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上)----小三儿

作者:  录入:04-15

晴明,你要是真敢走我立刻就和你绝交!
情急之下博雅的声音是放开了,这下隔壁左右都听得明明白白,小安再次抬起头望了眼,寻思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铃姬愣了一下。
什么跟什么啊……
转念想,这口气,这意味……有趣味哦——
她以前在山里,和姐妹们没事做就拿古事人物乱凑对,意会出无数不着谱的玩笑打发时间,来城里久了有些想念和姐妹打诨的日子,面前居然突然出现极趣味的一对,刹时觉得往后很长段日子都不会无聊了。
博雅怀着满腹郁闷的心情回家去了,晴明一个人收拾残局,想想刚才自觉玩笑是开得有些过分了,还是找个时间认真的道歉吧,不过,实在是很好玩。
铃姬披着外袿慢悠悠过来,歪身坐在晴明面前仔细的看他,晴明被看得起毛,抬眼说,解语花已经走了,后悔也来不及。
妾身本意寻乐子,没想乐子自己送上门。
晴明茫然的看她。
铃姬捂嘴一笑,认真看吧,你长得真不错,唇红齿白清秀俊雅,那个博雅大人只远望过,虽然肤色深点轮廓重点,也未尝不是英气男儿,你们年岁相仿性情相补,难怪结下缘分呢。
晴明更加不解,女人的心思他向来不了解。
铃姬自娱自乐着,挺开心地打着呵欠回去睡觉,晴明坐了老半天没回过神来。
最近的形势总动荡,天象也不太安稳,也不知是谁影响了谁。
六月十五日酉时,月蚀十五分之七。
七月一日,日蚀。所有政务皆停止,公卿们集结在清凉殿外廊上忧国忧民。天皇陛下考虑要不要多奉币几次,把国内的神社寺庙都奉个遍。太政大臣摇摇扇说,今上诚意可达,则天不降怨,民可安国可泰。
天皇陛下身在御簾后面,撅着嘴嘀咕,说得倒好听,您老年岁大了可以挂个名号享清福,朕也挂个名号,可什么罪责都得担,以后史官一笔“藤原傀儡无所作为”,天下尽知……
越想越萎靡,天皇陛下倚着肋息,身体软绵绵的头都不想抬。
左近侍从略略担心,陛下连着几日没精打采的,该不会身有疾患吧,该让御医和阴阳寮的人来看看么?
博雅坐在廊边上,昂头眯眼望缺成弯弯一牙的太阳。
去年是地震不断,内膳司房子震塌压死好几个,夏天一时洪水一时旱,到冬天雪积上一丈厚,今年忠平大人的六十大寿,遇上出羽常陆几个地方连续不安生,可真是好坏凑一桌东西不落空。
他漫不经心瞎想,头中将靠过来悄声说,晚上,尚春坊?
前几天他就被邀请了一回,因为方违的缘故没有去成,今天是推不掉了,博雅便应声点个头。
天气热得不像话,尚春坊取了井水里镇过的瓜果接待客人,凉凉的几口吃下去,那暑气还绕在心口上,博雅有些恹恹地拨着琴弦,和子倩笑着移来轻依,纤手舀了勺百合冰喂到他嘴边,半嗔道,公子是不是记挂着某处佳人,连和子新做的曲子都不愿听了?
你不是都还没弹的吗?
公子从进来到现在才说了刚刚那一句,和子探不出意思来,怎好妄自献丑。
她声音娇腻,仿佛化不开的蜜糖,一圈圈缠绕着身体。有段日子博雅挺爱这调调,大约正是被母上阵性发作的唠叨病搅烦了,需要个截然不同的调剂,其时和子也才到尚春坊不久,凭借着一曲《慢舟调》吸引了博雅的注意,取来琵琶搭配着合了一段,意外和谐,便入幕一见,相谈甚欢的纠缠了起来。
是在下失礼了。博雅偏头,与和子脸颊几近贴和,气息往来反复。
有劳和子姑娘高奏新曲,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他恰到好处的笑语,和子稍得欣慰的从他手里接过琴,试了音调铮铮拨弄起来。
说实话,和子的琴乐得过大师真传,确是不凡,揉弦的力道节奏都精准,博雅击盏而和,头中将和左马头转头过来未饮先熏地看。
瞧我们这位中将大人啊,也就跟懂曲的合得来,其他的庸脂俗粉可入不了眼。
博雅装陶醉,半晌才回答左马头的诨话道,你说这些,倒像我多清高孤傲的,让姑娘们评评,博雅是这样的人吗?
