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进去。”古思见乐泯这个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可是,正如他所说的,他和乐泯的孩子以后还会有,而柳歌的命只有一条,若不找个理由牵绊住他,怕是早晚有一天他不想坚持下去,他不想失去柳歌,真的不想。“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乐泯勉强笑着推开古思扶过来的手,径自走进了门。轻轻掩上门,乐泯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刚才心痛的无法自已,可是现在眼睛干涩的生疼,眼泪却出不来。乐泯闭着眼睛双手扶上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心酸的想,少爷,你可知道,以后的孩子会很多,可是,这个孩子也只有一个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这样,真的很残忍!酸胀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乐泯现在悲痛欲绝却无法发泄,身子酸软无力,刚睁开眼睛,就觉得一阵天翻地覆,天地都转了个儿,噗通一声,还未感觉到疼痛,人早已经倒在了地上。“嘭”地一声们被踹开,古思一脸惊慌的闯进门来,有些惊异屋里无人,四下寻找之时,眼角扫到地上颤抖的身子,忙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唤道:“阿泯!阿泯!你醒醒!”乐泯被摇地有些难耐,索性也只是昏过去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只是浑身无力,怎么也怕不起来。直到古思进来将他抱起来才睁开眼睛:“少爷。”
“阿泯你醒了?”古思勉力扯出一个笑容,将人打横抱起送到床上。“我没事少爷。”乐泯靠在床上,脸色惨白。古思伸手摸了摸乐泯的额头,感觉有些冰凉:“怎么没事?你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吗?”乐泯笑笑:“只是普通的头晕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古思定定地看着乐泯,然后低叹一声:“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一句话,被古思叹息地说出来,却抵得上别人千万句,乐泯强忍住滴落的眼泪,将手放到古思的手上:“少爷,别说这个,我明白你的心思。”
“阿泯,我会好好待你,我发誓。”古思抬起眼,坦诚地看着他。乐泯心里一紧,你只说要好好待我,却始终不说要好好爱我。你爱的始终只有他。罢了罢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坚持什么呢?到底,是自己先深陷泥足无法自拔的啊!“阿泯?”古思见乐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心里有些不安地唤着。“少爷,我肚子有些难受,你帮我揉揉。”乐泯拉着古思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好。”古思笑着轻轻揉抚着乐泯酸胀的小腹,温热的温度传到乐泯的身上,让他慢慢的放松了神智,连腹中的酸胀都缓解了不少。乐泯恍惚想着,孩子都知道这是自己父亲在摸着自己呢,到底乖了。想着想着,也不再坚持,昏睡了过去。古思仔细瞧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舒展的眉头,微动的鼻翼,小小的红润的嘴唇微微撅着,像是睡着了还在和谁怄气一样可爱。忍不住拂过头,在怀中人的唇上偷偷一吻,甜蜜而美好。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柳歌的身子好好坏坏,虽没有什么不妥,到底是入冬了,天气愈加的寒冷起来,柳歌始终出不得屋子,天天躲在被子里还觉得有些发寒。乐泯的身子已经到了五个月,孩子长得很快,五个月的肚腹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冬天穿着皮袄大衣,怕他冷到,都是新做加厚的,让本来就已经显形的身子穿上那些衣服后,显得更加臃肿笨重了。这天天气倒是少有的好。阳光难得的有了温度。平日里冬天就算有阳光,也总带着些凉薄的味道。乐泯带了专门伺候自己的小顺子来到后园凉亭里坐坐,小顺子边走边唠叨:“我说我的爷啊,你说大冬天的园子里有什么好看的?没个花没个草,还吹着凉风受罪啊。你看你现在的身子,万一着凉了可是怎么办啊?”乐泯隔着貂皮大衣摸了摸肚腹,笑道:“你看我穿的再装进一个人来都没问题,怎么可能会着凉了呢?”
