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休花

　　“那是敷衍你，人家根本没把我们这种人当回事。”爸爸一提起对面叶家就不高兴。
　　“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我们这种人怎么了，我们家维维也不比谁差！”妈妈敲敲桌子。
　　江维用力点头。就是，有鼻子有眼眉清目秀的。
　　爸爸没有再出声，他的反抗就那么昙花一现。幸好江维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他。
　　“妈妈，不要了，会麻烦人家的。”江维孤身作战继续反抗。
　　“他都不介意了，你担心什么。”妈妈软硬兼施，“如果你真怕麻烦他，那我就只有到外边去请了，费用从你零用钱里扣！”
　　还真是小看她了，还以为她真的完全不管事呢，想不到已经暗地里挖了陷阱等他跳。
　　他的零用钱本来就少得可怜，还老是被妈妈用这样那样的名义扣掉，要不是平时他耍赖工夫一流，经常在同学那里骗吃骗喝，他哪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投错了胎投错了胎投错了胎！
　　本来如此丰盛的一顿晚餐，江维却吃得一点味没有，胡乱吞了点就去阳台上吹冷风，有助消化，顺便消气。
　　伸了伸胳膊和腿，这几天躺在床上腰都睡疼了。
　　旁边叶家的阳台上透出房间里的灯光，叶涛现在大概正在学习，他每天都会在11点关灯睡觉，早上5点就起床，生活很有规律，和自己真是天壤之别。
　　忽然响起桌椅移动的声音，对面的门开了，叶涛走了出来。
　　江维毫无准备，只好呆呆地看着他。
　　“你在发什么呆？”叶涛看见了他，靠了过来。
　　“没啊。”
　　叶涛居然递过来一支烟，“抽吗？”
　　江维大惊：“你抽烟吗？”
　　“偶尔抽烟可以放松神经。”叶涛叼着烟，动作很随意，也很熟练。
　　“你真要给我补习？”江维疑惑地问，妈妈说叶涛一口就答应了，可是难道他都不怕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吗。
　　“当然了，你妈拜托了我嘛。”
　　“可是太麻烦你了。”
　　“怎么会呢，就当是自己再复习一遍，小事一桩，再说了，你又不笨，一教就会。除非你不愿意学。”
　　“我当然愿意了。”江维冲口而出。
　　初中的时候，叶涛也给他补习过一次，当时江维的成绩提高了很大一截，也正因为这样才低空越过了高中的录取线。江维一直都觉得那是叶涛的功劳，完全没有想到叶涛居然会夸他。
　　江维傻笑起来。
　　“啊……对了，你的病怎么样了？”叶涛忽然问。
　　糟了 ，忘了自己正在装病，江维立即心虚得咳嗽几声。
　　“快进去吧，这里风大，小心感冒，我也进去了。”叶涛用手散了散空气中的烟雾，转身进了房间。
　　江维又站了一会，才进房间去。
　　叶涛肯定也知道他追孙佳的事，可他连问都没有问。
　　那是当然的，因为叶涛才不是像张篱他们那种无聊的人。
　　江维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
　　江维妈妈打开门。
　　“阿姨你好，我是江维的朋友，来看看他病好些了没有。”
　　站在门口的少年笑得很有礼貌，手上还提了好几袋营养品。
　　“请进请进，太感谢你了，还特地来看他，他在里面。”她接过少年手上的东西，悄悄地掂了掂重量，“维维，有人来看你了！”
　　岳恩崎走进江维的房间，一把揪开被子，“行了，别装了。”
　　江维夺过被子，怒视他。
　　“放心，我已经关上门了。”岳恩崎悠载地在床边坐下。
　　“你来干嘛？”江维不客气的问。
　　知道他是装的还假惺惺地来探病，真是欠扁。
　　“当然是担心你了，”岳恩崎笑得非常不怀好意，“看来你气色不错啊，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学校里都传翻天了，说你自杀了……”
　　“什么！”江维扑上来掐住岳恩崎的脖子，“谁他妈造的谣？”
　　“你不要激动嘛，又不是我说的……”
　　江维才不信呢，这家伙嫌疑最大。他忽然感到沮丧，瘫倒在床上，捂住脸。
　　完了，这下更没脸见人了，再装两个星期的病的算了。
　　“有那么难过吗？不就是被女生拒绝了嘛！”
　　岳恩崎那个家伙怎么会明白，他这下成了全校的笑柄了。
