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 还没有。 不过我想, 其馀的几点都有可能可以从这里周围的环境证供中调查出来, 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要到昭陵这里来跑一趟。」
「 那就好了。」 源光应了这麽奇怪的一句後再补充道:「 如果你又再次於我还胡里胡涂时就把案件破了的话, 我真的会怀疑你就是那名盗贼的!」
「 没有那麽夸张吧?」
「 就是有那麽夸张。」
这时, 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渐渐变大, 可知马匹正往三人现下所处的游殿跑来。 良满等三人於是不约而同地望向游殿之外, 果然有一名穿着赤色右衽圆领袍衫的男子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往这边跑过来。
「 终於到了, 好像较原定的时间迟了一点。」
「 可能因为某种事情而被耽搁了。」
骑马的男子於游殿外的泥泞地上下了马, 找了一条枉栓好了马匹後便跨步内进, 看到了源光跟良满後, 便依次跟他们行了礼。
「 袁庆武那边问出了些眉目了吧?」 良满於对方行过了礼後便立即问道, 同时示意对方坐下。
看似是十二密使的男子坐下後, 便道:「 藤原大人, 袁庆武的病情於昨天突然转好了, 可能是服了药的关系吧? 然後, 我们让他睡了一会, 便开始向他问话, 可是虽说他的病情好了一点, 可是他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 所以整个过程扰扰攘攘到今天早上我们才把整件事问清楚。 所以, 藤原大人, 抱歉来迟了点。」
「 没关系, 只要问话的过程还算顺利就好了。」 良满道。
「 那麽, 这份就是在下就袁庆武的所述笔录下来的供词, 请过目。」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十五
十五
良满接过了那份供词後便开始细阅, 半晌, 他跟源光道:「 根据袁庆武所言, 当夜他带领着第一次进入栈道的龙子潭。 二人从进入了栈道之後便开始了閒聊, 他告诉了龙子潭应该如何前往地宫那边, 对方也立即就记住了。 从一开始他就叫龙子潭留意着他的脚步声, 原本一直都相安无事, 可是走到一半时雷声突然变得非常大, 完完全全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可是因为他在那段路上一直都没有拐弯, 所以他相信龙子潭应该能跟得上。 之後, 於那几下长长的雷声过了之後, 他再度呼唤龙子潭的名字, 对方的确有回应。 然後他们两人便相安无事地穿过了栈道, 期间两人继续閒谈, 龙子潭问道应该如何由地宫那边回来……」
源光还没有等良满说完, 就不解地问道:「 怎麽那名盗贼还没有出场?」 然後他顿了一顿, 说:「 难道他是等两人出了栈道之後才施袭的吗? 那样的的事情便会变成这样子: 盗贼一直都尾随着两人, 直到两人都出了栈道外, 然後这时袁庆武先被落雷击中, 然後盗贼再乘龙子潭慌乱之际对他施以袭击, 最後他再把龙子潭抛进栈道内的其中一个陷阱内。」
「 应该不是这样。」 良满道。 「 这样的假设并不完备。 首先, 盗贼为何要对龙子潭施以袭击之後再把他搬回栈道之中? 除非有何特别的原因, 否则於一般的凶案中, 凶手很少会对尸体做些甚麽特别的处理。」
「 会不会是他想毁灭证据?」 在一旁的陵墓官插嘴道。
「 这种说法当然也有可能, 可是这种情况多数发生於凶手是认识被杀者的情况下。 另外, 那个盗贼为甚麽只将龙子潭搬回栈道之中, 而没有搬动袁庆武? 还有, 刚才我不是说过, 在栈道中的後一段中, 袁庆武告诉了龙子潭回来的路? 这样不是说明了那名盗贼如何自地宫那边回来了吗? 不过整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是自从出了栈道之後, 袁庆武便再次点着了灯火, 可是自从灯火点起了後, 他便再没有看见过龙子潭。 之後的事情, 便正如大家所想像的那样, 他的确是被落雷所击中而导致他的异常状况。」
「 慢着! 这里好像有些奇怪……」 源光突然道。
「 你注意到了吗? 看来我的确有必要仔细说明灯火再次点起的这一段。 其实在两人之中只有龙子潭的身上带有灯笼和火石, 所以出了栈道之後袁庆武便叫他点火, 可是龙子潭却说火石被他弄丢了。 於是袁庆武只得去地宫那边的游殿拿出陵墓官们存放在那里的蜡烛和火石, 然後, 他点着灯火後, 便发现不见了龙子潭。」
