崎站在屋里抄起手:“风那么大,你不冷吗?”
“不冷,舒服着呢——”江维仰起头,十分享受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岳恩崎在拿起电话的前一刻,脸上都还挂着笑。江维仍站在阳台上吹着风,远远地看着岳恩崎变了脸色。
他走过去,站在岳恩崎的身边,隐约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是晴致。
岳恩崎放下电话看着江维。
“晴致打来的?”江维小心地问。
岳恩崎点点头。他神色严肃,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爸要来,马上就到。”
江维呆了。
“你去客房里躲会儿,别出来。”岳恩崎没有再多看他,开始收拾。
江维没有迟疑就按他说的做了,他快步走进客房,把门关上锁得死死的。
本来他还想说:我还没有见过你爸呢,他长什么样呢?
他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不敢开灯,也不敢发出声响。
其实他不必如此小心,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也一点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岳恩崎的父亲不会发现他,永远都不会。
也许他在岳恩崎的生命里,就如同现在这样的情形,见不得光,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一阵敲门将他拉回现实。
他打开了门,就看见了岳恩崎急切的脸。
“你怎么了?我敲了这么久才开门?”
“哦……睡着了……”江维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线,“你爸,走了吗?”
“走了。”
岳恩崎一把抓住他的肩,“江维,现在还不能让我爸知道。”
江维朝他笑笑:“我明白,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岳恩崎手上的力道加渐渐加大,但江维一点也没有觉得痛。
客厅里有两杯喝过的茶,岳恩崎说晴致也一起来的。
“哦,你爸怎么忽然会来这里啊?”
“不知道,心血来潮吧。”岳恩崎心不在焉地说。
其实江维有些内疚,如果不是因为他在,今天这场父子会面一定会更快乐。
39
修理场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李哥那个合作伙伴有不少的社会关系,拉来很多熟人。江维现阶段还是陈师傅的徒弟,没有出师,只能打个下手。但仍然有不少的事做,尽是些琐碎的小事,有时候忙得他都不耐烦。
想起以前没有事做的时候,还觉得很失落,现在有事做了,他又嫌累。岳恩崎要是知道了,非得嘲笑死他不可。
那天江维和小钟刚吃完午饭回来,就看见大家都围在一辆小面包车前指指点点,他们挤上去一看,都小小吃了一惊--那车真惨,不光漆掉得差不多了,车身上还有一道道裂口,车尾也凹了好大一块,看来这车经历过很多磨难啊……
不过同情归同情,江维还是很客观地断定:这车没救了,还修什么啊,直接送进废品站吧!
“不行啊,这是老板的朋友的车,说是无论如何都得修好。”
“这不为难人吗,都破成这样了!”
正说着,老板和客人谈着话出来了,那人嗓门又粗又大:“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忙一定得帮我啊!!”
江维不经意地回过头去看,却再也无法动弹。
那是一张在他无数个噩梦中出现过的脸,即使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个噩梦,而这张脸忽如其来的出现,仍可以令他恐惧不已。
那人和老板握完了手,一转头,也看见了江维。他惊谔地张着嘴,渐渐的,渐渐的,不怀好意的笑布满他本就不和善的脸。
“小江!”他指着江维,夸张到叫,就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朋友。
江维拼命地对自己说:怕什么!有这么多人你怕什么,自然点,自然点……
直到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他才像躲瘟疫似的的猛然后退了一大步。
那人仍带着笑,似乎很满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康哥,你认识我们小江吗?”老板忙问。
“认识啊,熟着呢!”把江维从头看到了脚,康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老板对江维的态度很不满意,对他来说康哥是个很仗义的人,帮过他不少。他暗示江维一直都一言不发太得罪人,可江维根本就听不进去。
不知道康哥对以前的事是不是还介意,说不定他那时根本就是一时兴起,过了这么久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江维一直这么希望着,可到了下班的时候,他还是硬拉着小钟一起走。
小钟陪他走到车站,江维才不得不和他分了手。
他警惕地站在站牌前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跳上一辆车,也不管有没有坐错路线。
江维在厨房里仔细翻找,终于找了一把水果刀,左看右看,始终都觉得太小了,康哥那么皮粗肉后的,捅得进去
吗,不对,不是要捅他,就是吓吓他,可这刀只能吓住三岁小孩。再找了一阵,就觉得只有菜刀还比较有威胁效果,可他总不能带把菜刀在身上啊。
“你找什么呢?”岳恩崎靠在门上,“把刀都翻出来干嘛,你怎么老干些奇怪的事?”
“最近治安不好,你没有听说吗,就我们这附近都有人被抢了!”江维虚张声势地说。
“有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唉,反正,警惕点好。”
“你真那么害怕的话,以后我去接你下班吧!”岳恩崎温和地说。
“不用啊,也没那么严重啊!”
岳恩崎笑着把他拉起来,“行了,别找了,我教你几招防身术。”
“你会?”江维瞪大了眼。
“前几年学过邰拳道。”
江维相当意外,他从来都没有听岳恩崎说过。
岳恩崎把客厅里的东西都移开,随意地站在那里,“你来攻击我。”
江维上下左右的地看了他半天,犹豫着没有上前。“你不会真打我吧?”
