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枫呆愣在原地，从未如此害怕过。多少的担心都只是以为只要柳寒哭出来就好，但却没有想到，他不哭不闹，不仅仅是冷静的让人害怕而已。
“雨枫……”抚摸着白雨枫冰冷的脸颊，柳寒脸上流露出阵阵哀怨，伤心道：“你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帮我想么。”
白雨枫寒得全身都在阵阵颤抖，任凭柳寒说，却是没有一点主意。
“你不帮我想，那我自己想。”松开白雨枫，柳寒挣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转身就朝另一边走。
白雨枫仿佛瞬间被惊醒，一把拉回柳寒，不稳着气息勉强笑道：“别走别走，我帮你想，我帮你想好不好？”
柳寒怔怔看着他，半晌皱了眉，甩开了白雨枫的手：“不用了。”
“柳寒！”一把从后抱住柳寒，白雨枫不断的收紧手臂，到他耳边轻语道：“你不要吓我，不要这样。”
柳寒站在原地，只觉得被白雨枫勒得阵阵生疼：“我要报仇，报仇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怕得不敢松了哪怕只是一根手指，白雨枫看不到柳寒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心里的哀和痛：“我帮你想办法，替你出主意。先跟我回去，我们回去慢慢商量，慢慢商量着决定好不好？”
“商量什么。”动了动身子，柳寒转头看向双亲的石墓，冷声道：“祁岳离欠我的，就必须还给我。怎么商量他都是死，还商量什么？”
白雨枫一听这话，赶忙松了手将柳寒掰向自己站着：“柳寒，你看着我，你别说胡话吓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柳寒的眼里模糊得没有半丝神色，漆黑得一片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光彩：“我说，祁岳离只有一个人，我爹娘有两条命，他不够赔给我。”
“柳……！”
“我还说，他欠我的，就必须还给我，他的命，我要定了。”打断白雨枫的话，柳寒用力将他推离自己，脚下不稳的向后猛得一退。白雨枫慌忙上去扶，却又被柳寒挡开。
“没什么好商量的。”看着眼前的白雨枫，柳寒脚下不稳的倒退着，却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白雨枫连忙上前，却在望见柳寒脸上情绪时，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没什么好商量的……他怎么都是死，今天不死，就明天死，明天不死，那就后天……”摔靠在石墓上，柳寒五指死死抓着金凤剑，平淡无奇的语气，却说得坚定。
白雨枫别开目光，抬头望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漆黑苍穹中露脸的银白月牙，闭上眼睛，悠声道：“若是爹娘泉下有知，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
柳寒静静靠在墓上没有说话，银白从天空静静洒下，染满遍地。
“哭也好，笑也好，只要你想，就办的到。”转过身，白雨枫走到柳寒身边，缓缓蹲下身：“杀祁岳离也是一样，只要你想，就能办得到。”
柳寒转过头，对上白雨枫平静的目光，心中一沉。
“只是，在那之后，你是想笑，还是哭？”手指轻扫开那些挡住柳寒眼睛的碎发，白雨枫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不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止你，爹娘亦不会。柳寒，我们好好商量，再决定怎么做，好么。”
柳寒侧过头，嘴唇轻轻擦过白雨枫的手指，气息触及冰凉间，终倾身靠到他怀里。
指尖一点温热划过，白雨枫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
怀中的身子一阵阵的颤抖，白雨枫轻抚着柳寒的背，只是那么抱着他，任他哭湿衣襟。
忧夜整整一夜没有睡，一直留在夏憬源的屋里留意变化。好在白羽尘之前有医治，虽然拖得时间长了，却还有救。卓少昂在一旁打下手，帮着忧夜先将夏憬源身上那些外伤重新上药包扎，白羽尘话不多，可也是处处小心帮着忙。
