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侍婢带着小孩走了後， 众人才骇然发现原来雪已经停止了。
然後宜城公主开始起劲地夸赞良满， 良满本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在别人面前还是依旧貎性地谦逊了几句， 然後， 他道:「 现在古梅赏过了， 春雪也看过了， 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个发现人头骨的现场吗?」
一行人临开那两棵古梅树前， 良满却见源光站立於那棵卧着的古梅树前似是在端详甚麽。 於是他走上前去， 原来源光一直在看着的是梅树上的那个刻有「 销」 字的木牌。 源光见良满走近， 指着那块木牌， 向他问道:「 你发现了吗?」
「 唔…… 」 良满应道。
「 木牌是串在一根细绳从而系在梅树上的， 而细绳的头尾两端则是用如意结绑起来， 可是这棵梅树上如意结的左右却好像逆转了…… 你说会是由不同的人绑上去的吗? 而且这个绳结应该是最近被人动过， 你看这部分的颜色明显跟其他部分有些不同， 应该是之前紧贴着树干的那部分， 所以才没有被日光侵食， 得以保持原来的颜色。 现在那个部分露了出来， 应该是最近被人动过。」 源光继续道。
「 很有可能， 因为其他树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也不一定只有这棵树上的牌子被移动过。」 良满道。
「 是吗? 不过这里也真奇怪， 首先是木拱桥被人修补过， 现在是树上的木牌被人移动过， 这些跟发现人骨的事都有关吗?」 源光问道。
「 可能有关， 也有可能只是巧合， 之後便会知道了。 不过现在我们先跟着去看看发现人头骨的那个地方吧。」 良满便催促源光道。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五
五
一行人越过了古梅树的重重梅花和萦回於梅树四周的池水， 来到了发现人头骨之处。 此处其实距离那两棵古梅树并不远， 因为此一处梅树上木牌上的字还是那首梅花诗中第四句的字， 其实此地正正位於那座通往古梅树小岛的木拱桥旁。
随行的其中一个仆役指着一棵挂有「 经」 字木牌的梅树之下的草丛说那天发现人头骨的地点便是在这里。 源光仔细地察看了那堆草丛和这里附近的梅树一下， 原来这里一带的梅树是属宫粉型， 花瓣为复或重， 花色要麽是桃红， 要麽是玫瑰红， 花萼绛紫或绿底上洒绛紫晕， 而之前所见的那两棵古梅则为朱砂型， 花色鲜红， 花萼深绛紫色， 木质部暗红。 生长於一堆宫粉型的梅树之中， 难怪那两棵花色特红的胭脂美人古梅会显得如此的出类拔萃。 源光暗自想道。
良满则首先细细察看了那块刻有「 经」 字木牌和那上面的绳结， 并没有发觉有甚麽异样， 绳结的方向并没有逆转， 整条细绳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时， 源光也凑了上来， 说:「 这里反而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这就奇怪了…… 我还以为这里的木牌也有可能被人动过。」
良满问道:「 在这里发现的那个人头骨呢? 为甚麽先前於大厅之中看过的那堆人骨中并没有人头骨?」
刚才为大家指示发现人头骨地点的那个仆役说道:「 因为实在太邪门了， 所以那些骨头都交给了刑部， 今天因为知道您们要来， 所以才要求刑部那边送回来一部分， 免得您们又要再去刑部走一趟。」
「 那不要紧， 反正己经知道了被发现的人骨都是属於不同的人， 因为那些骨头被腐蚀的程度各有不同， 可见那些死者遇害的时间并不一样。 知道这些己经足够了， 反正验尸这种事我也不太在行。」 良满道。
「 哦， 原来良满你也有不懂的东西呀， 还真意想不到呢!」 遥带点惊讶地说道。
「 这没有甚麽好奇怪的， 每个人都总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吧。」 良满毫不羞愧地说道。
众人在谈话之际， 面前的草丛里里却传来了一阵怪声， 嗄察嗄察…… 像有甚麽东西在草丛中摆动着自身的身躯。 从草丛中左右摇摆的那个部分可以判断出那个东西的位置， 宜城公主使了个眼色让仆役们上前察看， 可是一众仆役却在迟疑着， 毕竟那个地方正是前几天发现人头骨的地方， 而且又有传言说园中可能有一种专门躲在地下吃人的怪物， 可能如今躲在草丛中的正是那种怪物。
宜城公主见自家的仆役们在客人面前都在你堆我让， 随即对他们使了一个厌恶不满的眼神， 之後正当她想开口斥责他们之际， 良满却开口道:「 还是让我上前察看吧!」
良满脚步轻盈地走近了那堆草丛， 并且却不犹豫地拨开了草丛前进， 不知为何， 这里附近的草可以比别处长得特别高， 大概是由於传出奇怪的传言， 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这里， 所以这里的野草才没有被修理好吧?
