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卿哼了声,上官茹叙吓了一跳。碰掉了纸边的毛笔,蹲下身子寻笔的时候,发现桌下的矮凳上有卷画。小心的打开,上官茹叙的手有些抖。
黑夜中,那人穿著白衣,全身散发著月亮般的微光。墨发垂腰,凤眼高挑。
旁边一行小字,广寒宫帏凄凉夜,桂树翠叶独摇曳,人间赏月成双对,忆君难掩相思泪。
鬼帝 四十 四十一 四十二
四十
上官茹叙是个聪明的女人,明白如何留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张文卿画的事情她早心知肚明,可就不揭穿也不闹。暗自请人打听关於这个女人的事情。
这边还和往常一样的对待张文卿。
张文卿却不同,他是个文人,文人说话绕弯,好听叫谦虚,难听叫虚伪。可偏偏张文卿不会虚伪。
上官茹叙问他,哪个女人最漂亮?他会毫不迟疑的回答,自己老婆。
可如今再问,他却犹豫著半天答不出来。
上官茹叙也不介意这些事,反而与他探讨起什麽叫美人。两人兴致渐高,一壶酒,几叠小菜,伴著清风明月好不幽雅。
这样一来二去,张文卿更加喜欢上官茹叙,当她是知己。
上官茹叙也对於张文卿的喜好了解更多,小心翼翼的问到那天夜里的事情,张文卿也未隐瞒全说了。
利商在一边听著仔细,心里暗想,这女人不一般。
幽草再没出现过。而这一次,利商元气大伤,虽然有在阴间条理过,可刚能下床就又被杜子仁一脚踹了过来。他想知道幽草究竟有没有被除名,可杜子仁一听这问题立刻摆出,我不想回答的表情来。
寒车还躺在床上,最近听照顾他的寒凝说,偶尔他会发出个声音。
寒车会一直不醒,利商开始怀疑过是帝君的惩罚,可杜子仁有时候会失口叫寒车,等玄瞿慢悠悠的走进来,他立刻大喊,寒车醒来我要让他加倍工作。
後来,利商开始怀疑幽草。而从幽草受伤後,寒车偶尔会发出个声音,利商确定了自己的推论,并且加入了把幽草除名的强烈建议人士中。
利商现在是晚上也不会睡觉,凌晨玄瞿会来看他,并且送些药给他,那会儿他能小睡片刻。
他总说“幸好自己是只黑猫,黑眼圈再重也看不出来。”
玄瞿好半天才会回他,“你是鬼吧,怎麽会有黑眼圈.你这话说的好像帝君。”
利商嘴角抽了下“帝君是自称阴间第一美男。我不是。”
玄瞿想了想说“帝君自己说的,谁都知道第一美的是神荼。”
利商哦了声,仰在房顶睡觉,玄瞿坐在他旁边望天.
“幽草入魔了吗?”
“快了!我真不明白,为什麽帝君不除他的名字。”
玄瞿看看他,轻声说“老朽跟随帝君没有你久,但我了解帝君,他做事从来都是有理由的。”
“那你说个理由给我听。”
“老朽无话可说。”顿了顿,玄瞿压低声音“但老朽知道,一但幽草入魔,杀了他的一定是帝君。”
“……或许吧。我怕到时候连帝君都没办法杀他。”
“老朽不这麽认为。”
“理由!”
玄瞿望著天“感觉。”
梨商愣了愣“我到忘了,你有一半是魔。”
“老朽自己也快忘了。”玄瞿突然好似想起什麽,跳下房顶。
“你干什麽?”
“老朽有件事不明白,想问问帝君”
“什麽事情 ?”
“幽草为何要入魔?”
为何,为何?
张文卿走出房间,抬头唤著小猫。利商很干脆的跳下去,投入他的怀中。张文卿抚摸著小猫的头,说著今天要吃什麽。
利商眯起眼睛很享受被摸头。
为何成魔。
魔可以杀人,可以爱人,阴间不行。
倘若幽草真想得到张文卿必然要摆脱阴间的束缚,入魔是唯一的选择。
那张文卿就是重要的诱饵。
玄瞿回到鬼城直接去见杜子仁,劈头就问。
“幽草和梅夫人的约定是什麽?”
“我不知道。”
“不可能。”
“我为何要知道?”
