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了,宾客们陆续离去,大厅变得空旷,灯光也熄灭了一半。我几次摇晃着站起来,想去包厢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最后,我还是忍住没有动,又坐回位置上,呆呆地看着面前堆的四五只空酒瓶。正当我焦躁不安之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向我走了过来。我还能看清楚他的面容,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英俊的脸上还有些稚气。少年直接走到我另一侧的位置坐下来,很友好地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注意你很久了。一个人喝闷酒可不是好习惯。不介意的话,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我叫冰河,你呢?”
我突然没来由地对这少年很反感。他凭什么擅自闯进我的世界?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伸出的手。我想,我这样无理,他应该识趣地走开。可这位名叫冰河的少年却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做,他仍然憨憨地笑着,没话找话地说:“我听紫龙说,你是春丽的叔叔呢。我和紫龙是兄弟,我也应该跟他一样,叫你叔叔吧?”
一股热血涌上头,我再也忍不住,发作了。我挥手把面前的空酒瓶都扫到了地上,听着它们破碎的脆响,我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我冷冷地看着冰河,咬牙切齿地说:“你很无聊是么?我没心情和你聊天,请马上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会让你死得比这些瓶子难看得多。”
“你……”冰河被我的举动镇住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显得很局促。我也不多言,拉开椅子,起身,抬手,送客。我相信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因为冰河再没敢看我,也再没说什么。看着他沉默地低头离开,我才长出一口气,扶额坐下。
看来喝得的确有点过了,我的头疼得要炸裂。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我伏在桌子上,把头枕在胳膊上面,不停地提醒自己,深呼吸,放松。我努力调整着身体,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正要坐直身子,不想,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不过马上就不动了。我知道,是史昂回来了。
我的心从没有如此踏实过。不再掩饰对他的心意,也不再口是心非。借着酒劲,我就像一只撒娇的小狗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故意拖长声调,含混不清地问道:“史昂……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去这么久?”
“没什么,和故友叙旧而已。”史昂抚弄着我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我转身抓着他的衣襟站起来,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凑近他的脸颊旁边,侧过头,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口。我想我真是疯了,竟敢这样挑逗他。这种事,大概只有在醉酒这种不负责任的状态下才能做出来吧!可是,此刻,我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别闹,卡妙,你醉了。”史昂轻轻推开我,伸手揽住我的腰,带着我步履蹒跚地走出酒店。
夜已经很深。好在这里是都城,也是不夜城,桔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城里的每一条街道,路上车来车往,行人也不少。我很乖顺地依偎在史昂身侧,和他一起沿着马路向前走着。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压马路呢?想到这里,我笑了。不过,我还没忘记下午收拾的那个涵洞,那地方离这里可不近。而史昂好像并没有要叫出租车的意思。于是,我仰起头问他:“咱们……不要……叫……出租车吗?”
“不了,我们就近找一家宾馆歇下,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他说着,把揽住我腰的胳膊又收紧了些。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竟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史昂曾说过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不然也不会想到开拓涵洞作为栖息地,可现在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呢?
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向他问起,他只简单地说是从市长那里借来的,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认识的他不是那种会主动问别人借钱的人,即使童虎市长硬要借给他,他也不会接受。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可是任凭我再怎么问,他还是那句话:借来的。我只得作罢。
很久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可我宁愿自己没有知道,因为这真相让我觉得自己身上又背了一笔沉重的债,怎么也还不完。
史昂很快在市郊乡下买了一处房子,还有一块小小的农田,当天就带我搬了过去。许久以前我梦想过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开始了。远离枪弹和白刃,远离鲜血和死亡,我们就像农民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浇灌着自己的园地。偶尔我们会携手去城里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我们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与周围十几里的邻居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我们也真真正正拥有了彼此。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把自己交给史昂时的感觉。当我像只献祭的羔羊一样把自己的身体在他面前打开时,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的上帝。史昂逆光而立的身影显得神圣肃穆,除去一切遮蔽的他虽然失缺一臂,却仍然完美,像极了我梦中的天使。他倾身对我绽放笑容,我顿时被他充满柔情蜜意的双眼勾去了意识,陷入他为我织好的情网中。
