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井柏然听话地点点头。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井柏然对付辛博，早已在不知不觉当中形成了一种依赖。他们的手还牵着，始终都没有放开过。
那柄“凌落碧霜”，早就被井柏然悄悄地放回了付辛博的包袱里，他已经不再害怕了。只要能握住付辛博的手，他就什么都不怕。
张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思绪有些纠结，却仍是镇定地说：“这魔沼结界没有刚才的烈焰结界那么容易过，可能要走一天，我们还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走。”
陈奕龙眼尖地发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岩洞：“我们到那边去吧。”
一行人正欲移步，井柏然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倒了下去。
付辛博连忙收起手臂，将井柏然往怀里拉去，他的另一只臂膀有力地箍住了井柏然纤细的腰肢，一阵淡淡的乳香扑面而来，付辛博不由得把他揽得更紧了一些。两个人的胸膛互相紧贴着，他们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心跳的律动是同样的迅速。
电光火石间，他们四目交汇。
在井柏然犹如水晶般通透纯净的瞳仁里，付辛博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井柏然只觉得有热乎乎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他呼吸急促地说：“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
付辛博重新恢复理智，松开手道：“属下早就提醒过少主要小心。”
井柏然看着他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表情，有些恍惚：“我知道，以后会注意的，让你费心了。”
张超回过头去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默默地向前走着。
进入了岩洞，几人眼前一片黑暗，四个御灵卫不约而同地摊开自己的手，有四团明亮的火焰，一下子照亮了周围的空间。井柏然神奇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摊开手，结果却什么也没出现。他不服气地把手重新捏紧、又摊开、再捏紧、再摊开，可仍然徒劳无功。最后，当他终于决定放弃的时候，才察觉到，那些御灵卫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注视自己的举动。
井柏然害羞地绞着手指：“那个，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呵呵……”
“想学么？我可以教你。”张超走过去，执起了他的手，把自己掌中的火焰放到他手上，“先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控制？”
开始时，他还担心火焰会把自己灼伤，可是一看见那团漂亮的橘色光芒在自己掌中跳跃，他就感觉既紧张又兴奋：“好像可以啊。”
“这只是个小法术，用简单的意念就可以完成，你只要专心地想着它，运用起来很容易得心应手。”张超笑望着井柏然那张在火光中被映的愈发动人的脸庞，“好了，你自己试一下，记住我说的，要专心。”
“哦。”他小心翼翼地把火焰收拢，接下来屏息凝神，又摊开了手。
他十分惊喜地看到，自己掌上也有一团和刚才一样的火焰：“成功啦！”
“少主。”付辛博忽然插话，“既然要睡觉，恐怕，也用不着火焰来照明。”
井柏然呆站了一会儿，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刚才还拥有者热切气息的人，才过了没多久，态度就会有如此之大的转变。
他合上手，身体周围的光芒黯淡了下来：“那……大家都早点歇息。”
几个御灵卫先后都合上了手，整个岩洞，在一瞬间变得黑暗。气氛安静的出奇，大家似乎都无话可说，于是，就背靠着岩壁坐下，开始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井柏然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
大家都睡着了么？他心想。
可是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偏偏就是无法入睡呢？即使身处一片黑暗中，即使闭上了眼睛，还是会有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他以为，这都是因为那冰凉的洞穴岩壁贴在他背上，所以才难以入眠。于是，井柏然干脆直接躺倒在地面上，但在无数次的翻来覆去和辗转反侧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坐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他心烦意乱地抓了两把头发，小声咕哝说。
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盘旋着关于付辛博的点点滴滴：他的呼吸、他的拥抱、他的心跳，他掌中的温度，还有……他永远令人难以靠近的距离感。其实，井柏然完全可以用猜心术看看他的故事，但，他没有勇气。
当一个人的心中装下了对另一个人的牵挂，便注定了，他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他该不是，喜欢上这个人了吧？
井柏然吓得一转身，脑门不小心磕在了岩壁上：“啊……”
还没喊出声来，他就自己把嘴捂住了。他可不想因为这样惊动大家，要知道，乖小孩是不能给关心自己的人带来麻烦的。
可是……付辛博，他是不是会关心自己呢？
他揉揉额角的大包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他知道的是，在这片漆黑中，有某个地方，对他具有无比强烈的吸引力。
最后，他终于停下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能在黑暗里看得很清楚。他低下头，被眼前的画面震了一下：
付辛博正安静地斜倚在一块岩石上，头微侧着，有几缕发丝从他的前额滑落，垂在脸庞边上，显得格外沉静而清秀。
付辛博胸口规律的起伏告诉井柏然，他睡得很熟。
