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好久，江维才把眼光调回岳恩崎脸上，两人相视无语。
“我给你杨小棠的电话吧。”岳恩崎忽然咧嘴一笑。
4
那女孩很热情，毫不掩饰她对江维的好感。江维只和她通过几次电话，尽管他只有那么一点意思，但她的主动足以弥补一切，两人一拍即和。
这是江维第一次真正的恋爱。他什么都不懂，就把所有的主导权交给了杨小棠。
她说去哪就去哪，她要干嘛就干嘛，江维都无条件合作。不过她要求也不高，就是两人手牵着手压马路，看电影，吃东西。
其实江维觉得和她在一起和跟张篱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个女生。
不管怎样，和杨小棠在一起是很快乐的，
她开朗又体贴，她和江维不是一个学校的，可江维每次放学，不管早晚，她都会在校门口等他。
张篱说：“你老婆又来了。”
江维当他是嫉妒，因为杨小棠可不是庸俗女子。
她很好，好得江维都感激命运之神，在他的人生处于如此低谷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出现。
这让江维很有优越感，自从和杨小棠在一起后，他也很少和他们在一起瞎闹了。倒是岳恩崎还是经常邀请他去家里玩，他女朋友也是照换不误。不过他从来不对良家少女出手，勾搭的一直都是些比较随便的女生。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很随便，同类相吸吧。江维一直很好奇，他这么花心，他以后的老婆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我老婆啊……不用太漂亮，但要看得顺眼；不要太吵，也不要太静；不用文化太高，但要有教养；不要太爱花钱，但要懂得享受；不要太爱吃醋，但要在乎我……”
江维越听越不对劲：“你说的……是杨小棠吗？”
“白痴！”岳恩崎大笑，“天底下可不止她一个女人。”
叶涛没有再来给江维补课了。妈妈也没有多在意这事，她觉得江维的学习已经上了轨道，不用再补习了。
她一直都用最简单的想法，去理解所有的事，这种人是最快乐的。
江维有时会遇到叶涛，礼节性地打个招呼，叶涛也很有礼貌的点头微笑。
但是，那生疏的感觉让人心寒。
他们也没有再在阳台上碰到过，确切地说，是江维不敢再上阳台了。
叶涛现在一定是非常看不起他这个懦弱的家伙吧。
他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却从来就不是亲密无间。
所以，就算想要去挽回，也不知道该挽回些什么。
“作弊事件”的不良后果还不只是这些。
江维的主动妥协并没有换来刘主任的宽容，她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刻薄，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在上课的时候她经常会把正在走神的江维叫起来，问一些难度较高的问题，江维当然答不上来，于是他就以上课不认真的名义被罚站。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高二，几乎刘主任所有的课，江维都没沾过板凳。
开始江维不以为然，可慢慢的次数一多，也免不了有些怨气——又不是小学生，动不动就罚站，而且，别的人答不上问题也没见他们被罚站啊。
岳恩崎说，“你是得罪她了，赶快去贿赂贿赂她。”
“不要，无缘无故的我干嘛为她花钱。”江维依然没有危机感。
“别固执，在学校里，学生和老师横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哪里横了，我不知有多谦虚，你没有看到都是她在找我的茬儿吗？”
“所以才叫你贿赂她呀！”
“不要，罚站又站不死人。”
岳恩崎懒得再劝他了，他知道江维这人很固执，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自尊心很强，要他低声下气去讨好别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他的确说对了一件事，学生和老师做对，绝对没什么好事。
那阵炎夏刚过，天气渐渐转凉。这种天气也让人特别容易打瞌睡，江维爬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同桌戳了他半天都没醒。
刘主任已经停止讲课半分钟了，她冰冷的视线一直挂在江维身上，可他还是毫无知觉地越睡越香，就差没打呼噜了。
“哇——”江维跳起来，他的手臂被同桌狠狠地掐了一下。
有几人发出很短促的笑，立即又忍下去了。刘主任慢慢走近，江维感到一阵寒气逼上来，心都揪紧了。
“江维同学，请站到讲台上去。”只看见她薄薄的嘴唇动了动。
原来又是罚站啊，江维松了口气，无所谓地离开座位，朝讲台走去，才走了几步，刘主任那不紧不快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真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会收这种人渣当学生，”全班的人闻言都僵了，刘主任依然不缓不急地说着，“平时不认真学习，一到了考试就只会搞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留这种人在学校，会影响到别的好学生不说，还会败坏学校的名声，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的绝不含糊。
岳恩崎皱起眉，他分明看见江维在发抖。
可江维只是顿了顿，就朝门外走去。
刘主任撇撇嘴，“走了也好，耳根清净。”立即换上一脸无限的慈爱，“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
她刚讲了两句，紧绷的空气才缓和下来不到十秒，就被再次出现的江维给打破了。坐在前排的同学惊叫起来，快速逃离座位，向后跑去。
发觉气氛了不对的刘主任一转身正对着怒气冲天的江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一桶冷水从头淋下来！