　　“我再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女孩吧，保证不比孙佳差。”岳恩崎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边响起。
　　江维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见相隔只有几厘米的岳恩崎的脸。
　　本来想后退，可他已经躺在床上退不了，只好僵硬地说：“不要，不感兴趣。”
　　“想不到你对孙佳这么痴心。”岳恩崎自己退回到床边坐好，很认真地说。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被刺到痛处，江维立刻翻身坐起，抓起枕头砸过去。
　　岳恩崎躲开了，一点都不生气，还笑眯眯的说，“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
　　“生气？为你？我犯不着。”江维闷闷地说。
　　他的确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时会被一句话激得脑充血。
　　岳恩崎又靠过来，像好哥们似的搭着他的肩，“那就好，听我的，去放松放松，我都安排好了。学校那些家伙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反正过几天他们自己就腻了。”
　　他好歹说了句人话，江维的气立即就消了一半。“真有漂亮女孩？”
　　岳恩崎笑了，“当然了，走吧。”
　　“现在不行，我今天有事。”江维心里清楚地记得，今天是叶涛给他补习的第一天。
　　“你能有什么事？”岳恩崎不以为然。
　　“我要补课，一会叶涛就过来。”
　　“叶涛？他给你补课？”岳恩崎顿时正经起来。
　　“是啊，你改个日子吧，今天实在不行。”
　　岳恩崎看着江维，说：“你不是一直讨厌读书吗，怎么想起要补课了？”
　　“还不都是我妈，整天念叨。你以为谁都有你那么好命，家里那么有钱，不用担心将来饿肚子。”江维抱怨着。
　　“那你就跟我混，别读书了。”
　　岳恩崎弯起嘴角。
　　江维嗤之以鼻，“跟你混……你不把我卖了才怪！”在他心目中，没有比岳恩崎更靠不住的人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你不笨啊——”
　　江维瞟了他一眼。
　　当然了，叶涛也说过，他不笨。
　　送走了岳恩崎，江维松了口气。
　　他收拾了一下屋子， 叶涛就来了。
　　妈妈立即就拿出岳恩崎刚刚才送的水果来招待叶涛。
　　叶涛打开江维的台灯检查了一下，“你这灯光太暗了。”他再环视了遍，说：“今天去我家吧。”
　　说真的，江维真不喜欢去叶涛家，从小就不喜欢。
　　叶涛的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音量调得很小，虽然这是非常体贴的做法，可让江维觉得说句话都很紧张。江维的妈妈一向都是把音量开到最大，却倒在沙发上打瞌睡。
　　江维恭敬地和她打招呼，她只是点了点头，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到，她并不欢迎他。叶涛的爸爸倒是挺和气，还特地和江维握了手。
　　那风度，真不愧是当领导的人。
　　曾听说过爸爸和叶局长在年轻的时候是好朋友，两人年纪相当，同时进单位，同样的努力勤快，后来有大学文凭的叶局长被提升成文秘，从此好运纷至而来，接着又娶了前任局长的女儿，身份就更不同了，两人的友谊大概就因为这样才中断的吧。
　　江维有时想也许是爸爸心胸太狭窄，叶局长一向宽容温和，应该不是会嫌弃贫贱朋友的势利小人。
　　“别紧张，随意点。”叶涛把江维带进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这里干净又舒适，没有什么东西是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江维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你要喝水吗？”叶涛体贴地问。
　　“不用，开始吧。”江维很老实地坐得笔直。
　　叶涛翻开江维的课本。
　　看着干干净净的书，江维有点不好意思。
