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洋点了点头，没什么大反应。
章昱则恨不得上去掐死胖胖。胖胖一把抓过柜子里的衣服，说：“我去洗澡了！”就一阵烟溜去浴室了。章昱用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食物，愤恨无比。
乔洋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章昱面前，伸手抢过一次性的塑料碗，丢到了垃圾桶里。
“都被你戳烂了还吃。”
“我是冤枉的。”
“好了好了。”乔洋摆摆手，“胖胖就喜欢帮人家牵红线，不要计较啦。”
“所以我没有喜欢她。”
乔洋愣了愣，随后笑出来，“这个还用说么？我当然会优先相信你。”
没有爱情甜蜜的誓言，这样的信任对章昱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
“不过话说回来……”乔洋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真好奇你到底喜欢谁啊？每次都不肯告诉我……”
我是喜欢你啊。
这样的话章昱当然是打死都不会说出口的，“呃……因为我确定他不喜欢我。”
“要求别太高了，另外找个差不多的可以在一起试试。”
章昱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要差不多的，也不要勉强。”
乔洋半开玩笑地说：“哟，看不出你还挺倔的，可惜可惜了。等以后变成老头子就老不及啦。”
“那我也不后悔。”
能够传递出来的心意，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章昱你真是个没出息的！胆小鬼！懦夫！不是男人！即使暗自里咒骂了自己无数次，章昱仍然坚持不去打扰到乔洋现在正常的生活。
如果说出来，两个人的生活都会不得安宁吧？
还是不要了吧。
正是这种退缩的自觉让章昱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了很多试探的机会。在喜欢的人身边陪伴了那么久却毫无进展。无法表明，无法倾诉，埋在心里变成了宣泄不出的痛。
“那么，你是在等那个人吗？”
章昱看着乔洋。
“是吗？”
我已经知道一辈子都等不到的吧？那么现在又在执着些什么呢？
乔洋又问：“不等到就不死心吗？”
许久，章昱才不确定地回答：“或许……吧？”
乔洋正视着章昱，眼睛里似乎有表不明的情绪，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有一瞬间章昱觉得乔洋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可那仅仅是错觉，乔洋接着说：“真想看看你喜欢的女孩子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呢。”
猛得涌起一阵心酸。
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整整暗恋了你七年。七年里可以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身边的人在七年里分分合合了数不清的次数，我和你却如同七年前一样。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章昱来说，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章昱微微笑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第一个介绍给你认识。”
“好，说定了。”
接着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一会之后，胖胖洗完澡归来，边用毛巾擦头发边又开始自顾自唠叨一些有的没的。章昱实在没什么心情理他，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走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另外个同寝室的李彦回来，对方明显看得出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章昱不禁问：“你怎么了？”
李彦默不作声。
章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吗？你这副鬼脸是要做给谁看？”
胖胖忙听见了，赶紧过来，问：“什么事？章昱你吼什么吼！”
李彦低着头还是不说话，章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对不起，我刚太凶了。”
“我妹妹……她……”李彦抬起惨白的脸，“她怀孕了。”
这下轮到章昱和胖胖两个人没话说了。乔洋在里面大概也听见了，说：“你们站在门口干嘛？都进来，关门。”
四个人在宿舍里坐着，气氛少有的严肃。
还是乔洋先开了口，斟酌着词句问道：“李茜到底什么个情况？”
乔洋说的李茜就是李彦的妹妹，刚考进这所学校不久。说起来他们兄妹两个一点都不像，李彦是典型的模范学生，戴着高度近视的眼镜整天埋头于书本里，软软的脾气和对人卑微的态度，即使是被人欺负了也通常是选择不反抗的那种类型。李茜就活泼多了，长得可爱也很招人喜欢，和胖胖章昱他们混得挺熟。头脑灵活，有点小聪明，成绩还不差，不过经常会闹点事情让人头疼就是了。
比如现在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让人头疼了。
李彦的脸色还是惨白的，显然是受了不少惊吓，断断续续地说：“我妹妹……她有了孩子，但是那个男生好像不打算管……”
胖胖一听马上跳起来，“他妈的那个畜生是谁？还是不是男人？我和章昱肯定帮忙去宰了他！”
一旁的章昱拉着胖胖，“你冷静一点。”
“这个可是人命关天啊！”
“我知道，所以你更加应该冷静一点。”章昱按住胖胖，“李彦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看了眼李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刚我自习回来经过学校那片小竹林，看见有个女生站在一个男生面前低着头哭，我以为是情侣吵架分手什么的……起先没在意，可是……后来听见那个女生说话了……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那个女生，真的……是我妹妹。我有意地走近一点听了他们谈话的内容……就……知道了。”
