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1----绾刀

作者:  录入:04-29

奚月明愣了愣,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情不自禁。”
贺兰锋这会儿酒劲过了些,人也清醒了点,道:“我爹经常提起大司马,对他推崇备至。说他治军宽松,爱护属下。平素里他的军队看起来军纪涣散,嫖妓、赌博、打架等坏事都时有发生,但是,一旦上了战场,却立刻上下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丘默听言也点头道:“治军如此,实在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让人不服都不行。”
在这一众朋友里,伊方卓最佩服的人就是慕容冲,于是站起身道:“七皇子以后定能深蕴大司马的文韬武略、治军方法,将其发扬光大。”
贺兰锋点点头道:“是啊,我们以后也要以大司马为目标,为国尽心尽力!”
慕容冲淡淡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
容楼听着他们讨论,却并不插话,只是皱眉思索。
慕容冲见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什么?”
容楼又想了想,道:“如此治军,不学也罢。”
他此言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五个人全都站起围在他身边,十只眼睛又惊又怒地望着他。容楼这话在其他五人听来多少有些对慕容恪不敬的意思。在他们心中,大司马是燕国的领袖,天神一般的人物。若不是因为今天带他前来的是七皇子慕容冲,估计已经有两三对拳头向他招呼上去了。
慕容冲一脸狐疑,问道:“你何出此言?!”
容楼环视了一圈众人,迎上他们隐隐带着敌意的目光,浑然不惧。他自小便在各种敌意和拼杀的环境中成长,对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司空见惯。他表情严肃道:“我刚才说‘如此治军,不学也罢’,绝不是怀疑大司马所率部队的战斗力,更不是低估了大司马的个人魅力,实际上我正是因为对他的能力推崇备至,对他的钦佩无以复加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慕容冲听他所言,心中一凛,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是那么确切。其他四人则目光中充满迷惑,丘默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容楼瞧了慕容冲一眼,继续道:“大司马可以这样治军,而且可以治理得很好,完全是因为他无以伦比的统御力和个人魅力所至。所以,他这样的治军方法是绝对无法复制的。若是换一个稍稍逊他一筹的将领前来如他一般治军,军队必然会变成一盘散沙,不可收拾。大司马的部队也只有象他一样的人才能以他的方式治理得好,但这却不是我们一般人能够学得来、做得成的。”
他这番话说完,这几个有心谈论国事却从未有过任何实战经验的贵族子弟无不折服。
这番见解容楼只是从军事理论得出,实际上却颇为深刻,因为慕容恪的确如他分析的,不但治军如此,治国也是如此。
贺兰锋毫不掩饰眼中的钦佩赞许之色,道:“早听说你大败御前带刀护卫独孤月,武功甚是了得,没想到你的见解也如此深刻!”
慕容冲上前一步,拍了拍容楼的肩膀,微微一笑道:“恪叔怎么会选错人!”
丘默满上一杯酒,走到容楼面前,递给他,正色道:“容兄,我一向很少服人,今天我服你!敬你一杯!”
容楼接下,一口饮尽,心中畅快无限。
慕容冲一把拥抱住容楼,道:“你既已喝了这杯酒,便是我们‘红袍会’的人了!”
容楼稍愣了愣,任由他拥着,见他展颜一笑,心下觉得这七皇子的反应还真是天真可爱得紧。
未等慕容冲敛了笑容,贺兰锋一纵身便扑向慕容冲,慕容冲和容楼这时哪里能有所防备,被他一起扑倒在地。他笑着大喊道:“小默,还不快上!”
丘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着一跃而起,扑向压在那两人之上的贺兰锋。
奚月明和伊方卓见状,也兴奋地扑了上去。一伙人如同叠罗汉一般堆在一起,又瞬间倒塌,滚成一团。大家一时豪情万丈,说笑打闹,好不开心。
等到几人再次站起时,都是一副冠歪衣乱的邋遢模样,互相取笑着整理好衣帽后,慕容冲正色道:“庆祝一下我们‘红袍会’又添新成员,来,来,大家一起再干一杯!”
