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陨断肠,遗落天涯。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总是生死相许……伤损憔悴,落尽烟华,情伤,总只一种颜色,无论天下。
24.记忆断章
“不过,也许,还有一个法子……”
“是什么??无论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会去做!”
“是碧落果。”
渊夜山上,有碧血寒莲生长。世人皆知碧血寒莲可解天下一切奇毒,更增三载功力。
“然而,却从无人得知更为珍贵的碧落果就生长于碧血寒莲之侧十步内。”
月的表情很淡,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夕月花碧落果本为一体,夕月花虽难得,却并非不可遇,渊夜山脚遍可寻得,而迄今为止,从未有人得到过碧落果,所以世人皆以为,碧落果不过是杜撰的产物,并非真实存在。”
“十五年前我在这里无意得到一本秘籍,其中却注明碧落果可化血成骨,生肌祛毒。几经推敲,我终于发现了救人的方法。然后,就是碧落果实的生长之处……其实我早该想到,夕月碧落同根孑生,自是不会相距过远,而依那书中所写,却是夕月与碧落实为一株,他们的本源,就是整座渊夜山。”
“渊夜山性奇特,本为极炎热所在,而山上却冰雪遍布,这里又多生梅花,所以这里独有的冰雪便被称为梅雪,而梅雪,却是温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能解释这一切,所有人所发现的,不过是这梅雪的神奇功效。这里的奇特气候所致,在这里练功,一年可抵寻常五年之功,更是一般毒气无法入体。”
“这样的所在,怎不会招人觊觎,所以二十年前,为了这所有至宝,江湖爆发了一场大战。当时的情景,实在是惨烈无比,武林各大门派好手都折损过半,经过数年修养将息,才勉强回复昔日情状。最后所有罪名被归咎于七煞派,群起而攻之,下场可想而知。当时的七煞派掌门玉无痕与武林各派好手车轮大战月余,终是不敌,退出中原,再不得归。后来,渊夜山由于一战牵扯过剧,人的野心和贪婪被放大到无法遏止的地步,所以此役的经过完全被掩盖,甚至从历史上抹去,就连这个山谷,都被封闭再不开启……后世之人只知道野心膨胀的七煞派妄图控制整个江湖从而被逐出中原,虽然事实完全相反……”
“而我,是当时白道的盟主。”伤害了我今生最重要的人,若不是问情,痕又怎会……“二十年来,没有一日我不在悔恨中度过,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看见那些死去的人永远无法阖上的眼……”若不是我受人蒙蔽,若不是过于年少轻狂,骄傲自信,或许一切真的都会不同……“可是,晚了。我早就说过,人一生所做的一切早晚都会回报在自己身上……”
慢慢走在山路上,赵光义回想起月的话。我又何尝不是杀人如麻……若是真的上天有眼,这便是我的回报么?夺走我现在最重要的人?
可是煜有什么错?我的兄长灭亡了他的国家,他已是家破人亡,现在更是为了我生死未卜,如果,他真的就这么长睡不醒……
痛苦地闭上眼睛,赵光义拉紧了马。
“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只有三天。”
“由此至渊夜山需要半日时候,来回便是一天,你还有两天时间去拿到果实。若是你万幸得到,带上这个瓶子,惟有万年暖玉可保存其不腐,立刻放进去,在夕阳前赶回来,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赵光义地头看了看手中小巧的玉瓶,不发一语,转身离去。行至门前,他的声音却是暗哑,“若是我没有来找他,是否……”
“没错,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我那傻徒弟的要求……若你不问,那么他就希望,你能这样……忘记他……”
沉默。
“三日,我必带碧落果回来!”