“老朽以为,幽草不是真的背叛帝君,但却是真的喜欢张文卿。这也是帝君迟迟不杀他的原因吧。”
杜子仁摇著羽扇静静听著。
“老朽想请假。”
“批了。”
“帝君不问原因?”
“见到魔尊顺便替我帮我跟他说,他死了之後我会照顾他投个好人家的。”
玄瞿一笑“帝君果然还是知道的。”
玄瞿走後,又来了三人。
稽康,杨云,神荼。
“幽草触犯阴司大帝所定的条例,大帝下令将其清除。”
“恩。”
“大帝命令鬼帝亲自去。“
“好。”杜子仁点头却不动。
杨云又说了一遍。
“南方帝君亲自前去。”
“是。”
“你怎麽不动。”
“我在想个严重的问题。”
“你想抗令?”
杜子仁瞥他几眼,嘴角带著神秘的笑。
稽康冷冷问道“什麽问题?”
“阴司的法律是对於阴司的鬼妖来说的,不属於阴司的就管不到了吧!”
“杜子仁!”
“还是说,你想让我除魔?那应该是上面的事情吧。”
神荼冷哼“还是让你抢先了,我就知道是白跑。”
“杜子仁你自己去和大帝说吧。”
“不用了。”杨云从袖子里拿出个卷轴“如果幽草成魔,还是由杜子仁亲自清除。东,西,北三位鬼帝检察。”
说完,稽康转身出门,神荼怪笑著跟了出去。
杜子仁一把扯住杨云的袖子,问道“可还有第二道命令?比如,怎麽处理某个人?”
“有。”
“快说。”
“恢复记忆。”
“至此而已?”
杨云甩开他“此事是星君决定的。等一切了解,他就会被直接引去黄泉路,立刻投胎换世。”
“谁去执行?”
杨云犹豫了下,重重说道“鬼眼。”
……
四十一
利商夜里无聊,又怕张文卿出事,只好蹲在房顶数星星。
数著数著,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阴风阵阵,打个冷颤,利商伸长脖子看下面。
墙壁底下慢慢散出白雾,其中的植物全都结上的白霜,带著空洞的哀叹,幽蓝,深紫,血红,霜白,各种光芒逐渐变幻,
有鬼!好重的阴气。
利商跳下屋顶,光芒中有个黑色的影子,似乎是个人在往这里走。
待他看清,稽康已经抱著琴走了出来。
“帝,帝帝帝君?”
稽康看都没看他径直往前。後面的人还未出来,花香已至。
“神荼帝君也来了?今天聚会吗?”
“诶啊,这不是小利商吗~”神荼笑面如花,摇晃著走过来,他虽然不是女子,可身段比女子还优美,走路如跳舞。利商单膝跪地“不知鬼帝降临为何事?”
“还不是你家帝君那点破事。後面还有呢。”
说罢,光芒中又走出两人。
“利商啊,你可别偷懒。强奸一百遍,强奸一百遍。”
“啊?帝君!我连做梦的时间都没有,怎麽可能偷懒!”利商瞪大眼睛,因为先走出来的竟然是杨云。
利商在阴间这麽久,第一次见他离开鬼城。
“你就是这麽教育属下吗?”
“不是教育。”杜子仁白羽扇遮挡著下半边脸,两只眼睛笑弯了“是威胁,威胁。”
“很好,我记住了。”
利商跟在最後,扯了扯杜子仁的袖角。
“帝君,视察工作也不用这麽慎重吧。四位帝君一起?”
“谁是来看你的啊。有正事。”
“为幽草?”
“一半。”
“啊啊,是为了张文卿啊。”
杜子仁用扇子敲他的脑袋”没错。本是西,北,南,东,四位鬼帝的。可惜那家夥怎麽也不肯出来。”
“我到觉得稽康比那位好。”
杜子仁轻咳“鬼帝的事情能让你来议论吗?”
“是,是,属下多嘴。”
四位鬼帝穿墙而过,张文卿和上官茹叙已经入睡。
杨云撩开床帐,杜子仁站在後面侧过脸。上官茹叙怀有身孕本就睡不好,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
看著床前站著几个人,吓的大叫。
“你们是什麽人?”