良满在草丛中前进了几步後， 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东西之前。
大家都在屏息以待看着良满的下一步行动…… 到底会有些甚麽东西自草丛中现身呢?
良满又走前了几步， 眼下他的脚跟前便是那堆在不断左右摇晃着的草堆， 那个东西毫不在乎有人挨近， 它似乎不怕人。 嗄察嗄察， 那种声音依然在不断地在良满的面前响着。
终於， 良满开始俯下身去拨开面前的草堆。 就在此时， 有一黑影自草堆中冒出， 从良满的身边一跃而过， 动作很是敏捷。
众人细心一看， 这才发现原来不是甚麽怪物， 而是一只黑狗， 狗的全身几乎都是黑色， 只有胸前的一小撮毛发呈现深褐色。 自草堆中逃出後, 那狗站在众人之间用它那双黄浊并且像狼一样倒吊着的眼瞳打量了众人一下， 然後便迅速逃去。
「 那狗似乎对陌生人也没有太大的诫备， 看来是只野狗。」 良满说道， 同时自草丛中走出。
「 但是它是怎样进入府中的?」 遥不解地问道。
良满道:「 看样子， 可能是有人刻意放它进来的。」
源光看着良满， 暗付: 先是有匆忙中修补好的木桥和被人移动过的木牌， 现在又出现了野狗， 这几样东西到底和於园中被挖出的人骨有甚麽关系? 他随即想好不好旁敲侧击地探问宜城公主一下， 看看能不能问出些甚麽。 但是如果这样做反而打草惊蛇了， 那岂不是弄巧反拙? 现阶段谁也不能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裴府中人。
到底怎样才好呢? 正当源光陷於进退两难的局面之时， 像是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一样， 良满特意把身子挨近源光在他的耳边低吟道:「 我们是前来调查的， 遇到了想不明或者是觉得可疑的地方， 提出来也没有甚麽吧? 不提出来的话反而更不妥。」
源光心领神会地看了看良满， 之後他便向宜城公主问道:「 公主， 请问刚刚我们经过的那座木拱桥最近是不是曾经遭受过破坏然後再重建好的?」
「 对呀， 那座木桥在之前的一段时间不知被谁破坏了， 不过因为用来造桥的那些上等橡木很难找， 所以一时三刻之间都不能把那座桥修补好。 之前数天因为得知您们三位要来， 所以才急急叫下人们随便用些木头把那桥修补好， 好让您们三人可以一睹那两棵古梅的风采。」 宜城公主道。
「 公主对我们还真周到呢!」 遥欢喜地说道。
在源光提问後， 良满随即道:「 在下有一个问题， 那棵名为『销』的古梅树上的木牌最近是否被谁移动过?」
宜城公主听到後一副惊讶状， 反问道:「 『销』吗? 应该是那两棵胭脂美人梅附近的梅树吧? 那块牌子被人动过吗?」
源光道:「 『销』不是那两棵胭脂美人梅的其中一棵吗?」
可是公主却说道:「 那两棵胭脂美人梅分别是『春』和『雪』， 『销』应该是位於凿池旁的那些宫粉型梅树的其中一棵。」
遥这时恍然大悟地说道:「 是那些牌子被调换了吗?」
众人彷佛置身於五里雾之中， 陷入了一阵迷惘。 裴俯梅园中发现的人骨， 夜半的吟诵声， 女子的身影， 现在再加上被调换了的牌子， 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後到底隐藏着甚麽真相呢?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六
六
是日下午， 藤原良满、 李源光和贺兰遥三人一起回到位於西市的一间茶馆。 且大的茶坊陈设讲究， 挂有名人书画， 插有四时鲜花， 主要是售卖煎茶， 同时也兼卖擂茶和盐豉汤， 除供应茶和汤外， 还供应瓜子、 酥烧饼、 春卷、 水果等茶点。
这里其实是良满来到长安之後经营的。
三人自从经常一起调查朝中各宗室贵族府中发生的各种怪事後， 便经常相众在这里商讨解决事件之对策， 不过更多的时候却是借公事为名， 在这里品茗閒谈又或者是看源光和一些慕名而来的人对奕。
「 你们说到底裴府发生了甚麽呢?」 遥问道。
「可能真的是有怪物呢! 那种名叫媪的怪物可能专门挑那些像你这样的妙龄少女来吃， 而那些无辜被它害死的女子在晚上会化作怨灵来找替死鬼， 所以裴府中人才会在半夜看见白衣女子於梅树之下徘徊。」 源光一本正经地道。