　　一到了叶涛面前，他所有的厚颜无耻就自动收了起来。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羞愧，他一向什么都不在乎。但他总是下意识地在很多地方都避开叶涛，好象自己是个妖怪，一到叶涛面前就原形毕露。
　　“走神了？”叶涛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江维立即回过神，“啊……对不起。”
　　“没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继续吧。”江维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其实叶涛讲课很有技巧，废话少，直击重点，比学校的那些老师要厉害多了。
　　他在江维的书上流畅的画着记号，漂亮的字迹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书本的整洁，反而像是本来就是书的一部分。
　　如果叶涛能一直教他，说不定他也能成为优等生。
　　两天后江维就被妈妈逼回去上课了。被张篱那帮家伙嘲笑是免不了的，江维索性一头埋进书本里。
　　“这人怎么了，哪根筋不对？居然学习起来了？”
　　“失恋受了刺激吧！”
　　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请客！！”一下课，张篱就爬到江维的背上大叫。随着江维的恋爱失败，他们的友情也复活了。
　　平时他们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失恋了就要请客，以前请的最多的就是张篱了，这次他不狠狠地报复一下才怪呢。
　　围上来的还有一个个子小小的，叫胡林川，是张篱的小跟班大家都叫他胡子，最爱瞎起哄，但很聪明，是他们中成绩最好的；那个个子最高的是徐灿，短跑很在行，是市里记录保持者，进这所高中也是因为体育成绩优秀破格录取。还有肖强，老爸是高干，为人倒没有半点架子。
　　这帮家伙像逃荒的难民似的聚过来：“请客！请客！请客！”
　　实际上也跟难民差不多，能吃就不用说了，就是吃不下了，撑坏肚子也要咽下去，只要不需要自己负钱就行。
　　“请就请，”江维早有心理准备了，“要吃什么？”
　　“披萨吧，我还没有吃过呢。”张篱提议。
　　“披萨！披萨！披萨！……”
　　江维的心抽搐了一下，没有想到这帮家伙这么狠，本来以为去个路边摊就打发了，所以他只带了50块钱。
　　“我知道哪家好吃，我带路。”岳恩崎火上浇油地来上一句。
　　江维极其哀怨地望向他，那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居然还笑。
　　一路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的，江维强撑着笑脸陪着，故意越走越慢。
　　东张西望，有谁在这个时候来把他绑架了吧！
　　岳恩崎绕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哭丧着脸，你担心什么，我付钱。”
　　江维愕然的停下看他。
　　他却大声地叫道：“要不要找几个mm来啊？”
　　几个家伙立即欢呼。
　　贪吃不说，还贪色。
　　几个年轻力壮的胃战斗力全开，一顿下来吃了500百多。岳恩崎悄悄拉着江维一起去结了帐。
　　有钱真好，江维看着岳恩崎潇洒地掏钱包的时候，真希望自己也是岳恩崎家的小孩，就算是远房亲戚也好啊。
　　大家吃饱了还意犹未尽，起哄着去岳恩崎家玩。
　　到了岳恩崎家楼下，已经有几个女孩等在那里了，张篱等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个高高的女孩一看见岳恩崎就粘上来，两人一副恩爱的样子看得其他人眼红。尤其是江维，马上就联想到自己那悲壮的恋情。虽然他并没有伤心欲绝，可也觉得心里空空的。可这帮朋友都没良心，只知道嚷着要吃的，都没有人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岳恩崎更过分，还在他面前成双成对的，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江维这时怎么看岳恩崎都不顺眼，已经忘了在结帐时对他的那股浓厚的感激之情。