余音袅袅,人影已消失在小路远处淡淡飞起的雪屑中。
“痕……”月微笑了一下,跪在那无双身影前,“你看啊,他们还是比我们幸福的是不是,起码在错误之前,那孩子就明了了自己的真心呢……可是我们……”点点水迹滴落在痕洁白无暇的面庞上又被温柔仔细地抹去,“不小心弄脏了啊……你这个万年洁癖狂怎么还不起来骂我啊……”
“痕,如果可以,如果不是我每日都要有三个时辰要为你调理内力,我二十年前就去了寻找碧落果,又何必苦苦捱这些日子,你再不好起来,我都要发霉了啊……”
“痕,我们一起祈祷吧,从那孩子的眼睛里,我看得到他的心,他一定拿得到碧落果……然后,你们都会好起来的……之后,我们就远远离开这些痛苦的回忆与往事,找个小小的村子隐居,好不好?就像我很早很早以前说过的那样……”
人之所以强大,不过只是因为,有了相信的力量……
而相信,永远都是,因为爱的存在……
我对你的爱,你听到了吗?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25.答案
渊夜山冷,魂断天涯,前无来路,去无归处。
渊夜之险,向来闻名于世。
向山门处一位挑着担子后面跟着一个孩子的老人打听了关于寒莲生长的位置,却见那老人用有点担忧的声音微微叹气。赵光义有些疑惑,“老丈为何叹气?”
“公子啊,老头子好心劝你一句,那寒莲,还是不要去找了。老头子家就在附近,打小开始,也不知有多少人来找过那什么寒莲,最后也没几人拿到……倒是那一片山崖,也不知吸了多少年轻孩子的血,都是赤红一片哪……”老人家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深重起来,“唉,造孽啊造孽啊……”
赵光义微愣了下,又是微笑,“老丈,寒莲真的从来无人得到过?”
“似乎……也曾经有个你这般年纪的公子,长得真是好看着呢……拿到了也是送了性命……”
“老丈。”轻笑着打断老人的话语,“既是有人得到过,那么也不是全无希望……我相信,我一定拿得到的,谢谢了,老人家。”
老人有些木讷地说不出话了,却是赵光义自信的语气感染了他,“公子你为何如此肯定……”
为何……那是因为,我是赵光义啊!若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还有什么希望呢?微笑不答,赵光义扬鞭挥马,一人一骑悠然而过……
老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原本枯涩的眼睛中却是光彩流溢。他身后一直不发一语似乎颇为害羞的少年此刻走近前来,嘴角勾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还真是有趣的人呢,是吧,师傅……”
来到老人指点的流水崖,出乎赵光义气意料的却是没有多少人在。微微思索一下,他便得知其中缘由,一是此刻离寒莲开放时候尚有一日,其二便是寒莲过于难得,怕是也没有多少人抱着希望来取。想通了此节,赵光义小声叹了口气,平静了有些混乱的心绪,慢慢思索起来。现在最要不得的就是焦虑,他心里明白,要救得煜性命此刻只能靠他自己,若是忧心太多反而容易导致失败。
时间,只有一天而已。
来之前月的嘱托又响起在耳边。
“你的机会,只有一天。寒莲将开之前,却是烟月荆棘毒性最弱刺身最软之时,那就是你的唯一机会。若是你赶不及在寒莲开放之前……”
寒莲开放之前……
他的时间,着实已经不多。
慢慢绕过一圈,赵光义已大致了解了地形。此处三面绝壁,光滑无比,更是高耸无可着力之处,惟有流水崖一面,勉强可攀爬,却是烟月荆棘从生,密密纠结,无处不在。更兼其可释放一种莫名气体,与体内真气互相抵消,几乎是等于要靠自己本身体力登顶,便是你武功再高强,也不过胜在身体略强健罢了。此处,武林高手与寻常百姓,倒也无太大差别。
细细想了一会,竟是毫无办法。
人的力量在自然之前却是如此渺小,便是坚强如赵光义者也隐隐生了人不可胜天之感。然而即便是如此的艰难险境也由不得他选择,若是退缩,等待他的就是煜冰冷的遗骸,对于这一点,他却是不敢怀疑。前进,或者,后退。那样子,答案不是太过明显了么?微笑挑起在唇角,却是隐隐的苦涩。
赵光义停下了马,若是有足够时间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想得出法子不费力气的上去,然而现在,他苦笑,自己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是赵光义,尊贵显赫的王爷,扬名四海的将军,同时,他从来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对待从小长大的皇兄,他的心里也总是抱着怀疑,没有人,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他全部的信赖与视线。那么,短短相识寥寥时日的李煜,真的值得他付出这么多吗?