女生们尖叫起来。
刘主任呆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江维还不解气地将手里的空水桶砸向旁边的窗户。哐啷！惊天动地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
其他班的人也纷纷跑出来观望，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江维咬着牙，说：“这书我他妈的不读了。”
他真觉得此刻的自己，英勇无比。
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只有一个人除外——岳恩崎按着肚子，忍住笑，忍得不是一般的辛苦。
江维不知去向了，那天离开学校后，他也没有回家。
刘主任当场就晕倒了，被送去急救。
事后她扬言非开除江维不可，并下狠话，说要发动关系网，不准他在任何一个学校就读。
江维的父母也被叫到学校，被校长训了几个钟头。
那几天学校里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分时间地谈论这件事，到了后来，也就出现了不同版本。最夸张的一种是，江维把刘主任打得内脏出血，现在她生死未卜。
目前的状况对江维来说很不利，绝对的不利。而且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三天后他的父母报了警。
看来那小子，真的豁出去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5
岳恩崎手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看累了，就睡了会儿觉。
上完最后一节课，把只抽了几口的烟扔掉，连书包都不带，就离开教室了，在门口遇到正等着他的叶涛。
叶涛和他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他有点惊讶。叶涛也没有和他摆客套，直接表示了来找他的目的。
“江维在哪儿？”
“不知道。”这些天江维的每个朋友都被盘问了遍，岳恩崎也不例外，这句话也都说得麻木了。
“你肯定知道。”叶涛很笃定地说。
岳恩崎觉得好笑，“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因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啊。”叶涛脱口而出的话，让岳恩崎有些意外，在别人眼里，江维最好的朋友是张篱和徐灿，从来没有人会觉得是他。
这算不算是心意相通呢，就像也只有他才感觉得到，叶涛对于江维来说，是很特别的。
“我真没见过他。”他老实地告诉叶涛，“你找他干嘛，就算他回来，也无济于事，这次他被开除定了。”
“不一定……我有办法，可以帮他。”叶涛说。
“什么办法？”岳恩崎好奇了。
“见到他再说。”
“你很关心他？”
“当然了。”叶涛坦荡地回答。
“其实，我觉得，不读书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岳恩崎说。
叶涛没有回答，岳恩崎知道他并不赞成他的话。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杨小棠，我是岳恩崎。”岳恩崎把叶涛带到一个公共电话亭里。
“是你啊，什么事？”杨小棠在电话里回答道。
“我找江维。”
“他不在这里啊。”回答得这么快，排练过了吧。
“叫他下来。我就在你家楼下。还有，告诉他，叶涛也在，他再不下来，我们就上去了。”岳恩崎不容她回答就挂了电话。
叶涛抬头看了看，“他真在这里？”
“90%的可能。”岳恩崎点头。江维朋友不多，既然没去他们几个那里，就一定是去杨小棠家了。
果然，几分钟后，江维和杨小棠磨磨蹭蹭地下来了。
他的表情并不似那天的似死如归，有些躲闪，岳恩崎以为那只是因为叶涛在。
四个人找了附近一家奶茶店坐下。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看见没有人开口，岳恩崎问江维，作为开场白。
“不读书了，找工作去。”江维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水杯，他是真的打算远远地离开这里，眼前这两个人，都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至少先回家吧，你爸妈都很担心你，还报了警。”
江维还没有说话，杨小棠就立即握住江维的手，一点也不避讳岳恩崎和叶涛，看来这几天她已经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江维，你真不回学校了？”这次发问的是叶涛。
江维连眼皮都不抬，像没听见似的，但是握着杯子的手，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现在年纪还小，高中也没有毕业，要找个好工作很难的。”叶涛说得很诚恳。
江维终于出声了：“我什么工作都可以做，我可以养活自己。”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养活自己，因为你还年轻，所以才能这么说。等以后年纪大了，就会越来越艰辛，到时候，你有了家庭，”叶涛看了一眼杨小棠，“负担就更重了。我知道你讨厌读书，其实我也不喜欢，可我们并不是为了读书才读书的，那只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为了将来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得不去忍受的过程。当然也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手段，如果你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我会支持你的。”
江维慢慢抬起头看着叶涛，眼里仍是犹豫。
