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他说。
只有三个字而已,却让我彻底的迷失。
从此,宁却带着我,退隐山林。
我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看向邱行义,以一种异常安静的口吻,道:“邱庄主,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洗心经》的来历。”
邱行义睁大了眼睛。
和宁却在一起后,我才逐渐知道他的一切。
他的剑法,独步武林。
向他挑战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绝顶的高手,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赢了他。
他成了武林中的一个神话,一个不可超越的奇迹。
极漂亮的剑法和极漂亮的容颜,让整个江湖为之疯狂。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琴技,却比他的剑和他的容颜更让人倾倒。
他有一个忘年交,雪山老人任笑春。
任笑春在自己死的时候,送给他一本琴谱,一本没有音律,全是文字的奇怪琴谱。
这本是宁却和任笑春两人之间的秘密,却被雪山老人的弟子偷听到了。
那个人以为这一定是本武林秘籍,不过是打着琴谱的名号而已。
他在宁却的饭菜里偷偷下药,企图趁宁却昏迷时夺走琴谱。
但最终,那名弟子没有拿到他所谓的“武林秘籍”。
而林却,虽然摆脱了那名弟子,却也身负重伤。
他躺倒在草地里,以为自己难逃一死。
但是我们相遇了,我救了他。
宁却伤好后,回到武林中,发现雪山老人给了宁却一本绝世秘籍的消息已经风雨满城。
谎言说上千遍,也就成了确凿无疑的真话。
甚至就连宁却自己,也没有能力解释。
所以他干脆没有解释,而是把琴谱托人保管。
那是个憨厚木讷的人,心地善良而正直,宁却把琴谱交到他手上的时候说,这琴谱,尘封五十年,五十年后,再让你的后人拿去钻研。
那个人依言照做了。他真的没有在自己生之年,再碰一下那本琴谱。
直到即将死去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大儿子叫到床前,说出了这个秘密。
五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以前满城风雨的谣言,化成尘世的一缕灰。
大儿子从藏琴谱的地方找到这琴谱,打开一看,发现了琴谱的奇特之处。
全是文字,没有音律。
他也没有多想,按照上面的文字调理内息,发现即使那文字本身,也有让人心境平和的功效。
为了避免再掀风浪,大儿子把琴谱,改名为《洗心经》。
而那个双手接过宁却琴谱的人,叫做邱和。
“我没有想到,一本琴谱,会掀起了如此多的风浪,甚至……让邱家惨遭灭门之灾。”
邱行义惊讶半响,沉默半响,神色才渐渐啤趼来。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们邱家……是命中注定有此劫难啊!”
老人的声音,总是沙哑而粗糙的,听起来,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寂寞。
“商无意需要《洗心经》的原因,必然不会是为了修身养性。我以为他一定是在练什么功夫,戾气太重,需要《洗心经》进行调理。”我顿了顿,“但是,他不知道《洗心经》的一个秘密,那就是练到第四重境界后,每到月圆之夜,会有七个时辰功力全失。”
“什么?”
邱行义喊道。他也并不知道,练《洗心经》还有这样的事情。
因为邱家人,还没有能炼到第四层以上的。
这是宁却对我说的,他说,那弟子也不算全猜错,它的确能用来练功。
只是到达第四层境界后,如果不懂琴谱,再怎样练,一到月圆之夜,就会有七个时辰的功力全失,而且循环往复,重新达到第四层的起点,无法突破。
我写了一套武功招式,交到邱行义手里,让他带给邱蓉和沈冰崖。
这是一套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练的招式,一剑一刀,穿云破月。
然后对邱行义说,交出《洗心经》,商无意便会放过你们的性命。等到在三十七天后,你们可以带领武林正道杀回溟夜教。
孰轻孰重,邱庄主应该很清楚。
一本《洗心经》,并不值你们三个的性命。
三十七天后,正好是十二月十五日,月圆之夜。
商无意必有七个时辰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时间。
而没有商无意的溟夜教,并不强大。
邱行义照我说的做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待到那时候,我们可以想办法救你出溟夜教。
我拒绝了他。
于武林正道,我本没有兴趣,更何况要是商无意发起狂,血洗武林也要把我找出来,反倒是害了邱家。
我选择留下,任商无意处置。
什么样残酷的刑罚我都受过,想来溟夜教的也不过如此。
但是,我还是想错了。
还有一种刑罚,是加诸于心灵的。
心灵的痛,比□的痛,要猛烈得多。
我蜷缩起身体,把头埋在双臂之间。
睁着眼睛,看到却是一片黑暗。
空气里漂浮着一丝丝血腥之气,纠缠着,像蜘蛛的网。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啪嗒,啪嗒。
我听见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一个人站在了我身前。
“哈,我还以为你有多不怕死呢。小尽说你特别,我看你也不过是一个丑陋的凡人罢了。”
我沉默着,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你看看……你看看,”无声扯住我的头发,强迫我的视线转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身上,“为了活下来,你还是杀死小真,你也不过如此罢了,虚伪,做作,下贱!”