“多少还是小心些好啊。”小顺子嘴上唠叨着,脚下还是加着小心,提醒着注意脚下的小石子路。乐泯也小心地迈步,听着小顺子唠叨个没完,叹气道:“好好的心情都被你念没了。我到亭子里坐坐。”
“哎哟,我的爷啊,你可别啊,亭子里多凉,回头再真的病了!”小顺子忙抱着棉垫跟过去。还未走近,就看到亭子里有人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远远看去好像是柳惟。乐泯奇怪,柳惟不在柳歌身边陪着,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伸手向前一指,问道:“那可是柳家的二公子?”小顺子细细眯了眼看过去,点头:“没错,就是他。”
四
乐泯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蹲在亭子里的人,轻轻唤着:“二公子!”柳惟听到有人喊自己,忙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来强牵起一丝笑容:“泯少爷。”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柳公子身子又不好了?”乐泯皱眉,直觉到柳歌出了什么事,不然柳惟不会动不动在别人的地方哭的。不问还好,一问,柳惟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委屈的抽气。“你别哭,你倒是说说,柳公子怎么了?”乐泯见他这样子,心里也着急起来。“哎哟,爷,我说你可别急,你的身子急不得啊。”小顺子看着乐泯,情知自己的主子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的,到最后只是苦了自己。“你别扶我。”乐泯生气地盯了小顺子一眼,又回头问柳惟:“怎么光哭?说话啊。”
“我哥,我哥,”柳惟擦了擦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上午的时候,我哥昏死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只是拉着我手不要我说,现在刚刚醒。泯少爷,我怕我哥他,他会不行。”乐泯心里一惊,知道柳歌拖拖拉拉的身子总是不见好,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昏死过去。忙问:“找大夫看了么?岳岚先生来了没有?”柳惟点头:“没遇到岳岚先生,倒是见到一个我熟识的大夫。他给哥哥看了。”乐泯舒了口气,问道:“大夫怎么说?”柳惟眼睛又红了,深深吸了口气,半响才说:“大夫说,恐怕过不了这个冬天了。”乐泯吓得一个激灵,过不了这个冬天了?难道,柳歌的身子真的不行了吗?随又自己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的,定是自己吓自己的。又忙问:“大夫可还说了什么?”
“有。”柳惟擦了擦眼泪,这次回答的倒是爽快。乐泯心中一喜:“可是说还有得救?”柳惟点头。“那你快说啊,可是要什么药材?只要说出来,古家定是会寻了回来为你哥哥治病的。”乐泯心中欣喜,倒是还是有救的。“这药材有是有,可是,就是难办些。”柳惟有些吞吞吐吐地扫了一眼乐泯五个月的身子。“只要真的有用,便是难办些又怎么样?少爷肯定能弄到手的。你说,到底是什么?我们回了少爷,也好早早的救治你哥哥。”乐泯笑着提议。“真的?”柳惟迟疑地反问。“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乐泯笑着摇头。“。。。。。。”柳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怎么了?可是忘了?”乐泯好心的询问。“不是。”
“那又为何不说了?”乐泯见柳惟迟疑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按说能救到自己哥哥的性命,就是好事啊,他怎么会有现在这幅表情?柳惟咬了咬牙,噗通一声朝乐泯跪了下去。乐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在他面前柳惟早已经跪地笔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乐泯说着伸手就去拉人。小顺子乖觉,知道乐泯现在不能太过浪费力气,忙过去帮着乐泯扶柳惟。可是柳惟只硬挺挺地跪在地上,任是二人怎么劝怎么拉就是不起来。乐泯见他这样子知道肯定有事相求,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只管说出来,我能做到的,定是要帮你的。”柳惟抬起头来,抿了抿嘴,才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了泯少爷。可是,我,我却不得不说出来,不然,不然。。。。。。”乐泯被他说的有些转不过来,问道:“怎么会委屈了我?”柳惟咬着下唇,最终下定决心道:“大夫说我哥的病寒气入体,气血两亏,虚损赢弱,拖得久了落下病根,若是想要根除也是不难。只得,只得,找那上好的紫河车与白茯苓,人参入药,每日服上三五十丸即好。”
“这,紫河车?”乐泯本来是个男人,虽说是纯嘏人,能够怀孕生子,可毕竟以前从未想到过这种事情,二来他年纪也不算大,除了自己死去的老爹爹,还没有人给他讲什么纯嘏人怀孕生子调养的事情,是以柳惟说出来紫河车这个名字只是带给他一丝迷茫,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柳惟见乐泯一脸的茫然,只得继续说下去:“紫河车就是胞衣,也就是生下孩子之后产出来的胎盘。”柳惟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上好的紫河车是要找健康之人产下的胎盘最好。我哥哥是纯嘏人,对于我哥哥来说,最好的紫河车就是纯嘏人产下来的才能得出奇效。”乐泯听完脑子里轰隆一声,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咚咚跳着,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能突破胸口跳出来似的。柳惟瞧见乐泯的面色,知道这话对乐泯起了作用,只当作不知道,仍然继续说:“那大夫说,纯嘏人产下的胎盘是最好的,所以又被叫做‘仙人衣’。只是,现在纯嘏人都是少数,要去找怀有身孕又是在冬天生产的纯嘏人更是难上加难。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来求泯少爷的。”小顺子听了,气的胸口不住起伏:“谁说的泯少爷在冬天生产?最起码还有四个月呢,那要到开春才能生产。你听了谁的妖言惑众来这里胡说八道?”