众人举杯,一起虎饮而尽,而后相聚气氛更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眼看酒干菜尽,大家却并未尽兴,于是又添酒加菜。
满满一席很快就被风卷残云掉了。
容楼走在街上,穿着慕容冲送给他的衣服--漆黑发亮的锦袍,领口是绛红色精绣的滚边,腰间配着一根和领口相同颜色的束带。
虽然事隔一个多月了,可是一想起慕容冲送他衣服时故作神秘的表情,容楼还是忍不住想笑。
那天,慕容冲跑到容楼面前神秘兮兮道:“你现在已经是‘红袍会’的成员了,当然要随身携带本会的标志。”
容楼忍俊道:“还有标志?”
慕容冲大义凛然道:“就是服饰穿戴上一定要有红色!”
这“红袍会”总共才六个人,居然还要折腾这些个有用没用的,容楼好不容易才憋住没笑出声来,故作苦恼状回应他道:“会长,难办了,我好象没有那样的东西。”
慕容冲“嘿嘿”两声,一脸得意道:“我早就料到了,你的衣服原本就以黑色居多。”说到这里,他象变戏法一样,从身后鼓捣出了一堆锦袍,递给容楼,道:“我早让人依着你的身材做了三件一模一样的,连替换都足够了,嘿嘿,你只要记得穿便成。”
容楼接过那三件锦袍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谁能想得到那个平时在“磨剑室”里睥睨诸国,对天下形势、战略部署侃侃而谈,对武功路数、各派心法如数家珍的男人居然这么热衷于小儿办家家酒一样的“红袍会”!
‘一会儿到神机营,见了展燕然,一定要把最近遇上的有趣之人、好玩之事统统告诉他,估计他也得笑翻过去。’容楼一边想一边走。
“小楼!!哎呀,真的是你?!”
容楼寻声望去,只见前方一处小酒馆门口正站着展燕然,手里还提着一壶刚打的酒。
他几个大步赶了上去道:“小然!有些日子没见了,我正要去营中寻你。”
展燕然迎上来,一把拉住容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才三个月没见,你好象变了个人。”他想了想,又道:“对,是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容楼笑道:“定是因为练功练少了,看书看多了,人呆了,所以眼神也跟着呆了。”
展燕然大笑道:“若是你眼神呆了,我们不都成瞎子了。”然后盯着容楼的锦袍,口中“啧啧”道:“到底是拜了大司马为师,这身行头真是阔绰!”
容楼道:“别取笑我了。看你的样子是打了酒回营喝?我记得神机营里明令禁止私下饮酒,你不怕被罚?”
展燕然摇头道:“我已被调出神机营,开始正式在军中任职。别的不说,现在出来私混倒是方便了许多。”
容楼点了点道:“至少喝酒方便。”
展燕然叹了口气道:“你走后也没多久,大司马就下令把我们队子种解散,队员分调几处,大家只得各奔东西。能留在垂将军部曲中的只有庄千棠和段浚,他们倒是得偿所愿。杨暠和我一起调去了慕興根麾下,赵宛则去了阳婺麾下。”
容楼问道:“司马尘呢?感觉他和庄千棠私交甚好,没能一起跟随垂将军?”
展燕然皱着眉头道:“他去了上庸王慕容评那里。大司马的命令是让垂将军先选出两人留下,剩下的四人再另分调别处。一开始垂将军想留下的就是庄千棠和他,结果他却呈书要求调至上庸王慕容评处,这才便宜了段浚那小子。”
容楼摇头不解道:“垂将军打仗领兵自是无话可说,为人处事也是阔达好奇,我们营中一班队员都甚是向往,都盼望能追随他成就一番事业……司马尘这么做委实让人无法理解。”
展燕然轻笑一声,道:“其实仔细想想也未必。他城府颇深,一直以来我们对他都不甚了解。垂将军不受皇上待见是有目共睹的,想要飞黄腾达,选对阵营是首要条件,他这么做原也无可厚非。”
两人正在街边闲聊,忽然听得一阵雨点般急促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路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以及马背上之人“滚开!”“躲远点!”“找死”等等娇叱。
警觉中,两人抬眼便看见一匹白色骏马上一位银妆素裹的红发女子横冲直撞着纵马飞奔,一会儿堪堪避过几个小商贩的摊位,一会儿又吓唬得路边靠近的行人拼命跑开。那马全身没有一丝杂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隐隐闪着银色的光茫,它在背上女子的控制下完全无规则地乱冲乱跑,向容楼他们这边疾驰而来。
容楼和展燕然对望一眼,心中均暗想,‘难道是马惊了?!’