姑娘们东倒西歪的倚靠各位公子,一水儿娇俏可人的模样且笑且语,博雅公子可是容易亲近得很呢。
左马头用指头勾着姑娘的脸,贴得近近的,是吗,是吗?
和子放下琴,斜着身子搭手在博雅胳膊上,无限妩媚依恋地瞧着他说,中将大人可比那些一上来就知道动手动脚的贵公子,高雅多了。
亲王的儿子呐,能不高雅吗?
头中将揽过近旁姑娘的腰,就她手上喝口酒。
哎哎,少拿我玩笑了,头中将不也是左大臣的公子吗,在女房中可有天下风流第一人的美誉哟。
诶,真是的吗?!
姑娘们略惊地把视线都聚过来,天下第一风流人呐,可不容易当的哦,姐妹们说是不是?
附和声声,左马头仰面大笑,哈哈,淑敏,你今晚千万要撑住啊!
头中将乜斜着瞪了博雅一眼,中将大人,你也不赖嘛。
好说好说。博雅充傻装愣只管埋头吃百合冰。
天蒙蒙亮的时候,几辆车离开尚春坊,一夜春宵的用度自然由中将大人帐房支付。
博雅满身靡丽的香气回到府邸,俊宏替他更换了朝服,顺说王妃昨晚有命人捎信回来。
信搁在屋里,博雅支他取来大略看了一遍,无非是宇治气候不错,水清树茂,夜晚小凉,叫博雅要顾好自己,别尽和酒肉交际,有空也到宇治避避暑气。附带新染单衣一件,面白里青的蓬色,看着倒清爽。
别和酒肉交际?
博雅瞥一眼换下来的被酒污了的衣袍,让俊宏去帐房把上月的帐单汇好今天他要看。
俊宏问昨夜的要一起吗,他想了想说一起吧,又吩咐将早先准备好的两三夏衣带上,一会儿殿上见了助雅便要给他。
晴明的体质是极怕冷但非常耐热,正好与绝大多数的人相反。当同邸的阴阳生们纷纷趴在板廊上形如鱼干时,他却衣冠整齐地呆在屋里读书,小安和阿衡十分怀疑他搞了什么玄机,有气无力地蹭在他门外问他怎么一滴汗也没有,他回答说有啊,只是你们没看见。
阿衡绕着他转了一圈,胡说,脸上光光滑滑的,衣服干干爽爽的,难道你的汗都流在后腚上?!
说着要去扯他坐的苇垫。
晴明在誊抄北空星象图,正描到花盖杠十六星,紧挨紫薇与舍传,其中有八星平时观测不到只在古典中有记载,但他将十六颗星都描得极仔细不错分毫,阿衡此时的举动显然严重影响了他下笔,晴明“诶”一声皱眉瞥阿衡,别闹,我明天要交这份功课的。
你让我看一眼我就不碍你了。
阿衡动这一会儿又是满脸汗,看得晴明心中不忍,站起来让他瞧。
当然最后阿衡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旧和小安趴在晴明房间的门口一边晒鱼干一边嘀咕,他究竟是不是人啊,大热天都不出汗的……
不仅看不见出汗,甚至体温都比常人低。
这点是博雅无意中发现的。
那日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知了叫的要死不活,宫内卿淑光大人身有不豫,请了阴阳寮的人入府,晴明随行跑腿,博雅恰在那里慰问。仪式最后阴阳师化碗符水让淑光大人饮用,端碗的是晴明,接碗的是博雅,后者坐太久有些肢体迟钝,手指相触了那么一小会儿,便留下深刻印象。
面对博雅好奇的眼神,晴明不惊不怪平淡说,自小就这样。
真好啊——博雅竟是由衷感喟道,以后热得受不了了就让我靠靠哈。
晴明挑眼看着他闷声不语,不知道是默认还是被气着了,博雅自动当作前者,无牙地涎脸挨过去唠唠叨叨,咱们这么熟就这么说定了,往后冬天你冷了就靠我身上,爱靠多久靠多久,我一点也不会介意的。
反正你抱人抱习惯了当然不计较多一个少一个。晴明还是不说话,别开脸跟上走前面去了的阴阳师,心想,果真是猴子变的,还是只成天带崽的母猴……
大概为了证明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的行为,保詹如愿以偿成为中级生中唯二得到去伊吹山的人选之一时,晴明很严重的感冒了,又是打喷嚏又是流鼻水,住隔壁的小安都被调开去和阿衡挤一间房,作为上次临时级考第三名的某君很幸运的白捡一个机会,远远隔着帷帐为晴明遗憾,晴明本就没想去,很诚实地说不觉得遗憾,并诚恳地祝贺那个人由此前途明媚。
只可惜某君似乎当作被恶意调侃了一番,走的时候略有愤愤之色。
保詹倒是真实地道个谢,再皱眉跟晴明说,你小子还对自己吊儿郎当的,迟早有一天死在上面。
保宪啪的一掌拍在他脸上,乌鸦嘴,快给我吐干净!