甜蜜濡湿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胸前、腰侧、小腹,温暖又有些粗糙的手包围住我欲望的根源,温柔地抚摸,吻遍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带我攀上极乐的巅峰。
史昂,爱你,要你。我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看着他的眼睛,不停地对他说着。
我的孩子,我也要你。史昂激动地回应我。当他低吟着,缓缓进入我身体时,我有一瞬间的失神,脑中竟莫名地闪过撒加的影子,却不是在行凶,而是在哭泣。
我想,我是理解撒加了。因为爱,所以把自己交付出去,那是一种强烈的想要与对方结合的愿望啊!只可惜,他爱的人不爱他。与他相比,我是幸福的。
被充实的感觉让我满足,体内的热度让我沸腾,史昂在开拓的同时仍不忘给我抚慰,双重的强烈刺激让我别无选择,只能用双腿愈发紧地夹住他的腰,随着他的动作颤抖着,摇摆着。
到达顶点的那一刻,我流泪了,几秒钟的静默,之后,哭得像个孩子。
“再也不要离开你。”我搂住史昂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的上帝侧身把我锁在怀中,凝视着我,给出了一个确定无疑的未来。
我相信,史昂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全身心投入的。那一夜的他从此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再也无法抹去。虽然此后我们又做过无数次,但像第一次那样的虔诚体验却是不曾有过了。
第 14 章
遇见童虎那一年,史昂十三岁,刚刚升上中学。
遇见史昂那一年,童虎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在A市一中任历史老师,还兼任中一2班班主任。
史昂是中一2班个子最高的学生,也是最漂亮的学生,刚一入校就受到众人瞩目。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被他吸引。他们想尽方法讨好他,想博他笑颜,却都无功而返。他们也想过用暴力迫他就范,却反被狠狠教训回来,再也不敢冒犯。
在童虎老师眼中,史昂是一个问题学生,这并不是说他的学习成绩不够好,恰恰相反,他的各门课成绩在班里乃至年级都是数一数二,只是他为人处事的态度着实令人汗颜。童虎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学生家长告状的电话,说自己家孩子被史昂打到住院。但被打学生本人却从没有说过史昂半句坏话,这让童虎感到非常奇怪。他曾在自己的课堂上注意观察过这个学生,发现他极少用心听课,总是一副云游天外的表情,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许,我该找他好好谈谈。”童虎老师按着太阳穴,这样对自己说。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童虎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将从此与这个学生纠缠不清了。
这天放学后,童虎把史昂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已下班回家,偌大一个办公室内只有他们师生二人。史昂的个子的确很高,虽然才十三岁,却已比他的老师高出半个头,这让童虎感到很有压力。
“史昂,不用紧张,随意些,坐下来说话。”童虎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座位前面,示意史昂坐过来。没想到这个学生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非但没有坐,反而一脚把椅子踢开,咧嘴一笑:“老师,您叫我来,总不会是请我坐下喝茶吧。要打要骂请您自便,不过请快些,我还有事。”
史昂满口的玩世不恭,让童虎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学生,他童虎不是没见过,他知道,他们一般是因为缺少父母关爱,或是受到过某种打击,对社会失去信心,不轻易相信他人。想要把他们“拯救”回来,也许不那么容易,自己恐怕要多花一些心思了。
想到这里,童虎也笑了,尽量温和地对史昂说:“如果我就是请你来喝茶的,你会拒绝吗?”
在史昂有些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童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用开水精心冲洗了三次,又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倒进茶壶一点,注入开水。等待。
史昂沉默地看着那只茶叶盒。他知道,庐山云雾,那是产自中国的名贵茶叶,想不到童虎竟舍得拿来招待他这么一个惹事生非的小子。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暖意,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模式化的痞气,稍稍卸下武装,史昂把刚被自己踢到一边的椅子移回来,大咧咧坐下,开始认真打量他面前的老师。
匀称结实的身材,乌亮而略微带卷的头发,国字脸,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是个可以信赖的面相,恩,嘴唇看上去有些厚,不知道品尝起来味道怎么样呢……
“茶泡好了,来尝尝吧。”一只茶杯递到面前,打断了史昂邪恶的幻想。他赶忙收回心思,伸手接过杯子,在童虎殷切的注视下,浅浅嘬了一口。
“味道不错,我很喜欢,谢谢老师。”送给童虎一个明丽的笑,史昂放下了杯子,心里却不住地抱怨:这就是所谓的名茶啊!又苦又辣,有什么好喝,还不如白开水呢!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说实话?难道是怕伤了他吗?
童虎自是不会知道史昂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他真的喜欢,笑笑说:“你喜欢就好,以后老师每天都会请你喝茶,你可一定要给老师面子啊!”