那女子骑在马上看不清面貌长相,只见她身材高挑,腿长腰细,身体紧贴着马背左右摆动保持平衡,那动作优美飘逸,恍若舞蹈。
容楼正待有所反应,展燕然却已将手中酒壶一把塞至他怀中,道:“让我试试!”
说话间人已飞身而出,挡在路中,双足一措,吐气开声,震臂伸手,就等着那飞驰急至的白马。
马上的白衣女子没想到前面路中间会突然闪出一个人来,心头火起,冷哼了一声,两腿一夹。那白马“希流流”一声嘶吼,加速向展燕然冲来。
一见这势头,展燕然暗自叫苦不迭。他本以为那女子座骑受惊,原想上前帮忙,却不料自己完全想错了,只是现在已呈骑虎难下之势,想要让开实在是来不及,但若真被这以风雷之速冲上来的马儿撞倒,就算他展燕然是个铁打的人,估计几个月也别想从床上爬起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伸手要拦下这匹马。
只眼马已到了近前,他双手一合,就要去拉马的嚼口。不料那女子骑术高明之极,就在他要抓住的一瞬,用脚轻轻一磕马的肚皮,那白马立时凌空飞起,堪堪从展燕然头顶一跃而过。
站在一旁的容楼见了这一幕,心头一阵激荡,那白马跃起的姿态矫健之极,光泽的毛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亮银,仿佛腾云驾雾一般,那女骑手一头火红的长发空中飞舞,在那一片银白中热烈而耀眼。
这等美景对于只能看见头顶上一片马肚皮的展燕然而言是无福享受了。
马儿刚一落地,尚未站稳,那女子口中怒叱:“大胆小贼!”说着回手一鞭就照着展燕然的背心打去。
展燕然出身神机营种子队,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她打中的,听得脑后一阵劲风,闪电般转身,一挥手便抓住了破风而至的鞭子。只是那鞭上力道怪异,扬起的鞭梢还是划过了展燕然的下巴。他只觉下巴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由皱了皱眉,正待发作,抬头却瞧见了那女子的脸。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一头火红的长发衬得她的脸色白得透明,素衣素颜正好突显出她的英气逼人。看得展燕然尽忘了发作,只是紧紧握住抓在手里的马鞭。
那女子也看到了展燕然,她肆行纵马这许多年,从来没人敢拦她的马头,面前这个看上去白净纤细的汉人小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她用力想抽回马鞭,却稳丝不动,看来这小子还是个练家子,他一身军服,想来应该是个官兵。
见展燕然愣在那里,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丢下马鞭,径自骑马飞奔而去。
等展燕然回过神来,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容楼拉他往边上小酒馆里边走边道:“进去喝杯酒压压惊。”
二人刚刚坐定,小二便端上酒菜,一边摆放一边道:“那位小姐是真正得罪不起的人,只怕两位以后要有苦头吃了。”
容楼奇道:“她是什么来头?”
小二叹了口气,道:“她是贺兰将军的女儿贺兰雪。”
容楼“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
展燕然听言,道:“你认识?”