小真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鲜红,像火焰,烫得我的眼睛好疼好疼。
是啊,小真死了。
而我,活下来了,又一次活下来了。
“你想死吗。”我喃喃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无声逼近我的身体,“你刚刚说了句什么?”
我是问你,你想不想死。
看向无声,看见他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浓稠的红色血液,正从那里汩汩流出。
“你,你……”他错愕而惊恐地看着我,双手握住插入自己腹部的刀,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我怎会给你退后的机会。
我举起手,另一把刀也用力地捅入了无声的躯体!
鲜血喷射而出,密密麻麻的红点淹没了我的视线。
我心中全是怒意,如灼热的岩浆,不把所有一切焚烧得一干二净,就无法平息我激烈的情绪。
刀插进去,抽出来,又插进去,又抽出来。
无声好像在叫喊,但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世界一片血红,好像世界本来就是血红色的。
灼热的红,残酷的红,血腥的红。
冰凉的红,无情的红,罪恶的红。
我在红色的世界里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冷静下来,浅陵!”
“他已经死了。”
好温和的声音。
身子被人紧紧抱住,温热的气息涌入肌肤的每一个毛孔。
渐渐地,红色的世界在我眼前消散了。
人影晃动,模模糊糊。
是谁?
是谁抱着我?
是谁站在我眼前?
而我——我又是谁?
“浅陵,无声已经死了,不用再害怕了。”温和的声音再次传入我耳中。
我转过头,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人。
温和的神情,清秀干净的眉眼。
是苏影墨。
目光穿透他,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小真正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疼痛开始在心中复苏。
我推开苏影墨,缓缓站起来。双腿虚弱得如同稻草,晃悠悠地栽倒在地上。
那就爬,一点点地,爬向小真。
轻轻地抚摸着小真的头发,把他抱起来,拥进自己怀中。
小真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娃娃。
这个少年,本不属于黑暗的地狱。
他可以生长在阳光下,体验一个平凡人的喜、怒、哀、乐。
长成少年,变为男人,然后娶妻生子,度过他平凡的一生。
但是,黑暗的利齿却把他的命运生生撕裂。
我的身子被人用力抓住,一阵天旋地转。
小真自我怀中滑脱,重新跌落在地上。
“你还想怎样?!”抓住我的人说道,我看见他的神情,愤怒而急躁。
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般,充满了一种奇怪的不耐烦。
商无意,你不累吗?
我很累,累到不想说话。
“你为了这个人竟然杀了我的一名刑狱司,你……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那又怎样,无声早该死了。
他活着,也是活死人。
商无意的情绪似乎在我的沉默中变得愈发激烈,他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臂,似乎想把他的手指嵌入我的骨肉中。
“你不说话?很好……很好,我就让你尝尝在我面前沉默的代价!”
“来人,把他带到水衣那里去!”
“无意,你疯了! 你让水衣去处置他?”
是苏影墨的声音。
“你不要管我!我倒要看看他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
“你不能这么做,无意,你这么做会后悔的!”
“我不会!”
“无意,他受不了水衣那些手段的!”
“够了,你不要说了!苏影墨,你帮他说这么多话干什么!”
“我不是帮他,我是怕你会……”
“行了!我已经决定了!”
商无意粗暴地打断苏影墨地话。
我看向苏影墨,淡淡地道:“浅陵求你……把小真好好埋葬了。”
商无意抓住我双臂的手一紧,一阵剧痛窜入心间。
他死死地盯着我,漂亮的五官因怒气而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他又在生什么气?
身子一轻,商无意突然松手。
我任自己跌落在地上。
后背贴着冰凉的地面,似乎有许许多多细小的虫子,正在啃噬自己的肌肤。
骨血。
魂灵。
小真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握着手中的刀,身体不停地颤抖。
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只留下一对大而无神的眸子,空洞洞地望向前方。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头,对他说:“小真,没事的,没事的。”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小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虚弱而无力。
“小真,这不是你的错。”我安慰他,“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只有杀了他,你才能活下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对……只有杀了他……我才能活下去……”
小真喃喃地说道,抬起头,用一种怪异地神色看向我。
“无声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就像绝尘宫的暗杀使,就像溟夜教的刑狱司。
善良被一刀刀割裂,黑暗流入了灵魂破损的缝隙里。
小真正在被无声同化为,阴影的一部分。
“公子,小真想活着,想活下去……”小真把短刀抵在了我胸口上,“对不起……公子……”
小真,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
你若要杀我,你就杀了我吧。
我也希望你活下去,回归到那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中。
胸前的刀在颤抖,小真在犹豫。
“小真,你只有杀了我,你才能活下去。你没有错,不用跟我道歉。”
说罢,我闭上了眼睛。
心灵出奇的平静,只等着小真的刀穿破我胸膛的那一刹那。
我真的希望小真的刀能够将我杀死,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为我这永远不死也永远死去的生命。
但迟迟地,小真没有动。
一丝不安浮上心头,我睁开眼睛。
无力感铺天盖地涌来。
小真,
竟然将刀,
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小真!”我大喊道,慌张地抱住他。
天啊,我怎么没有想道还有这种可能?!