　　上了电梯，八九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变得很不流畅。而且从那几个女孩身上散发出阵阵香水味，熏得江维想吐。
　　他晕呼呼地想，她们还未成年呢，为什么要擦这么老气横秋的香水啊。而且岳恩崎还跟那女的挨得那么紧，就不怕被熏死吗。
　　一出电梯江维立即抢着吸了口新鲜空气，刚仰起头，就对上岳恩崎的打探的眼睛。
　　看什么看，你甜蜜你的去吧——江维扭开头跟张篱说话。
　　岳恩崎家很大，很豪华，江维来过好几次了，但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岳恩崎说他们不住在这里。
　　有钱人房子多吧——江维就是这么觉得的。
　　岳恩崎一进门就和那女孩消失不见了，胡子之前在碟店里租了几部恐怖片，几个人关上所有的灯在那里看起来。
　　徐灿对女孩和恐怖片都不感兴趣，窝在书房打游戏。
　　江维心情郁闷，对女孩和恐怖片和游戏通通都不感兴趣，百无聊耐地走到阳台上，这是十二楼，好高，感觉很不错。
　　风也比家里阳台上的风大，吹着很舒服。
　　他喜欢站得高高的感觉，轻轻松松没有任何负担。
　　闭上眼猛地吸了几口空气，微微笑起来。
　　可惜他一个人的秘密小享受很快就被人打破了。
　　一个女孩也闲逛似的走过来，江维出于礼貌地朝她笑笑，记得刚才她介绍自己的时候说叫什么“棠”来着。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她关切的问。
　　“有点，我刚病了一场，才好。”
　　“那你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倒。”她体贴的问。
　　“不用了，在这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你呢，怎么不去看碟啊？”
　　“我有点害怕。”她小声地说。
　　江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挺清秀的女孩，个子娇小，皮肤也很白，正好就是可以激起男生的保护欲的类型。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股令人反感的香水味。
　　“不用怕，我陪你去看。”江维一股血气冲上大脑，决定回报她的热情。
　　其实那部片子实在是很无聊很乏味，杀人手段也没有创意杀人场面不够血腥，可杨小棠还是吓得脸色发白，而且并不像是装的，她越来越近地靠向江维。
　　江维顿时觉得自己很像个男人，他刚准备把手放上她的肩膀——啪！电视一下就熄灭了，几个女生尖叫起来，甚至连江维都差点叫起来——因为心虚。与此同时，客厅的大灯被打开，亮得江维一时都睁不开眼——是不是有几千百瓦啊？
　　不知什么时候回的客厅的岳恩崎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遥控器，“看这种无聊的东西干嘛？”他盯着江维，和靠在他身边的杨小棠。
　　“还不都是你这个主人一进门就消失了，我们只有自己招呼自己了！”肖强不高兴地说，他们中间也就他仗着老爸是当官的，能在岳恩崎的突发性情绪不稳的时候说上几句抗议的话。
　　当然还有江维，他有时气极了，可是会顶风而上的。
　　江维很讨厌带着这种不屑表情的岳恩崎。
　　其实平时，他并不讨厌这个人，有时候甚至还有点喜欢……正因为这样，才更不能忍受他露出自己讨厌的表情。
　　岳恩崎似乎没有感觉到大家的不满，把所有的人招呼到大厅里，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瓶子，里面乘着蓝色的液体。
　　几个女孩惊呼起来，好美的蓝色！
　　岳恩崎说那是南美洲出产的一种果子酒，每年只酿几瓶。
　　江维听都没有听过，但在女孩面前总不能丢脸，他装作了然地点点头。
　　岳恩崎看了他一眼。
　　他拿出一套漂亮的高脚杯，先斟上了一杯递给江维，江维闻了闻，还挺香的。于是迫不急待地一口喝了下去。
　　那酒一碰到他的舌头，最先有反映的是他的双眼，眼泪直冒——难喝死了，“哇！！！”他顾不上形象地猛咳。
　　大家“轰”地一声笑起来，只有杨小棠没笑，她急忙为江维拍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