「 的确很奇怪! 龙子潭最後跟他说话与袁庆武点着了灯火继而发现了龙子潭不见了之间到底相隔了多少时间。」
「 只相隔了很少时间。 因为一出栈道的木门, 便是游殿的内部。 栈道的两端各有一个游殿, 结构相同, 所以那边游殿的大小跟这里差不多, 更何况, 袁庆武是熟悉游殿的人, 去拿一拿蜡烛和火石耗不了他多少时间。」
「 这不可能! 如果盗贼不是趁着袁庆武被雷击中了之後才偷袭龙子潭的话, 那麽他一定必须同时攻击两人才行。 可是……」
这时十二密使的那名男子开口接道:「 可是依袁庆武所言, 所得出的结论是那名盗贼利用了袁庆武去拿灯火的那段时间来袭击龙子潭, 这是不可能的! 龙子潭要是被袭的话不可能不叫出声, 要是他叫出声的话, 袁庆武便会知道了有第三者跟着他们, 可是显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 良满, 这一次你自打嘴巴了吧? 刚才还没有看袁庆武的供词前你不是倾向於认为袁, 龙两人是在栈道之内受袭的吗?」 源光得意地道。
「 等等, 源光。 我还是坚持我原本的说法, 龙子潭一定是於栈道之中出事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 盗贼不可能再多此一举地於栈道外袭击了龙子潭後再把他搬回去, 所以, 这当中一定出了某种事故……」 良满以单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段时间, 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有些深沉, 因此在场的其他三人在此其间都没有出声, 最後, 良满又回复了他平日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向大家说道:「 我想关於袁庆武供词也讨论得也差不多了, 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然後, 我们再去地宫那边走一趟。 之後, 也差不多要回长安了, 这样才能赶得及於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 良满, 你不可以就这样就避开了刚才的那个话题!」 源光急急地说道, 可是他的话还是被良满打断了, 良满向陵墓官问道:「 建造栈道所用的木跟建造游殿所用的是一样的吧? 但这种木材好像没有经过任何防止虫蛀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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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天空被晚霞烧得火红一片, 於五彩炫目的晚霞笼罩下的田野之上, 有归鸟在聒噪地飞叫。 这时, 良满与源光己经结束了他们一天的行程。
在归途之上, 骑於马背上的源光一直在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尤其是良满的那个观点--- 龙子潭出事的地点是位於栈道之内。 源光左想右想, 到最後还是觉得良满的想法略胜一筹, 的确, 盗贼并不太可能会特地於袭击了龙子潭後再把他搬回栈道中去, 更何况, 自己的论点是因为袁庆武的供词才得以确立的, 要是他的供词并不可靠的话……
源光骑於马匹之上, 两面的田原风景正不断地往後倒退, 风声飒飒地在他的耳伴响起。 源光回想起自己临走时曾经私底下拉着那位替他们带路的陵墓官, 向他问道袁庆武的为人, 怎料对方说良满也曾经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而他所给的答案是: 袁庆武虽然是名粗汉, 可是却是一个大好人。 然後陵墓官谈到了一些有关於他的琑碎事, 之後他更提及到於兰亭序失窃的那件事情发生後, 曾经有人怀疑过事情是他所干的, 那些人的说法是袁庆武监守自盗, 於巡夜时发现了地宫处的裂痕後便财迷心窍地袭击了自己的同僚, 然後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便装疯卖傻起来。 当然, 即使这种说法不是错漏百出, 跟袁庆武相熟的陵墓官但都不会相信……