「 喂， 源光， 你不要吓她了。 不过自裴府离开之时， 我向大家询问了一下最近府中有没有新的谣言传出。 有一人上前来告之最近有人於园中看见一只像马一样高大长有羊角的狗， 看见这动物的那人後来认定这一定是传言中那种名为『媪』的动物。」 良满道。
「 所以说， 我可不是在胡扯的呢!」 源光像是在为自己平反。
「 别急着下结论， 这样会把遥吓坏的。」 良满从旁劝阻曰。
这三人平日在一起时总是像现在这样一定吵吵闹闹一番才肯摆休， 源光尤其喜欢以捉弄遥来作为对她经常缠着自己的报复， 良满则会从中规劝， 不过有时也会对另外二人故弄玄虚一番。 而三人在一起时也会直接称呼其他二人的本名， 这在公卿贵族间并不常见， 原本个性比较拘仅的良满开始时对此并不习惯， 可是久而久之， 在率性的源光和开朗的遥的带动下， 他也开始随便了起来。
「 我没有怕! 谁说我害怕了?」 遥不满地道。
「 你别逞强了， 今晚我们会再去梅园一次， 我看你还是不要跟着来好了! 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源光道。
良满也赞同源光的意见， 他也道:「 对了， 你还是不要去， 他们一定要我今晚再去一次去为他们驱鬼， 其实我不懂这玩意的。」
「 甚麽! 你不懂? 那你为甚麽答应他们? 你不是懂阴阳道和密宗的吗?」 源光大惊道。
「 看得懂得卷藉上的那些理论和有能力把付诸实践是两回事。」 良满缓缓地道。
「 那我们今晚去做甚麽?」 遥和源光同时问道。
「 去过了之後， 他们便会觉得安心， 只要令他们觉得安心就行。」 良满道。
「 这算是甚麽意思呢? 既使他们觉得安心， 可是如果真的有怨灵的话， 它还是会再出现吧?」 遥不解地问道。
良满对遥的问题不置可否， 反而向二人反问道:「 你们说世上真的有鬼吗?」
遥见良满提出了问题， 正想开口回答之时， 良满却抢在她之前自行说出了答案:「 那要看你心中有没有鬼。 如果是心中有鬼的话， 既是普通一块挂在树上的白布也会被看成是鬼影， 相反， 如果心中没有鬼的话， 相使真的有妖鬼出现在面前， 也不会觉得惶恐吧?」
源光听了良满的话後皱起了眉， 良久， 才说道:「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 可是我想问的是， 客观来说，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呢? 妖鬼是没有可能根据人的主观思想而同时存在和不存在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相信鬼神之说， 同时也有人不相信吧?」
良满却没有回答源光的问题， 只是笑了笑说:「 我们今晚去看看不就知道?」
源光说:「 你这个人就有这麽一点不好--- 爱卖关子!」
良满回说:「 我不是在卖关子， 而是现在我并不比你们知道得更多， 不肯定的推论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 喂， 慢着，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遥叫道……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一章 胭脂美人梅 七
七
夜晚裴府的梅园又是另一番境像， 夜色完全把整个梅园笼罩着， 在照明不足的情况下， 无论於日间显得有多娇艳的梅花也顿时变得黯然失色。 是夜无月，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 天空中散布着一层层黑压压的云， 虽未至於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却不能辨出身边同行之人的面貌。 有好几次， 遥以为身边的人是源光於是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是之後开口说话的却不是他， 传出来的反而是良满之嗓音。
三人沿着梅园中的碎石路前进， 目的地是梅溪那一囿中的两棵胭脂美人梅， 那里正是夜间仆役们瞥见粉衣女子和传出哭腔朗诵声之处。 遥跟在源光和良满的後面， 三人之中只有带头的良满提了一只灯笼， 灯笼中的烛光於风中不断左右摇摆， 蜡烛的灯火也因为风吹的关系而有点忽明忽暗。 三人在地上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摆动而晃动， 时而被拉长， 时而又被扯短。