杨云扭头看其他人,神荼伸手一撩,上官茹叙翻个白眼倒了下去,身体正好砸到张文卿胸口。
捂著胸口坐起来,转头看床外,声音还未发出来,杨云一把扣住他的嘴。
“真是麻烦,一个一个都在比嗓子?”
稽康,神荼让开身子。一个黑衣青年从黑暗中现身,他的眼神温柔如水,脸上带著春风般的笑容。杜子仁身体僵硬了,纂紧扇子的手似乎在发抖。
“鬼眼。”
鬼眼轻点头,坐到床边。张文卿被杨云制著也不能动,鬼眼最後看了众人一眼,便盯著张文卿。
紫色的瞳似乎可以吸引一切,吞噬一切,看透一切。连稽康,神荼都不由退後。
张文卿似乎憋闷的喘不上气,身体起伏不断,最後软软倒了下去。鬼眼起身,又像几位鬼帝行礼,消失在黑暗中。
越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张文卿醒了过来。
先冲过去的到实例商,他指著自己的脸使劲靠上去。
“认识我1?还记得我吗?”
“利商?”
“没错,我是。公子的记忆恢复了啊。”利商连连点头。
稽康也走过去,张文卿立刻笑道“连你也来了”
稽康让开道,张文卿正好看见窗户。透著月光,窗前站著一人。
如果不是现在人多,杜子仁真想把他搂在怀里压在床上,把这些日子积攒著思念全发泄出来。
张文卿眨眨眼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脸上两多红云,顾不得穿外衣,披散著头发跑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杜子仁,他自己也得意的笑出来。但却没伸手,张文卿跑过去,擦身而过冲出房门。
立刻,所有都蒙了,包括杜子仁自己。
“幽草!”
张文卿哭著大喊扑到了院中人的怀里。
紧紧相拥,忘我的深吻。一对儿令人感动的久别重逢。
利商捏捏自己的脸,问杜子仁“这是怎麽回事?”
稽康神情冷漠,淡淡问道“怎麽回事?”
神荼轻笑,一副嘲弄的样子“他甩了你?”
赵文和用非常鄙视的眼神看他“你棒打鸳鸯?太不象话了,实在另我失望。”
杜子仁也不说话,直接冲了出去。
幽草用披风裹著张文卿,在杜子仁碰他之前隐到黑暗中,消失了。
院子只剩杜子仁一个,他纂紧拳头,久久不动。
稽康走过来,拾起地上的鬼帝令。
“这是蹊跷。要问问鬼眼。”
“不用你多说我也一定会问。”
“对鬼眼要客气。”
“客气?我现在能杀了他。”
“不一定就是他的原因。”
杜子仁心里烦躁不安,也听不进去什麽。一甩袖子返回了阴间。
稽康无奈,转头吩咐利商先变成张文卿的模样应付。利商眼里含泪的答应,目送几位鬼帝离开,自己抹了脸变成张文卿的样子上床睡觉。
一回阴间,杜子仁杀气冲天的直奔奈何桥。鬼眼果然已经返回,这会儿正休息。
杜子仁一脚踹开大门。孟婆手里的碗差点摔地上。
“鬼眼呢?”
孟婆定定神,放下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用粥勺在杜子仁脑袋上敲了个大包。随後撩起纱袖又摸著他的脑袋柔声问“帝君好久不见。可是想念婆婆?”
“……如果可以我宁可永远不见你。”
“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吗,说话这麽绝,难免以後你有求於我的时候尴尬。”
杜自仁闭嘴不答。
孟婆含笑,双臂环在胸下。
的确是胸下,阴间盛产女鬼,可地位最高的这位却与其他女鬼截然不同。十六、七的少女面容,梳著高鬓插著五颜六色的珍珠。唐式纱制云衫,一个拉的低到不能再低的肚兜。不是她不提,而是实在提不上。挺翘丰满的双乳半隐半露。以前孟婆经常去人间,回来的事情总是很郁闷,其理由就是人间的男子为何总盯著他的胸看而不是看她的脸呢?
孟婆有个孙子,鬼眼。
一双紫色双眼,性格温和的孩子。
鬼眼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官名。因为阴间只可能存在一个鬼眼,可以任意剥夺所有灵魂,看透一切的眼睛。在所有这个范围里,包括阴间的一切。
因此鬼眼在阴间几乎就是个禁忌。
杜子仁本就心急,无奈孟婆阻拦,索性在门口大喊。
鬼眼刚刚入睡,突然胸口疼痛似乎被鬼压著。鬼被鬼压,鬼眼惊醒粗喘几下,听到杜子仁的声音立刻出去。
“帝君到此是为何事?”