看来, 袁庆武并不太可能会为这件事而说谎。 正因为如此, 源光觉得他们正在面对着一个难解的谜: 盗取兰亭序的人真的如鬼魅一般地行使了不可思议的法术, 虽然种推论都将矛头指向龙子潭是於栈道之中出事的事实, 可是袁庆武却坚称龙子潭一直都跟在他後面, 直至出了栈道为止!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十六
十六
除了有关龙子潭遇袭的地点让源光想不通外, 他还在心烦另外一件事, 那便是良满的态度。 因为看样子, 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真相的十之八九, 他在临开昭陵前, 甚至还对源光说:「 现在剩下的, 就只有缉捕真凶了!」
「 甚麽? 你知道六月初八那夜发生了甚麽事了吗?」 源光当时有些错愕地问道。
「 的确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还有待证实, 等明日再去东市的清流坊去看一看便知道对错了!」
他真是不了解, 那个名为藤原良满的男人真的好像拥有神通一样, 他又在别人还分不清东南西北之时便把整件事弄清楚了! 可是良满知道的源光自己都知道呀, 到现时为止我们不都是一起行动的吗? 为甚麽他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 源光想道。
於是, 在马匹奔回长安的最後一段路上, 源光又将各种可能是线索的细节仔细地想了一遍。 十二密使那边遣人送来了袁庆武的供词後, 他们一夥人便进入了栈道之内, 其间带路的那名陵墓官曾经向良满详细地介绍过关於整个昭陵的木建筑群如何治虫蛀的方法: 爲防止虫蛀长草, 陵墓的全部封土都从外地运来, 幷经筛选去杂, 炉烧锅炒, 其成本「 贵同粟米」; 而木建筑之上同时也漆混进了硫磺。 陵墓官说完这些话後, 良满特问他栈道的木面之上可有这种漆, 然後对方回答他说没有。 除此之外, 良满也特别注意到地宫大门之上那根奇怪的金属枝, 那根金属枝细细长长的, 向上伸展至数十米高的地方, 下面则没有接地, 只是以巧妙的方式按接到地宫的大门之上。 从良满的态度看来, 这两样事物应该是重要的线索, 可是源光却硬是想不通到底这两点和六月初八那晚发生的事有何关连。
夕阳西落之时, 长安城的城门上会起大鼓。 随着都城的距离愈来愈近, 暮鼓的声音渐变得清晰起来。
「 要快点才行, 暮鼓鸣毕, 城门就会关闭起来。」 良满说道。
在夕阳的馀辉之中, 良满和源光二人的身影被大大地拉长, 两人几乎同时紧握缰绳後, 便策马扬鞭, 於是, 两道白影便以更快的速度奔驰於通往长安的驰道之上。 终於, 二人赶得及於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进城之後, 街鼓便随之响了起来, 照理说击响街鼓六百槌之後, 各个坊门就会关闭起来, 坊门关闭了之後, 一般的民众便不能再在街上行走, 可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或寺观的人却不在此限, 所以源光还是跟着良满先行回到他的茶馆, 跟他閒聊了几句後再回自己的府第。
回到茶馆後, 两人发现原来遥一直在等他们。 两一几乎是一踏进门口, 遥便迎了上去, 欢喜地叫道:「 你们两个终於都回来了! 你们猜猜我跟魏重清今天在东市遇到了甚麽事?」
「 对了, 你们在东市有甚麽发现吗?」 良满问道。
「 良满, 你猜的事果然没有一件会是错的! 所以只要照着你所说的去做, 一切都会很顺利, 那个魏重清跟你就差得远了。」 遥说道。
「 看你这个样子, 你们难道己经找到了有嫌疑的人?」 源光猜道。
「 正是。」 遥得意地说道, 之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两人, 向两人问道:「 想知道是怎样的人吗?」
可是源光却不耐烦地道:「 你还是快点说吧! 不要像良满那样卖关子了, 要不, 我明天自己去找魏重清问。」
「 行了, 行了, 不是这就说给你听了吗?」 遥努了努嘴, 然後她把魏重清试探那些书画商人的方法告知两人, 对此, 良满和源光都没有感到特别惊讶或者好奇, 只有遥在诉说最後的结果时, 两个人才开始全神贯注地倾听。 「 最後的结果是, 真的有一人能够分辨王羲之的书法的真伪, 可是那人却是个毫不起眼的地摊小贩, 而且他的货物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书画。」
「 那麽他对魏重清的那些帖有甚麽表示?」 良满问道。