容楼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听说过她。”
展燕然道:“她……脾气不小,很是刁蛮。”
容楼道:“是啊,象这样在大街上肆意妄为的官家子弟也不多见。”
小二摇摇头道:“这位客官,也不能这么说。贺兰小姐刁蛮的确不假,一直把我们这条街当成她的练马场,不过她骑术极好,可从来没有撞坏过任何东西,伤到过任何人。”
容楼道:“那倒是难得。”
小二继续阴侧侧道:“只是她十分记仇,那位客官拦了她的马,抢了她的鞭,要小心被她找到连本带利讨回去。”
容楼幸灾乐祸地瞧了瞧展燕然。
他的举动显然被眼尖的小二注意到了,小二又冲容楼道:“这位客官,你刚才一直站在那位客官身边,想是也被她瞧见了,你也要小心一点。”
容楼笑道:“小然,看来我要被你‘株连’了。”他只当小二说了个笑话。
展燕然抬起右手准备拿杯子喝酒时,才发现原来那条马鞭还握在掌中。他看了看掌中的马鞭,道:“好,我就等着她连本带利地讨回去!”说罢,将马鞭揣入怀中。
两人酣饮畅聊,一时好不快活。

第9章

第九章
容楼抬起头,向慕容恪看去。
慕容恪坐在那里,身体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细长的眼睛似闭非闭。
容楼暗自拿慕容垂和他在做着比较。他们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慕容垂无论到哪里,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无论是坐是站,腰都像枪杆一样挺直,双目中永远是精光四射,脸上也永远是一片严肃。而慕容恪则随和自在的多,他举手投足,坐立行走,无不是自然至极,全然不带一丝勉强。他那高大异常的身躯,也因为他自然协调的动作而显得并不是很刺眼。要是慕容垂有这样的身材,只怕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要被他的气势压的跪倒在地了。慕容恪的脸上还常常挂着和善的笑容,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燕国乃至当今世上最令人生怖的无敌战神,甚至强如慕容垂,也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俯首。
“不要拿我和吴王作比较,这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好处。”慕容恪忽然道。
容楼猛然被说中了心事,大吃了一惊,愕然看着慕容恪,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恪师会读心术?”正待发问间。
慕容恪笑了笑,似是又明白了容楼在想什么,摇头道:“我不会读心术。”
容楼吓得几乎要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慕容恪大笑着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想问什么。
慕容恪敛起笑容,正色道:“吴王和我,自然是完全不同的人。他用他战场上一次次的胜利证明了老祖宗们留下的经验是行之有效的,我也证明了我的方式并非仅仅只是痴人说梦。事实是任何一种方法都可以获得成功,但是如果整天老想着比较这些不同的方法之间的优劣,那只能沦落为空口清谈,纸上谈兵,对你绝非好事,所以我叫你不要拿吴王和我比。”
容楼心中一凛,点头称是。
慕容恪略一思索,道:“以你看来,怎样的部队,才能够在战场上常胜不败?”
容楼听得此言,心中暗自叫苦,心道:‘这么大的题目,这可怎么答得出?’皱眉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古人云,仁者无敌。仁义之师,便是王者之师。”
慕容恪上下打量了容楼一番,像是第一次才看见他又或是重新发现了他什么东西似的,弄得容楼有些不自在。
他撇了撇嘴,道:“若不是刚才你说这番话之前还思考了一下,而是脱口就这么回答我的话,我立刻就把你赶出府去了。你既然先想了一想,我还可以当你是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我,就把平日里常听到别人提起的话转来搪塞我。我刚刚叫你不要纸上谈兵,你就开始和我纸上谈兵。我想听的是你内心里真正的想法,而不是书上或是别人告诉你的空洞的大道理。”说到后来,慕容恪已是声色俱厉。
容楼只听的汗水涔涔而下,赶紧低首道:“弟子不敢。只是,这个问题好大,弟子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慕容恪脸色稍缓,道:“我虽名义上收了你为徒,今日却是第一次正式地教导你,你不了解我的习惯,这也不能全怪你。那么,你就按你所想,一一说来。这样的问题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答案,就是我来回答,也未必能有什么高明的结论。纵然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也不见得能答的好这个话题。所以,你只要用心去答,我便能知道你的思路,这样就好。”

推书 20234-04-29 :玫瑰与灰烬----V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