“泯少爷,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是,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我希望你能救救他。现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柳惟说着说着,又哭出声来。乐泯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死死攥着衣襟,心中酸苦不已。到底,这个孩子是不属于自己的吗?一个月前几句话定了他的归属,一个月后,一个理由定了他的生死?乐泯垂着头,头发贴在额头上,小顺子看不到乐泯的表情,却在心里焦急的不行。只一个劲儿的劝解:“我的爷啊,你可千万别听信了他的话啊,你要是真的听信了,这孩子就活不成了!”柳惟仍自不死心地说道:“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偷偷出来想要找你的。我哥哥也知道了这个法子,他是说什么也不要我找你的。可是,大夫说,仙人衣是父精母血相合而成,乃血肉有情之品,非金石草木药可比,能大补元阳,为滋补珍品。也只能是仙人衣才能救我哥哥的命。所以我迫不得已才来求泯少爷。”
五
“泯少爷,你没事吧?”见乐泯这样子,柳惟到底是不忍心,试探着询问。“疼。。。。。。”半晌,乐泯抓住衣襟的手一紧,低低呻吟了一声。“爷,爷,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小顺子见乐泯呼痛,心里开始发慌。“没有,只是被踢了。”乐泯抬起苍白的脸,对着小顺子笑笑。“被,被,踢了?”小顺子左右张望了下,四下无人,泯少爷这是被谁给踢了?“傻瓜,你看哪里呢?”乐泯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我是被这位给踢了。”
“肚。。。。。。肚子?”小顺子惊喜地舌头打结:“被,被小少爷给踢了?”乐泯笑着点头,拉过小顺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腹上:“现在还踢呢。”
“啊!”小顺子的手被踢了个正着,呵呵傻笑着看着自己的手:“真的诶,会动了,会动了。”乐泯笑着没有说话。嘴角温柔的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看的柳惟一阵呆楞。“我,我,少爷,我要去告诉少爷,少爷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小顺子说罢转身要跑。“你等等。”乐泯喊住小顺子:“我现在饿得发慌,你去厨房帮我弄点吃的来吧。马上。”
“这,我先去告诉少爷,再去厨房。”小顺子想了想。找了一个稳妥的方法。“我饿了会头晕。”乐泯面带委屈的看着小顺子:“你想要少爷见到一个晕过的人啊?你是准备吓少爷还是想要少爷高兴?”
“哦,那好,我先去弄些鸡蓉粥过来。不行,我先送你回屋吧。”小顺子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兴奋的没了分寸。“这里还有柳二公子,你放心去吧。我真的是饿了。”乐泯催促着小顺子快去快回。小顺子不放心的看了看柳惟:“可是。。。。。。”
“我在屋里等你。”乐泯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去。小顺子一咬牙,只得服了乐泯,小跑着向厨房奔去。“你起来吧。”乐泯看着小顺子离开的身影,多少有些安慰。自己不是没有人心疼,不是没有人不在意。柳惟青白着脸色,跪在地上微微动了动,缓了缓才扶着朱漆栏杆站起身子。“我还有的选吗?”乐泯低低吐出一句,听上去有些不实在。“什么?”柳惟抚着胸口,喘息着问。“他真的过不去这个冬天了吗?还有两个月啊。”乐泯看着苍茫的天空,脑子也跟着空了起来。“大夫是这样说的。拖得太久了。”柳惟说到这儿,语气又有些抽噎。“真的只有仙人衣才能救?”乐泯又追问一句。柳惟抬起头来,点头。乐泯叹息一声:“到底是,留不得。”俄尔又低着头,似笑非笑地揉抚着肚子:“孩子,看来你还真是不被期待呢。”柳惟听了,一皱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少爷,真的是爱你哥哥的。”乐泯说起话来没了章法,想起一句是一句。柳惟听了心里觉得有些忿忿,如不是为了他,为了他家古家,哥哥能变成这样子吗?乐泯有些奇怪柳惟现在一脸愤恨难平的表情,失笑道:“你为了你哥哥在打抱不平吗?”