「 他仔细地把帖全部看完了後, 便把那四张字帖并排摊了开来, 然後盯着是真迹的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之後甚麽也没说就把那帖还给我们。」
「 他甚麽也没有对你们说吗?」 源光问道。
「 之後魏重清追问他买不买, 他才说即使是普通的帖子他也买不起, 之後他还说了一句佷奇怪的话, 他对我们说有珍贵的字画就应该好好地收起来, 不应该随便亮给别人看。」
「 他看起来很潦倒吗?」 良满问道。
「 潦倒呀! 他身上的衣物大概只比乞丐好那麽一点儿。」
「 那麽他有多高? 他有留头发吗?」 良满继续问道不过。
遥用手比划着示意那个人的高度, 那个人大约比良满和源光矮了那那麽一点点。 之後她半带惊讶地说:「 良满呀! 你怎麽知道他没有留头发? 他真的好像是寺院僧侣那类的人物。」
「 那很有可能便是他了。」 良满如此下判断道。
「 可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呀, 魏重清说那个人重视兰亭序的本身多於它所能够卖得的钱, 若果真的如此的话, 那麽他又为甚麽要再把它出卖呢?」 遥问道。
「 这种事情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比方说, 虽然我有一块我视之为珍宝的玉, 可是於我两餐不继时, 我还是不得不把它卖掉。 以此推断的话, 那人一定是十分之潦倒, 刚才不是已经证实了吗? 可是, 良满, 我不明白的是概然那人能够有机会进入昭陵的地宫之中--- 那里面不是不乏价值连城的珍宝吗? 那麽那个人为甚麽只取了兰亭序, 尤其是那人在接近三餐不继的景况下。」
「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那人认为自己并不是在盗窃, 他认为自己只是取回应该属於他的物件罢了。」 良满道。
「 甚麽? 属於他的物件?」 源光和遥都不明白良满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 源光, 刚才在由城门回到这里的那段路上我们不是边走边聊的吗? 你还记得当时我问你太宗皇帝派『 萧翼计赚兰亭序』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吗?」
「 哦! 这样说盗取兰亭序的那个人一定是跟辩才和尚有甚麽关系!」 源光惊呼道。
「 到底是甚麽事? 快告诉我!」 遥插嘴道。
「 唔, 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担任会稽郡守的王羲之召集了三十多位朋友, 加上自己的几个儿子, 一共四十多人到郊外举行休禊之礼。 休禊, 是当时江南民间的习俗, 每到春季, 人们就要到河边采撷兰花, 以驱赶不祥。 这一天, 他们行曲水流觞酒令, 谁输了谁便要罚赋诗或罚酒, 然後王羲之当天便是趁著微微的酒意, 挥笔爲大家的诗作写了序言, 这就是『兰亭序』。
第二天, 酒醒之後的王羲之又写了几遍『兰亭序』, 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昨天的风采。 他曾感叹说『 此神助耳, 何吾能力致。』。 因此, 他自己也十分珍惜, 把它作爲传家之宝, 一直传到他的第七代孙智永。 可是智永却少年出家, 他死前将『兰亭集序』传给弟子辨才和尚。 辨才和尚对书法也很有研究, 他知道『兰亭集序』的价值, 将它视爲珍宝, 藏在他卧室梁上特意凿好的一个洞内。」
「 然後呢?」 遥问道。
「 然後…… 太宗皇帝喜爱书法, 尤爱王羲之的字。 他听说王羲之的书法珍品『兰亭集序』在辨才和尚那里, 便多次派人去索取, 可辨才和尚始终推说不知真迹下落。 李世民看硬要不成, 便改爲智取。 他派监察御史萧翼装扮成书生模样, 去与辨才接近, 寻机取得『兰亭集序』。
萧翼对书法也很有研究, 和辨才和尚谈得很投机。 待两人关系密切之後, 萧翼故意拿出几件王羲之的书法作品给辨才和尚欣赏。 辨才看後, 不以爲然地说:『真倒是真的, 但不是好的, 我有一本真迹倒不差。』萧翼追问是什麽帖子, 辨才神秘地告诉他是『兰亭集序』真迹。
可是萧翼故作不信, 说此帖已失踪。 辨才於是从屋梁上取下真迹给萧翼观看, 萧翼一看, 果真是『兰亭集序』真迹, 随即将其纳人袖中, 同时向辨才出示了唐太宗的有关『诏书』, 辨才此时方知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