“放心,我怎么舍得啊!”岳恩崎一脸诚恳。
江维毫无战术地冲了上去,他连续打出好几拳,岳恩崎都横着手臂挡开了,江维只觉得手上一阵钝痛,他有些生气地抬起腿奋力扫过去,岳恩崎也快速抬起腿踢开他的,快得江维都没有看清--然后岳恩崎迅速地收回腿,往江维站在地面上的腿攻击过去,江维立刻就直直地往后倒下去。
“混蛋,你都说了不来真的了——”
好在是地毯,痛楚减少了很多,江维凄惨地倒在地上,开口大骂。
岳恩崎附下来压在他上方,难得正经地说:“学东西是要吃些苦的啊,不痛你怎么记得住。”
他挡住了灯光,江维唯一的视觉落点就是他的眼睛。
“说真的,你打架的姿势难看,还不管用,你小时候肯定经常挨别人揍吧?”他马上取笑道。
“不会啊,叶涛经常帮我……”江维立刻住了嘴。
岳恩崎连笑容都没有变,“是吗,那他还真是辛苦啊。”
岳恩崎又教了江维几招,他也学得很认真,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岳恩崎放水,他终于成功地攻击了一次,岳恩崎捂着肚子坐在地板上,江维把他拉起来,脸上尽是胜利者的得意。
后来几天岳恩崎真的都去接他,江维实在说不动他,就说把车停远点,免得让人看见了。
其实有了岳恩崎传授的防身术,江维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了绝技傍身,也不再那么紧张了。虽然看见康哥的时候还是很害怕,心里暗暗祈祷康哥不要惹他,那样就相安无事了。
康哥常常来看修车的进度,他那辆车修起来相当困难,几乎所有的部件都换了新的,老板也不敢给他算太高的价钱。江维觉得他其实就是来敲诈的。
“小江,去提一桶水过来。”
收到陈师傅的指示,江维提着水桶走了出去。
他刚拧开水龙头,就瞥见康哥往这边走过来。
“小江,你干嘛老这么冷淡啊,”康哥笑着说,“说起来,我们也真有缘分,隔了那么久还能遇上。”
江维低着头看着水龙头,没有说话。
“徐灿呢,听说他已经是大学生了,你们现在还搞在一起?”
江维一阵恶心,愤怒地抬起头:“我跟他没那种关系!”
康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江,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谁把你养得这么好?”
江维提起只装了半桶水的水桶就走。
康哥在他身后大声说:“说真的,我挺佩服你和徐灿的,我一向喜欢不要命的人!不过你们当时真是把我的面子扫大了,我被兄弟们笑了好久呢!”他追上来,虽然仍在笑着,但怒意已经很明显了。
“那你想怎么样?”江维捏紧拳头,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样,你说呢?”
“不可能。”江维立刻回答,他知道康哥指什么。
真不明白为什么过了那么久康哥还不放过他,真有那么喜欢他吗,还是只是想发泄当初的怨气?
“别那么急着回答,”康哥冷笑,“我跟你老板熟着呢,我会经常来照顾你们的。”
江维坐在角落发呆,岳恩崎打来电话。
“我今天早点来接你,晚上出去吃饭。”
“今天不用了。”江维紧张地看了一眼正在和老板说话的康哥。
“怎么,你又要去医院?”
“不是啊!”江维一惊,岳恩崎怎么会想到那个。
“那你等着我,餐厅我已经定了位置。”
江维走到车前,岳恩崎在车里给他打开门。
在路上岳恩崎说了些有趣的事,江维勉强地笑了笑,渐渐的他不再说话,江维只顾发呆也没有注意到。
过了一阵,江维猛然回神地发现着条路是往医院去的。
“你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走这条路?”
“你好象没有心情,我还是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岳恩崎怪怪地一笑。
江维盯着他。
“停车!停!停!停!”他叫起来,岳恩崎的表情让他越来越害怕。
岳恩崎把车停在路边,手仍握着方向盘,似乎等江维一下车,他就会把车开走。
可江维没有下车,只是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岳恩崎把头俯在方向盘上。“你是不是想回到叶涛身边?”
江维愣了半天,才把这句话消化了。
“我和叶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决绝的语气把江维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硬生生掐断了和叶涛之间的某种东西。
岳恩崎抬起头,眼神渐渐恢复清醒,笑了笑,“你别理我,我今天有点不对劲。”
结果他们那天都没有心情去吃饭,晚上江维接到了晴致的电话,她说恩崎在公司里有些不顺心的事,让江维安慰安慰他。至于是什么事,她只含糊地透露与恩崎的爸爸有关。
江维走进卧室里看着他,他躺在床上,长长的腿以舒适而优雅的幅度弯曲着,他闭着眼睛,呼吸很平稳。
江维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
江维想,应该把叶涛的事放下了吧,叶涛也根本不需要他。他能做的,就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为他祈祷。
40
康哥跟老板说,在家里还有一辆车坏了,开不过来,叫江维跟他过去看看。
江维坚决不答应,老板很生气,多亏了李哥打圆场他才没和江维翻脸。
江维只跟徐灿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
“你把那工作辞了吧,再躲一阵。”徐灿担忧地说。
江维不甘心就这样辞职,最后说考虑考虑。
刚挂上电话就看见康哥站在他身后,他吓得差点连电话都掉到地上了。
“给谁打电话呢,这么难舍难分的?”康哥古怪地笑着说,“是不是开小车来接你的那个啊?”
江维一惊。
他们已经很小心了,竟然还是被康哥看见了。
“怎么了,你敢说你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江维涨红了脸,他的确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和岳恩崎没有关系,就连撒谎他也不能。
看他不反驳,康哥居然生气了,“你还跟一直我装得那么纯洁呢,”他一脚踢开地上的一堆瓶子,“只要年轻点,漂亮点,有钱点的你就愿意,你也不过就是一个□!”
“这关你什么事!”污秽不堪的语言刺激得江维都失去理智了,他红着眼睛吼到。
“小江,我对你够好了!你跟徐灿那么涮我我都忍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忍过谁!”康哥沉痛地说。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江维怒极反笑。
“你躺下让我玩个够!”康哥下巴一扬,狠狠地瞪着江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