难道，自己就是为了来到这个人的身边，才傻乎乎地撞出一个包的吗？
井柏然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意识地摸着额头，那个包居然不见了。纳闷之余，他蹲下身，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付辛博来。
他长得非常好看，这是井柏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形成的坚定概念。
完美的五官、细致的皮肤、小巧的脸架子，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井柏然的手顿在半空中，又连忙收了回去。
他轻轻拍打着自己滚烫的双颊：井柏然，你这是在干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以后，他还是又一次伸出了手臂，小心地将付辛博的头发拨到了耳后：“博，如果你清醒的时候能像睡着时一样温柔，那该有多好？”
此时，井柏然注意到，他的嘴角扬了一下。他以为付辛博醒了，吓得缩回手，大气不敢出。
片刻过后，见付辛博没别的反应，他便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嘟嘟囔囔地说：“吓死我了……”
“峰……”
那颗好不容易才放下的心，又突然被吊了起来。井柏然摈住呼吸，侧耳聆听着付辛博所说的话。
“峰……”同样是一声低沉的梦呓，却多了份思念的意味，“我很想你……”
这个名字叫做“峰”的人，对于付辛博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牵挂吧。
就好像，对以自己来说，付辛博也是很重要的牵挂。
一阵茫然若失，涌过井柏然的心头，那种针刺般的疼痛和酸涩，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那个让付辛博连做梦都会唤着他的名字说想念他的“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一次，就一次，让他知道付辛博做的梦，让他知道付辛博心中所想。
一次就好。
井柏然深呼吸了一下，集中精力，去感受付辛博的梦境……
就在这一霎那，有一滴泪珠，从井柏然的眼眶中滚落，掉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啪”的声响。
那颗眼泪，随着井柏然的心一起，摔得四分五裂。
第二天一早，当张超首先醒来的时候，却已不见了井柏然的踪影。
“少主！”急急忙忙奔出岩洞，发现井柏然一个人落寞地站在外面，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少主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留在里边？小心这儿的沼泽……”
张超诧异地捧起了井柏然那张憔悴的脸：“少主，你怎么了？”
他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好像是一夜没睡，又似乎是哭了很久。
井柏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宝儿。”张超爱怜地轻抚着他深陷下去的黑眼圈，“我可不可以这样叫你？”
这个亲切的称呼，让他回想起了奶奶。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底的悲伤，趴在张超的肩头抽泣了起来：“超……我很累……我撑不下去了……”
张超以为他只是太想家了，所以才会这么难过，于是，他用手轻轻拍了拍井柏然的背脊：“我明白，从今以后，我也是你的亲人。”
虽然这些安慰的言语和这个拥抱让井柏然有了一定的安全感，但他知道，刻在自己心上的伤痕，是张超所治愈不了的。
毕竟，亲情和爱情不一样。
是的，他爱上付辛博了，当他为他落下第一滴泪水的那个瞬间，他才懂得了“爱”这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在付辛博梦境里所看到的，是一段沉寂了千年的痴心爱恋。
一行人重新出发，前往第三层结界。
付辛博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总觉得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来了，那是井柏然的左手。
那个平日里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孩儿，现在，在哪里呢？
他环顾四周，寻找着井柏然的影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这个人于自己世界中的存在了。
“超。接下来是什么结界？”
“幻影结界，这是最后一层了，只要通过，我们就能到达浅城。”
“那太好了！我都等不及了呢！”
“先别高兴得太早。”张超点点他的鼻尖，“这层幻影结界，是由圣子和两位法师师父联合布下的，过起来可不像前两层那么简单。我们四个御灵卫当初通过这结界的时候，也是花了很大一番功夫的。”
“不要紧，反正有你在。”
“没错，有我在，所以宝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居然，能如此亲昵地唤他“宝儿”？
付辛博将双手紧握成拳，说服自己不可以被这些事搅乱了思绪。
绝对、绝对不可以。
况且，他的心，早已成为了一潭死水，再怎么样，也不会被激起半点波澜。
第五章 幻影结界
“这就是幻影结界？”井柏然看着前方歪七扭八的奇异空间，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皮，“这能走进去吗？”
陈奕龙说：“幻影结界在外部的样子就是这样，但进去了之后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哎呀，属下肚子饿了……”
井柏然打开自己的包袱，递了一块干粮给他：“喏，吃吧。”
“谢谢少主！”陈奕龙泪眼汪汪地对井柏然表示感激。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可惜现在吃不到奶奶做的包子了。那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包子？”陈奕龙满嘴含着干粮，口齿不清地说，“这儿就有一个，少主若是不嫌弃，把他吃了也成。”
“雪御灵。”付辛博不阴不阳地说道，“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尽量别说话比较好，省的噎着。”