我怎么没有想道小真会选择自杀!!!
我怎能愚蠢到这个地步!!!
“公子……小真……真的……下不了手……”小真在我怀中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是这里惟一对我好的人……小真……咳咳……”
鲜血自小真嘴中溢出。
“小真……不想看到……咳咳……公子死……”
“我知道的,小真。”我抱住他的头,轻声说道。
眼睛好酸,好涩,好痛。
“小真好想……好想活下去啊……”
小真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终于淹没在了空气之中。
“啪。”
他的手垂落到地上。
小真死了。
带着对尘世的眷恋,对生命的渴望,永远的消失了。
水衣(上)
我被带到了一间阴暗的屋子。
手脚被铁链捆缚,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眼前是偌大的暗红色帷幕,我就像坐在戏台下的观众一样,等待某场表演的开始。
诡异的场景,诡异的宁静。
就像刽子手的刀锋映着日光落下的一刹那。
“——欢迎来到水衣的蜡像馆!”
帷幕突然被拉开。
明亮的光芒打出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待到再睁开时,我看见一个打扮得异常奇特的人出现在戏台之上。
就像西洋戏里的小丑,全身套在五彩斑斓的肥大衣服里。
脸上抹着厚厚的粉,两只眼睛周围画满了蛇形花纹,嘴唇和鼻翼上,钉满了耀眼的金属环。
“浅陵,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水衣的嘴唇弯出一个弧度。他大概是在笑,但笑得很不成功,就像用两个夹子夹住他脸颊,给强行扯上去的一样。“你应该感到荣幸,应为你将成为——水衣的下一个蜡像作品!”
“哗啦——”
又一层帷幕被他拉开。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止了。
眼前的场景,不是诡异,不是狰狞,而是一张网,一张锋利的残酷的疯狂的绞碎我心灵的网。
恐怖至极,血腥至极。
是蜡像,酷似真人的蜡像。
他们都是拥有美丽容颜的少年,但此刻,他们的神情因痛苦和恐惧而极度扭曲。
因为他们,正在遭受非人的性虐待。
水衣竟然把他们受刑时的姿势和神态,做成了一个又一个蜡像!
天哪,恶魔,不折不扣的恶魔!
“怎么样,好看吗?很逼真吧……”水衣凑到我身边,丑陋的脸离我只隔咫尺,“咦,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你怎么……做得出……”
“嘻嘻嘻,你害怕了,你害怕了!”水衣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来回晃荡,就像抓到了我的什么把柄一样,“你害怕了!浅陵,你的样子让我感到好兴奋呢……嘻嘻嘻……”
他的笑声就像哭声,刺耳,难听。
“这回,我一定要做出一个更美丽的蜡像出来……嘻嘻嘻……好可惜呀,上次的那个长得实在是漂亮极了,却让他给跑掉了……好可惜呀……”水衣半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我说。
他在自己肥大的衣服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玩偶来,“你看,就是他!怎么样,他漂亮吧!”
我全身一冷。
那个玩偶虽然是随便扎的,但仍能从它脸上一眼看出,那个少年的模样。
——是印言!
“真的……好漂亮呢……他是怎么……会在你这儿的……”
我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说出来的话,依旧虚弱得力不从心。
水衣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凑到我耳边,尖声细气地说道:“嘻嘻……我是从教主那儿把他偷来的……反正教主也不碰他……我就把他偷过来了……嘻嘻嘻……教主都不知道是我干的呢……”
那么印言身上的那些伤,都是你弄的了!
“嘻嘻……浅陵……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最想做的蜡像……是教主……嘻嘻嘻……”
他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为什么能发出这样的笑声?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
我紧紧地闭上双眼。
极度的寒冷和极度的炙热在体内撕咬着,像两条歹毒的蛇,要把对方吞噬。
水衣在跟我玩一场拉锯战。
他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我艰难的挣扎。
手和脚都被禁锢,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灌进我嘴中。
这些药弄得我浑身燥热,就像有团火焰在体内剧烈地燃烧。一次又一次,灼热感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
“啧啧……你还真是能忍……”水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我,“要不要我给你找个男人来……来帮你解解身上的饥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