“你确定没看错听错？”乔洋问。
李彦摇头，自言自语一般：“我也希望我错了……”
“他们没发现你？”
“没有……后来我妹妹和那个男生一起走了，我不敢去追，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彦一脸绝望，手还在微微发抖，“如果让爸妈知道了……不打死她才怪……怎么办……”
章昱倒了杯热水给李彦压惊，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安慰着：“你别急，李茜也是我们的半个妹妹，她有什么委屈，我们肯定替他出头不是？”李彦拿着杯子也没喝，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里面的水。
“当务之急，我们先要找出那个男的。”乔洋思考着，“是不是你妹妹男朋友？”
“前阵子我还和李茜一起吃过饭呢，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也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啊。”胖胖回忆道。
李彦又摇头，“她没和我说过。刚刚那男生背对着我，没看清长什么样子，不过……”
“不过什么？”三个人异口同声。
“我听见我妹叫他林冉。”
胖胖和章昱同时愣在那没了声音。
乔洋看着他们奇怪的反应，试探地问：“认识？”
缓过来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章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个人是不是穿着白色的外套，高高瘦瘦的？”
李彦忽然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热水也洒了出来，用力抓着章昱的手臂，“你们认识的吧？他是谁？快告诉我！”
章昱被使劲抓着，边回答边试图挣脱掉，“等等，可能只是谐音或者凑巧什么的……”
李彦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情绪失控起来，“你一定认识的吧？别瞒我！告诉我啊！”
乔洋站起来制止住李彦，看了看章昱被热水烫得发红的手臂问：“没事吧？”
章昱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胖胖从包里翻出手机，尴尬地看向乔洋和章昱，说：“我该不该打个电话去把事情弄清楚？”
乔洋看了眼李彦，问：“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是我拉进部里的一个大一学弟……今天刚和章昱一起帮忙出过海报……”胖胖手机捏在手里，犹豫不决，“他其实看上去挺乖的……呃，不像……”章昱则一脸凝重，没发表什么意见。李彦被乔洋拉着，一遍遍向胖胖求道：“你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乔洋点了点头，“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胖胖翻出林冉的号码拨了过去，结果对方已经关机。
这时李彦像是支持不住了，整个人倒下来，乔洋接住，胖胖趁他没反抗把他扶上了床，安慰着：“你放心，这事我们帮你管定了，不管那个男人是谁，我们绝对不饶恕他。”李彦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睛湿润起来，但还是极力忍住了。
乔洋对胖胖说：“明天再问，李茜那边，还是先不要告诉她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胖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乔洋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章昱的手臂，问：“幸好水不是很烫。现在还痛吗？”
章昱显然是走神了。
“还痛吗？”
“啊……我没事了没事了。”
“很熟吗？”乔洋放开章昱的手，“你和那个林冉，很熟？”
一听到林冉的名字，章昱有点敏感，“今天才见过第一面而已。”
乔洋哦了声，“都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得去找那个人谈一谈。”
这个晚上章昱都没睡着，半夜里隐约听见李彦低低的抽咽声，心里更加压抑。在床上烦躁地翻来翻去，短短几个小时，初见林冉的美好和心动已经完全颠覆破灭。最初心存或许是误会的怀疑变得模糊起来，在直觉上章昱已经把林冉判罪了。至于为什么，章昱说不清。朦胧的睡意里，章昱甚至不安地觉得，今后的生活，似乎都会和这个人纠缠不清下去。
毕竟心事重的时候想好好睡都没办法，第二天四个人都不约而同起了大早。
洗漱的时候大家异常安静，哗啦啦的水声显得十分空旷。李彦眼睛红通通的拿着脸盆用冷水反复洗了脸，戴上眼镜努力让自己和平常一样。胖胖反复打林冉的电话，但始终没拨通。乔洋把书包塞给李彦，命令道：“什么都别想，你先去上课。”
李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没有想走的意思。
乔洋无奈，“算了，胖胖你让班长都给我们四个人请个假吧。”
胖胖以公事为名游说了班长，接着又不停地拨林冉的电话。
四个人坐在宿舍里毫无头绪像傻子一样等待电话的接通，漫长的上午过去了，对方还是没有开机。
李彦突然猛得站起来，胖胖立刻挡住了，问：“你这是去哪？”
“我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挨个找，只要他在上课，我就不信找不到。”
胖胖火了，“学校有多少个教学楼多少个教室？你找到死都找不完好不好？发什么神经，回去坐下。”
“找到死我也要找。”李彦握紧了拳头，“我等不下去了，你让开。”
胖胖不让，李彦一个劲往外冲，两个人就差扭打起来。
“都回来！”章昱“碰”地拍了下桌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都停住了手。
“我去宿管科查大一那边的入住名单，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哪都不要去。”
乔洋起身说：“我陪你一起。”
章昱指了指李彦和胖胖，“不用了，你还是看好他们，让他们冷静点。”