保詹憋口气瞪他,转头朝外面呸呸吐了几大口,倒了血霉才做你弟弟——
你说什么?!
保詹无视兄长存在,又对晴明说,伊吹那堆秘技里说不定有对你有用的,看见了就给你捎回来,晚上睡觉捂严实点,那边那个,少让她靠近。
保宪打下他指向隔壁铃姬的手,说我啰嗦,你还不是半斤八两。
啧,我说完了,今天起一年的份!他狠斜眼保宪,意思是说,看,谁和你半斤八两!
忽然他跳起来哗啦掀开帷帐,但见苗色的女袿边角一闪而过,保詹手快往外一捞,铃姬扑嗒的被拖进来闷头往地板上扑,保宪下意识伸只手,就见她十分奇妙强悍的硬扭转身子沾到保宪手指,胳膊展开老长腰一拧,居然正落进了意中人的怀里。
精彩绝伦的逆转看得晴明忘记擦鼻子,保詹回首挑了挑眉,冷哼道,真叫一个郎情妾意喜相逢。
起开!保宪仿佛丢火球一样推铃姬,女人指头勾着他袍袖抵死装缠绵,哎哟哟公子不要这般冷淡嘛,妾身摔得好疼——
再说一次,放——手!
保宪见扯不开拉不断,怒气自然而发,神情又冷冽凛然起来,晴明身一抖打个大喷嚏。
铃姬不惧反痴,尖锐冰凉的目光在她看来就是三月春光般美好绮丽,她像见到糖果的孩子眼不眨地直愣愣盯着保宪。
公子……
保詹咳嗽一声,晴明我走了,本来叫你离她远点,不过看起来,只要哥每天来一趟就不用担心了。
喂,你那话什么意思?保宪一边扒铃姬一边焦躁地吼保詹。
字面意思。
保詹瞥他一眼,希望你还记得阴盛亏阳的道理,玩玩可以别太过火。
保詹,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滚开……太乙紫气通幽达冥顺命者吉逆命者凶!
晴明略骇,捂着不透气的鼻子说,师兄,那是净灵,咒——
话音未落,铃姬面目就扭曲起来,嗖的从咒印将成的保宪手下脱溜,皮肤真的叫“白得几乎透明一般”。
妾身真心待公子,奈何公子心狠残,啊,妾身便如那飞絮一般……
铃姬轻飘飘越过帷帐,轻飘飘消失在视线中。
呃——晴明嘴角抽了抽,说,师兄又何必下重手。
要不怎样?等着活生生被她剥皮囫囵吞了?!我要告诉父亲赶紧把她招呼走,有她一天没一天安生!好你个保詹,跑的倒快,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保宪挺着一头光华灿烂的怨愤走了,晴明揉揉憋得难受的鼻子慢慢躺地板上,心想,师兄过得真是不容易啊。
这年有个闰七,感觉像是夏天被无限拉长,众多公卿为了避暑而纷纷找借口离京,去到宇治、嵯峨或者随便哪处深山老林里,左大臣藤原仲平也跟小弟忠平商量抛开朝堂去游乐一番转换下心情。
太政大臣忠平今年六十大寿,从上到下从大到小各种纪念活动庆贺仪式不胜枚举,他又不愿拂了众人好心,像延历寺、清水寺这些寺院派来的代表都一一接见并还去丰厚的香油,而谷仓院和中宫职以官方部门名义为他庆贺他也一面坦然接受一面嘱咐儿子准了他们的本年度财政预算。
正月末,天皇陛下为表彰他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处理所有国事的认真态度,和卓有成效的改革措施,特赐封藤原忠平“准三宫”,此为公卿中最高规格待遇,充分证明了藤原家族确是坚实浑厚不可动摇和忠平大人本人无可置疑的做官才能。但他和他年轻有为行事凶猛的长兄时平不同,是一个宽厚温和的人,连不满藤原家族独裁专政的贵族们也乐于与他交往,并给予极高评价。在藤原氏的家族私塾劝学院中,忠平大人更是被早晚三柱香顶礼膜拜的人物,藤原一族的所有子弟皆以他为人生奋斗目标,不过能达到者,当然是寥寥矣。
本朝公卿之首的太政大臣要去避暑,行前的准备那叫一个充足,天皇陛下将自己的御车也赐给了他,还问太后要不要和她兄长一同前去以叙天伦。