微笑。
答案,却是相同。那,不是很明显么……
转过身,牵了马慢慢回头。笑容,却不曾自脸庞上滑下。隐约的,有丝狡猾。有丝孩提般的顽皮。
怎么可能呢,世间最狡猾的赵光义怎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来……
走向下山的路,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隐居,或者去仗剑江湖,四处闯荡,游遍天下。
他刚刚开始美好的人生,怎么可以去那样的危险之中?明明只是才刚刚认识的人,他怎么会付出什么所谓的真心啊……他,赵光义,从来无心,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自己不是么……
微笑。狐狸一般。
迎面走近刚刚那此刻慢慢上得山来的老人与孩子。声音却是柔和,“老人家,可否借你手套一用?”无懈可击的微笑,也染上丝黯然,这样愚蠢的行为,怎么会是他赵光义哪……他一定是昏了头了,一定是吧……
看着自己拿了银子给人,然后叫出暗中跟随而来的月儿,安排了一些事情,恍恍惚惚中,人却已在那片山崖之下。
煜啊……你还真是害苦我了呢……都到这份上了,我堂堂王爷还能后悔不成,等着吧,这笔账,早晚要跟你算回来的……所以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
26.龙降
“月儿,你是王兄的人吧,难为你这么多年来,在我身边……假若,假若我真的……你一定要在夕阳之前把碧落果送回去,一定!……穴道半个时辰自解,这次,谁都不能阻拦我!”
月儿愣愣地看着已在山半腰的人,目中却是落下泪来。她确实一直是奉命待在王爷身边,然而时间久了,慢慢地,竟也有什么开始变化。那样一个看起来风流倜傥,潇洒无俦的人,心里却是苦闷寂寞。再记不清多少次看见那月光中独酌的背影,淡淡的划一个轮廓,仿佛就要消失在那无尽光芒中,而她,不能动,同时也不被允许靠近,有资格给予那个人快乐的人,从来不是她。
她所能做的,永远只是在最接近的角落里,依靠着他的寂寞,独自分享,独自……伤怀。月,怎能为她这样平凡的星子而闪烁。
她一直坚定执行着帝王的命令,他的身边不能有任何人,靠近他的心灵,聆听他的寂寞。她明白也了解那至高无上人心里的压抑,以及,那无法言说的渴望。永远镌刻在心中的,是初见时那尊贵的身影,骄傲绝世,仿佛世界就该是围绕着他,注视着他。于是心折,神为之移。发下永远坚贞,永不反叛的誓言,去执行他最最隐秘而不欲人知的任务。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么坚定地活着。然而这一次,她迷惑了,她的做法,真的是对的吗……隐隐的血迹开始自山石蜿蜒,刺痛了眼睛,那个人,怎么会为了一个旁人去做出这么多?这完全,是她所无法理解。十年的相伴,如何不会投注了感情,她,早已不复当初……
于是,她也做了决定。洁白的鸽子,飞起在天空,但愿……
“好痛……”低低咒骂了一句,赵光义也不禁苦笑起来,完全失了往日的潇洒风度,“这东西……啧,还真是,烦人啊……”粗糙制造的手套早就磨破,曾经握剑的手指也已遍布伤痕,甚至到了深可见骨的地步,血流下去,却是几乎失了知觉。不敢低头下去看看自己的下身,想必一定是更加“惨烈”的境况吧……
黑衣浸满了血污,却是看不出来,一点点暗暗的红,只偶尔在破碎了的边缘滴下少少,却有隐隐香气飘散萦绕。发髻早被刮开,长长黑发披下来,却与汗水血渍一起纠结在那枝条盘节,错综生长的荆棘之上,每一步向前,都仿佛是撕裂一般的疼痛。然而感觉却开始模糊,连眼前的景色,都似乎笼上了轻纱,隐隐含蓄起来。手越发失了感觉,几乎是凭着本能,一直向上一直向上……几乎都忘记了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头脑开始空荡,完全无法思考。荆棘越发密布而且坚硬,迷朦的视线抬起,却只见到一丝洁白,在风中轻轻摇曳……脆弱而美好……身体的感觉更加麻木,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摇晃,于是唯一的感觉只是冰冷,刺骨的寒,一点一点,渗进了身体每个角落,连心头,都有隐约凉意。那丝白色,开始扩散,渐渐几乎占据全部视线。朦胧中有几声尖锐的鸣叫在耳边响起,随后后背就传来了深邃的火辣刺痛,却讽刺地成为唯一的暖意。终于再提不起任何一丝力量,身体脱离了控制,于是,慢慢地,他仿佛感觉到坠落。远处好象有什么有点模糊不清的呼唤,他听不见。而他的唯一,那嘲讽的白,终于慢慢混乱加深,直至黑暗,完全的。