杜子仁见他也不转头,直直盯他。鬼眼先是愣了下,马上低头。
“我问你,大帝密令你恢复张文卿的记忆,可有别令?”
“没有。”
“你可出错?”
鬼眼一笑,答“历任鬼眼可有错?”
“没有.”
“那就请帝君明示,究竟出什麽事了。”
“大事,非常非常大的事情。张文卿竟然给本帝君戴绿帽子,他与幽草走了。”
鬼眼摇头“帝君,情只一字何其难测。”
“不是这个,他完全就是把他当成我了。”
鬼眼沈思片刻,抬头道“鬼眼从来不会失败,此事必有怪。”
“废话。”
“请让鬼眼查清楚。”
说罢,鬼眼青纱罩头,缓缓走出。
杜子仁突然问道“你从来不多管事情的,这次肯帮我?”
“只因你敢正视我。”
鬼眼背影渐渐消失。
重明立在杜子仁身旁低声说道“玄瞿已到魔界,正见魔尊。”
“幸好他去了。吩咐他,一定要问出张文卿究竟怎麽了。”
……
四十二
久违的魔界,久违的风与树木。
玄瞿喜欢魔界,因为魔们总是和植物共享这个世界。放眼看去,满眼的绿。隐於世,却统治这片世界。
当代魔尊的话看似儿戏,但那个男人却做到了。
“玄瞿大人,魔尊让我等带您进魔都。”
“走吧。”
这个世界都在魔尊的掌控之中,没有谁能逃避。
玄瞿在心里或许有些害怕魔尊,一直以来想要弥补,想要疼爱自己的,父亲。
“哦,大哥。老爹说你要回来兴奋的不行,本来还准备亲自去迎接你呢。”
“老朽不胜感激,可是魔尊人在哪里?”
“……因为有个非常紧急的事情……老爹说了,你有什麽事情就和我说。”
玄瞿想了想,道“我想见入魔界的人。”
“人?”红发的少年小小的惊讶了下,立刻露出个得意的笑“幽草入魔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啊。”
“已经……晚了吗?”玄瞿低声说道,他本以为幽草还没有入魔,一切尚有希望。
“那家夥我可不喜欢,可是他入了魔。没有触犯魔界的规矩,我们也拿他没办法。老爹就是去见他的。刚来魔界就带个人类来。”
“绑来的吗?”
“不,我想……那个人类可能是他的情人之类的,因为那个人类看他的眼神很特殊。”
“老朽想见他。”顿了顿,玄瞿又道“不要让幽草知道,老秀单独想见他。”
“好的。”红发少年拿出个水晶球。
片刻之後,玄瞿见到了张文卿。
“这是……”
看看周围,张文卿好像找到不到某人而有些害怕。
“老朽的弟弟,无渊。”
“弟弟?啊啊……幽草说过,你有一半是魔。”
“老朽的父亲是魔尊,独树。”
“好像幽草说过……我的记性太不好了。”张文卿捶捶脑袋。
玄瞿盯著张文卿,虽然一如平常那般冷漠,可却又让觉的气压低的要命。
“无渊,能否让老朽单独与他谈?”
“诶?恩,可以啊。那我先走了,大哥!等下一定要来哦,小爹很想你。”
“老朽明白。”
无渊一脸担心的离开。
“你刚刚说幽草……”
“恩。”
“老朽想知道你爱幽草吗?”
“……爱,但我不知道他对我如何。”
“老朽糊涂了。”玄瞿皱起眉头“可否告诉老朽,你们如何认识的。”
阴间鬼帝殿。
杜子仁手指焦急著敲打著睡榻,鬼眼,玄瞿,重明,都在调查这件事情,可作为当事人的自己却什麽也不能做,只能装作平静似的等待。
“帝君”
“别来烦我!谁都不想见。”
“那既然如何,老朽就离开好了。”
“啊?玄瞿?回来,回来。”杜子仁白羽扇仰起,玄瞿被巨风包围。
“帝君不是有想知道的事情吗。”
“快说。”收回风,杜子仁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玄瞿如果没有完成任务,绝对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