“哼!”柳惟显然不愿意多谈,只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愤怒。“会还的。”乐泯轻轻揉着肚子,孩子这时候像是感觉到了爹爹温柔的抚摸,极其兴奋的踢了一脚。乐泯被踢得猝不及防,一阵惊喘。“泯少爷,你怎么了?”柳惟担心地看着乐泯,又怕他被自己刺激到,又怕听了之后孩子安然无事。万般心思转来转去,到最后,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乐泯摇头,半晌只说道:“帮我个忙吧。”
“什么?”柳惟本能的接话问道。“帮我找些红花。”乐泯平静地说出口,心却被刺地一紧。柳惟愕然。他怎么也想不到乐泯会直接主动的要打掉这五个月的孩子。乐泯迈步走出亭子,边走边说:“我说少爷真的很爱你哥哥,你就信了吧。我若是不将孩子打掉来救你哥哥,只怕,日后我也会痛恨我自己。”柳惟默然不语,跟着乐泯身后出了凉亭。乐泯接着说道:“我若是不救了你哥哥,少爷也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离他而去,那样的滋味,他是承受不了的。”柳惟抬头看着乐泯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乐泯仍自顾自说着:“古家若是没了少爷的支撑,会变成什么样,谁也难以预料。我又如何能为了一个刚满五个月的孩子而毁了整个古家呢?”乐泯说罢,嘴角勾起一个无声的自嘲的笑。柳惟按住胸口,他觉得胸口里的那颗心脏快要不受控制了,想要从喉咙里冲出来离他而去。或者他现在逼迫别人打掉自己还怀着的亲生骨肉真的是天地不容的事情。乐泯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快正午了。让我和孩子吃完饭吧。”柳惟看着乐泯臃肿的身子缓慢地走在光滑的石子路上,那样小心翼翼那样谨慎而行,分明是不舍得,舍不得。可是却又说出来那样清冷到毫无感情的话,为了古思,为了古家,真的值得吗?柳惟想到头痛,却还是难以理解,只得回到柳歌的屋中,去拿事先准备好的堕胎之物。中午的时候古思没有回来,在外面有生意上的应酬,派人回来说要晚一点回来,吩咐了乐泯和柳歌好好吃饭,好生休养。乐泯笑眯眯的应下来,然后在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小顺子端来的鸡蓉粥。家里没有多少人,又加上乐泯身子不便,所以并没有出去吃。本来笑着吃下去的东西,好不容易咽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又被乐泯吐了出来。吓得小顺子只道乐泯身子不舒服,猴急地要出去找大夫,被乐泯一顿安慰,再三说着没事没事,才算了事。不然不知道会不会闹到全府上下都知道了。乐泯摸着肚子,感觉到腹中的孩子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刚才调皮的踢人,现在在肚子里像小鱼一样的吐着胎水,轻缓的在肚子里动着。乐泯又是感动又是伤心。小顺子端着乐泯吃了半碗的粥和吐的痰盂出门去洗刷,屋中只剩下乐泯一个人摸着肚子浅笑。柳惟进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看到的就是乐泯温暖幸福的笑容,看到最后,柳惟竟然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你来了?”乐泯抬起头来看着柳惟呆呆地站在门口,笑着点头:“进来吧。”乐泯看到柳惟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笑道:“少爷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对。”柳惟差点被乐泯的一句话哽噎住。“放到桌子上吧。”乐泯抬起下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