替夏憬源盖了两层棉被，忧夜又探了探他额头，向白羽尘道：“烧得厉害。”
白羽尘动了动眉头，却没开口，卓少昂见此，连忙问道：“严重么。”
“发烧是好事，怕得就是不烧。”忧夜一句，让两人皆是一愣。
忧夜知道他们疑惑，接着解释道：“我们刚到时，夏先生浑身冰凉，连脉象都弱得几乎探不到。外伤让他失血许多，内伤又使经脉皆损，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会怎么样。”
如今听来的确骇人，卓少昂望了眼床上依旧一脸惨白的夏憬源，替白羽尘问道：“现在呢。”
“何以才会烧得厉害？”忧夜反问一句，看向白羽尘，只见他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道：“虽然烧了是好事，却不能一直烧下去。灌也要灌，药必须吃，内伤不但需下针，还要有人替他冲开几处穴道，才能另想办法。若不然，还是等死。”
“我来。”上前一步，白羽尘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说得无比肯定，可忧夜似乎并不想答应：“你也有伤在身，如何救其他人。”
白羽尘看向昏迷中的夏憬源，好半晌才又道：“让我来。”
忧夜坳不过他，看了看卓少昂，只见他也一脸没有办法的样子，只得道：“那……好吧。”
“要怎么做。”坐到床沿，白羽尘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却听得出话里的担心。
“先吃药，等烧退了才能下针。”忧夜说着，拉着卓少昂的手道：“这里是医馆，药材绝对不缺。少昂，你跟我下去抓药，我亲自来。”说着，又转头向白羽尘道：“若有变故，一定喊我。”
白羽尘点头，又将目光落回夏憬源脸上。
“走吧。”拉着卓少昂出了屋子，忧夜匆匆忙忙的就与他往楼下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重伤，但愿不会太糟。我们动作快点，若是烧能退我还有方法可以试。”
卓少昂看着忧夜似乎冷静了许多，心里也欣慰不少。两人快步到了楼下，催促着伙计帮忙一起抓药浸泡煎煮。
正忙着，大门随一声轻微的咯吱声打开，三人寻声望去，只见白雨枫一身单衣站在门口，怀里横抱着似是昏迷了的柳寒。
见三人都在，白雨枫微微一愣，侧身跨进来，脸上满是疲惫情绪。
“哥哥！”连忙放下手中的药迎上去，忧夜刚迈步子，卓少昂也跟着一起跑过去：“出什么事了？！”
“嘘……”空不开手，白雨枫赶紧让那两人噤声：“小点声。”
“他怎么了？”忧夜心里担心，纵然放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了焦急心情。
“没事，哭累了。”白雨枫摇摇头，淡淡笑了笑道：“哭出来比憋着好，没事，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忧夜毫无规律的点着头，多少放下心来。卓少昂上前，将白雨枫罩在柳寒身上的衣服拉了拉，道：“快上去吧，天那么寒别着凉了，现在睡都不能病。”
白雨枫点点头，望了眼怀中的柳寒，小心将他托了一把，刚想朝楼上去，就听卓少昂道：“从后山一路抱回来的？”
“啊。”白雨枫顿了顿，一边说一边朝楼上走去：“我把柳寒安顿好再下来同你们说。”
两人眼看着他上楼，心里又一阵阵堵得慌。卓少昂拍了拍忧夜的胳膊，道：“别愣着了，羽尘等着我们呢。”
忧夜赶忙答应，跟着卓少昂又忙开了。
夜静得深。
白雨枫安顿了柳寒，这才换了一身衣服下了楼。忧夜和卓少昂见他下来，连忙起身迎上去。
“安顿好了？”
疲惫的点点头，白雨枫坐到椅上道：“让他睡会儿，我们先商量到底要怎么办。”
“白大哥。”递给白雨枫一杯茶，忧夜坐到一旁道：“你看你都累成这样，先去休息休息，这事也急不来。”
“如果你累病了，那就是雪上加霜。”卓少昂也劝道。
白雨枫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放下杯向两人道：“柳寒方才神思恍惚，我担心是刺激太深。”
“神思恍惚？”忧夜一怔：“什么意思？”
“我去后山找他，他前后只重复一句话，双目无神，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想起那时情形，白雨枫又一阵不安。
“他说了什么？”卓少昂问。