遥边走边注视着前面良满和源光二人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心里开始有点发毛， 为甚麽是夜就正好是个无月之夜， 而且风又这麽大? 遥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对， 好像还是走在前头没有那麽恐怖吧? 现在看着眼前地上那两个在不断变幻着的影， 就有一种鬼影重重的感觉， 而且良满手中的灯火又好像快要熄灭的样子……
不过或许走在前头会更加恐怖吧? 无时无刻在担心着不知何时转过身去回望的时候会不见了原先跟在自己後面的二人…… 唉， 遥不禁轻叹。 走在前面会觉得害怕， 走在後头也不妥， 可是要是在源光面前提出说自己想走在中间的话又一定会被他叽笑， 还真的是进退两难呢!
三人终於经过了梅岭和梅峰这两囿。 贺兰遥暗自舒了一口气， 之前那段路上两旁有不少假山叠石， 而梅林中的路又大多弯弯曲曲， 於是每逢三人转过一个弯， 转入另一个方向之时， 遥总是因为发现面前出现一团团黑影而大吃一惊， 有好几次都差点叫了出来， 但往往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些假山叠石。 可是在四面都黑压压的环境下， 无论怎样看遥总是觉得那些东西的形状像一个站着又或者是摆着其他姿势的人， 这难道就是良满口中的心中有鬼吗? 遥暗自想道。
幸好， 现在一行人终於离开了那个地方进入梅溪的范围了， 这里的地势虽然起伏不定， 可是却没有那麽多形状像人一样的假山叠石， 这样对遥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这时遥跟着良满和源光继续在梅园的石路上走着， 三人的速度不徐不疾， 四周除了风声之外便是一片死寂， 遥忽然又异想天开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现在於这梅园之内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吧? 这个想法一钻入自己的脑袋後， 遥便开始後悔。 因为要是待会儿有些甚麽怪异之事发生， 那麽便不能用这里还有其他人这个说法推唐过去了……
算了， 还是不要胡思乱想， 也快要走到通往那两棵古梅的木拱桥那里了， 希望甚麽也别发生， 然後可以顺利走出这梅园就好了…… 正当遥有此一想法之时， 风却突然变大了， 良满手中的灯笼随之熄灭了， 於黑暗中， 有缕缕白烟自灯笼中冒出。
遥一时之间还不能反应过来， 到她意识到灯火灭了的时候才轻轻地叫了一声， 可是却没有人来回应她。 她心想这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源光有心要作弄她， 也不会挑这时候， 更何况， 良满也在， 他没理由会毫不理会她的呼叫声， 除非， 他们并不在---
想到这里， 贺兰遥真正开始慌了， 黑暗之中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会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人吧? 她於是开始走出了几歩伸出手向前摸索， 这时， 却听见有人「 嘘---」 了一声， 细心一听之下， 原来是良满的声音， 她这才镇定了一点， 可是心中同时也在责怪二人刚才为甚麽不对她作出任何回应。
这时， 源光凑近了她的耳朵低声道:「 别作声， 好像有东西在接近我们。」
看来， 烛光有可能是良满有心弄熄的， 好让对方不会发现他们三人。 可是源光说有「 东西」 在接近， 那「 东西」 到底是指甚麽呢? 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不过， 只要知道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去面对那东西就行了。 知道良满和源光都在自己的身边後， 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