今天的阳光灿烂程度讽刺地和心情呈反比。金色的光线洒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暖得犹如可以治愈一切。章昱往大一住的宿舍楼走去，可脚步虚浮没有底气。忽然想起来四个人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过东西，然而现在更为重要的是得先去宿管那把林冉住哪给查出来，他们才好有对策下一步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以现编的理由说服了值勤的阿姨，但由于学校电脑上的资料库出了问题，章昱只能对着面前一叠厚厚的名册簿子下手。碰上这届新生扩招，一下子要从那么多的人里找出一个名字何其容易，章昱快速地浏览着，纸张哗啦啦翻过一页又一页。
门外开始轻微地喧哗起来，章昱看了看手表，原来是上午最后堂课结束了。从窗子里向外面看去，下了课的学生成群结队地走过，手里抱着书有说有笑。
章昱的视力其实并不算好。
可这么熙攘拥挤着路过的一大群人中，他却很轻松地就认出了林冉。即使林冉的衣服和鞋子都换过了，还戴了一个帽子。也许是林冉慢悠悠的速度明显和身边的人不搭，也许是他穿得太显眼了，再也许只是章昱正好注意到，总之就是以这样奇特的方式找到了林冉，事情也算是有个进展了。
章昱毫不犹豫地冲出门追了上去。
林冉被抓住了手臂，回过头惊讶地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章昱，问：“学长？你找我？”
章昱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先问道：“为什么整个上午打你电话都关机了。”
“我手机没电了，昨天忘记充了今天才没带在身边。”
“……”
“学长你急着找我？宣传部那边的事吗？”
“不是……”
林冉困惑道：“啊？”脸上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非常可爱。
章昱对眼前的人产生了疑问：真的是他吗？
“你认识李茜吗？”
说完林冉的脸色微微变了，章昱心里一凉，就听到他肯定的回答：“认识。”
真凶已经锁定了，“果然是你……”
“难道，学长你是她的男朋友？来找我算帐的？”林冉笑了出来。
章昱认得那种笑，是带着轻蔑和不屑的。
“那倒不是，只不过她是我舍友的亲妹妹，所以，我们需要谈一谈。”章昱努力不让自己生气，平和地说。
“准备让我负责吗？”林冉毫无畏惧地直视章昱，“还是要我出钱好去把那孩子打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满不在乎地用这种口吻说出这种话的人，简直是渣。章昱冷笑：“不然你想呢？上完就走人？”
林冉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说：“给钱可以，除此之外我承担不起任何责任。”
说出口后，林冉头往左边一偏，一只手接住了章昱打上来的拳头，“学长，大白天的在公共场合动粗不大好吧。”
章昱彻底怒了，手还被他抓着，但对方力气不小居然挣脱不掉，只能愤恨地说：“你当是在嫖妓吗？他妈的做了不肯负责，真是极品。”
林冉放手，眼睛瞟了下章昱，“我可以跟你走。”手插回裤子口袋里，又添上一句：“可是，那孩子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嗯。”
章昱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林冉说得轻描淡写：“证据没有，不过我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做亲子鉴定，是我的话，我立刻把那家医院给吃下去。”
“说得好听啊，”章昱咬牙，“李茜怎么可能真把孩子生下来。”
“就当是我对李茜轻薄的惩罚，给钱可以，但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我没兴趣负那个责任。”
“轻薄都轻薄过了，还说孩子不是你的？”
“随便你信不信。”林冉大方地伸出手来，假装做出个被捕后要被锁手铐的手势，冲章昱不明意义地笑了笑，“还需要带我走吗，章鱼学长？我赶时间呢。”
章昱瞬间有种被调戏了的不真实感。
回寝室的一路上，章昱仍在分辨刚才林冉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林冉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听着歌曲安然自得。章昱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扯掉林冉的耳机，说：“你有没有常识，做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想想后果啊？”
林冉挑了挑眉毛，“我和李茜没有做过，另外我一向很注意保护措施的谢谢。”
“哈？没做过李茜会说孩子是你的？你当她吃饱了撑着？”
“我觉得事情等会解释一遍就够了。”林冉重新塞好耳机，“学长麻烦你赶快带路。”
开了门就看见三个人坐在那僵持着。章昱把钥匙往桌上一扔，“人带到了。”
林冉的出现显然让三人非常意外。李彦嘴唇发抖地指着林冉，“你……你……”
乔洋在一旁打量着林冉，林冉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过头也仔细看着乔洋。
乔洋被看得极其不舒服，咳嗽了声，“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林冉把视线重新转移到李彦的身上，“你妹妹的事情与我无关。”
李彦红了眼眶，“你意思是我妹妹在诬陷你？”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李茜自己心里清楚。”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李彦吼着就想冲上去，好在胖胖眼快手快拉住了。“我妹妹她……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呢……”
“到底什么个状况，你总得有个交代。”乔洋开口，“你说孩子不是你的，好歹给我们个理由。”
林冉态度也不强硬了，垂下眼帘看不出在想什么，缓缓说：“前阵子我被一群朋友拉出去玩，李茜也来了，晚上大家都喝多了，就睡在其中一个朋友家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李茜在我身边，呃……没穿衣服。情况就是这样了。”