“他说，祁岳离只有一条命，可我爹娘是两个人，他不够赔给我，我要怎么办。”脑子里浑浑噩噩，白雨枫闭上眼睛，道：“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清不清醒。”
忧夜和卓少昂相视一望，忧夜道：“可你不是说哥哥哭出来了么？”
“那句话他重复了不下三次，我说什么他都像没有听见一样。”站起身，白雨枫皱眉道：“你们该明白我的意思，哭是哭了，但不代表清醒了。”
“我上去看看。”跟着白雨枫起身，忧夜道：“少昂你看着点夏先生的药，白大哥你跟我来。”
白雨枫点头，跟着忧夜上了楼。卓少昂看着两人忧心神色，心里也是担心不已。
楼上，忧夜刚轻手推开屋门，就见柳寒竟然已经醒了。白雨枫立刻上前到他身边，问：“怎么不多躺会儿。”
柳寒摇摇头：“头疼得很，睡不着。”
忧夜在旁看着，没看出什么异样，上前拉过柳寒手道：“哥哥，我给你把把脉，你坐下。”
柳寒一愣，将手抽回来皱眉道：“我没病。”
“不是有病才需要把脉的。”重新拉回柳寒的手，忧夜让他坐下，劝道：“现在我们谁都不能病，知道么。”
柳寒没说话，脸上亦是没有什么表情。忧夜见此，手上诊脉，还时不时打量柳寒的眼神。
“哥哥？”试探的喊了一声。
“嗯。”柳寒没看忧夜，只是答应了一句。
“你看着我。”
柳寒闻声看过去，漆黑的眸子里依旧没有半丝神采：“怎么了。”
“可有胸闷气短的感觉？”忧夜这句问的几乎没有意义，但眼睛却一直在柳寒脸上打量着。
“没有。”没有注意到忧夜的心思，柳寒只是老实回答。
“你再躺会儿。”松下手，忧夜搀着柳寒坐到床上：“闭目养神，睡不着也需要休息。”
“我不累。”柳寒微蹙眉，似乎并不愿意躺下。
“你听我的话，躺下休息休息，方才不还说头疼么。”强行将柳寒按下躺好，忧夜拉过被子道：“没事的，我又不会害你。”
柳寒侧过头，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可却听了话的没有再起来。
忧夜顾不上那么许多，拉着白雨枫就往门外走：“快来。”
两人放轻脚步下了楼，卓少昂听到声音立刻走过去：“怎么样了？”
忧夜看了眼白雨枫，为难道：“的确是有些不太清醒。”
白雨枫一怔，立刻道：“可他说话很清楚不是么。”
“看一个人是否清醒，不是在问话里就能看出来的。”忧夜松开白雨枫，又道：“方才我虽是一直在问话，但哥哥脸上半点情绪都没有，眼中无神，脉象虚实不定。”
“所以呢？”白雨枫忙问。
“他只是下意识的在回答我的话，根本不知道我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忧夜烦躁的踱着步：“而他在想什么，我们也根本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卓少昂听出了其中严重，也着急了：“我就说他这么冷静肯定有问题！”
白雨枫听着两人的话，心里越发烦躁的不是滋味。他本以为让柳寒哭出来就好，没想他即便是哭了，但却还是将他自己逼死在那么一个角落中，不肯走出来。
“想让他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之后我再给他看看。”一堆事情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忧夜也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我精力有限，眼下只能不孝将爹娘放到一边。”
白雨枫一听这话，顿时也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爹娘，我不能再没有哥哥。”转过身，忧夜向白雨枫道：“白大哥，你替我好好照顾哥哥。我还要救夏先生，不能就这么让他等死。”
深感忧夜的压力，白雨枫道：“不说你，我也一时慌了手脚。”
“你不能慌，你一慌柳寒怎么办。”卓少昂立刻道：“眼下忧夜要救夏先生，唯有你才能照顾柳寒，你如若病倒或是慌了手脚，事情会更糟。”
“我知道。”嘴上说着知道，白雨枫却还是觉得有些乱。
“白大哥，好好守着我哥哥。他现在想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万一出事就来不及了。”忧夜极力劝着白雨枫，一点都不希望再有事发生。
白雨枫听出了忧夜话里的严重，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守着他，你们放心吧。”