抬头望望天边昏黄的颜色,月坐在床边,微微叹气,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回得来吗……常说人定胜天,可是,他,做得到吗……
一切,都是未知。
27.落霞(上)
清醒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睛的就是一片灿烂燃烧的云。艳红的颜色,很美,却是刺目的痛。天边有一点隐隐发黑,就仿佛给那云朵镀上一点淡淡的边框,细致,典雅。却是黯然。他已没有时间,足够的时间。
如同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体上那丝丝点点,不绝于缕的挫骨伤痛,赵光义慢慢站起来,直直地走向不远处那陡峭的山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不管是慢慢流溢的鲜血或者谁伤悲的哭泣。
煜,我,一定要拿到碧落果给你。上穷碧落,若是不得,我亦愿与你同赴黄泉。
“啧啧,真是有趣啊……”一个戏噱的声音有些不合时宜的响起,却吸引不了赵光义的注意,他现在全部的意志都只投注在那陡峭山壁上微小的一丝白色。于是那有点清脆偏偏又是老成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你这样子,就是死了也上不去的啦……”原本跟着老人的羞涩少年的眼流露一丝邪气,有些挑衅地看进那略略愤怒而回转的眸,“或者,换个法子问的话……需要帮助吗?”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山穷水尽而柳暗花明?赵光义却是忍不住想要叹气。那少年一改初见时的腼腆,呱噪地吵闹着带自己去了老人身边,原来那不起眼的平凡农民竟然也是多年前江湖上一位颇具盛名的大侠,却是隐居于此。少年给的药丸同样很具效力,才服下不久,便感觉一股暖意自心房处向四肢百骸扩散,连那钻心疼痛都大为缓解。心里却是无比的浮躁,他的心,终究,也是乱了。时间……抬头望望越发西斜的日,赵光义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
“敢问前辈……还有这位,小侠士,我……”却立时被那少年打断,“什么小侠士的,叫我泠就好!”有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有点苍白颜色的无奈笑容挂上一面脸颊,赵光义努力压制心中开始翻涌的不安,“那么泠,你说的帮忙是指……”
突然沉降下来的寂静就有一丝诡异,泠瞬间换下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再看那老人时,却是更加的沉寂以及夹杂着的一点莫名的悲伤。
良久,有人开口,有丝淡淡的嘶哑,“公子要那寒莲却是要做什么呢?”
避开碧落果的问题,赵光义突然就感觉到心痛,蔓延起来,却是比那所有伤痕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的痛楚。“是为了,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目光坦然,他就开始微笑,煜的重要性,他早已经明了,别人怎么看待,他都不会在乎,也许这世界上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与周围有这般那般的关联,可是,喜欢,还有爱,都只是单纯自己的事情,不是么……于是那痛楚里又掺上一缕的甜蜜,“是我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他避开了碧落果的话题。
老人微微地叹气,“多少年前,他也是如你这般,却也终归,一去不返……泠儿,我累了,我要回去了。”走开一点,他回过头对回复乖巧的少年吩咐,“若是有什么做得了的,帮帮他吧……这世间,难得真心啊……”那背影看上去却是苍老无比,慢慢隐进一排林子,一会就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