岳恩崎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只是一时还不好意思下台，“可是现在江维还能回去吗？”
叶涛说：“我有办法可以试一下，只要他愿意。”
岳恩崎又问：“什么办法？”
“先别问，”叶涛看着他，严肃地说，“可能需要你的配合，你愿意帮忙吧？”
岳恩崎有点意外，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其他三个人，忽然觉得他们好象在预谋着什么坏事似的，他一下子笑了。
分别时，江维叫住叶涛小声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涛轻轻伸手过去，搭过他的肩用力地搂了一下，“我们不是朋友嘛。”
江维这才消除了所有的不安很委屈。
原来杨小棠几天来温柔体贴的安慰，都不如叶涛一句话来得有效。
计划开始了。
当天晚上，岳恩崎打电话给负责找江维的干警，说刚才江维给他打了电话，找他借钱，说是要去G市打工，约好10点在火车站碰头。
警车立即带着他和江维的父母赶去火车站，他一直述说着江维在电话里哭得有多惨有多无奈，他不是不想读书，是被逼无奈……江维的妈妈抽泣起来。
警察对他说，一会儿和江维见了面千万要稳住他。
他很凝重地点了点头。
终于，岳恩崎和江维在车站大厅里见面了。
岳恩崎低声说：“你爸妈在离我们二十米的大门外躲着，有两个警察已经潜入我们周围的人群里了……你准备好了吗？”
江维点头：“不许笑。”
“我不会笑的，倒是你，不但不能笑，一会儿还得哭。”
“那你还不快点，我快忍不住了——”
岳恩崎一把抓住他，躲在人群里的警察跑上来围住他们，江维的父母才飞快的冲上来，妈妈当场就哭倒在地，抓住儿子的裤子。
江维的演技很蹩脚，他把头埋在岳恩崎的肩上，怕得要命。
他死死的抓住岳恩崎的手臂，好久都不敢抬头。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旁观的路人在指指点点，警察大声地呼喝着维持次序，四周一片混乱。
后来他听见岳恩崎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了，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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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几天后江维的父母按叶涛的提议找到了学校，表示只要学校不开除江维，可以不追究刘主任对江维进行人身攻击，并逼其出走的责任。
事实上，学校已经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这几天还有报纸刊登了“不堪教师辱骂，十六岁少年负气出走”的新闻。如同叶涛所说，最好把事情再搞大点，到时候损失最大的学校，名声对于一个学校来说，是最重要的。就连态度最强硬的刘主任也不得不在外界施加的压力下退步，因为如果她再一意孤行，学校会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到时候，身败名裂的只有她一个人。
后来刘主任提出只要江维支付她的住院费，这事就不了了之，只是以后她上课时，不想再看见江维。这已经是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岳恩崎不得不佩服叶涛，“你是怎么想到那个办法？”
这招真毒，以退为进，硬生生把劣势变为优势。
“报纸上经常登这类新闻啊。其实我也没有把握，就想着反正江维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干脆赌一赌。”叶涛说。
叶涛提过条件的，如果刘主任退让了，江维他们就不能再得寸进尺，乘机报复。
岳恩崎想起，叶涛可是刘主任最衷爱的学生之一。
“你这样对付刘主任，你心安吗？”
叶涛内疚的苦笑，“我早就得罪她了，上次她冤枉江维作弊的时候，我就去找她理论了，当时很多人在场，结果闹得很僵，她很没有面子。可能因为这样，她就更讨厌江维了吧，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他。”
岳恩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叶涛很不自在。
“我真不甘心。”岳恩崎说。
为了庆祝江维死里逃生，岳恩崎在家里开了个聚会。
岳恩崎家里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仔细看看，好像是更空了，还没有来得及没想太多，就被一大堆食物给吸引过去了，几乎都是江维爱吃的，看得他一双眼直放电，顺带也感激地瞟了几眼岳恩崎。
“真险啊，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张篱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以为江维是真打算去G市。
叶涛嘱咐过那件事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肖强说：“其实真去G市也没有什么，我有亲戚在那边，可以照应你的。”
“就是啊，”张篱立马说，“你都不找强哥，就算找我也好啊，偏找了个信不过的，被出卖了吧你！”
江维这才想起岳恩崎可是扮演的叛徒角色啊，自己还差点上去敬酒感谢他了。
岳恩崎在一旁弯起了嘴角。胡子他们嚷着要灌他酒，可都被他拒绝了，也只好作罢。大家一直都有点怕他，也不敢怎么和他闹。
江维趁着大家喝得正欢的时候，找了个机会把岳恩崎拉到厨房里，递给他一杯酒。
“这次要感谢你了。”
岳恩崎推开他的手，“这酒可是我买的啊，你要感谢我也得用自己的东西吧，没诚意。”
“啊？”江维愣了，他低头在身上找着，“我自己的东西……我没带啊……”他今天喝了不少，看来是醉了，糊里糊涂的样子异常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