“我……好啊,老师的面子,学生怎能不给。”史昂强作笑颜,暗叹,我的苦日子要来了。
童虎没有食言,每天放学后都要叫史昂来办公室喝茶,聊家常。虽然明明很讨厌喝茶,史昂却从来没有拒绝过老师的邀请。他发觉自己竟有点喜欢上和这位年轻的班主任聊天,而且,久而久之,许是习惯了那茶的味道,也不觉它有多难喝了。
一壶清茶,一本史书,这些差不多就是他们谈话的全部道具。
童虎很博学,他给史昂讲历史,讲王朝更迭,讲宗教战争,讲工业革命,讲世界大战,由史及人,讲名门望族兴衰,讲草莽英雄发迹,讲做人的道理和原则。史昂总是偏着头听,不时插上两句自己的看法,偶尔与童虎意见相左,还会针锋相对地与他辩论一番。
谈话间,童虎逐渐了解到,这个学生远比他的年龄成熟,他的谈吐举止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自己以前可能是错看了他。遗憾的是,对于史昂的家世,童虎没有得知太多,因为每每提到这,史昂总是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让他无从下手。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史昂和以前不一样了。至少在他的课上,他变得很专注,目光极少离开他,而且,也再没有学生家长打电话来告他的状了。
在2班的课表上,历史课排在每周一下午的一二节。不知从何时开始,童虎发现,课堂上,黑板总是被擦得格外干净,干净到可以照出人影,他在写板书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起初,他以为是值日生做的,可是,与其他老师提起时,却被告知没这回事。
童虎留了心,在一个周一的午休时间,他悄悄从后门走进教室。眼前的一幕使他终于发现了黑板变干净的秘密——那个高高瘦瘦的俊俏男孩正用一块湿抹布认真地擦拭着黑板。
男孩的脚边是一桶清水,当他把用脏了的抹布投进水中弯腰清洗时,一个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他。一时有些失神,可那目光却再也移不开。
“老师……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竟变得结巴起来,脸颊也飘过一丝绯红。
“谢谢你,史昂。”童虎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有点意外,有点感动,还有点什么,他真的说不清。他尽量用平时常用的口吻和他讲话,向他表示感谢,而后,走上讲台,和他一同擦起黑板来。
那天的历史课,童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口误无数。尽管他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这一切还是没有逃过坐在下面的史昂的眼睛。史昂知道,也许,老师因为自己而烦恼了,也许,不能再等下去了。是进,还是退,他需要一个答案。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刚一响起,童虎便逃也似的奔出教室。史昂迟疑了片刻,飞身追了出去。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童虎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攀上了教学楼顶。这里平时极少有人来。站在高高的天台上,凭栏远望,他感觉到心里畅快了许多,也松了一口气。奇怪!刚才为什么那样紧张?为什么不敢面对他的目光?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刻意回避的东西吗?
正在梳理心绪,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似乎是怕惊扰了他。但是很可惜,他还是听到了。转过身,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那个孩子。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他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
片刻的沉默,男孩开了口:“老师,您能不能离开那里?您现在这个样子很危险。”
童虎笑了。原来以为我要跳楼呀!傻小子,怎么会?
他斜斜地倚着围栏,没有动,就那样笑着看史昂。他没想到,他竟然纵身扑了过来,拦腰把他抱住,向侧扑倒,打了几个滚,直到离围栏好几米远才停下来。更让他吃惊的是,史昂没有放开他,反而借势压在他身上,把唇印上了他的唇。
童虎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骤然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肌肉都僵硬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拼力想要挣脱开。可是,史昂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得多,挣扎了几次都是徒劳。他想叫他放开他,可是,反倒惹火上身,令他叫苦不迭。
浅吻演变成了舌吻。趁着童虎开口叫停的当,史昂侵入了他的口腔,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味道,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他柔软的舌一次次扫过他的上颚,勾起他的舌,迫使他与他共舞,就像是把压抑了许久的激情一次释放。他发烫的手探进他的衣襟,开始在他的胸前细细描绘,揉捏那两颗嫩嫩的果实。与此同时,他的膝盖挤进他的两腿之间,若有若无地轻轻磨蹭。
童虎被动地承受着,胸膛剧烈起伏着。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欲火被撩拨起来了。脸变得越来越红,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意识变得迷离,身体开始被快感淹没。
很好,就这样下去吧,就这样享受下去吧……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可不行!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打飞了刚才的念头。
人在危急关头总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童虎振臂把史昂推开了几步远,然后用肘撑起上半身,张开嘴大口喘气。他需要氧气让自己清醒。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在做梦,自己竟被一个学生调戏,还是个男生!这简直太离谱了!
可是,童虎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史昂其实并没有多讨厌,而且,刚才的体验是新鲜的,愉悦的,他为自己中途停下来竟感到一丝遗憾。最为关键的是,自己的那个东西已经很不争气地站立起来了,把裤子撑得高高的,很是难堪。他迫切需要一次释放。
史昂呆呆地看着童虎,明亮的大眼睛泛着水光,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可怜巴巴地等着老师批评。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他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被自己吓到,更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因此讨厌自己,疏远自己。
踯躅好久,他终于开了口:“老师,其实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说出来,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可与不可,无论哪一个答案,他都可以接受。对于感情,他史昂从来就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即使老师因此恨自己,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