忠平大人刚刚劳师动众地离开京城,章明亲王于闰七月四日行元服之礼,往日俏皮可爱的垂发都梳拢上去掩藏入冠帽,适合小孩子游戏的衣服都抛弃换作严谨高贵的束带,乍然见到成年样貌的皇弟,前年才元服的天皇陛下颇有唏嘘感,不禁怔然半晌抹了把只有自己能体会的辛酸泪。
然而章明亲王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庄重的仪式一旦结束依旧该念书的时候念书该玩乐的时候玩乐,不小心打碎了皇兄赏赐的琉璃瓶还是会摸着鼻子问乳母怎么办。
相较之下助雅的表现得成熟许多。他比章明亲王晚几天元服,告别殿上童身份面临如何下一步选择的节骨眼,博雅绞尽脑汁苦苦思考了狠久,他问助雅想不想往上爬,代价会是余下的大半辈子别指望能有半刻轻松,倒头来还不一定能讨到好,如果浑浑度日仿佛他一样,就容易得多,只要不去沾惹是非、一般是非染上了装糊涂、严重是非染上了装痴傻,要混吃混喝到还是比较简单的。
博雅不是第一次跟弟弟说这些,助雅向来都回答“哥哥觉得怎么样好就那样吧”。
可这是你的人生呐。博雅抹抹汗说,万一你以后反来怨恨我,那我不是很冤。
不会啦,哥哥总是为了我好,而且我也真的不太擅长和那些公卿们打交道,很头疼。
博雅看出来助雅是因为母亲要求她远离朝堂但他又想和兄长在一起,为了不让哥哥面对母亲时为难而选择折中之道,深深为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弟弟而感动。
放心吧助雅,以后但凡有应付不了的事只管找兄长,哪怕只抬我的名号出来当作推辞的借口也行。
助雅知道了,谢谢哥哥。
小弟那真挚纯良的眼神不禁令博雅想起另外两个弟弟,然后就叹口气,明明同一个父亲,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这话不代表他排斥那两人,只是如果要选择,他还是更倾向于抚子花。
嗯,我也喜欢哥哥,这个世界上助雅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了!
博雅被他星星般明亮的眼睛小小震撼了一下,擦把汗悄声对他说,在我这里说说就好,可千万不要在信浓夫人面前这么讲——
虽然博雅大人平时表现得不知者无畏,实际上,他是很害怕怨灵的。
好容易熬到八月天气有一点点转凉的趋势,头一天就传来尾张国上守被逆贼射杀的消息,太政大臣不在,左大臣仲平着人下去详查,这一查又将是漫长的等待。
为了打发等待中的无聊,十五日的仲秋观月会特别热闹,也可能是现在白日不那么焦热夜晚凉风正爽,清凉殿中举办了小型酒宴。女房们一大早就在殿所中装饰了新鲜芬芳的秋芒草,四处垂挂着很是风雅别致。参加御宴的殿上人无不精心修饰过,都要在细小边缘处彰现个人品味。
织绣交流会的成员趁机会小聚了一次,敏子典侍正坐于天皇陛下身侧,手执细颈玉壶,徐徐为陛下斟酒,自然下垂的目光在略抬起时,总能用最小的扫视幅度把外面种种看个透彻,这向来是令众女房惊叹羡慕的绝技。
熙子女御身边的少纳言君拖着龙胆下袭微倚肋息,此人年纪虽轻但气质大方雍容,且口风最实,深得女御信任,便在中纳言师辅答右大臣月镜歌的时候半掩朱唇倾身问道,猜今夜侍从本仁君若弹筝,谁合与?
敦实亲王之子,司公子笛声正好。
哦——女御轻巧瞥一眼,桧扇上美好的斑浓染丝绦缠绕纤白葱指,她慢悠悠接道,怎生今夜不见博雅君?
少纳言君微颔首,唇角啜半点熏风笑意,据传报,是“身有不适”,但依小侍从的眼观,是独个儿请宴了。
推书 20234-04-14 :[柯南 白鸟X高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