“快上去吧。”拍拍白雨枫的胳膊，卓少昂道：“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白雨枫愣看着卓少昂，半晌失笑道：“谢谢你们……”
目送白雨枫上楼，忧夜这才把目光收回来，问卓少昂：“夏先生的药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一点不提柳寒的事，卓少昂知道眼下不能再给忧夜压力，便将话题都转向夏憬源这边：“对了，你究竟打算怎么治？”
忧夜揭开盖看了看，闷声道：“虽然我是不太想让白先生帮忙，毕竟他也是有伤在身的人，只是多一个懂药理的人毕竟好办。”
“你是指强行打通穴道？”卓少昂一边说，一边也觉得太过危险：“可别越医越伤。”
“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看向卓少昂，忧夜脸上也是一脸凝重：“强行打通穴道，是给受损经脉缓解重压的唯一方法。一旦得以疏解，我还能另想其他办法，不然，除了等死什么都是白做。”
“不会有问题么？”卓少昂担心道。
“白先生也通晓医学药理，手上力道该是有数。我会以银针助他一力，毕竟以他单向极有可能弄巧成拙。”小心将药倒出来，忧夜道：“不过先别管那么多，让先生把药喝了，看能不能退烧。”
“你没把握？！”一听忧夜的话，卓少昂更是担心。
“怎么可能有。”手里端着药，忧夜也是实话实说：“没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十足把握。下手之人分明是想置夏先生于死地，可他伤了个半调，说句难听话，这和医治已死之人根本没有区别。”
“那……”
“神木宫的圣医也并非是神仙下凡，百病百伤皆能治疗。不说夏先生本就天下无人及，我师傅医术更不如他，况且我只不过是个学徒……”忧夜越说越没底气，忧夜狠狠揍了卓少昂一拳，怒道：“你真烦！”
“走吧走吧……”拉着忧夜上楼，卓少昂匆匆撇开话题：“不管如何尽力救，死马当作活马医，医不好就去找你师傅。”
忧夜听了没回话，只觉得没有比眼下更糟的情况了。
将药端上楼，忧夜小心推门进去，却意外发现屋里多了一个小女孩。朝卓少昂看看，卓少昂又朝楼下看看，两人顿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慕叔叔！”小女孩见忧夜进来，连忙跑上去，却在跑近时一下驻了足：“你……你不是慕叔叔。”
忧夜愣了愣，反问道：“慕叔叔？”
小女孩后退了一步，又将忧夜重新打量一遍：“你……你是慕叔叔的弟弟？”
忧夜被弄得一头雾水，看了看白羽尘，见他似乎是不怎么想开口的样子，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卓少昂说话了：“你是谁？怎么上来的？为什么我们刚刚没看见你？”
小女孩抬头看着卓少昂，眨了眨大眼睛一时不说话了。卓少昂也不躲，就那么看着，就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眼熟。
忧夜没管那么多，满脑子除了夏憬源还是夏憬源。他绕过小姑娘走到床边，向白羽尘道：“让夏先生把药喝了，尽快退烧。”
白羽尘也没有多话，将夏憬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轻轻托上夏憬源的下巴，拇指在上微一用力，便让夏憬源张了嘴。
盛过一小勺药，白羽尘先在唇边轻轻吹了几口，又试了试是否烫口，这才放心将药喂进夏憬源嘴里。
他喂得异常小心，为防太急，每一口都是慢慢喂进去，一点都没有溢出来。
卓少昂见此，这才弯腰把那个一直看着夏憬源的小女孩拉到门边，蹲下身轻声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道：“我一直都在上面，白爹爹说让我去睡会儿再过来看爹爹，所以我一直都在旁边的屋子待着没过来。”
卓少昂一愣：“爹爹？”
小女孩点头：“嗯，夏憬源是我爹爹。”
卓少昂转头看向那个靠在白羽尘身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夏憬源，脑中一瞬浮起好些个疑问：“你……你娘……”
“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小女孩脸上满是悲伤的情绪，拽着卓少昂的衣服道：“梦瑶没了娘，不能再没有爹爹。叔叔，我求求你快救救我爹爹，梦瑶求求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