对于自己这个绰号，他本就不是很喜欢。在井柏然面前被叫到这个绰号，他更加不喜欢。
“我吃完了。”陈奕龙满足地舔着手指，浑然不知所绝，“包子，你饿不饿？”
“不，饿。”付辛博铁青着一张脸。
井柏然感到很有趣，忍不住想对付辛博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把它给咽了回去。
他不会再烦着他、缠着他了。
井柏然要为付辛博腾出一个空间，让他可以安静地想那个自己永远代替不了的人。 、
这么做，可能会有些傻，但既然一早就知道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在开始时就选择放弃。这样，至少可以避免以后越陷越深。
可付辛博呢？他，是不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井柏然曲折深奥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他立刻红着脸转移了视线：“超，可以走了吗？”
张超握着他的手说：“当然可以。”
他浑身一僵，有些尴尬地抽回手，假装整理衣襟：“哦，那就走吧。”
被除了付辛博之外的人像这样触碰，即使是如同哥哥般的张超，井柏然还是会感到不自在。
张超手中一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他会等。
一直等到，井柏然能够向自己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进入结界后，井柏然立刻被迷晕了眼，因为，这周围的景象，实在是太——美妙了。
美轮美奂、变化多端、纷繁复杂、眼花缭乱……这些他从小到大学过的所有词汇，似乎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所看到的场面。
只不过，在他周围的这四个人，却一个个都神色凝重、如临大敌，毫无半点欣赏的样子。
“宝儿，别看那些花纹，它会令你神志混乱的。”张超提醒道。
“哦。”井柏然乖乖地收起目光。
其实，他刚才盯着看了好久，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突然，周围的画面一下子改变，转成了一个让井柏然感到很熟悉的地方。他想起来，这是自己在凡界摆包子摊的集市。
也是他与付辛博第一次相遇的地点。
“宝儿。”张超的声音就在耳边，可他却看不到他的影子。
“超？你在哪儿？”他有些恐慌。
“我就在你边上，你别害怕，不管你看到什么，也只不过是幻觉而已，过一会儿就会消失的。”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因为每个人所见到的幻影都是自己记忆深处很重要的东西，显现出的场景自然都不一样，也就看不见对方了。你站在原地别动，一直跟我说话，就能感觉到我的方位了。”
“好，我知道。”
记忆深处很重要的东西……
难道，在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事情，就是自己记忆深处很重要的东西吗？
井柏然看看四周，卖鱼的王大嫂正在吆喝、猪肉荣光着膀子剁肉、还有那个买纱巾的姑娘小翠……井柏然感觉很亲切，想要对他们打声招呼，却猛地反应过来，这些都只是记忆而已，他们看不到自己。
“我要吃的可不是包子，而是你。”
这个恶心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抖，循声望去，他居然看到了那个欺负过他的油光公子。 、
一群人正包围着一个满脸惊慌的男孩，咦？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井柏然失神地看着这些，突然又听到了另一个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好听声音：“少主。”
他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付辛博。
唉，又是幻觉。
不对啊，那个时候的付辛博，怎么会叫自己是“少主”呢？
井柏然大惊，伸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可以看见我？”
“能看见。少主，你怎么了？”
他们两个所见到的，居然会是同一个场景。
这是不是说，在付辛博心中，这段记忆，同样也是很重要的呢？
心花怒放中……
此时，在另外一边，油光公子和他的随从们已经摔倒在地上了。“付辛博”握着“井柏然”的手腕，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
井柏然的心脏立刻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有一个问题浮现了出来：付辛博为什么会见到和自己一样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不是应该还有更深刻的回忆吗？
“宝……”
他以为这是张超在叫他，但转念一想，这并不是张超的声音。
天呐，是付辛博！
井柏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什么？”
“我……”付辛博停了停。
他想说些什么呢？不记得了。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真的很想很想叫他“宝”。
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在他心里有一个角落，正在慢慢地融化……
“宝儿！”张超的呼喊传入了井柏然的耳朵，他一个激灵，四周的场景消失了。
张超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对我说话呢？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快担心死了。”
其实，他听见了井柏然和付辛博的声音，只不过，是他不愿意听而已。
“超。”井柏然回过神，见幻影已经平息，他喜悦地问，“我们已经走出第三层结界了么？”
王睿道：“还没有，刚才看见的，只不过是幻影结界中的一部分而已。”
“啊？那下面还会遇到什么？”
“不知道。”他摇摇头，“所谓幻影结界，就是猜不到、看不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任何人都不能预料。”
“我知道是什么了。”张超突然说。
四个御灵卫讶异地环顾四周，而井柏然则是满脸困惑：“这是什么地方？”
“是浅城。”
付辛博回答道，眼中不久前还闪烁着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